基本細心
屢獲世界最美圖書獎 朱贏椿 裝幀設計
著名作家 葉兆言 作序
著名作家 蘇童、池莉、魯敏等聯袂推薦
名家推薦
於寫作而言,我相信,無論是對童年還是對故鄉的發掘,王峰無疑已經踏上了尋找屬於他自己那條河流的秘密之路。 --蘇童
在慌慌忙忙跟主流趕時尚的媒體,還有王峰這樣沉靜出挑有著濃濃文藝情懷的年輕人,太難得了! —— 池莉
許多作家都有過漫長的記者、編輯生涯,外頭的有馬克·吐溫,海明威,家門口的有張恨水,金庸……這個名單可以列得很長,並且一直在增加。比如這會兒,一個名字正由淡漸深,進入了這張被圈點的神秘名單:王峰。 —— 魯敏
每個人都會有過去,都會有不一樣的舊時光,人生百態千姿,人生五味雜陳,唯有藉助這些過去,藉助這些舊時光,才能夠豐富又鮮亮地展現出來。 -- 葉兆言
作者簡介
王峰,現為金陵晚報副刊編輯,主編《雨花石》《連載》等版面;有小說隨筆見於《南方都市報》《三聯生活周刊》《芙蓉》等,出版有暢銷情感故事集 《天意眷顧,我們終有一天會各得其所》(百花洲文藝出版社2015年3月版)。
作品闡釋
山河不再,故人已去。站在今天,站在城市的角度,我們該如何打量過去,以及曾經生活過的鄉村?
回憶與探尋並不是純粹念舊,而是為了更積極地面對明天。儘管過去有些許遺憾,但通過這種意義上的回憶與探尋,過去的人和事都似乎又重新活過一次,儼然“小團圓”。
編輯推薦
有一首歌《時間都去哪兒了》曾廣為傳播。
步履匆匆的當下,我們都在感嘆從前慢--時間已經改變了我們太多,何以對抗那匆匆流逝的歲月?又怎樣充盈我們日復荒蕪的心靈?答案似乎只有一個,我們只有重返人生最初的出發點,去看看我們曾經的模樣,我們的奮鬥,還有那時我們懷揣的夢想。
鄉村少年、小鎮記憶、小鐵道旁的單身歲月,再到茫茫大都市……
--也許你未曾經歷,卻仍有共鳴。
一個70後大叔帶你一起探尋那些失落的溫暖。
序言(葉兆言)
舊時光里
葉兆言
上世紀八十年代,有志文學的青年往往潛藏於後台,在文學雜誌或報紙副刊當編輯。幾乎是普遍現象,不說通往文學大門的必由之路,也算抄了近道。近水樓台先得月,今日文壇成名的大佬,相當一部分人因此獲利得益,上海王安憶,北京劉恆劉震雲,南京蘇童周梅森儲福金,武漢池莉,天津趙玫,當年都曾這么韜晦養志。
當編輯做文字工作,非常不錯的一個選擇,進可攻退可守。看上去權宜之計,略作分析,就明白也屬於迫不得已。八十年代文學熱,最早走上文壇一撥人,不是文革中的寫手,就是五十年代的右派作家,這說明作家除了生活閱歷,還要有充分的文學準備。機會總是喜歡有準備的人,有些基本歷練不可預設,文學說到底不只是寫什麼,還有個怎么寫的問題。
時至今日,文學的路線圖並沒完全改變,越來越全球化。一位美國佬曾做過分析,預測未來的作家之路,基本上是進大學學習寫作,畢業後留校邊教寫邊寫。條條大路通羅馬,文學青年當然還有別的路可走,當編輯或者記者,校園學寫作教寫作,以上兩種選擇相對而言,至少或者仍然是捷徑。
王峰顯然同時走在這兩條路上,大學學習寫作,當副刊編輯。過去這些年,我們沒少打交道,他是個兢兢業業的報刊編輯,到時間就會寫信督促。外界覺得我很勤奮,寫了許多文章,不知道很多文字,都是編輯逼出來的。一個人可以寫的東西太多,寫什麼不寫什麼,常和約稿有關,盯得緊先寫,不盯緩寫或乾脆不寫。為此,真該很好地感謝王峰的敬業,是他成全了我。
