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簡介
經名:《盤山樓雲王真人語錄》。金王志謹撰。門人論志煥編次。一卷。底本出處:《正統道藏》太玄部。王志謹,又名王棲雲(1177—1263),是金元時期北“七真”之一的華山派郝太古之高徒。他以《清靜經》為宗,繼承了黃老列莊的心性理論,又融會理學心性思想,將心性修煉與道德修養相結合,藉助人們希望延年益壽、得道成仙的心理需求來激發內心深處的道德需求,形成了獨具特色的心性修養方法,代表元初道教義理向道家歸復。金宣宗貞祜年間,他在盤山開門授徒,談玄論道,門徒將講學內容編纂成《盤山棲雲王真人語錄》90餘條。
盤山棲雲王真人語錄序
夫瞽者無以預乎青黃之色,聾者無以預乎管鑰之音。豈惟形骸有如此哉,而心智亦有之。若夫本分天真,人皆具足,奈以積塵所昧,正眼不明,逐色隨聲,尋蹤覓跡。沉淪惡道,浩劫千生,摸竹管為陽光,擊銅盤為日景。不逢宗匠,皂白奚分,嘮句執文,轉增迷惑。是以棲雲老師不得已應病施藥,剔耳挑聾,摩睛刮翳,冀得人人澈視,各各開聰,見見聞聞,灑灑落落,鹹歸正道,不逐亡羊也。門下劉公先生從師有年,密記老師之警飲,裒以成集,約百餘則。誠為初機學道者之指南也。命工饅梓,以廣其傳。孤峰道人亦得預其徒末行者,見而喜之,乃齋沐而敬為之題辭。時丁未正月元日,門人論志煥謹序。
盤山棲雲王真人語錄
門人論志煥編次
時師在盤山,普說云:大凡初機學道之人,若便向言不得處理會,無著落,沒依倚,必生疑惑。為心上沒工夫,便信不及,信不及必不能行,行不得則胡學亂學,久而退怠。今且說與汝等,眼前見得底,耳裹聽得底,信得及處行去,從粗入妙亦不誤汝。雖是聲色,便是道之用也。如何是信得及處?汝豈不見許大虛空,及天地日月、山水風雲,此不是眼前分明見得底,便是修行底膀樣,便是入道底門戶也。且如雲之出山,無心往來,飄飄自在,境上物上掛他不住。道人之心亦當如此。又如風之鼓動,吹噓萬物,忽往忽來,略無凝滯,不留影跡,草木叢林礙他不住,劃然過去。道人之心亦當如此。又如大山,巍巍峨峨,穩穩噹噹,不搖不動,一切物來觸他不得。道人之心亦當如此。又如水之為物,性柔就下,利益草品,不與物競,隨方就圓,本性澄湛,至於積成江海,容納百川,不分彼此,魚鱉蝦蟹盡數包容。道人之心亦當如此。又如日月,容光必照,公而無私,明白四達,晝夜不寐,晃朗無邊。道人之心亦當如此。又如天之在上,其體常清,清而能容,無所不覆,於彼萬有,利而不害。道人之心亦當如此。又如大地之寧,寂然不動,負荷萬物,無黨無偏。道人之心亦當如此。又如虛空廣大,無有邊際,無所不容,無所不包,有識無情,天蓋地載,包而不辨,非動非靜,不有不無,不即萬事,不離萬事,有天之清,有地之靜,有日月之明,有萬物之變化,虛空一如也。道人之心亦當如此。道同天地,其用若此。體在其中,工夫到日,自然會得,動用合道,自有主者。若更覓言思路 絕處,則失之矣。既入玄門,各宜勉之。
或問曰:初心學人,修煉心地,如何入門?答云:把從來恩愛眷戀,圖謀較計,前思後算,坑人陷人底心,一刀兩段去。又把所著底酒色財氣,是非人我,攀緣愛念,私心邪心,利心欲心,一一罷盡。外無所累,則身輕快,內無所染,則心輕快,久久純熟,自無妄念。更時時刻刻護持照顧,慎言語,節飲食,省睡眠,表裹相助,塵垢淨盡,一物不留。他時自然顯露自己本命元神,受用自在,便是個無上道人也。
或問曰:修行之人如何得清靜?答云:心不逐物,謂之安心。心不愛物,謂之虛心。心安而虛,便是清靜。清靜便是道也。
或問曰:修行人多說除情去欲,此已上更有理么?答云:除了情,到無情,除了欲,得無欲,無情無欲底,則汝道這個是甚么。
或問曰:修行人投投要不昧,如何得不昧?答云:初心未煉,出入不知,不會收縱,遇境遇物,一向著將去,顢頇模糊,只待困了方休,不明自已,便是昧了也。便與托生底一般,不知不覺透在別個殼子內,只待報盡方回,此為昧了故也。若專用知專用覺,又被知覺昧了。修行人若於二六時中,點檢自己,不被一切點污,境上物上輕快過去,便是不昧也。
或問曰:性命之事如何護持?答云:若在萬塵境界內來去袞纏,雖相應和,要自作得主。不一向逐他去,事不礙心,心不礙事。如護眼睛,但有纖塵,合眼不受。如此保護,久久見功。但心有受,即被他物引將去也,便作主不得。
或問曰:某念念相續,掃除不盡,如何即是?答云:朝日掃心地,掃著越不靜,欲要心地靜,撇下曹篇柄。其人拜謝。
或問曰:自來修行之人,必先立志,如何立志。答云:每在動處靜處,一切境界裹,行住坐臥念念在道,逢魔不變,遇害不遷,安穩處亦如此,巇嶮處亦如此。拚此一身,更無回顧。精進直前,生死不懼,便是個有志底人。故經云:強行者有志。
師到南宮,於長真觀夜坐,對眾普說:初心出家,未能獨立,須仗叢林。或結道伴,遞相扶持,不至偏頗。然有三等,有雲朋霞友,有良朋知友,有狂朋怪友。凡有志節,煉心地,究罪福,絕塵情,逍遙方外,同志相求,遂與為友。此等謂之雲朋霞友也。以其心與雲霞相似,塵事礙他不住故也。又有習學經教,琴書昤詠,高談闊論,褒貶是非,此等謂之良朋知友。以其雖不煉心,亦不能作惡故也。又有一等,不治心地,不看經典,不顧罪福,出語乖訛,作事狂盪,觸著一毛便起爭鬥,夸強逞俊,恃力持勝,欺壓良善,相率成黨,此等之人謂之狂朋怪友。此三等人身謝之後,各有安置去處,隨其功業各得受報。其雲朋霞友,升入無形,游宴玉京,或為神仙,或為天官。其良朋知友,塵心未盡,不出人倫,往復受報。其狂朋怪友,受了十方供養,全無功德填還口債,或墮鄧都,或墮傍生,輸回苦趣。若到如斯,悔之何及。聰明達人,細細思之,各尋長便。
