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嘉植之類,其清者三,曰竹、曰梅、曰松而已。松之清以直氣,梅之清以雅韻,而竹兼之,有直氣而無其偃蹇,有雅韻而無其娟妍者也。故竹之間,尤至清所在,而君子尚之。然而日至乎其間者寡矣。不日至乎其間,而以號於眾曰友竹。友竹者,是友其外也,名也,與竹而二,竹莫之愛也。必常處於其間,然後竹與我莫逆斯心也,非名也,而我與竹一矣。晉、唐來友竹者是不一二止,吾獨取王子猷焉。子猷所居所至,毋論淹日月久近,即命種竹。或怪之,則曰:“何可一日無此君!”是斯須顛沛,不離其間也。或植嘉竹,則未問主人,徑造竹所,是心乎其間而忘乎其外也。古今賢達高致,尚有若此者哉!聞子猷之風而興者,吾得王簡夫氏。其為己,處官有直氣無偃蹇,有雅韻無娟妍。凡比德於此君者,實盛似子猷無地無竹,無時不在竹間,而簡夫如之又甚稱。吾聞南華之山、九成台之下、曲江之墟,以仙隱則宜,以吏隱則宜,以大隱則唐相張公之宇也。簡夫植竹焉,日與賢人大夫嘯詠其間,海邦之民蒙安靜之政,樂豈弟之澤,得與優遊於陵谷谷陵之外者,又子猷之所無也。因為君記竹間,乃並書之。
參考譯文
美好的植物,其品性清高的有三種,竹、梅、松。松的清高表現在正直的氣節,梅的清高表現在優雅的韻致,而竹兼有二者的特點,有正直的氣節而沒有傲慢的外表,有優雅的韻致而沒有艷麗的容顏。所以竹林之中,是最為清高的所在,所以君子推崇它。然而每天到竹林之中的人很少。不是每天到竹林之中,卻對眾人說自己以竹為友,這樣的“以竹為友”,只是表面上以竹為友,圖個虛名,這樣的人與竹是兩股道上跑的車,竹並不愛他。一定要時常處於竹林之中,然後竹才能與我莫逆於心,這樣的以竹為友,才是不圖虛名,而自己與竹就成為一體了。晉、唐以來以竹為友的不止一兩個,我看重的只有王子猷。子猷所住的地方,所到的地方,不論停留的時間長短,都叫人種竹。有人對此感到奇怪,子猷就(回答)說:“怎么可以一天沒有竹子呢!”即便是居住的時間不長,還是居無定所,子猷都不離開竹子。有人種了好竹,子猷也不問它的主人是誰,直接來到竹林里,這是心在竹子而忘記其它一切了。從古到今有德有才有聲望又有高雅情趣的人,還有像子猷一樣愛竹的嗎!能聽說子猷的風範而加以發揚的,我發現了王簡夫這個人。他要求自己,做官有正直的氣節而沒有傲慢的樣子,有優雅的風度而沒有浮誇的舉止。大概喜愛竹子可以與他相比擬的,其實要超過子猷,子猷所在之處沒有什麼地方沒有竹子,無時無刻不在竹林之中,而王簡夫不僅像子猷一樣,而且還超過了他。我聽說南華山、九成台下,曲江之畔的山丘,以求仙的名義隱居是合適的,以退職的官員的身份隱居也是合適的,而那裡有名的隱士就是唐的丞相張之宇。王簡夫在那裡種上竹子,每天與賢士大夫在竹林中歌詠,沿海地區的百姓得到了安定的政治,為蒙受簡夫和氣平易的恩澤而感到快樂,能夠悠閒自在地處身於世事變化之外,這又是子猷所沒有做到的。因此我為簡夫寫了這篇《竹間記》,一併書寫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