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徵詩起源於十九世紀中葉的法國,以波德萊爾的詩集《惡之花》的出版為象徵詩的起點。到了二十世紀二十年代,由李金髮介紹到我國,另外還有王獨清、穆木天、馮乃超和戴望舒等人。這種流派在我國興起,一方面它是當時資產階級知識分子苦悶彷徨情緒的產兒,五四文學革命後,這一部分青年面對社會現實產生種種失望或絕望心理,對社會現實的激憤使他們不在為人生和社會吶喊,心情十分悲涼、感傷和寂寞。於是在內心構造他們美麗的內心世界,不再要求自己在現實社會中去追求和建設,因此他們在藝術上便主張忠實表現自己的內心情感的悲歡,時代精神和社會使命感以及社會道德觀均與詩歌失去聯繫。所以反映到詩歌的思想情感上,便過多地傾向於歌唱人生的孤獨、悲苦、憂鬱、寂寞以及夢境的幽冷、死亡的淒涼和愛情的歡樂痛苦。以此形成注重個人內心情感的抒發而遠離現實社會時代使命的象徵派詩的主要內容特徵。另一方面,它也是新詩發展過程中針對自身現狀和弱點所進行的一次新的探尋和開拓的必然結果。象徵派詩人對自由詩抒發情感明白直露、自由放縱幾成呼喊的特徵表現出強烈的不滿,也對新格律詩有其勻稱整齊和諧的形式結構而缺乏詩境,過分依賴音樂美來表現情感的寫法進行了否定,從而在藝術上追求含蓄深層的表現個人的纖細微妙的情感,注重運用象徵、暗示、聯想、比喻、省略、通感等表現手法,忠實的表現內心的情感世界,依賴迷朦的意象突出主題,因而自成一派。當讀者對現實主義和浪漫主義詩歌的平直和低沉感到不足的時候,李金髮等人的象徵詩的發展,給人們帶來了新鮮的氣息。但由於象徵詩過於晦澀難解,為時不久就顯出其冷落景象來了。到三十年代初期,戴望舒等人的詩不再是西方象徵詩的簡單模仿,而注意表現"現代人"、"現代的情緒",因而其影響更大些,戴望舒自己則成為我國現代詩壇上卓有建樹的詩人。象徵派詩歌雖然對我國新詩的發展起過一定歷史作用,但因為它一定程度上脫離現實、脫離民眾而不可能成為新詩的主流。
李金髮(1900-1976),廣東省梅州市梅縣區人,早年留學法國學習雕塑,並開始創作白話新詩。1925-1927年間,連續出版了《微雨》、《為幸福而歌》、《食客與凶年》等三部詩集,在中國新詩壇上率先把法國象徵詩派的手法介紹過來,並以具有鮮明特色的創作引起了文壇的注目,被稱為"詩怪"。在初期象徵詩派(有別於30年代以戴望舒為代表的現代派)的詩人中,李金髮是全面探索象徵主義詩歌理論,全力創作、實驗象徵主義詩歌的探路者。
李金髮的象徵主義詩歌作品,大都歌詠愛情、禮讚自然、描摹異國風情。一方面固然傳達了詩人內心的苦悶、惆悵,表達了現實與理想的矛盾衝突;同時,也相當真實的反映了處於歷史劇變中的中國社會現實給予部分知識青年的負面影響。他們的感傷與苦悶,追求與幻滅,不無現實意義。李金髮的獨特之處在於,他在表現這種思想與情緒時,大量採用了法國象徵"三傑"魏爾侖、蘭波、馬拉美的藝術技巧,以意象營構為中心,以象徵、暗示為基本手法,以奇特的觀念聯絡,跳躍、空間的詞語組合,曲折有致的加以表達。