或問曰:學人如何是覺性?答云:指東畫西,這般虛頭且休,不如下些實工夫去。謂如心上有底情慾煩惱、人我無明等,喻似面前有一眼大琉璃滑井,若絲毫不照顧,便墮在裹許,萬劫不得出。若先見人識破,方欲下腳,急須退步。只這個急退步,照顧底,便是汝覺性也。若分明墮在人我棄裹,猶自指空畫空,說向上事如何,乾甚覺性事。
或問曰:如何是定性?師乃移位近前,正身默坐良久。云:汝問甚么定性,其人不省,傍有先生,起而稽首謝之。師云:張公吃酒李公醉。其人大笑而已。
或問曰:學人本為生死大事,求之不明,以至狂盪,其意如何?答云:一念無生,即無死也。不能如此者,蓋心上有情,性上有塵,情塵般弄,生死不停。欲求解脫,隨遇即遣,遣之又遣,以致絲毫不存,本源清淨。不逐聲,不逐色,隨處自在,虛靜瀟灑,天長地久,自明真宰。蓋心正則事事正,心邪則事事邪。內既有主,則人愛底不六識既空,真體常靜,更有何生死可懼。若到如此田地,卻有一向沒收沒拾,藏伏不住,似著邪著祟底一般,向外馳騁,狂狂蕩蕩,便是神氣散亂,作主不得。便認作真歡真樂,卻不知無歡之歡,乃真歡也,無樂之樂,乃真樂也,無知之知,乃真知也。今為識神所般,邪氣入心,一向狂盪,無藥可療也。學古人行歌立舞,殊不知當時亦是解枯釋縛,別有得處,以此自樂,豈肯縱心頰蹶,以誑惑世人哉。
或問曰:開眼有塵境,合眼有夢境,眾中有逆順境,如何得安穩去?答曰:修行人收心為本,逢著逆境歡喜過去,遇著順境無心過去,一切塵境乾己甚事。凡在眾中,雖三歲小童不敢逆著,不敢觸犯著,常時饒者;一切人逆著自己,觸犯自己,常是忍者。忍過饒過,自有功課。一切人皆敬者,一切難處自承當者。久久應過,心地純熟,在處安穩。一切境界裹,平常過去,更無動心處,向諸境萬緣裹,心得安穩,更不沾一塵,淨灑灑地,晝夜不昧,便合聖賢心也。
或問曰:識得一,萬事畢。又有云:抱元守一,則一.者是甚么?師云:乃混成之性,無分別之時也。既知有此,即墮於數,則不能一矣。一便生二,二便生三,三生萬,如何守得?不若和一也無。故祖師云:抱元守一是功夫,地久天長一也無。這個一也無處,卻明出自己本分來,卻不無也。故經云:知空不空,知色不色,名為照了。
或問曰:出家人有學古人公案者,有學經書者,有雲古教中照心是否?師云:修行人本煉自心,從凡入聖。出家以來,卻不肯以心為事,只向他古人言句裹搜尋,紙上文字裹作活計,尋行數墨,葛藤自纏,費盡工夫,濟甚么事。及至閻老來喚,一句也使不著,一字也使不得。卻不如百事不知,懵懂過日的,卻有些似。把如今著恁尋趁工夫,向自己本分事上尋趁,則不到得虛度時光。
問:如何是自己本分事?只這主張形骸底一點靈明,從道裹察受得來,自古及今,清掙常然,更嫌少甚?自征理得明白,便是超凡入聖底憑據。若信得及,便截日下功理會去。自家亦有如此公案,更數他別人珍寶作甚么?快便自受用去,管取今已後,不被他人瞞也。
師因有作務,普說云:昔東堂下有張仙者,為木匠,不曾逆人,謙卑柔順,未嘗怒形於色。眾皆許可而常讚嘆,遂聞於真人。真人曰:未也,試過則可。喻如黃金,未曾煉過,不見真偽。一日令造坐榻,其人應聲而作。工未畢,又令作門窗,亦姑隨之,已有慢意。工未及半,又令作匣子數個,其人便不肯。遂於真人前辯證,欲了卻一事,更作一事。真人乃云:前因眾人許汝,能應人不逆,未曾動心,今日卻試脫也。修行之人,至如煉心應事,內先有主,自在安和,外應於事,百發百中,何者為先,何者為後?從緊處應,粉骨碎身,惟心莫動。至如先作這一件又如何,先作那一件又如何?俱是假物,有甚定體。心要死,機要活,只據目前緊處應將去,平平穩穩,不動不昧,此所謂常應常靜也。
或問曰:有人云業通三世,果有否?答云:豈不聞古人有言:了即業障本來空,未了應須還宿債。昔有人背生惡瘡,痛不可忍,膿血交流,尋於無人處自縊而死。似此等人,自己性分又不了,又不肯承受宿世膿血債負,雖自致死,再出頭來亦要償他。何以知此為宿業耶?前代章宗朝,有一駙馬,除彰德府大尹,其性酷虐,但心不喜,無故捶撻奴僕。一日坐尻上或生癢痛,搔之則去皮,漸次血肉分裂,如新拷掠者,痛不可加,以致命終。以是知膿血債負,必然有報。豈止此事,乃至大小喜怒毀謗、打罵是非、見面相嫌,皆是前因所結舊冤,現世要還。須當歡喜承受,不敢辯證。承當忍耐,便是還訖,但有爭競,便同抵債不還,積累更深,冤冤重結,永無了期。況復天意好還,乃至人問恩怨相傷,無非冤債。近聞長春真人初住北方時,大將軍北還,知事者偶逢山東世襲千戶,夫人被虜,緣其家世奉道有年,意欲贖令出家,以問真人。真人倪然不可,其事議間已北行去訖。知事因問詢不可之意。真人曰:此人與其主人有三年宿債,今既相對,正合填還。後三年,果得簪裳出家,卻來詣長春宮,參見真人。以從來奉善,卻得此報,門眾方信,拜謝而已。
