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易·雜卦》:臨觀之義,或與或求。韓康伯註:以我臨物,故曰“與”;物來觀我,故曰“求”。“與”字是常見的文言虛詞,以我臨物就是“與”字充當介詞。與當介詞來講:表施動者發出動作行為所涉及的對象,可譯為“和”、“跟”、“為”等。例如: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頃耳聽。物來觀我,故曰“求”。我靜之,物來觀我,唯靜中的之,怎么看著有些像靜安先生《人間詞話》的境界說,我靜之,物來觀我,惟靜中得之。這不就是判斷詩詞有、無我之境的依據嗎?筆者的回答是肯定的。
王靜安先生《人間詞話》開篇就講詞之境界,《人間詞話》第四章即[四]:“無我之境,人惟於靜中得之。有我之境,於由動之靜時得之,故一優美,一宏壯也。”正好詮釋“臨觀之義,或與或求”之意。《人間詞話》第[三]:有有我之境,有無我之境。“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鞦韆去”……有我之境也。(公玉依白:一個“飛”字,物何以觀之,人心之動也!)“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公玉依白:惟靜中得之,何人採菊東籬下?手拈花枝,依然成畫。)“寒波澹澹起,白鳥悠悠下”,(人觀鳥落,動如飛似跌,物觀鳥落如落果、落花,自然而下矣。)王國維先生又云:“無我之境也。有我之境,以我觀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無我之境,以物觀物,故不知何者為我,何者為物。前者是“與”,後者是“求”。
《臨卦·彖》:臨,剛浸而長,說而順,剛中而應,大亨以正,天之道也。孔穎達疏:正義曰:案《序卦》云:“臨,大也。”以陽之浸長,其德壯大,可以監臨於下,故曰“臨”也。“臨卦”十二月(辟)卦之一。又名十二訊息卦。臨卦在十二月卦中對應丑月(即十二月),復卦對應子月(十一月)。復卦一陽復始,至臨卦已有二陽,至泰卦便有三陽,三羊(陽)開泰亦源於此說。故“陽之浸長,其德壯大,可以監臨於下。”可以監臨於下者。必然是以我觀物。《臨卦·象》:澤上有地臨,孔穎達疏:“欲見地臨於澤,在上臨下之義”。王弼《周易略例·明彖》:夫《彖》者何也?統論一卦之體,明其所由之主者也。《彖辭》便是一卦之本,一卦之判詞也。《臨卦·彖》之正義簡明而要的論證了《臨卦》之意在“與”。夫象者,出意者也。亦恰如秦少游《踏沙行》:“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里斜陽暮。”的境界。孤館何曾閉春寒,春寒入館獨我觀。誰“與”孤館以外力?孤館知我閉春寒。杜鵑啼血斜陽暮,明曉知時無處言,或仰或府一念間,我觀斜陽已入幕,故借杜鵑啼春寒。
孔穎達疏:“欲見地臨於澤,在上臨下之義”,然《觀卦·象》:風行地上,觀。先王以省方觀民設教。孔穎達疏:“風行地上”者,風主號令,行於地上,猶如先王設教在於民上,故云“風行地上觀”也。以陽之浸長,其德壯大,可以監臨於下,故曰“臨”也。由此明顯看出臨觀之義。以上臨下者與,風行地上觀何處“求”之?《觀·卦辭》:盥而不薦,有孚顒若。虞翻曰:觀,反臨也。以五陽觀示坤民,故稱“觀”。盥,沃盥。薦,羞牲也。孚,信,謂五。顒顒,君德,有威容貌。若,順也。坎為水,坤為器,艮手臨坤,坎水沃之,盥之象也。故“觀盥而不薦”。王弼曰:王道之可觀者,莫盛乎宗廟。宗廟之可觀者,莫盛乎盥也。至薦簡略,不足復觀,故“觀盥而不薦”也。虞翻說:“觀,反臨也”王弼言宗廟之事,以觀王道。以求自然之法。宗廟之上,盛盥淨心,以觀王道,此處的王道合孟子所言:“養生喪死無憾,……”之王道,道法自然,惟於靜中求之。在“無我之境”中,王國維認為主體的意識要純,用純淨的眼睛去觀看,用純淨的心去體會。如周邦彥在《蘇幕遮》詞中寫到“葉上初陽乾宿與雨,水面清圓,一一風荷舉。”正如艮手臨坤,坎水沃之,盥之水洗其心,求的道法自然。故物來觀我,我在何處?
葉嘉瑩老師在《王國維及其文學批評》中認為王國維先生的“有我之境”與“無我之境”肯定“有我之境”,即使“有我之境”中雖稱“無我”,然而觀賞外物之“我’任存於景中。在葉嘉瑩看來,”“有我之境”與“無我之境”主題都存在,只是與“物”的關係不同,即“物皆著我之色彩”與“不知何者為我何者為物。”由此可見“有我之境”與“無我之境”是互為其根的,但此消彼長正是“臨觀之義,或與或求。”的“或”字。“或”字一出陰陽相須,此消彼長。與者“物皆著我之色彩”,求者“不知何者為我何者為物。”物來觀我,故不知何者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