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
《眇娼》
娼有眇一目者,貧不能自贍。乃計謀與母西遊京師。或止之曰:“京師,天下之色府也,若目兩,猶恐往而不售,況眇一焉。其瘠於溝中矣!”娼曰:“諺有之:‘心相憐,馬首圓。’以京師之大,豈知無我儷者?”遂行。抵梁,舍濱河逆旅。居一月,有少年從數騎出河上,見而悅之,為留飲宴。明日復來,因大嬖,取置別第中。謝絕姻黨,身執爨以奉之。娼飯,少年亦飯。娼疾不食,少年亦不食。囁嚅伺候,曲得其意,唯恐或不當也。有書生嘲之,少年忿曰:“自余得若人,還視世之女子,無不餘一目者。夫佳目,得一足矣,又奚以多為!”
譯文
《眇娼》,現代文翻譯:
很久以前,有一個少了一隻眼睛的妓女,貧窮得不能養活自己,於是謀劃著名跟她母親一起向西遊歷京師。有人勸告她說:“京師這個地方,是全天下色藝集中的地方。兩眼健全的娼妓,都害怕到那裡賣不出自己的才藝,更何況你少了一隻眼睛呢?”那個妓女說:“有句諺語說:‘心相憐,馬首圓。’而且京城那么大,難道沒有認為我美麗的人嗎?(儷:這裡的儷跟配偶沒關係,通麗,作動詞講)”於是她就動身了。到了汴梁,住在靠近河邊的旅社裡(逆旅:是我國古代對旅館的別稱)。就這樣居住了一個月,一天有個少年,他身邊跟著數名隨從騎馬從河邊路過,一看到她就喜歡上她了,因為這樣就留下來在旅店裡設宴喝酒,第二天他又來這裡想看她。因為寵愛到了極點,那個少年就把她買回來安置在別墅中。少年還因此謝絕了親戚朋友的拜訪,並且還親自燒火作飯來侍奉她(爨:就是爐灶,這裡作動詞講)。那個娼妓吃飯,少年也就一起吃。她要是生病了不能吃食,少年也就不吃。就這樣小心伺候著(囁嚅: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樣子,這裡這個詞用的好,體現出少年這種含在嘴裡怕化了的心態),曲意迎合她,少年還害怕有地方做得不妥當。後來有個書生因為這件事情而嘲笑他,少年很生氣地說:“自從我得到了這個女人,再看這世間的女子,沒有一個不是多長了一隻眼睛的。漂亮的眼睛,有一隻就足夠了,多長一隻又有什麼用呢!”
出處
《眇娼》,出自《情史》第七卷
《情史》一名情史類略,又名情天寶鑑,出自明代著名文學家馮夢龍選錄歷代筆記小說和其它著作中的有關男女之情的故事編纂成的一部短篇小說集。
全書共二十四類,計故事八百七十餘篇。其中情外類選錄了歷代的同性愛情故事,記載的人物上自帝王將相,下至歌伶市民。讀者們也能在其間了解到“龍陽”、“餘桃”、“斷袖”等典故的來源。
《情史》是一部愛情故事類編,這將我國歷史上著名的愛情故事、有關愛情的傳說分類排列敘述。全書共分二十四類,每卷一類:情貞、情緣、情私、情俠、情豪、情愛、情痴、情感、情幻、情化、情媒、情憾、情仇、情芽、情極、情穢、情累、情疑、情鬼、情妖、情外、情通、情跡。每一類收愛情故事三五十則不等,共有故事八百五十七則。每則故事多以主人公的名字或姓氏、職業為題,簡要地介紹人物的籍貫、性格、敘述愛情婚姻生活、情愛糾葛和愛情遭遇。也有的寫鬼神之間的愛情故事或人與神鬼的變情。
秦少遊說《眇娼》
秦少游當初記述此事之後,卻不是這般讚美激賞的。他引用莊子的話,給出了一句冷冰凍的判詞——“夫播糠眯目,則天地四方易位。世之以惡為美者多矣,何特眇娼之事哉!”(撒播糠秕迷住別人的眼睛,那么天地四方都改變了位置了。這個世界上以惡為美的事情多了,為什麼一定要把這個眇娼的故事看得很特別呢!)
諺有云:心相憐,馬首圓
“心相憐,馬首圓”意思就是:如果兩心互相憐惜,那么連馬的腦袋看上去都是圓的了。這個通俗的諺語跟“情人眼裡出西施”表達的是差不多的意思。五官觀感是不能夠欺騙的,當它們被欺騙的時候,也就是你墮入了情網的時候。因此,這個故事告訴我們人的審美判斷能力實在是可憐而可笑,隨著感情的變化而產生甚至翻天覆地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