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翠[小說邊城女主人公]

翠翠[小說邊城女主人公]

翠翠,是沈從文中篇小說《邊城》中的女主人公,是作者理想人生形式與理想愛情形式的寄託。她是一個天真無邪、自然善良、情竇初開的少女,是集真、善、美於一身的理想的藝術形象。她對船總順順的二兒子儺送一見鍾情,卻羞於表達。

基本信息

人物原型

翠翠是沈從文《邊城》中的女主人公,是作者傾注著“愛”與“美”的理想的藝術形象。沈從文在《老伴》《水雲》等文中說過,翠翠是由“絨線鋪的小女孩”、青島嶗山的“一個鄉村女子”以及“身邊新婦”(即夫人張兆和)三個原型“合成”的。“但這不是三個印象的簡單的拼合,形成的過程要複雜得多。沈先生見過很多這樣明慧溫柔的鄉村女孩子,也寫過很多,他的記憶里儲存了很多印象,原來是散放著的,嶗山那個女孩子只有一個觸機,使這些散放印象聚合起來,成了一個完完整整的形象,栩栩如生,什麼都不缺。含蘊既久,一朝得之。這是沈從文的長時期的‘思鄉情結’茹養出來的一顆明珠。”

形象分析

《邊城》開篇便將讀者引領到湘西的一片旖旎風光中。邊城依山傍水,遠離塵囂,和平安詳,如世外之境。白塔下的老人、女孩和黃狗居住在一條小溪邊,“溪流如弓背……清澈透明……”。這座小小的山城,鳥語花香,青山翠竹;古樸的吊腳樓,聳立的小白塔,一脈清流相伴隨……花自開來水自流,自然的生命季節循環不息。 浸染在這如小說中描繪的山水之中的沈從文也有了他如水的生命品格,正如他自己所言:“水的德性為兼容並包……水的性格似乎特別脆弱,且極容易就範。其實則柔弱中有強韌,如集中一點,即涓涓細流,滴水穿石,卻無堅不催。……水教給我黏合卑微人生的平凡哀樂,並作橫海揚帆的美夢,刺激我對於工作永遠的渴望,以及超越普通個人功利得失,追求理想的熱情洋溢。”

“翠翠在風日裡長養著,把皮膚變得黑黑的,觸目為青山綠水,一對眸子清明如水晶,自然既長養她且教育她。為人天真活潑,處處儼然一隻小獸物。人又那么乖,和山頭黃麂一樣……”作者在此沒有濃墨重彩地描寫她的外貌,而是用“小獸物”,“山頭黃麂”幾個簡單的比喻烘托出翠翠驚人的生動與活潑,展現出她身上棄絕了世俗塵埃的純真與清新。她成長於重義輕利、安信自約的淳樸風氣中,又得山川靈秀,秀外慧中,自然分外綽約動人。她沐浴著自然的雨露,和著自然的節奏生長。她是大自然的女兒,是快樂無憂的天使。翠翠的成長固然與她所處的邊地環境是分不開的,她深受其樸實民風的薰陶,更深受其朝夕相處的爺爺的為人處世影響。我們不妨給這位老者一個鏡頭:他,忠厚老實,重義輕利,一副古道熱腸。幾十年如一日地守著渡船,不計報酬,不貪圖便宜,“從不思索自己職務對於本人的意義”,只是以給人方便為樂。真誠的老船夫同時得了人們對他的厚愛。賣肉的不肯收他的肉錢,水手們送紅棗給他,小商販們送粽子給他。正因為爺爺的影響,翠翠身上流淌著淳樸善良的血液。“從不想到殘忍事情,從不發愁,從不動氣。”

翠翠和儺送初遇是在小鎮看龍船,儺送邀翠翠到他家等爺爺,翠翠誤以為要她到有女人唱歌的樓上去,心裡覺得受到侮辱,就輕生地罵他:“你這個悖時砍腦殼的!”儺送不但不惱她,還打發家裡的夥計舉火把送她回家。後來知道那是二老,想起先前罵人的那句話,心裡又吃驚又害羞。到家見著祖父,“另一件事,屬於自己不關祖父的,卻使翠翠沉默了一個夜晚”,愛情的種子就這樣在少女的心裡悄無聲息地萌芽、生髮。翠翠與儺送的相逢似乎是不期而遇,但又是早已心儀。

兩年後的端午節翠翠又與爺爺進城看龍船,她人長大了,儺送一直在她心裡隱現、鼓盪。從祖父與長年的談話里,聽說儺送在六百里外的“青浪灘”,她恍然如夢地問:“爺爺,你的船是不是正在下青浪灘呢?”,此時其心已隨儺送而去,愛情的湖面已不再平靜,她的愛情意識已完全覺醒。在擺渡送儺送時,見儺送正盯著自已看,她“便把臉背過去,不聲不響,抿著嘴兒,很自負地拉著那條橫纜”,鄉村女孩特有的那種靦腆、羞澀、矜持,以及戀愛期女孩的溫柔、嬌氣顯現得淋漓盡致。