我知道王峰也會不時地寫些文字,很自然的事,一個人選擇去報社,蝸居編輯部替人作嫁,無疑是為了一份文學夢想,為了一點寫作野心。這年頭,還能懷揣文學夢想和野心的人不多了,歲月如逝,當年的那種風光不復存在,文學早已淪為一種純粹愛好,成為一種堅守。
寫作變得不再重要,可有可無,但是王峰仍然在堅持,斷斷續續在《南方都市報》,在《三聯生活周刊》發表文章。風格屬於小清新一路,乾淨明朗溫馨圓潤,基本上都沉浸在過去。他這本書擬名為“舊時光里的小團圓”,備選的書目還有“舊時光里的怕與愛”,“舊時光里的黑與白”,“回去看看最初的自己”,挑來選去,都在回憶已逝的歷史。
過去美好,舊的時光充滿詩意。過去將成為親切回憶,通過回憶,通過文字記錄,舊時光成了風乾的蝴蝶標本。每個人都會有過去,都會有不一樣的舊時光,人生百態千姿,人生五味雜陳,唯有藉助這些過去,藉助這些舊時光,才能夠豐富又鮮亮地展現出來。
2014年8月24日 南山
精彩書摘
寄到小鎮來的一本書
1993年的一天,我在小鎮中學讀初二,那個黃昏,我收到了一本用牛皮紙信封裝著的書,書寄自上海東方廣播電台,地址是上海北京東路2號。多年後,我漫步上海外灘,尋到門牌上的指示,那老洋樓正在做翻修,在一片飛揚的沙塵中,我愣愣地站了有一會兒。時光再次回到1993年的那個黃昏,那時候,對於一個一直在這裡長大的孩子,跟外面幾乎是隔絕的,收到一封異地的信已經夠引起一定的轟動。上海,這兩個詞,在嘴裡讀出來,唇舌之間一下子似乎有了種魔力——多少年後,這個國際化大都市非常乾脆地被直接稱作魔都。
在那之前,我交了一個筆友,是一個比我小兩歲的女孩子,她住在我們縣城的另一邊,字寫得非常漂亮。我們在紙上交流一些年輕的稚嫩的想法,中途甚至還見過兩次面。一次是她到我們這裡來,和她的新疆老師拜訪我們學校的另一個老師。她們講國語,我們也跟著講半生不熟的國語,要知道,那時候我們還不習慣在生活中用國語跟人交流,即便是在課堂上,我們,包括講壇上的老師,都是說一口的泰興土話。今天已經不這樣了。我也很難想像,那個滿是土話的課堂該是怎樣的一種喜感。所以,那次見面,我先在肚子裡打個腹稿,然後再將它“朗讀”出來。
我和那女孩還有一次見面,是我到她那裡,我和本地的一個同學騎車騎了很長的路,拐彎抹角才找到那個地方。見了面沒一會兒,天就下起了雨,我們沒說上幾句話就匆匆往回走了。那時候,估計做什麼事都沒有邏輯可講吧。
但是,我們的交流卻在某一天戛然而止。不是沒有聯絡方式,而是再提起筆,已經不知道說什麼。她後來戀愛了,又失戀了。作為一個筆友,貌似還沒親近到可以去關心她的私事。我們就是這樣與生命中一個個重要的人物失散,把相處變成過去,將重逢變成偶遇,然後轉過身去各行其路。
在小鎮那個黃昏收到一本書,堪稱是我對外界好奇和關注的一個註腳。書名叫《一個女孩》,作者陳丹燕當時在上海的東方廣播電台做一檔節目《12種顏色的彩虹》。我後來到了報社,找陳丹燕在我們報紙開專欄時,就介紹了這段經歷,她當時非常開心,也非常吃驚,然後也非常爽快地答應了我。那本書我後來輾轉多地,卻一直收在身邊。在我眾多收藏的書中,它有點薄,纖細,柔弱,也很內斂,能一下子跳出來。
後來有一次,陳丹燕在上海的思南路做一個讀書朗誦會,我當時正逢人生低潮,朋友幫我安排了這樣一個活動,名義上是去做採訪報導,最主要的是讓我出去散散心。坐在台下,第一次在現實生活中看這個在青春期就認識的人,有點陌生,但也有一種熟悉的感覺在心底隱隱張望著。
她沒變,只是我們變了。