《棄婦》是李金髮在國內最早發表的一首詩作。他作為李金髮的代表作,相當集中地表現了李金髮象徵詩的特徵。全詩的中心形象是"棄婦",這是一個具體的形象,也是一個極富象徵意味、包容著深廣意象內涵的載體。圍繞著棄婦的"隱憂",詩人用大量的物象(枯骨、鮮血、蟻蟲、空谷、夕陽、灰燼、丘墓等)堆積在一起,加強"棄婦"的內心淒楚與隱憂,而不是概念的鋪敘或情感的直露,這就使詩人的同情與棄婦的命運融為一體,充滿著一種遷移感和流動感,擴大了詩的內涵。
李金髮的象徵詩以深沉低哀的情調吟唱出了那一時代部分青年內心的苦澀,折射地控訴了造成這種苦悶憂鬱的時代,並且他"拿來"異國的詩歌種類,豐富了我國新詩的園地。但毋庸諱言,李金髮的詩中帶有逃避現實頹廢絕望的情緒,是有一定消極影響的。另外,過於歐化的句法和文白夾雜的語言以及他詩中的某些代詞指代不明,一些意象的象徵義也難以解讀等,都說明了李金髮詩在藝術上的缺陷。
【作品賞析】
棄婦/李金髮
《棄婦》被收在作者李金髮的第一本詩集《微雨》里。李金髮被認為是把法國象徵派手法"介紹到"中國詩里的"第一個人",是"一支異軍",是"詩怪"。李金髮1919年赴法國留學,在巴黎學雕塑,1920年開始創作新詩。他的創作受到法國詩人波德萊爾和魏爾倫的明顯影響。李金髮在巴黎的時候,法國象徵派藝術正盛極一時,李金髮自己曾說,他最初是受波德萊爾和魏爾倫的影響而作詩的,作品中很有其"趨向"。
《棄婦》表現李金髮式的厭世:"長發披遍我兩眼之前,/遂隔斷了一切羞惡之疾視。""靠一根草兒,與上帝之靈往返在空谷里,/我的哀戚唯游蜂之腦能深印著",這就是李金髮的詩所象徵的形而上性和神靈性。與別的象徵不同,李金髮詩所象徵的往往是形而上的東西,神秘的和神靈的東西,這是為象徵主義對於世界的理解所決定的。另外顯示出詩句中想像的新奇性,而這種新奇的想像已經與浪漫主義的想像很不同了。
"棄婦之隱憂堆積在動作上,/夕陽之火不能把時間之煩悶/化成灰燼,從煙突里飛去",這三行詩很富於表現力,幾筆就描繪了憂傷和煩悶的氛圍。《棄婦》這首詩主要寫了三個意象:蚊蟲、游蜂和夕陽,並用這三個意象抒寫了棄婦的清白、哀戚和煩悶。棄婦這個形象也象徵著詩人自己所受的種種社會壓迫和厭世的心態。
作為象徵派詩歌,《棄婦》這首詩具有與其它類詩很不同的特點。"衰老的裙裾發出哀吟,/徜徉在丘墓之側,/永無熱淚,點滴在草地為世界之裝飾。"詩中暗示的指向,是內在生命,是象徵主義哲學所理解的人的內在生命,而與通常的詩的暗示很不一樣了。
《棄婦》的創作受到唯美主義思潮的濃重影響。李金髮當時認為藝術是不顧道德,也與社會是不同的世界。所以他的美的世界,是創作在藝術上,不是建設在社會上。他的思想是頹廢的、神奇的,他的為人是厭世的、遠人的。在《微雨》詩集"序言"中,李金髮曾說:"中國自文學革新後,詩界成為無治狀態,對於全詩的體裁,或使多少人不滿意,但這不要緊,美能表現一切"。這首詩運用了"詩的語法"上的創新,即意象之間聯絡上的創新,而這種創新往往被看成是不通順。這使得傳統詩的讀者讀它時,不大習慣,感到費解難懂。其實這卻是作者在藝術上的創新,是象徵派詩歌傳到中國後的最大特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