她在愛上儺送之後,沒想到儺送的哥哥天保也愛上了她,她對天保的“車路”托媒求親,先是默不出聲,到最後“痴著,忽地站起,半簸箕豌豆便傾倒到水中去了”到第二天,爺爺再次問及此事時,“仍然心兒忡忡的跳著,把頭低下不作理會,只顧用手去掐蔥。”默默中翠翠表現出了對愛情的忠貞專一,流露出對天保這份愛的拒絕;心裡老想著送鴨子的儺送,早將天保求親的事“忘掉”了。儺送為她唱歌傳情,她雖在睡夢中不知歌的內容,但在睡夢中,“聽到一種頂好聽的歌聲,又軟又纏綿,我像跟了這聲音各處飛,飛到對溪懸崖半腰,摘了一大把虎耳草,得到了虎耳草,我可不知道把這個東西交給誰去了。我睡得真好,夢的真有趣!” “這是極美的電影慢鏡頭,伴以歌聲。”④在夢中她摘到了“虎耳草”,愛情之草。然而,翠翠與儺送的愛情卻沒有如此完美,他們不斷受到嚴重挫折。先是愛情的逃難者天保駕油船下辰州,在茨灘漩水中淹壞了,儺送也同船總吵了一陣去了桃源;後來爺爺在天保死後,摸清翠翠的心事,又撮合她與儺送的婚事, 心急火熱地進城去船總家探聽船總順順是否答應儺送與王團總女兒聯姻;在碰壁之後他鬱郁猝死在暴風雨之夜。爺爺的溘然長逝使她在一夜之間“長成大人”。她痛苦悲傷,但沒有在訇然倒塌的生活大廈前崩潰,她謝絕了船總讓她住進他家的好意,“以為名分既不定妥,到一個生人家裡去也不大方便,還是不如在碧溪岨等,等到二老回來時,再看二老意思,說不定二老要來碧溪岨駕渡船”她要像爺爺那樣守住了擺渡的崗位,苦戀著並等待著儺送的歸來……

“這個人也許永遠不回來了,也許明天回來!”

剩下的或許只是綿綿無絕期的守望。

翠翠的愛情故事,作者所表現出的似乎是一個“誰也沒有錯”的愛情悲劇,作者只是有意識的在人性層面上敘述故事,無意發掘悲劇產生的人為的、社會等方面的因素。我們不妨來看看在這篇小說中天保和儺送所選擇的求愛方式:天保所選擇的車路—托人做媒,這種婚配方式是漢族人的傳統,在天保的婚俗觀念中還是漢人的“父母之命”,因此在他一廂情願地托媒求婚失敗後,他反而怨恨老船夫:“鬼知道那老的存心是要把孫女嫁個會唱歌的水手,還是預備規規矩矩地嫁個人!”可見他把老船夫看成是翠翠婚事的主權人。而且他的弦外之音嫁個會唱歌的水手,就不是“規規矩矩”的了。儺送所選擇的馬路—站在山頭唱歌,這是苗族人的傳統。苗族人是青年男女自由戀愛成婚。然而自清雍正年間在湘西這邊實施“改土歸流”以來,伴隨著對苗民反抗的武力剿滅,一種無形的東西正慢慢滲透到這片準乎自然的人生天地里,古樸的民風也在日漸消失。沈先生在《長河·題記》中說:“一九三四年的冬天,我因事從北平回湘西,由沅水坐船上行、轉到家鄉鳳凰縣。去鄉已十八年,一入辰河流域,什麼都不同了。表面上看來,事事物物自然都有了極大進步,試仔細注意注意,便見出在變化中的墮落趨勢。最明顯的事,即農村社會所保有的那點正直樸素人情美,幾乎快要消失無餘,代替而來的卻是近二十年實際社會培養成功的一種惟實惟利的人生觀。”《邊城》所反映的世界還是美好的,但這裡也正日益受到封建宗法制度的影響,人們受到物質利益的誘惑。正因為此,兩種婚俗觀念的衝突使熱戀中的翠翠與儺送生生分離。作者藉此對漢族傳統婚姻觀念表示深惡痛絕,並給以深刻的批判。這其中包含著他個人的經驗與痛苦。“美國學者金介甫當面問及沈從文1922年離鄉赴京地原因,他曾明確表示當時不願作姨父的“女婿”,並為此逃離以聯姻方式建立、鞏固起來地湘西上層盤根錯節的統治網路。他說:‘我早就對於這種關係十分厭惡,所以一離開就不至於重新進入這個富貴囚籠’”文中不願做王團總女婿而追求自由婚姻的儺送,似乎依稀可以見到當年沈從文的影子。