她在台上讀著書里的話,那聲音猶如多年前從電台里傳出來的一樣。可是,我已經回不去了。那時候,每到周日下午,我都會乖乖地趴到書桌前,把課本攤開,把收音機調到那個頻率。我的母親在外面勞作著,春天的時候,大蒜已經開花了,要拔掉,施種別的農作物,空氣里全是軟軟的花香,暖烘烘的。她非常欣慰地看到兒子的用功和聽話,她覺得自己再苦再累也是值得的,對於那收音機里的聲音,她只當是學習時一種背景聲音。沒人會想到,我正一個字一個字地聽,也在心裡一個字一個字地消化和想像著。夕陽在西邊正逐漸下沉,是一種行將告別的柔情,也是另一種騰地而起的希望與決心。
我就是那樣想著,我要離開這個地方。
然後我給陳丹燕寫信,不期回復的那種,然後有一天,她給我寄來了她自己的一本書,信里沒有隻字片言。其實就是這樣,生活本來沒有現成的答案,你需要什麼,就有必要自個兒去尋找什麼。
後來我真的離開了,去了一個離家非常遙遠的地方。我在那裡碰到一個浙江的女同學,在她舟山群島的一個房間裡,她也曾在每個周日下午守著那個節目,看著房子外面的藍天白雲,她也想著要到外面去看看。
我們過盡千山萬水,以為去到了天邊,來到了地頭,到頭來卻發現,我們離那個離開的地方還是很近,近到我們似乎從來就不曾離開過。
在上海思南路的那一次,我遠距離地拍了一張陳丹燕在台上的照片,就離開了。
又是多年以後,她來南京為自己的新書做活動,我去採訪她。我到的時候,已經有記者在先行採訪了,我過去簡單地跟她打了個招呼,介紹了一下自己,有那么一會兒,她愣了一下,說是你呀。然後停頓了一下,才轉過頭去回答一個記者的問題。生活中經常會有突然而來的一個意外,這樣一次見面,我是有備而來,她卻有點措手不及。撇開莫名其妙的其他記者,讓她跟我一起念箇舊,明顯是不合適;可是對於我這樣從昨天穿越過來的舊人,總是要說點什麼,才不辜負自己過去的歲月,也不枉在現實中見過一面。結果就變成,有話要說,但又不知該如何說起,只好在那裡扭成一團,抑或稍事整理,轉移話題。
對於很多重要的人,我們儘量選擇迴避,不是沒有道理的。不是我們背叛,不是我們虛妄,只是因為我們都要趕路,從這個場景趕至下一個生命場景。人生相識一場,不如彼此惦念,彼此相忘。
取樣室的光亮
一直以來,我以健康自居。我完全沒想到有一天,我會去醫院檢查,真說出來其實也沒什麼。就是我們計畫生小孩了,卻遲遲不見反應。這時,人就有些惶恐,是不是我自己這裡出了問題?人到了30歲以後,對周遭的一切,就不再那么信心滿滿。環境那么糟糕,命運的無常,看得多了,聽到的也不少,即便在自己身邊,也充滿了各種聽起來匪夷所思的事。
不是有人做過專門的調查么:當下有十分之一的人會患有不孕不育症。我會是那10個人當中的一個嗎?我把周邊的人匡了一匡,發現這個統計還真是那么回事。
我有個朋友,他們夫妻倆已經有個女兒,這個朋友是家裡的獨子,到他這一代已經是三代單傳,所以還想再生一個——也不是思想保守,非得要男孩,當然如果是個兒子那敢情最好不過——是個女兒也一樣照疼照愛。查了一下政策,完全可以生二胎。他的口氣是:對他這種情況,國家政策現在鼓勵生。而且又有父母保證,孩子生下來沒有他們年輕人的事,他們老人負責帶。於是在女兒四五歲時決定再生一個。可是兩三年過去了,老婆中藥吃了不少,檢查也做了說沒什麼問題,可肚子就是再沒有動靜。這邊他老婆坐不住了,一再催他到醫院看看。
朋友有些想不通,跑到我這裡傾訴,我都生了個孩子,人又年輕,怎么會有問題呢?我打趣他,過去沒問題,不代表你現在也沒問題。