師因一道人有病,普說云:修行之人,飲食有節,動靜有常,心神安泰,別無妄作,偶然得病,便是天命,豈敢不受。亦是自己運數之行,或因宿緣有此病魔。先要識破這個四大,一一是假,病則教他病,死則教他死。心意寧耐,從他變化,心不在病,重病即輕,輕病自愈。自性安和,濁惡氣散,亦是還了病債,亦是衝過一重關節。若不解此,心必不安。但有病患,即心狂亂,聲喚不止,叫疼叫痛,怨天恨地。又怨人不扶持,恨人不求醫,嗔人不合樂,責人不問候,一向專起無明黑暗,業心見底,無有是處。不知自己生死已有定數,假饒偉惶,還免得么。分外心亂,不自安穩,又不知心是身之主,主人不寧,遍身皆亂。豈不聞古人云:心荒意亂,地獄之門。分外招愆,如此處心,輕病即重,重病即死,為濁亂其性故也。若事事不節,過分成病,是病因自作,自作自受,更怨他誰。心地下功者,必不如此,各請思之。
師因有病者至極不能去得,乃普說云:修行之人,先須識破萬綠虛幻,次要識破此個形骸一堆塵土,平日事上脫灑,臨行必得自在。昔山東有一庵主,臨終遷化,淹延不得脫離,使人問長春真人。真人云:往日但著於外緣物境上,未曾修煉,以此纏綿不得解脫。乃寄與語云:身非我有,性本虛空,一念不生,全身放下。庵主聞此語,心若有省,乃囑眾兄弟云:我以外綠所昧,以此心地無功,臨行不抉,今勸汝等各各下功,修煉身心,救此生死大事去。言訖遂終。又有一道人臨死不決,詢問眾人曰:我如何去得。或曰:想師真者。其人想數日,又去不得。或曰:想虛空者。其人又去不得。有一老仙聞而視之,其人舉似前想裹事,今亦去不得。老仙呵曰:來時有個甚,去後想個甚,安以待命,時至則行矣。病人聞語,稽首謝之而卒。大抵修行之人,一切外緣,目前權用,自己本真,要實下功。物裹事裹過得脫灑,臨行怎得不脫灑。物上事上滯著染著,臨行怎得脫灑。急當修煉,生死難防,有日到來,外綠何濟。各請思之。
師有云:修行之人須要立志節,及至有志節,卻多執固。執固則事物上不通變,及至事物上通變得,卻便因循過日也。以此學者如牛毛,達者如麟角。有立志者卻知不得底,有知者卻行不得底,雖行者有久不得底。大抵學道之人,先要歸宗祖,次要有志節,須要識通變,專一勤行,久久不已,無不成就也。
或問曰:如何是真常之道?答云:真常且置一邊,汝向二六時中,理會自己心地,看念慮未生時,是個甚么?念慮既生時,看是邪是正。邪念則便泯滅者,正念則當用者。如何是邪念?凡無事時,一切預先思慮,皆是邪妄。如何是正念?目前有事,合接物利生,敬上安眾,種種善心不為己事,皆是正念也。其靜則體安,其動則用正,不縱不拘,無晝無夜,絲毫不昧,常應常靜,平平穩穩,便是真常之道也。
師有云:修行之人為此頑心,自從無始以來,輪迴販骨,如山之積,萬生萬死,以至今日,方省前非,欲求解脫。是以晝不敢食,夜不敢眠,煉此頑心,要般般與俗顛#1倒,方可中用,不煉心見人不睡也。如此做造,心念如毛,及至觸著,便發姻火,至如百年不睡,濟甚么事。頑心不盡,依舊輪迴。欲要換過此心,不論晝夜,時時刻刻,動裹靜裹,把這一片頑心裂教粉碎去,方可受用,元本真靈與天地相似,然後靜也。是道動也,是道開口也,是道合口也,是道更待別求甚么,便是個脫酒裹道人也。
師常有云:修行之人,把自己從來心上染習得偏重裹念慮,著功夫用氣力鍛鍊了,難捨底捨去了,乃至此身限到,要舍便舍。況在心上底,但是虛妄,一一除盡,便無煩惱障礙也。若身外底一切事一切物,不足留心,跟前來往與蚊虻相似,拂去則快。便自心上難遣底遣去了,那底便是輪迴種子也。昔長春真人在磻溪時,常有虎豹夤夜往來,是夕出入。或生怖懼,清旦欲作藩籬。復自思惟,如此境界,有此怖心,便欲遮護,畢竟生死迴避得么。卻便休去,兀兀騰騰,任生任死,怖心自無,以致生死境中,巍然不動,種種結縛,一時解脫。此是難行處行也。
師有云:修行人窮究生死大事,須索自己下工夫。不分晝夜,一心澄澈,六根清靜,遇聲色境界,見如不見,聞如不聞,內心不受。他家擾擾,非乾已事、如目前風過一般,若關已事,不得已而應之。如此行持,久久自見功也。
師有云:修行之人,但見人用事好處,自己仿效去,不可見他人過,卻失了自己,也不得遞相是非。但存是非,自心不正,久進不得。正能掩邪,邪常謗正。凡存我相,常謗人者,此等人不明自己,乃是外道邪宗也。若有正知正見,必於自己心上體究偏邪,搜求過失。若管他非,非正人也。
或問曰:如何是功行?答云:合口為功,開口為行。如何是合口為功?默而得之,無思無慮,緘口忘言,不求人知,韜光晦跡,此是合口為功也。如何是開口為行?施諸方便,教人行持,利益草生,指引正道,是開口為行也。
或問曰:視聽食息,手拈足行心思,此是性否。答云:道性不即此是,不離此是。動靜語默,是性之用,非性之體也。性之體,則非動非靜,非語非默。古人有言:大道要知宗祖,不離動靜語默。若認動靜語默,便是認奴作主,主能使奴,奴豈是主哉。一切抬手動足,言語視聽,千狀萬態,及良久不動,皆是奴僕,非主人也。主人堂上,終不得明示於外,然得其用使者,則自承當作主矣。
或問曰:某下三年死工夫,可以脫得輪迴么?答云:修行之人,當立庾定志,時時刻刻,精進煉心,不預未來,豈敢記憶體勝心,便要超脫。昔有道人初出家來,乃大言云:某觀輪迴小可,著些工夫便是免了。有志下功,不測篤疾纏身,數年不愈,漸消其志。此豈可以勝心為之哉。
