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腿

太前衛的褲型我是不穿的。 我發誓永遠不穿上面有字的褲子，不管是什麼字。 這件我穿了人人都說合適，我看著也合適，就是沒感覺。

秀腿　文 / fangyxl
不知是哪一位遠見卓識的哲人說過：“女人美不美，全看兩條腿”。如果不附加其他條件的話，我就是一位天生的、標準的大美人！
要看出這一點來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有人一定要嗤鼻而笑了，你不信。在六、七十年代，不，說得再近一點，既便是八十年代早些年，人們穿的不是籃黒就是灰白的棉布褲，最時髦也就一身軍便裝：大褲襠，小褲腿，腰裡系一根破布繩；夏天單穿，冬天套在棉衣上穿；一年四季膝蓋前頭兩個包，腿灣後面一堆褶，腚上還補倆大圓補丁。這種褲子最大的優點就是蹲立方便、活動自如、適宜於抓革命、促生產。如果你想讓它現出你的美腿，那是八十歲老太學劈叉——不切合實際。
歷史很快翻過這樸素無華的一頁。迎面而來的是奼紫嫣紅、五彩繽紛、標新立異、千奇百怪的華裝，其目的只有一個——張揚個性。
這一張揚不要緊，卻讓我喜出望外地發現本人得天獨厚的優點
——兩條端正而修長的腿，勻稱白皙。更可喜的是它不長令無數美眉愁眉不展、絞盡腦汁仍無計可施的汗毛。夏天可以不用穿那短命的長腿襪，短裙、中褲隨便穿，悠哉游哉招搖過市。
老天保佑別讓我將來得關節炎，老寒腿等等要命的病。則無論春夏秋冬，不管穿裙、穿褲，豈不美哉！再加上那位別出心裁的審美專家的獨具匠心的結論：“女人美不美，全看兩條腿”，說得多好！我簡直要樂暈了。我喜歡這個年代，這個年代的服裝，這個年代的審美標準！
太前衛的褲型我是不穿的。不是穿上不好看，而是不想承受作新新人類的壓力——你不看：第一個宣布日心說的人被當作異端分子燒死了；第一個想做王侯將相的農民起義者戰死了；第一個解開裹腳布的女人如果不是瘋子，也會被當作瘋子看待；第一個在中國穿喇叭褲的人，截至上世紀末還是銀幕上不良青年的經典形象……。在這無數的第一個中，沖在最前面的先驅，不是光榮犧牲，就是碰得鼻青臉腫，傷痕累累，最後磨光了稜角，吸取了教訓，循規蹈矩，謹守中庸了。等到他們的倡導慢慢被人接受，進而成為大勢所趨時，他們即使有幸還健在，不是耄鱉之年，也是心如止水、漠不關心了。
當然也有例外，比如說趙武靈王胡服騎射。但人家是一國之君，君言即法令，誰敢不從！只有他挑老百姓的理，百姓哪敢說他什麼。自然這個第一就誕生得很順利啦。
可我不是趙武靈王，我也不想作先驅，把自己置於目矢舌劍之中。我想中庸一點，隨在新新人類的後面，讓他們衝鋒陷陣。一旦成功，我跟著穿也不遲；萬一不成功，我把頭一縮，保全自己十分方便。當然，我這也不是天才的見識，是吃了幾塹才長了這么一智。
你看，今天就有人打頭陣了。大學生們熙熙攘攘穿行校園，是一道無與倫比的風景。他（尤其是她）們正當青春年華，有身段又有文化，會審美又有氣質。有人會穿，還有人會欣賞，真是齊了。不過今天這位美眉穿得是否太讓人難以理解了：藍色磨沙牛仔褲，一縷白一縷籃。臀圍緊得像西瓜占據了蘋果的位置。最顯眼的是左邊屁股上還醒目地繡著一個國家的“國”字。
後面不遠處跟了幾位帥哥評臀論腿：“這個‘國’是啥意思？”立刻就有人竊笑。
“是一國兩制吧！”“嘿嘿嘿…”有人笑得差點沒收住聲。
“是國有？”有人乘機發揮：“應該是私營，總不至於是合資吧——”