我還有個女性朋友,長期跟老公分居兩地,雖然一年也有一兩個月的假期在一起,但結婚幾年了就是沒反應。那之後我們一度中斷了聯繫,再見面時,對方已經挺著個大肚子。我問她那究竟是怎么回事呀。她一臉的驕傲,說話也不躲閃,說後來雙方家長憋不住了,催著兩人去了趟醫院。
我很弱智又矯情地啊了一聲,以顯示對此行動的荒唐態度,還真去檢查呀。朋友已經見過一定世面,再說起來已相當輕鬆平淡,她老公當時就說檢查就檢查吧。當然,她也沒忘記補上一句“我老公不要太正常喔”。我聽了這話,也只是在心裡笑。仔細想想也真沒什麼的,什麼病不是病呢,幹嗎要諱疾忌醫呢。
然後,就是朋友很快就懷孕了。到最後,也不知道究竟是哪裡出了點小故障。當然,這時候再來追究這個問題已經沒有意義,它已經歸屬到醫學研究範疇。興許在人家醫學研究那地兒,還容不下這么小的案例。二胎政策鬆動後,這個朋友又很快生了個二子,用她的話說,大概她的身體在某一天給激活了。
再來看看老婆那裡。老婆只比我小一歲,我的意思是說,過了30歲的人,不管男人還是女人,懷疑精神都是與日俱增的,在要孩子方面尤其敏感。她自覺年齡大了,31歲,又動過一次闌尾炎手術。其實這個手術跟懷孕沒什麼關係,但是,就有人因為做了個手術就攤上不能懷孕的倒霉事了。再低機率的事,只要發生了,且發生在你自己身上,那就是百分之百。
老婆有個閨蜜最後就是做的試管手術——看著都挺好的。在她的描述里,那閨蜜境遇非常之慘,但結局卻很好。他們結婚算比較早,就一直想生小孩。幾年時間裡,先是人工,宮外孕,失敗;再人工,盆腔炎,再失敗;幾經折騰,他們選擇試管,終於生下一對龍鳳胎。我見過他們一家四口,夫妻兩個各有分工,一個帶兒子,一個負責女兒。在小區里碰到鄰居,都會上前詢問一番。等他們走遠後,也會私下議論,說就是那個做了人工的喔。這大概就是《非誠勿擾》里流行出來的所謂的羨慕嫉妒恨吧。
老婆還有一個同事,夫妻結婚多年,每到懷孕3個月左右,就自然流產。三番兩次後再一查,雙方有排異。兩人感情很好,收入豐厚,但生活卻因此支離破碎。要么分,各找各家;要么乾脆不要孩子,幹嗎受這份罪呢?
只是任何事最怕認真和執念,生孩子一樣如此,經歷了幾次打擊之後,他們終於有了一個健康的孩子。
前面說的這些就是我老婆那裡的十分之一。“你能保證你不是那十個當中的一個嗎?”老婆被自己的問題嚇住了。
她把這個問題扔給了我。而我很想告訴老婆一個案例,我忘了這是哪個人跟我八卦過的了,興許那個人也是從別的途徑販賣過來的。一個男人結婚八年,妻子始終沒能懷孕,檢查結果只是女的有點宮寒。8年後,他們的婚姻,連同他們自己,都變得面目模糊——等他開始有了外心,老婆和情人居然差不多同時懷孕了。
而我們才結婚不到半年。
事情的發展就是,老婆有點強迫症了,她一天幾個電話,再從電話到QQ,她堅持認為自己看來是生不了孩子了。其結果當然就是一方面強烈地想懷上孩子,一方面又懷疑是不是我這裡出了問題。
我?我們才結婚半年呀,我已經變得不會吵架了。隨著年齡逐增,聽別人的故事越多,越發會及時地發現自己的愚蠢和可笑,並儘可能地去制止它。我的作用就是適時阻止老婆繼續嚇唬自己,我告訴她,這只是那十分之一,大多數人都在那十分之九里呢。這時候,我非常不要臉地又出賣了一下我的同事。這個同事,在一次工作時受了傷,腿給折了,只能躺在床上。沒多久,去探望他的同事回來了,並且帶來了一個重磅訊息:他老婆懷孕了。
我至今仍記得傳遞這個訊息的那同事當時一臉的興奮、曖昧,抑或還有點嫉妒:你說,一個躺著動都不能動的人,一個巨大的胖子,怎么也就讓老婆懷孕了?