或問曰:某於山中獨行獨坐,親見山神報未來事,是真么?答云:常人之心,依著萬塵,蒙昧不明,初機出家,磨鍊塵心,偶然得靜,乍見靜境,便生別個景象,神頭鬼面,認是心地,乃自歡喜,歌舞不休。或有自見知未來事者,或空中聞人預報前事,及有應驗者,或有親見過去師真神人,來到目前付囑心地事者。若有心承認,便是著邪,若不除去,養成心病,無法可療。豈不聞古人云:見聞覺知,亦是病患。況是眼見耳聞心思裹,皆屬聲色境界。豈不聞經云:視之不可見,聽之不可聞。言之不可及,思之不可至也。今已聲色上認為真,便是落邪道也。昔有道人靜坐中,或覺口中有酒味,又夢見人送酒,明日果有人送酒來。此是心空神應,不為奇特,認之則著邪也。又有道人,坐中忽然神出外游,數百步復回,乃見本形依然端坐,如是數次。亦不為奇特,乃與平常念頭出外一般,只爭些子分明。若認為功,便是著邪也。俚語云:萬般祥瑞不如無,平等安穩卻合道也。
師因眾論智藏開時,辭源湧出,乃云:修行之人,初心離境,如鏡乍明,智藏忽開,舉意成章,不可住著。若心印定,不感而用,變成狂慧,到了無功,只是神用,非道體也。不可馳騁以為仗能,但涵養則有功也。
師因人議住山,乃云:修行之人,物來要識破,境來要應過。應過一番,便同應過一舉。昔有道人住山,草衣木食,誓不下山,以為屏盡塵俗之累。一日忽有二人,各持兵仗來索飲食。先生旋煮山果以待之。未及軟,其一人就釜中手取而嘗,怒而言曰:此等物以與人食,便欲搗去釜裹。先生初不言,見此二人怒色,兼以惡言激切。先生密謀,乃因事出外,探得所藏之棒,手按大呼云:二人出來,爾等未必近得我。二人出門笑曰:先生住山,養成如此勝心,不如下山為俗人去。二人遂行,望之忽不見。先生方疑是聖賢校勘,悔之而已。此是境上試不過也。
師因眾議不動心,乃云:昔山東有道人,於師父處自言,煉盡無明火也。師云:無明火盡,則心不動,便是好人。他日,師密遣人試之。日暮造門,庵門已閉,其人厲聲以杖大擊其門。先生內應,聲已不順,勉強開門。來人形狀躁暴,先生見之顏色已動。又至堂上,其人不解履,便跳上座,殊無禮貌。先生大怒,探責其人。其人拱手笑云:某非敢如此,師令某來校勘先生不動底心來,今未及試已見矣,不須再勘。其人大慚,無言可對。大抵修行人雖有工夫,豈敢自矜。不覺時便勘脫其時實到,灰心槁形則卻無自誇之念。既自矜誇,便勘脫矣。便直饒到得不動處,向上更有事在。
師因人論居圓守靜事,乃云:昔有道人坐圓有年,一日眾人請出,隨意行止。舊友見而問之曰:師兄向靜處得來底,於鬧處可用,未知師兄得到端的不動處也未?其人傲然,良久不言。友人進云:某有試金石可辨真偽,師兄試說汝數年靜處得來底心,看如何也。其人云:靜處有甚么可說。友人曰:似憊么則披毛載角,還他口債去也。其人忿然大怒,以至出罵。友人笑曰:此是汝圓中得底也,果試出矣。其人遂怨,終身絕交。此人不曾於境上煉心,雖靜坐百年,終無是處。但似系馬而止者,解其繩則賓士如舊矣。
師常云:修行之人,如大匠斷木,先正心墨,然後於偏邪分外處,漸加斤斧,就正成材,隨宜使用。不得動著心墨,若失了心墨,則無所取法矣。偏邪削盡,心墨端然,自與他相應,可以成就一切器用也。
師有云:修行人常常心上無事,正正噹噹,每日時時刻刻,體究自己本命元神端的處,明白不昧,與虛空打作一團,如此才是道人底心也。積日累功,自有靈驗,所以見種種作為,不如休歇,體究自己去。若一向物上用心,因循過日,卻與俗心無異也。
師因眾議住持院門,乃云:修行人住院,須量氣力運動,簡省輕快過日。不可與世俗一般,爭名爭利,卻失了當初本心,卻忘了性命大事因緣,此是正理也。若能於此煉磨心地,不肯處肯去,苦處當去,得心安穩不動,接待十方,自利利他,安心積行,功行兩全矣。若不煉心,認物為我,則一向怪貪,習性窄隘,罪過尋俗,誤卻前程矣。師因勸眾住叢林,乃云:丹陽真人有詞云:學道住叢林,校淺量探;擇其善者作知音。如是未能明至理,挈領提拎。凡在叢林,遞相指教,提綱振領,共修無上心地大法門,非小可事。有等無見趣底,不尋知友,不住叢林,又不論心地,南去北來,千山萬水,空費草鞋。只尋便宜自在處,觸著磕著,又早走也。及要快著,自己尋好住處,兼覓因緣,不知甚么是自己緊切處,不知怎生過日,只圖自在便是了也。殊不知前面有底生死決定到來,看汝著甚支吾。豈可因循過日,虛度時光,當本出家圖個甚底。惺惺君子,細細思之。
師因作務人有動心者,乃云:修行人外緣雖假,不可不應。應而無我,心體虛空,事來無礙,則虛空不礙萬事,萬事不礙虛空。如天地問,萬象萬物皆自動作,俱無障礙。若心存我相,事來必對,便有觸撥,急過不得,撞著磕著,便動自心,自心既動,平穩不得,雖作苦終日,勞而無功也。居大眾中,及有作務,專防自心,不可易動,常搜己過,莫管他非,乃是功行。事臨頭上,便要承當,諸境萬塵,不逐他去,自心明了,一切莫辨。如此過日,初心不退,自獲功也。
師云:修行人有一分工夫,便生一分勝心,有十分工夫,便生十分勝心。既有勝心,則有我相,我相勝心作大障礙,如何得到心空境滅也。卻要重添庾烈,把自己身心挫在萬物之下,常居人後。自念千萬不如人,然後可以遣卻勝人底心。心同太虛,則無我也,無我則與道相應矣。
