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多年前夏初的一個清晨。車出敦煌市南行6公里,就到鳴沙山北麓。門口有題聯:“沙山暗鳴”和“月泉曉澈”。陪同人員解釋說:題聯意指鳴沙山的景致中午時分才看得清晰,月牙泉的水色在早晨更透澈。
我們順著沙山谷地繞平道而進。不到半小時就進入了沙漠腹地。我急切地爬上半道的高坡觀望,在前面四周沙山包圍的一塊窪地上,果然有一彎曲如新月的清泉,在晨光照射下閃閃發光,耀人眼目。在人們的想像中,清泉與流沙通常是難以同地共存的自然景物,而在這裡,美妙的泉水和神奇的沙山卻像戈壁大漠中的一對孿生兄妹,互偎依存、共同相處於一地。
走近泉邊細看,泉水澄澈,碧藍如玉,清明如鏡,泉畔有葦草叢生,泉中有魚群游來游去。據傳說和史料記載,泉水“產鐵背魚、七星草,服之可長生不老”,故有“藥泉”“神泉水”之稱。現經科學鑑定,月牙泉中的魚屬粒蜃條鰍和莎車條鰍,是一種十分古老的魚類,能在靜水中產卵繁殖,其形頗似鱸魚。七星草可入藥,有醫治難產和催生之功效。
月牙泉最早的記載見於東漢《辛氏三秦記》:“河西有沙角山……山之陽有一泉,雲星沙井,綿歷今古,沙不填足。”唐《元和郡縣誌》載:“鳴沙山有一泉水名曰沙井,沙填不滿,水極甘美。”其時,泉邊建有廟宇,泉中有船舸。清《重修肅州新志·月牙泉》載:“其水澄澈,環以流沙,雖遇烈風,而泉不為沙淹。”當時泉南的高地上,從東到西有娘娘殿、龍王宮、菩薩樓、藥王洞、玉泉閣、雷神台及經堂共百餘間,蔚為壯觀,可惜後來被毀。但這並不影響月牙泉本身清幽俊秀的湖光山色。在民間,自漢唐以來,當地百姓就有每逢端午節,到鳴沙山“滑沙聽雷”,在月牙泉“龍舟競渡”的風俗習慣,清代後又有農曆4月28日舉行“藥王”廟會和6月6在泉邊採集艾草、煎湯沐浴和月牙瑤池蟠桃會等民俗活動,一直沿襲至今。
面對這一“山泉共處,沙水共生”的奇景,初游者無不驚天地造化,嘆鬼斧神工。遊客在交談中共同感到月牙泉最奇特神妙之處有三:一是一個自然之泉多少年來總是保持月牙形,為何水多水少其形不變?二是在如此乾旱的地方,泉從不涸竭,一直清徹不腐;三是泉在沙山包圍之中,歷經千年卻沙不填泉?
科考
關於月牙泉的起源假說有幾種:一曰古道河殘留湖。認為月牙泉是附近黨河的一段古河道,若干萬年前,黨河改道,大部分古河道被流沙淹沒,僅月牙泉一段地勢較低,由於地下潛流出露,匯集成湖。二曰斷層滲泉。認為月牙泉南側有一東西向的斷層,斷層上盤抬高了地下含水層,下盤降到附近潛水面時,潛流滲出成泉。三曰風蝕湖。即原始風蝕窪地隨風蝕作用加劇,當達到潛水面深度時,在新月形沙丘內灣形成泉湖。由於環繞月牙泉的沙山南北高,中間低,自東吹進環山窪地的風會向上旋,風力作用下的沙子總是沿山樑和波面向上卷,因而沙子不會刮到泉里,沙山也總保持脊如刃形,這才形成沙泉共存的奇景。此外,還有自流泉、溢出泉和“沙井”人工開挖說,只是一家之言,難成定論。
1997~1998年,原地礦部蘭州水文地質工程中心的專家們對月牙泉成因及水位下降原因進行了地質勘探和古地理環境分析研究,得出了“月牙泉是在扇形窪地這一古地理環境的基礎上,經過流水和風積風蝕作用等綜合因素的改造後形成的泉湖”這一結論。科考結果認為:鳴沙山前地帶發育的斷裂構造,在運動中南部不斷隆起,北部大幅下沉,是月牙泉地質地貌形成的主導因素;來源於西北部黨河沖積平原區地下水側向流入,是月牙泉形成的物質基礎;古黨河的改道,風積沙山的形成及風蝕作用的改造等,都對不斷完善這一自然景觀起了輔助作用。
可見,“美絕人寰月牙泉”完全是大自然的傑作,是歷史賜予人類的珍貴遺產。
“輸液”
近年來,不斷有月牙泉水位下降甚至面臨枯竭的訊息從敦煌傳出。金秋季節的一個下午,我再次來到月牙泉,順便看個究竟。
鳴沙山響聲如故,但到山下一看,千古名泉的面目卻大大消瘦了,不僅泉水變淺了,湖面也縮小了。雖然泉南高地上的仿古建築群已經恢復並擴大了,如月泉閣、聽雷軒、墨池雲、朝暉亭、夕照亭、山得水趣、月到風來等望之儼然,但這絲毫不能掩蓋人們心頭對月牙泉命運的擔憂。
且不說古時一方碧波蕩漾、龍舟競飛的泱泱水面,即是到20世紀50年代,月牙泉仍東西長218米,南北寬54米,平均水深5米左右,最深的西南角達7~11米。但近年來,月牙泉平均水深降為0.8米左右,泉中央露出一道沙梁,池水一分為二,其形狀也不再是月牙形。對這種水位大幅度下降的原因,當時請水利專家綜合分析得出的結論是:黨河上游水庫的修建使河水截流,加上渠道襯砌滲透量減少,基本截斷了對地下水的補給,再加下游地下水的過量開採,導致地下水補排失衡,造成了區域性地下水位的持續下降。
基於這種分析,從20世紀80年代後期當地就開始了“淘泉補水”的挽救措施。在清淤淘泉後,又將黨河水引入一個沉澱池內,再接管道直接輸入月牙泉,這樣使水位上升了,泉水最深處達到4米以上,但月牙泉的水質卻由原來的清澈蔚藍變得渾濁不堪。於是,半年後又不得不停止直接補水,隨之,月牙泉的水位又繼續下降。僅一年間就下降26厘米。
面對這種危機,敦煌市長說:“如果月牙泉乾涸了,我們將成為歷史的罪人”。於是,全市開展了以下三項“修月牙泉”活動:一是限制在泉周圍和上游地區開採地下水,禁止在市區內打機井;二是推廣滲灌、滴灌新技術,發展節水型農業;三是營造水土保持林,保護天然植被,涵養水源。接著在又一次大規模淘泉的同時,在月牙泉上游又建造了一新的大型水池,沿來水路線進行滲灌補水試驗。據引水滲灌試驗的技術人員介紹,在回滲試驗的3個月內,每日補水1萬立方米,月牙泉水位回升14厘米,使這一“沙漠奇觀”又恢復了原來的月牙狀外形。但今後的年月,月牙泉不得不繼續長期靠每日“輸液”艱難度日,勉強維持生命。至今,仍未找到新的治理方案。
獨自徘徊在月牙泉畔,我由月牙泉的水危機想到了整個大西北的水荒。生活在西北沙漠地區的人們,在承受著空前的水荒磨難和缺水的近憂和遠慮,並構成了中華民族生存發展的心腹血脈之患。而月牙泉的命運則是這場水危機的一面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