而在當時,我們結婚才半年,並且我們還是周末夫妻。
周一到周五,我們在不同的兩個城市上班,只有到了周末,要么她來我這兒,要么我去她那兒。沒決定生小孩之前,一般是她來我這兒多。這裡面的原因有很多,而且牽涉到個人隱私,我就不多說了;但自從做了要小孩的決定,也不知道是哪天,我們統計了一下,發現好像已變得自然而然的了,我去她那兒的情況居多。再碰上她排卵的那幾天,為了讓她休息好,讓她的身體處於穩定狀態,那更是我飛奔過去的時候了。
每到次月的一定時候,我就拿眼睛去瞅著老婆。老婆心領神會,從抽屜里拿過早孕棒,關上廁所的門。幾分鐘後,伴著一陣沖水聲,老婆出現在我眼前。
“這一次又失敗了。”
雙休日的日子和她特殊的那幾天總不會恰好吻合。掐個頭還好,反正有兩天時間慢慢播種。如果正好踩個尾巴,那就要好好努力一番了,甭管能不能趕得上,先搶個跑道再說。一年也才12個月,滿打滿算,一年最多也就只12次要孩子的機會。
這是我們從未有過的體驗,一開始只當是遊戲,還覺得好玩,兩三次之後就覺得索然無味,彼此扔下一句:聽天由命吧。然後等下一次生孩子的念頭再次強烈襲來。
30歲以後,我發現我越來越不會強求什麼。就像我在日常中看到的那些普通人的日常生活,他們習慣於那樣的安身立命。街上的人群中,那些不按規則出牌的人,總在自己的秩序里安然度日。而街上,真的是讓人踏實的一幅景象,總讓人想到電影《天水圍的日與夜》里的那些日常場景,想到那些在韓東朱文小說里出現的人物,都是小人物,小事件,但情緒是厚實的,實實在在的。而我想要的,也就是那么簡單,一兩張好看的碟,一首歌,連天氣都不用知道,直接上街感知就行了。如果不要一個孩子,大概日子最終也會這樣過下去的。
我開始做最壞的打算,我的體會就是,先構想一個最壞的結果,然後每一天的日子都像是額外賺過來的,從而在生活中收穫更高值的幸福指數。
百度一下,針對不孕不育有這樣一句:一般婚後一年仍沒懷孕應當引起注意,需到醫院檢查不孕不育原因。對夫妻兩地分居者,在時間上還有一定的放寬。
婚後一年就一定要有小孩?這當然不符合當下人的生育觀。有人就是丁克,有人還想先享受幾年二人世界呢。在我老婆那兒,可不管你是不是兩地分居,因為你已開始為生育創造主觀和客觀條件,沒有懷孕的跡象,就被納入要去醫院做檢查的對象:讓醫學證明一下你的生育能力吧。
女人生孩子的念頭一旦產生,就變得不可遏制。韓國電影《第二次愛情》里,就有那樣一個瘋狂的女人,那個為了生一個自己孩子的女人,不惜瞞著相愛的丈夫,從最開始的一項任務到身體上開始出現愉悅享受,最終卻和提供她精子的男人產生了感情。結尾是,在擁有了孩子之後,這個女人徹底安靜了下來。這下,她終於踏實了。
對女人的瘋狂想法,你只有徹底無語,就像我一個哥們,他睜著酒後迷糊的雙眼,難道只有醫學能證明?切,我總不能跟她說,老子年輕時就讓一個女人懷過孕。那時候懷個孕怎么就那么容易?作孽喔。這話我能跟老婆說嗎?就為在我那床單上滾過幾個女人的身體,她已經間歇性發作好幾回了。再提這個那還了得。不就是做個檢查嗎?老子不想爭了,我就想安安穩穩過日子。再說,我為什麼要證明自己的生育能力?向誰證明?誰規定的?
這個問題我一樣無語。30歲後的日子,就是要從眾,要不斷妥協,你就閉著眼睛跟著大伙兒一起走吧。
早些年,聽說過有人結婚後,不想或暫時不想要孩子,面對別人的指指點點,她真槍實彈地懷孕了一次,等別人終於閉上他們的嘴巴時,她又去做了流產手術,那樣就再沒人說她不能生孩子了。這種事只當聽聽故事,作不了真的,好歹那也是一條生命。可是有時,我們是更愛一個生命,還是更愛自己的臉面?我們是因為愛一個生命需要一個孩子,還是我們終究扛不住那些世俗的目光,以及家人、周圍人以愛你的名義慫恿你還是要個孩子吧?時至今日,要不要小孩會被周圍人的意志綁架,結不結婚一樣有人會以為你好的名義,在你耳邊不斷念叨。
本著解決問題就得先發現問題的科學態度,我著手去做一次檢查。再不去做點行動出來,老婆估計會瘋了。她幾次大姨媽推遲,誤以為是懷孕,一度買驗孕棒都要買窮了,驗不出來還不死心,到醫院驗血也驗了兩三次。我除了安慰她說“沒孩子也挺好的,輕鬆”,還能說什麼呢。事實上真等到我們有了小孩,我們卻有那么一會兒都沉默了。
那天晚上,我們躺在沙發上看了一張影碟,好像是部日本的片子,《親愛的醫生》,一段美好的黃昏戀,在一個沒有執照的醫生和得了胃癌的女人之間展開。看完後,我們都沒說什麼話,感覺都還沉浸在情節中。我默默地在收拾桌子,我看到老婆偷偷拿了一個驗孕棒到廁所。那是她讓我從網上買的,比在藥店買的便宜很多。老婆說,這東西沒什麼技術含量,藥店賣的還都死貴死貴的。老朋友老是不來打招呼,老婆說,其實我之前就好幾次想買個試一試了,那家每次經過的藥店人員都快認識我了,而且還賣那么貴。