師云:修行之人,靜中境界甚有多般,皆由自己識神所化,因靜而現,誘引心君。豈不聞古人云:凡所有相,皆是虛妄,心欲遣識,識神尚在,便化形象,神頭鬼面,惑亂心主。若主不動,見如不見,體同虛空,無處住著,自然消散,無境可魔,無物可壞也。昔有道人,心得休歇,一日坐間,忽見惡鬼無數乘空而來,其人安定此心,體若虛空,冥然不辨,拼此一身,任生任死,其魔自散。為有主在,寂然不動,豈有魔魅,亦心未盡,故顯此相,體性湛然,則自泯矣。
或問曰:守圓之人其功如何?答云:昔長春真人在山東時,行至一觀,後有坐圓者,其眾修齋。次有人覆真人,言圓中先生欲與真人語。真人令齋畢相見去。不意問,真人因出外,尋及圓所,以杖大擊其門數聲。圓中先生以為常人,怒而應之,真人便回。齋畢,眾人復請以相見,真人曰:已試過也。此人人我心尚在,未可與語。遂去之。大抵居靜本為性命事大,收拾固濟,涵養為功,遇境不動,乃是驗也。今此擊門之聲是境,應者是心,心若忘我,如同灰滅,撥之有明,亦無火焰,遇境不動,安詳應過,便是心上有工夫也。今聞些子虛聲,便早動心,一切惡境怎生過去。雖居圓中,濟甚么事。受人供養口債,怎生不還得,卻不如向動用境中,物上事上,專一磨鍊此心去,卻是個有見趣底人也。
或問曰:修行人有言知覺,又雲是病,其旨如何?答云:真知以不知之知,真覺以無覺之覺。元本真靈,蒙昧萬劫,今方省悟,乃名為覺,一切知見,皆從此生。若言有知有覺,又專欲常知常覺,乃是自纏自縛,無病自炙也。若一向不知不覺,卻一向透入別殼也。既悟本宗知覺,皆是用處,當用即用,不可為常也。
師云:修行之人塵心頓歇,俗慮消亡,孤然顯出自己元本真宗,便是從來先天的主人。自承當得,逍遙自在,種種法界,一時透徹。若到此地,才要韜光晦跡,保護涵養,多則功多。若舉意顯揚,則不覺暗損光明矣。
師云:修行之人,性有利鈍。性鈍者不可堅執,宜住叢林,低下存心,與達理明心底人結緣#2,緣熟自然引領入道,漸次開悟。若自性鈍滯,又無見趣,每日常與同類相從,交結塵俗,塵境緣熟,久必退道。或遭魔境,作地獄見,無人救援,一向沉墮,深可痛哉。
師云:昔有住圓者,聞人說地面,既入圓中要見地面。心存此念,隨念應現,不知是假。耳裹聞底屬聲,眼前見底屬色,心上想底屬妄。便見金童玉女、真仙聖賢現形,白日親見,亦是虛妄境界。妄念所作,便認是地面,更不可破除,模糊一世,著邪著祟。殊不知地面是古人心行到平穩休歇處,故有此名。如人住處,治平荊棘,掃除瓦礫,其地平整,可以居止,名為地面。修行之人,心地平穩,事不獨動,便是個不動地面;萬塵染他不得,便是個清淨地面;露出自己亘初法身,分分朗朗承當得底,便是個圓明地面。凡言地面,亦有邊際去處,若到無地位、無方所,絕名言處,乃所謂玄之又玄也。如此豈可以眼見耳聞心想底,便謂是了。
師云:無為者,天道也。有為者,人道也。無為同天,有為同人。如人擔物,兩頭俱在則停穩,脫卻一頭即偏也。若兩頭俱脫去,和擔子也無,卻到本來處。
師云:昔東堂下遇雨,知事人普請,不擇老幼搬壞。眾皆競應,唯一老仙安坐不出。事畢,大眾圍坐,有言於長春真人者。真人呵之云:坯盡壞直幾何,一人煉心端的到休歇處,如寶珠無份,且量各人心地用事去。大抵教門中以得人為貴也。
師云:昔長春真人堂下,有當廚者,眾皆許其柔和低下,未嘗見動心。真人知之,密令人試。早晨於廚中所用什物移之他處。其人造粥,漬米及釜,爭求匕杓不得,以至溢出,乃大動心。真人見之,教云:直饒溢盡,只是外物,何消壞心。其人方省,禮謝而已。
或有醫者問云:某行醫道,死者救活百餘人,其果如何?答云:真饒救盡天下人,亦不如救自己生死去。世問福報有盡限,自己修煉到 無生死處,此福無限量。
或有匠人問云:某修大殿,不征工價,如此誠心,合有何果?答云:不如清淨人默坐一時辰。蓋有為之福有壞,無為之福無壞。
師常示眾云:人生於世,所為所作,無不報應。謂如體道者得道,作福者得福,作孽者得孽,愛人者人愛,惡人者人惡,敬人者人敬,慢人者人慢,低下者人下之,信實者人信之,利人者人利之,害人者人害之,自高者人抑之,欲先則人爭之,自強則人敵之。故云:種蘭得香,種粟得糧,皆報應之理也。若存利心,嬌詐為之,以取人心,則失真矣。
師云:修行之人,大忌說人長短是非,及人問興廢,一切世事非乾己者,口不可論,心不可思。但說是非,便是昧了自己。若專煉心,常搜己過,那得工夫管他家屋底事。但凡為人,須有好處,宜相仿效他,入惡處自當迴避,更莫關心,漸到休歇也。
師云:眾雲修行之人,〔休住〕鄉中,便了道也;休住酒肉食,了飛升也;休用眷屬,便是神仙也。休戀眾人愛底,休愛人都非底。莫非自己,渾是莫認,睡裹得道也休睡。不是好伴休合,無益之言休說。遇事成時#3莫喜,遇事壞時莫憂。勝如己者學之,不如己者教之。人虧己者福也,己虧人者禍也。言過行者虛也,行勝言者實也。有欲情者人事也,無塵心者仙道也。肯低下者高也,肯貧窮者富也。返常合道,順理合人。正道宜行,邪門莫入。通道明德,體用圓成。是謂全真也。