當儺送和翠翠被生生分離後,讀者最不情願看到的是在翠翠身上再次重複著母親的悲劇。令人們欣慰的是翠翠與儺送沒有像母親與軍人那樣雙雙殉情而死,儺送也沒有放棄這份愛情,“爸爸,你以為這事為你,家中多座碾坊多個人,你可以快活,你就答應了。若果為的是我,我要好好想一想,過些日子再說吧。我尚不知道我應當得座碾坊,還是應當得一隻渡船;因為我命里或只許我撐個渡船。”為了愛情,儺送堅決地抵禦著物質的誘惑。再看翠翠她遠比絕望的母親更勇敢更堅強,她懷著希望與自己坎坷的命運作持久的抗爭。接受種種磨難而等待儺送的歸來,勇敢接受不幸命運的挑戰。在愛情挫折中翠翠的性格因此展現出了柔中有剛的美。真有一種“子規夜半猶啼血,不信東風喚不回。”的境界。這悲劇實則上是苗、漢兩個民族婚俗的對立與矛盾造成的,同時也受著一點惟實惟利風氣的浸染。這兒我們也不難看出“《邊城》是一個溫暖的作品,但是後面隱伏著作者的很深的悲劇感。”⑥寫到這兒,不禁又讓我想起了沈從文筆下另一個純樸、天真的鄉村小女子—蕭蕭,她十二歲就做了童養媳,丈夫只有三歲。待她長大成人,被僱工花狗大用山歌唱開了心竅,成了一個婦人,並懷了孕。發覺後要沉潭或發賣。只是由於伯父說情,娘家婆家沒有讀“子曰”的人物,才被議訣發賣 ,又因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買主,事情被延擱了下來。十月期滿,蕭蕭生了一個兒子,“團頭大眼,聲音宏壯”。蕭蕭不嫁到別處了。十年後,與小丈夫圓了房,又生下第二個兒子,全家又忙著給大兒子迎取媳婦,又一個“蕭蕭”走進了這個家庭。蕭蕭的生命在一種無法預料的人生浪濤里浮沉,任何一個偶然因素都可能使她的命運改觀。可是,在蕭蕭自己,精神世界還是一片荒原,生命處於被人支配的自在狀態。除一度曾朦朦朧朧要逃走外,沒有任何影響自己命運安排的主觀努力,生死禍福全憑人安排。翠翠較之蕭蕭有了更多的生命自主權,但她較之《長河》里的夭夭相比又有著不同之處。讓我們給這位夭夭一個鏡頭來認識一下這位女孩:“夭夭呢,只覺得面前的一個唱的說的都不太高明,有點傻相,所以也從旁笑著。意思恰恰像事不乾己,樂得看水鴨子打架。本鄉人都怕這個保民官,她卻不大怕他,人縱威風,老百姓不犯王法,管不著,沒理由懼怕。‘沙腦殼,沙腦殼,我總有一天要用斧頭砍一兩個!’”這是一段夭夭在察言觀色中機警地與虎視眈眈的保全隊長周鏇的場景 ,從中可清晰地看到夭夭剛中有柔、鎮定自若,她已具有了主宰自己命運的自覺意識和反抗性。夭夭的生命中已生長出一種抵抗戰亂與災難的力量。而這點上翠翠顯得比較弱小,反抗的力量還不夠,似乎還缺少著對美好愛情的大膽追求。她只有堅貞地等待,勇敢地接受,沒能大膽地走出去,但她展現了她自己的“人生形式”,“一種優美,自然,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讀者不妨把目光從沈從文的鄉村題材的作品中走出,走進他反映的大都市生活的小說世界裡:《紳士的太太》里那些“紳士淑女”們玩著“愛”的遊戲,在相互欺騙中進行“沒有愛的接吻”,還居然混合了笑與淚;《八駿圖》里的大學教授們,外表上的老成、莊嚴,滿口的“道德名分”卻“與人性有點衝突,不大自然”;《大小阮》中大阮一類人物,“自己活得很幸福”,“百事遂心,還是社會中堅”,也正是他們,泯滅了天良,喪失了做人的起碼道德。……在所有的這些場合,人變成了非人。翠翠和這些上層人物相比,是這般的清純與美麗,天真與善良。她燭照著上流社會的腐朽生活,反襯著城裡人的“庸俗小氣自私市儈”。沈從文也藉此揭露都市“現代文明”培育的虛偽、自私、怯懦……

總之,翠翠是一位清純可愛的鄉村女孩,是美的化身。她的愛情故事是一首悽美的歌,她是作者鄉戀情感與懷舊思想孕育起來的一個血肉豐滿的人物形象,作者也通過翠翠這一藝術形象表現出了對“現代文明”的無情批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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