我聽到她在廁所里喊:我好像懷孕了。我壓著自己的聲音問她:什麼,什麼。老婆又叫,兩條紅線。然後我從客廳走到廁所,老婆後來說我臉上抑制不住的興奮。我當然不承認,不就是生個孩子嘛,老婆就說我喜歡裝。不知道為什麼,在客廳里徘徊了半天,我自己都沒想到我說了句蠻莫名其妙的話。我說:其實兩個人這么看看碟的日子也蠻好的。因為這樣的日子興許不再擁有。
從什麼時候開始,女性地位解放了?估計從有專家指出,生孩子這事,可不光是女人一個人的事,男人照樣責無旁貸。從那天起,女人不用再低著頭做人了,她們再不願一個人背黑鍋了,一個個把腰桿挺得直直的,指揮著自己的男人:去給老娘檢查一個,巧婦還難為無米之炊呢;你以為動的都是真槍實彈,那子彈還有空心的呢。再不濟的女人,也懂得要把自己的男人拉到醫院去墊一墊:給老娘一起查。
好吧,只是一個檢查。萬里長征第一步。精液檢查全套300多塊錢,這東西是上不了醫保的。我後來跟老婆說,300多塊錢響都沒響一下,就是終於知道了原來檢查是怎么回事。老婆說:你難道想響一下,就是告訴你你弱精什麼的嗎?我無語。但老婆不依不饒了:檢查究竟怎么回事呀。我說,就是可以正當地理直氣壯地自己手淫一下。老婆啊了一聲,興致盎然地等著我的下文。我繼續信口發揮著,這一炮可比到外面浴室找小姐貴多了。這話沒說完,我自己就先笑起來了。我這么說,還真不是對醫學的褻瀆。當然,我也承認,這個過程,之前,及其中,我的好奇遠遠勝過了求醫問藥。
是誰說有什麼采精師的?他用人格保證有了嗎?有個電腦,一直開著,電腦里有一些照片和AV,名字當然也是讓人直噴鼻血的那種,比如情慾妹,比如爆乳等等。還真有讓人關著門偷看黃片的感覺,但在關鍵部位打上了馬塞克。那感覺——總好像是被堵著了一樣。就好像你對著一個性慾全無的女人,咱也沒把她太當回事,她自己倒先忸怩起來了。
醫生是個年輕人,開好了化驗單子,不忘幽了一默,最後別瞎激動,弄外面就浪費了。我有點不理解。他跟著繼續說,噴到外面影響數據分析。後來看到化驗單上有一項精液總量才明白怎么回事。醫生用了一個“噴”字,我相信,這個詞的精準性來自於他同樣作為男人的個人體驗。但作為一個醫生,他顯然沒有考慮到,那個進行數據分析的量杯,如何承載那萬馬奔騰的一刻?你當是小的時候玩的尿尿比賽呀?
去,還是不去?我眼睛一閉,終於決定在一個午後直奔醫院而去。
到了醫院我就傻眼了,我是該掛男科還是掛不孕不育科呢。電視上有鋪天蓋地的廣告,秦淮醫院上三樓,最經典不過了,我們上學那會也會拿來跟同學互相取笑。最後還是掛了男科。在門診室外面,我東張西望,心裡想著,可千萬別在這裡碰上什麼熟人。我還專門朝幾個角落看了看,有沒有形跡可疑的人,有沒有那種裝作四處張望看似在找人的人。在我看來,那的確是很危險的位置。
外面已經有幾個人在候診。他們默然地坐在那裡,見有人過去,就抬頭看一下。表面越平靜,背後越是翻江倒海呢。我也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說是一會兒,其實等的時間是何其漫長。輪到我了,我把病曆本拿進去,裡面有個40來歲的中年男人,還在做最後的諮詢。我沒好意思多聽,也真不是存心想偷聽別人的隱私。只是沒辦法,我們有時就是這樣輕而易舉地竊聽了別人的隱私,在那短短的幾十秒時間內,我迅速地捕捉到幾個詞:助勃,反應,陽痿,功能性,心理性……
我在心裡要求自己表面上千萬不能有異常,要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走出去。就好像我在吃飯時聽著旁邊別人的故事,我總是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有時我還故意把吃飯的聲音弄得很大。
以至後來,我聽到吃飯聲音很大的人,我總要先用餘光漫不經心地鎖定住他們的位置,然後在幾分鐘內,再不經意地看過去,看看他們的目光落在哪兒了。你知道,結果往往總有收穫。
交了費,拿著塑膠杯,醫生讓我去化驗室最裡面的一間屋子。大家心照不宣的樣子,沒有人直接告訴我,我下面應該怎么做。他們統一稱之為樣品。而那天不知道是不是緊張,還是冷氣打得足,我手腳冰涼。我甚至在想,興許我真是有病的。這讓我情緒有些悲觀。其實,我主要還是想說這句話——我興奮不起來。
興奮不起來。這可是男人大忌。
電腦開著,就像你在黑夜中必然要朝有光的方向走一樣,我去瀏覽了一下電腦的頁面,卻對那些字眼沒有一點感覺,實在提不起興趣,我確確實實地知道我是來採樣,來看自己是不是有病的,而不是費了一番周折進來打個飛機完事的。十來歲就能在被子裡玩的把戲,被魯迅稱為指頭兒告了消乏的事情,在那一會兒,確實讓我為難了起來。
沒感覺,怎么辦?