師云:古人學道,心若未通,不遠千里,求師參問,倘若針芥相投,心地明白,更無疑慮,然後或居園堵,或寄林泉,或乞市中,或立宮觀,安心守道,更無變壞,此修真之上士也。有等出家,性又不明,更懶參問,心高好勝,自執己是,詐裝高道,虧功失行,兩下落空。駭人供養,不思己德如何銷受。如此之人,住園也不是,乞食也不是,生死到來,都不中用。蓋不肯於根蒂上下工夫也。直至百年,無有是處。
師云:修行之人收拾自心,如一尊雕木聖像,坐於堂中。雖終日無人亦如此,嬸蓋簇擁亦如此,香花供養亦如此,往來毀謗亦如此。惟比木像通靈通聖,活潑潑地,明道明德,一切事上物上卻不住著也。
師云:道人煉心如鑄金作雞,形色雖與雞一般,而心常不動,獨立於雞群。雞雖好鬥,無有敢近傍者。體道之人,心若寒灰,形如槁木,天下之人雖有好爭者,則不能與爭矣。故經云:夫惟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
師云:這個有體用、沒爾我,正正噹噹底真心,自從亘古未有天地已前稟受得來,不可道有,不可道無。古今聖賢,天下老道人,皆得此然後受用。千經萬論,乃至一大藏經,只是說這些子。上天也由這個,入地也由這個,乃至天地萬物、虛空無盡際,亦是這個訊息主宰。會得底不被一切境引將去,不被一切念慮般弄,不被六根瞞過。這個便是神仙底日用,便是聖賢底行蹤,便是前程道子也。
師云:凡住叢林,雲集方來,豈得人人一等,個個同條。喻如大山,草木畢備,有不材者,有成材者,有特立者,有依附者,也有靈苗瑞草,也有荒榛荊棘。種種不同,隨性任運,自有次第。山體巍然,元無揀擇,一一含攝。流水積石,茂林豐草,獸走禽嗚,儘是神通妙用。彼各相資,如蓬在麻,不扶自直,天長地久,各得成就。若欲截長續短,變青作黃,豈謂各不得安,抑亦失其本性也。
師云:往昔在山東住持,終日杜門不接人事,十有餘年,以靜為心,全無功行,向沒人處獨坐,無人觸著,不遇境,不遇物,此心如何見得成壞,便是空過時光。若天不利物,則四時不行,地不利物,則萬物不生。不能自利利他,有何功德。故長春真人云:動則安人利物,蓋與天地之道相合也。
師云:修行之人,若玄關不通,心地不明,忙忙業識,不能無為者,蓋為無福德故也。乃當於有為處,教門中隨分用力,立功立事,接,待方來,低下存心,恭敬師友,常行方便,屏去私邪,久久緣熟,日進一日,自有透得處。不勝兩頭空擔,不能無為,不能有為,因循度日,無功無行。穩處著腳,甜處著口,閒管世事,闌處出頭,恣縱身心,不懼神明,打籌有日。豈不聞長春真人云:心地下功全拋世事,教門用力大起塵勞。又無心地工夫,又不教門用力,因循過日,請自思之,是何人也。
師云:因緣有數,非由人力。必順自然,安以待命,內功外行,全在自心。自能著力,自己有功。行與不行,各各自得。教門不開,須當隱伏,心與天通。教門既開,外功亦應,合天應·人。功不厭多,行不厭廣。但在此心堅固,乃可成就耳。
師云:道無不在,頭頭皆是,色色俱真。惟在自己臨時驅用,更別有甚么。爭奈人心塵緣障重,不解根源,摘葉尋枝,隨彼逐浪,回機者少。縱有鑽研,不求真實,扭捏做造,見神見鬼,頭上安頭,顛回到顧。不自知覺幻身有限,光景難留,一息不來,若之何也。
師云:凡日用者,心無雜念,意不外游,放而不逸,制而不拘,明心識法,去智離空,十二時中,念念現前。若滯現前,亦非其理,若離現前,無有是處。會動靜,知去來,般般放下,無掛無礙,便是個逍遙自在底人也。但說皆非,自當訊息。
師云:天地者,萬物之父母也。天無不蓋,地無不載。豈分別這個好,那個惡,一般蓋載,一般臨照。故凡在上者,乃是天命教在上。當似天一般蓋覆,安養存恤一切在下底人,不可分我尊爾卑。凡在人之下者,亦是天命分定在下,當似地一般承奉於天,敬仰從聽在上人者,不敢絲毫息慢。既在天地之問,必須合天地之道也。不然則分外妄作,有凶禍刑罰也。
師云:修行人本宗上無虧,行業上用意,物境上速過去,人事裹不住著。私邪念不起,纖毫不立,微塵不染,晃朗虛明,不著空,不著有,不執法相,不執我見。兼眾人之光明,久久相資,融通表裹,便是聖賢地位。更有甚可疑也。
師云:修行之人,行藏任分,取捨隨宜,低下為心,中正為則。審動靜之源,節視聽之用。萬緣齊斷,一志真常,永劫綿綿,乃無變壞也。
師云:道人日用,體天法地,常清常靜,明而不昧,濟物利生。雖混於萬塵諸境之問,真源湛寂,無有間斷。自得出離生死結縛,此是一段大事因緣。奈何不悟之人,中無主宰,欲情攻於內,根塵誘於外,不得自由。四生從此輪迴,六道因茲而走作,換卻頭皮,難同今日也。
師云:夫為道者,抱朴含淳,潛通默運,除情去欲,損損存存,於物無私,作事明白,曲己從人,修仁蘊德。絲毫之過必除,細微之功必積,是非俱泯,心法兩忘,向上之機自然達矣。
師云:修行之人,當本出家,為此性命事大。歲久不覺,為物所移,卻學口頭仗倆,百種所能,只是為奴作婢之事。何以知之?但凡仗藝,必欲人前呈,似此不是為人所役也。豈是清淨無為主人之事。所以道智者,不為智者所用,而愚者用之。巧者不為巧者所使,而拙者使之。謂如辯者說之,默者聽之,仔細詳之,孰忙孰閒。凡欲修行,心地明白,而守愚拙,則天下之智巧皆為之使用矣。
師云:向上師真所傳要妙,行事之際密符天意,豈可執一端便為道哉。以跡觀之,古人用處各各不同,妙本靈源,未嘗有異。喻如人心之用,在目為見,在耳為聞,在口為言,在心為思,在手為拈,在足為行,所用不同,心體無別。況今師真密旨,所謂教外別傳,言思路絕,悟者自得,乃是真師密傳之妙也。