我發誓永遠不穿上面有字的褲子，不管是什麼字。
是女人誰不逛商場呢？星期天是法定的逛街日。假日嗎，除了旅行自然就是買衣服了。不然，還能幹什麼呢？
買衣服最辛苦的就是一件一件地試了。不試，滿商場的衣服難道件件都適合你？
幾乎每一件衣服都能挑出毛病來：這一件品牌貨，面料做工都好，就是式樣過時了；那一家的款式挺好，可惜只有深色沒有淺色，快到夏天了誰穿深色的！這件顏色款式都湊合，但面料上有個紡織疵點。換一件吧，老闆說這個尺寸就這一件；只好再看看別的。
這件我穿了人人都說合適，我看著也合適，就是沒感覺。老闆問沒什麼感覺？
沒感覺就是沒靈氣，沒氣質，不抬人唄。誰說得清楚！本來只有箇中人能懂的事，何必給市井俗人說呢。
我在女老闆翻白眼之後，破口大罵之前逃之夭夭了。
噯！這件不錯，面料薄而垂感好，流行的中腰長腿褲，本色繡花，顯得淑女而又浪漫——啊！這么貴，還不如直接去搶得了。現在的老闆心真黑，我可不想做她廚房裡的鴨子——等著挨宰！
接著轉吧。如此等等，不一而足。總而言之是轉東邊，逛西邊，不斷地脫、穿、不斷地照鏡子，遭白眼、勞筋骨、砍價錢、費口舌。直至頭暈眼黑，兩腿酸痛，真想把高跟鞋扔了光腳丫子走。可衣服還沒有買上……我容易嗎我！
這么多的衣服，就沒有一件價廉物美，美如山、秀如水，有些靈氣，帶點創意的。看來優秀的服裝設計師就像天才的作家、音樂家、畫家一樣，可遇而不可求。這滿商場我見到的，只不過是商人的商品，不是設計師的靈感。
像我這樣的顧客豈不是人見人煩了？這么說你就大錯特錯了。我可是一個“標準”的美人呢——有一雙美腿的美人。無論多么蹩腳版型的褲子，經我一試，都能立刻引來一群“同購”圍觀。多數人鬼使神差般留下買褲錢，拿起褲子義無反顧地走了。這廣告效應在哪兒找去？要說現在的售貨員素質可不怎么高，就沒有一個人想到付給我廣告費（提成也行）。反而因為我的最後決定而冷若冰霜，甚至惡聲相向。多虧了本人歷來大人不計小人過，即使面對這種巧取豪奪、卸磨殺驢的奸商，一甩美腿——我走人了。
穿一條繡花牛仔長褲，配一件收腰短花衫。時尚高跟鞋秀出款款細步。走在大街上，粘在身上最多的是男人們從後面投來的目光。有一位貌似農民工兄弟的男士，尾隨觀瞻了一陣，仍然心有不甘，一門心思想一睹我的芳容。不幸在騎車超越本人的一剎那，把腳踏車磕到了馬路牙子上。頭盔在空中做三百六十度旋轉、繼而在馬路上兩個漂亮的前滾翻後，仰面朝天躺在一個小水坑裡等待主人搭救。他撿起安全冒，就在跨上腳踏車的瞬間，扭頭向我側目。我掩面飾笑：得隴望蜀，不識好歹，哪能都讓你看全了！
朋友買了一條新款小喇叭褲，犯著嘀咕來找我。說買的時候看著挺好，買回
來誰穿都沒樣子。如果我能穿就讓給我，哪怕…哪怕打點折都行（很像在割肉）。我找來一雙色形相配的高跟鞋，無論配上收腰淑女小上衣，還是飄逸瀟灑的風衣，只見模特我高挑秀氣、儀態萬方……再回頭看我的朋友，眼睛由灰變亮，臉色由陰變晴，讓人不易察覺地紅了一下說：“我就說我的眼光沒有這么差嗎！這褲子你穿上也挺好看的。價錢又不貴，要不你也去買一條？”
什麼人嗎！其實我早就應該知道是這種結果。
“你應該去作褲子模特”。朋友臨走前恭維我一句。
“是嗎？謝謝！”我心想這才說了句實話。
可惜本人無意於秀台或者其他任何拋頭露面、以聲色饗人的事情。就讓我美的平凡、美的含而不露、美在咋老百姓中間吧。平平淡淡是真，從從容容是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