越是這樣著急,越是進入不了狀態,我甚至老想到在我前面就診的那個可憐的中年男人。他不會也是這種狀態下的一種疲軟吧。外面已經有人在推門。有人在敲門。我應不是,不應也不是,就怕泄了那鼓正憋著的勁。可那人還是不死心,又敲了一下。
這時有個聲音在走廊里說,裡面有人。復歸平靜。我趕緊深吸一口氣,重新再來。我知道,寫到這兒,你肯定在用窺探的眼光故作冷靜地等著我交代:是什麼讓你在取樣室最後射了?快說。
在醫院取樣室的記憶就穿插在後來好長一段時間內,我想忘,卻總有個東西在那裡一臉嘲諷地看著你。讓你困居斗室,對著打著馬賽克的美女圖,空調開得低低的,而且外面的人都知道有個人在裡面正要打飛機,儘管是以檢查為目的。又何處找到那生育所承載的愉悅?沒有那個做潤滑劑,它們何從而出?就好像你在歡悅時用意念延長這個過程一樣,我只能告訴你,取樣也可以用意念。
你覺得它們在你身體裡執拗著。僵持著。抗拒著。是的,它們在要快樂,它們在等著刺激。要一個幽暗潮濕溫暖的環境。手是熟悉的,力度也是熟悉的,呼吸也是熟悉的,但遠遠不夠,它們不要面對這個溫度低低的取樣室,更不要面對那個還散發著一股塑膠味的量杯。它們在喊著,能不能把溫度開高點,哪怕它們一出來就奔向刑場,也不要苟延殘喘。
我終於又換了個姿勢。我從沙發上走到房子中間,我希望找點光亮給他們一點溫暖的氣息。外面的天變得暗了下來,進來時還亮晃晃的呢。我再次深吸一口氣,再次問候我的老朋友。我們寒暄,我們談判,我希望它們以大局為重,不要貪戀那一點點歡暢。我希望它們在這次列兵儀式中,展現它們中的精兵良將,展現它們的活力和團隊協作性。
我終於說服了它們。
那個過程異常傷感和悲壯。我和它們一一握手,我無以相報,這個簡陋的取樣室有什麼呢?連個讓人心跳的美女,都打上了馬賽克。我想用春色的想像為它們壯行,讓它們沸騰著而去,但我此時的意念只有一個:我要趕快出去。
我只是把手用力地握了又握:兄弟,一路走好。是的,它們難道不是我的兄弟嗎?它們感覺到了什麼,一個個緩緩而出,和我作最後的告別。這是我們唯一一次沒有歡慶著激越著的告別。所以這個過程極具史料價值,為了這唯一一次,我要為它們記上一筆。之後,它們將在塑膠杯里等著檢閱。
最後,它們中的大多數被沖入下水道,和他的同類相聚,殊途同歸。它們以種種姿態,最後都奔向這個城市的下水道。
幾天后我去拿化驗報告。比預定的時間提前了半個小時,我就到了醫院。真緊張,腦子裡的種種想法接踵而來。有病?那就治病。真要是老天讓我生不了孩子呢?那也是命。不是說盡人事聽天命嘛。接受一切該來的事實。我和老婆也討論過這個話題。說是討論,不如說是我在為自己找退路。“如果真是我這裡出了問題,怎么辦?”