師云:吾道密傳,不可以有心求,不可以無心得,以不知而知,以無得而得。世之惑者,以服色求道,以言說求道,以威儀求道,以法相求道,俱不得其大全。殊不知道無綜跡,以跡求之,非道也。復究此跡自何而來,知其所從來,則有非聲色,非做造,非威儀,非法相者存於中。蓋不可知知識識也。只是這個本分圓成,真真實實,合天地,合聖賢,合鬼神,合萬物,如此一大事因緣,豈容塵垢聲聞蹤跡而能見之哉。丹陽真人云:真樂真閒無議論,至微至妙絕商量。沒商量處,卻近也。
師云:出家人久居叢林,朝夕訓誨,朝夕磨鍊,尚且乖疏,因循不進,道心漸臧,塵事日增,放蕩猖狂,不能虛靜。況在俗中孤行獨立,塵情荏苒,愛境牽纏,障道因緣,頭頭皆是,不自知覺。雖遇聖賢,不能勸化,百端紐捏,誑惑閭閻,迤邐沉淪,福銷業長,漸漬深重。若肯回頭,猶能救得。合塵背道,無可奈何,地獄不遠矣。
師云:學道之人不厭參問,如人行路,勤問則不迷。人問小技,無師則不得。況茲大道,視之不見,聽之不聞,初機不遇,憑何了乾。苦中之大,莫過生死,不親至人,如何兔得。故有云:古人學道非草草,侍奉真師直到老。若不知下手去處,又不親近達人,雖有志行持,千差萬錯矣。
師云:自來學道之人,只許苦己利他,暗積功行。若復縱心非理行事,不惟有辱教門,抑亦自招殃咎。為身為口不清不儉,與俗無異。如此受用十方汗血之物,未是便宜,樂中受了,苦裹還他,生死到頭,更無支吾。既居門下,何不煉心。
或問曰:學道之人,終夜不寐,其旨何如?答云:學人不寐,本以煉心為事,若不收心,濟甚么事。至如賭博弈棋,織紡羅磨之人,夜夜不睡,則儘是得道底人也?此等人十二時中,利心誘引,只是貪財,擾擾心靈,如蚊虻嘔膚,故不得眠。修行人不同於此,睡是一欲,若不換過,滋長邪妄,暗昧不通,蓋屬陰界。如人防盜,端然坐待,其盜自退。專以煉心,恐致流蕩。謂此一心本無定體,在陽則明,在陰則暗,熟境不存,無為清淨,性珠明了,此所以晝夜不寐也。
或問曰:學道之人,甘受貧寒,其理安在?答云:若但認貧苦饑寒為是,則街頭貧子艱難之人,儘是神仙也。蓋修行人以道德為心,以清淨為念,削除詐偽,貪求妄作,一時遣盡,忘形忘我,身外之物,未嘗用心。故有云:遮皮蓋肉衣,更選甚好弱,填腸塞肚飯,更擇甚精粗。唯救生死,煉心為事,故不念形骸之苦也。
或問曰:未來罪福還有也無?答云:未來且莫論,據見在言之。汝發一善心,欲於聖師前焚香設拜,以手拈香,其心發願云:願家眷平安,增福添壽。此不是作善底心,便望得福,雖得福亦不知。蓋修善者明修而暗報,故未嘗有知者。若汝發一惡念,持刀殺人,才舉此心,便承當償命。此必不可於分明至公處作得,伺其暗昧不測中造下,不久敗露,便與償命。此不是望罪得罪,此罪明知。蓋作惡者,暗作而明報。此則現在人為,必然分明之事。況天伺察,人所不知者,何方逃之,不可不戒。
或問曰:天堂地獄從來有說,還真實否?答云:天堂者陽界,主善主福。地獄者陰界,主惡主禍。古人立教,天堂地獄,出自人心,心行所為,冥然相應。謂如常清常靜,利益一切,諸善奉行,明白不昧,便屬陽界。種種諸惡,坑陷不平,旁生邪道,便屬無明黑暗,逐旋增長,滓穢塵垢,皆屬黑簿,人神不容,心君懊惱,眾苦交煎,無人救援,便是地獄。古人云:心清意靜,天堂之路,心荒意亂,地獄之門。喻如有一山路,聞人傳說有殺人賊,邀截行路,往往害人。若心信從,退步不行,後必無害。若心不信,酩酊前行,及至山中,無事則已,若實有賊,即落奸,便悔之何及。地獄之說,亦如此義。大抵為惡不如作善,善雖無報,有何罪過,惡道強行,凶禍及矣。目前明白,尚無改悔,何況幽冥,豈得預知。
或問曰:有雲向上一事,人人具足,更鍛鍊作什麼?答云:凡心未煉,喻如石礦中有白金,未經鍛鍊,只是頑石。置之大冶洪爐,煉去滓穢,分出真物,既以成金,不復為礦。修行人亦復如此。將從來蒙昧染著之心,便同頑礦。以志節為大冷,以慧照為工匠,殷勤鍛鍊,一毫不存,煉出自己本初無礙底真心。既已成真,不復為假,當自保護,堅固收藏,自得受用。此便是亘古圓明底無份寶珠也。
或問曰:若到清靜無為處,是徹也未?答云:此以體言,似是而非也。至於端的處,則不可言,不可思,不可以知知,不可以識識,妙絕名言,方始相應。不即動靜,不離動靜,豈可以無為清淨而定之哉。
或問曰:昔聞丹陽師父以悟死而了道速,其旨如何?答云:修行人當觀此身如一死囚,牽挽入市,步步近死,以死為念,事事割棄,雖有聲色,境物紛華,周匝圍繞,目無所見,耳無所聞,念念盡忘,此身亦舍,何況其他。以此煉心,故見功疾,死中得活,不生不死。學道初機,救護生死,當作是念。人生頃刻,一息不來便是死地,緊切用心,勤修精進,遣盡凡心,自利利他,遞相救拔,不可因循也。
或問曰:心無染著,放曠任緣,合道也未?答云:起心無著,便是有著,有心無染,亦著無染。才欲靜定,已墮意根,縱任依他,亦成邪見。無染無著,等是醫藥,無病藥除,病去藥存,終成藥病。言思路絕,方始到家,罷問程途矣。
師云:道無言說,惟指善惡。善則成就無上出世因緣,有天堂無地獄。惡則墮落無邊苦趣,有地獄無天堂。分此二途,蓋因迷悟。悟則剎那成聖,迷則永劫沉淪。幸得人身,寧不思之。