老婆顯然沒有想到這個問題。“那就治治唄。”“如果需要做人工的呢?或是試管呢。”她明顯被她朋友的事弄怕了。“我最多嘗試一次,絕不一而再再而三。”她想了一下,很肯定地說,其實沒有孩子也是不錯的。不是我不想要,是老天不讓我有,我為什麼就不順應老天的意思呢。“真想要一個孩子時,或者去領養一個?”我搖搖頭,不是自己的終究不一樣的。
“可萬一不是你的問題,而是我這裡出問題了呢。你現在說得好好的不想要,萬一等你年齡再大些,又想要呢?男的可以找個比自己年輕很多的,再結婚,再生個孩子也不是問題。那我到那時候怎么辦?就像我那同事,他們明明檢查互相有排異了,還糾纏在一起。雖然結果是好的,可萬一還是失敗了呢,說不定哪天男的後悔了呢?”我完全忽略了老婆的喋喋不休,我突然意識到,“興許他們也不是不想分,只是分了也頂不住壓力。是誰在拋棄誰呢?估計沒人願意做第一個開口的人。”
一個家庭得有個孩子,所有的關係才會變得穩定。婚姻關係說到底也是附著在孩子身上的。因為孩子,還要維繫好一段婚姻;而如果沒有孩子,再好的感情和關係,我們可以轉身成為路人。
醫生終於放下了化驗單,說,沒問題,但可以吃點藥快馬加鞭一下。中藥,也沒什麼副作用,就跟營養補品一樣……醫生說話是不用你接茬的,他頭也不抬,你只須崇拜地聽他說就行了。我心裡想的卻是,科學真是厲害呀,連生孩子的快慢都能決定。不過,人為的東西真不是我現在考慮的。既然沒問題,老天讓我什麼時候生,我就什麼時候生吧。
我的檢查結果反倒給了老婆壓力。如果要檢查她那裡是不是有問題,估計要有一大堆的流程。她說了幾次也要去檢查檢查,可是我們一拖再拖。興許潛意識裡,我們還沒想好是不是要個小孩,也或許我的檢查就像個輕喜劇一樣,我們一下子把生孩子的事看得娛樂起來,放鬆起來。我一邊安慰老婆,說就算沒有小孩,也蠻好的,一邊叫她放寬心,該玩就玩,該吃就吃,千萬別有什麼負擔。
然後,我們決定在沒孩子之前,來一次旅行。旅行決定得非常迅速。我把它看作是一次完全屬於我們兩個人的結婚儀式。它有別於那種熱鬧的故意表現的婚宴:邀上親朋好友,依個敬酒,再依次聽他們說著“早生貴子”的話。我們習慣了聽好話,結婚了就應該生子,但沒人問我們兩個當事人,是不是真的願意早生貴子。
而出去旅行這個儀式不同,有它的特殊性。之後,我們兩個人從內心開始把對方作為相伴對象,一起應對人生種種。
從瀘沽湖回來沒多久,然後,我們就有了一個旅行寶寶。其實我一直有個想法沒跟老婆說。對於生孩子這件事,我是有點恐懼的。
我一直覺得,人的生老病死,是通過繁殖延續下去的。當然,在中國,要繁殖就必然要依附於結婚。所以一直遲遲不願結婚也有對婚姻的恐懼。這種恐懼並非來自對婚姻生活的不確定性,而是,結婚讓我開始不得不面臨死亡問題。因為,人結婚後,按照中國人的思維,就是早生貴子。別人對結婚的祝福,最後總是落在這個點上。一個人結婚不是一個句點,生了小孩,你才真正安定下來,再不會被當作危險分子,不會當成危害親戚朋友危害社會的危險人物。
與此同時,生了小孩後,你必然要去面對後面的人生問題,那就是死亡。這不是想不想的問題,而是一種客觀存在。所以世俗的樂趣,總是能壓倒性地占據人性的一面。但總有必須面對的一天,孩子的到來成了一個緩衝帶。
好在,人所有的憂慮其實都是對既來未來之物的擔憂,屬於真正的白操心。白操的心那就是犯賤。所以,永遠不要去想將來的事,你需要做的就是按部就班,做好傳幫帶的角色。這就是30歲以後的從眾生活。回過頭一看,這種心態倒讓我們平穩度過有驚無險的孕育過程。包括在孕早期的出血,做糖篩時出現數據高風險,總膽汁酸偏高,等等。畢竟,在時間的長河中,我們渺小得連一粒灰塵都不是。
在瀘沽湖旅行時,我們碰到一對年輕的南京夫妻,當時四人還搭夥一起吃飯一起遊玩,他們也是蜜月旅行。後來我們還互留了手機號碼,只是到南京後卻從來沒有聯繫過。在瀘沽湖的那幾天,我總是很恍惚,那對夫妻,我似乎總在哪兒見過一樣。“你說那么好的地方,他們會不會也在那時懷了孕?”老婆有時會跟我閒扯。
回到南京,看著手機里的一串數字,我再次回憶了一下那個張姓男子的臉龐。在婚姻里載浮載沉的人,臉上總是有著心事的,那臉在燈下看會有些陰影。小伙子的臉卻讓人感覺眼前一亮,乾淨,青春,而且時尚。只是,大街上抱著小孩的男人,等經歷了一次生育,臉上最後浮現的似乎都是那樣的神情:稚氣未脫,但行事老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