師云:凡聖同途,只因明昧。明之則為聖,昧之則為凡。凡人之心,不肯剖情去執,棄妄除邪,逐境遷流,隨情宛轉,取一時之樂,積萬劫之殃,不省不思,莫悟莫覺者也。
師云:修行人先要明自己本分事,次要通教化。若本宗不通,如人無目,不分道路,舉足差訛。若教化不明,如人有目而坐黑暗中,則有偏執我見。須要俱通,方得圓應。若俱不通,如大暗中坐而又無目,何時得出也。
或問曰:道家常論金丹,如何即是?答云:本來真性是也。以其快利剛明,變化融液,故曰金。曾經緞煉,圓成具足,萬劫不壞,故名丹。體若虛空,表裹瑩徹,一毫不掛,一塵不染,輝輝晃晃,昭一應無方。故祖師云:本來真性號金丹,四假為爐煉作團,不染不思除妄想,自然一表出赴仙壇。世之人有言金丹,以有形象處作造,及關情慾,此地獄之見,乃淫邪之所為,見乖人道,入旁生之趣矣。
師云:學道之人,於萬事不乾處,諸塵不染處,與天地相通處,向這裹體究徹,則先天而天弗違,後天而奉天時。天且弗違,而況於人乎,況於鬼神乎。
或問曰:如何是玄妙?答云:誰教汝作此問。其人拱手云:弟子自出意來。答云:憊么則汝自會也。其人笑而稽首。或問曰:已往者不追,未來者不預,現在當如何?答云:滅動不滅照,更要會得這個滅動底是誰。得則權柄在手,滅也由汝,不滅也由汝。
或問曰:未來過去心則不問,如何是現在心?師正視云:此不是現在。復低頭云:此不是現在。反問云:汝會得也未?其人笑云:不會得。師復云:大開著眼,一個現在也不會,更說甚過去未來。
或問曰:如何是禍福?答云:積木成林,積石成山,積水成海,積善成福,積惡成禍。禍福之源,本自一心,積之方成,可不慎之。
或問曰:如何是善惡?答云:一切好心皆為善,一切不平心皆為惡。人不知之善為大善,人不知之惡為大惡。善惡都不思處,別有向上事在。
或問曰:道人亦有病,常人亦有病,如何是別處?答云:昔者丹陽師有疾,醫者不能診其脈;壺丘子端坐,而相者不能得其真,何也?心不在物,則造化不能移,性不離宗,則鬼神莫能測。況醫卜之凡乎。此與常人之異也。
師云:修行人正眼不開,圓機不發,但向別人蹤跡上尋覓,言句上裁度,終無是處。喻如無眼人,雖聞人說日月之光,終不自見,只是想像。蓋不曾向自己心上下工夫也。
或問曰:動靜境中,如何即是?答云:自心清靜,雖在稠人鬧市,冗攘之問,不乾己事,從他擾擾,卻同靜室中百無所有。若在圓堵靜室,無人鄉裹,一似十字街頭,對聖對真,不敢起絲毫妄念。如此則在動境裹也不礙,靜境內也不礙。更有甚分外惑人之事。
或問曰:既言和光同塵,卻道不著事,如何?答云:天是天,地是地,山是山,水是水,物是物,我是我,雖與混同,如何相著得。
或問曰:萬形萬狀,各各不同,怎生一體同觀得?答云:天是道,地是道,萬物皆是道。彼亦是道,此亦是道,形象雖殊,道無不在,如何不同得。
或問曰:人皆取樂,道人就苦,何也?答云:世之人不知真樂,以心肯處為樂,被欲心引在苦處,便認苦為樂。每日用心計度,專求世樂,不得則憂苦膠擾心靈,永無自在,是謂大苦。學道之人,不求其樂,心存於道,遇苦不苦,無苦則常樂,心得自在。凡有樂則有苦,無樂則無苦,心無苦樂,所謂真樂也。
或問曰:如何得出罪福因果?答云:罪福因果屬陰陽之殼,若汝出得陰陽之殼,則自然無罪福因果也。如何是陰陽殼?但凡心上起一毫頭許私邪利慾噁心,便屬陰殼;有一毫頭許善念,便屬陽殼。在陰則有惡報,在陽則有善報。若曾煉心體如虛空,亦無善亦無惡,無絲毫掛礙處作主得,則禍福著他不得,因果挽他不著,便是個出陰陽殼底人也。在家之人,未曾有一善念在心,十二時中,只是圖財利,汝死我活,坑人陷人,一片無明黑暗業心,只墮在陰陽殼內。陽道上也去不得,怎生出得陰陽殼。便待要無罪福,無因果,不亦難乎。汝自造下,怎生避得。所以低頭合眼,教他閻老理會去也。
或問曰:未來托生之事,端的如何?答云:人生一世,隨情自造成個來世底模子。作善底造下個善模子,作惡底造下個惡模子。以至盡此報身一性離卻這個殼子,如故鐵鎔成金汁,被造物者傾在自造底模子內,或為人,或為旁生,自作自受去也。造物者豈有心教汝為旁生,豈有心教汝為六道?是汝一生自造底殼子,落在其中逃避不得。先有此性,便作此物。謂如狠毒者為蛇,怪吝者為犬,淫殺者為豕,貪暴者為狼,大盤皆此類。天地之問,萬形萬狀,不可窮盡,皆自作自受。故古人云:同於金石,化為金石,同於水火,化為水火。其信言也。頃刻間一失人身,萬劫不復,曷不思之。
或問曰:某今老邁,不能多學,乞師向無上極玄極妙處說一句。答云:把汝這個求無上極玄極妙底去了,則便是也。
或問曰:天下立教,各說異端,自是非他,邪正未知誰是?答云:此有兩端,有修煉者,有應世者。修煉此心如天地一般清靜,日月一般明白,四時一般運化,能應其事,法歸其根,更莫問向上如何,此便是正道之作用也,惟修煉者能之。若口頭念誦得,如法身上裝東得,作相一個個堪看,使人人見喜,此是教門中應世底枝梢花葉,乾甚修煉事,乾甚正道事。此是權時使用,況兼心上爭人爭我,爭財爭利,與俗人一般,怎生道得我是正教也。明目者識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