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類型:短篇小說
書籍簡介
門廳的巴西木死而復生,夢裡,一隻碩大的刺蝟...全文
搬進新房那天,大華和小娟都很興奮。房是大華單位分的,兩室一廳,面積雖不大,也總算是有了屬於自己的房子,從此結束了婚後的遊牧生活,不必再如前幾年一直在外租房住了。“我要把房子弄得溫馨又別致!”小娟摩拳擦掌,笑得很燦爛。在設計家中的布局時,夫妻二人取得了絕大多數的一致性意見,包括臥室的色調,客廳的總體風格,以及不起眼角落的個性化體現等……在談到門廳時,小娟說:“這裡比較窄,可以擺一個鞋櫃,那裡嘛,可以擺一個大的盆景……”大華突然哆嗦了一下,苦笑道:“擺盆景可以,只要不是巴西木……”小娟不解地看著他:“為什麼?”大華於是給她講述了那個至今讓他不寒而慄的真實故事……五年前,剛剛大學畢業的大華與小E相識,很快相愛並決定同居。兩人在一個新開發的小區租了一套一居的房子,他們把房子置辦得溫存又甜蜜,儼然一對真正的小夫妻般開始了幸福的同居生活。一天,小E下班回來推開門就興奮地大叫:“親愛的,看我買了什麼?!”大華正在電腦前上網,一看,小E正費力地提著一棵樣子怪怪的植物走進大華問:“這是什麼花?長得這么高大……”小E說:“這叫巴西木,可能是熱帶的植物,我也不太懂,你看,把它擺在門廳里,正好起到點綴的作用,多好看啊!”說實話,大華生平這是第一次看到這種植物,它的樹幹又粗又直,長長的葉子很綠,自由地披散著,整棵植物足足有兩米多高。大華默默地觀察著這棵巴西木,總覺得哪裡有些彆扭……啊,原來是花盆!那棵巴西木挺拔高聳,乾粗葉茂,可是這個花盆,卻太小了……作為承載那棵樹的容器,這個花盆看上去簡直無法容納它的體積,承受它的重量。“你看,這么高大的植物竟然只配了這么小的一個花盆,你不覺得有些奇怪嗎?”大華說。小E笑道:“我看它跟你很象啊,都是大腦袋小身子……”這棵多少有些比例失調的“盆景”從此在門廳里落了戶。說不出為什麼,大華對它沒有一點好印象。剛開始的一段時間,小E還對巴西木照顧有加,每周澆一次水,滴幾滴植物營養液,後來,隨著新鮮感的慢慢消退,小E對這巴西木並不怎么上心了,澆灌也變得有一搭無一搭起來。至於大華,更是從來不曾照管過它 終於有一天,他們發現,這棵巴西木已然瀕臨死亡。它的葉片大都已捲曲打蔫,有的更無力垂下,顏色也由碧綠轉為枯黃。雖然樹幹還是那么粗直,給人感覺卻已不再挺拔,就象是箇中了致命一招的人,在轟然倒地前,總是會最後一次用力挺起腰桿……“你看,巴西木快死了。”小E有些惋惜地對大華說。大華對此並不在意,他淡淡地說:“我今晚把它扔出去吧。”小E說:“別扔,不管死活,把它放在這裡也是個擺設啊。”大華看著那棵正在枯萎的樹出神,輕輕地說:“要不,我給它換個大一點的花盆吧…… 換上一個大的藍花白瓷花盆之後,大華覺得舒服多了。兩口子決定等到這棵巴西木的葉子都變成了黃褐色,再扔掉它,換上一株新的熱帶植物 如此又過了一個多月,眼看著巴西木越發地衰敗下去。
有天深夜,大華忽然從夢中驚醒,窗外此時雷鳴電閃,大雨傾盆,他被剛剛的噩夢所震顫,轉頭去看身邊的小E,這時一道利電划過,眼前的景象讓大華吃了一驚,不禁頭皮發麻——小E靠坐在床頭,臉色慘白,正定定地看著他……
“小E……”大華有些害怕:“你怎么了?”小E猛地抓住他的胳膊道:“我害怕……”大華鬆了口氣,也坐起來,摟住她微微發抖的身體,安慰道:“沒事,下雨總是這樣的。”小E低聲說:“不是,我做了個好可怕的夢!”“喔,夢都是相反的,說說看,夢到了什麼?”“我夢見,一隻刺蝟!”大華倒吸一口涼氣:“什麼?你夢到了刺蝟……我也夢見了一隻刺蝟!”一個月前,大華和小E去野外郊遊,他們選擇了一個山青水碧,沒有人煙的地方。兩人支起帳篷,戲水,釣魚,並把釣上的魚燒烤來吃,吃喝玩耍,好不開心!天色漸漸昏暗下來。這時,小E指著前面不遠處的草叢,低聲說:“你看,那是什麼?”大華定睛看去,只見一隻小刺蝟,正笨拙地在草里爬行。他幾步衝上去,用兩根樹枝夾住那隻小刺蝟,捉了回來。大華得意地對小E說:“把它烤了吃吧。”小E有些害怕:“還是放了吧,我爺爺說刺蝟是仙,動不得的……”大華不屑地一撇嘴:“迷信的話你也信?今天我倒要破除一回迷信給你看!”說完不顧小E的反對,便把小刺蝟按在了烤架上……小刺蝟悽厲地尖叫著,叫聲在山野間回在這個風雨交加的夜裡,大華和小E竟做了同樣一個夢,夢裡,一隻好大好大的刺蝟眼裡淌著血,對他們說:“你吃了我的孩子……”窗外的雨絲毫沒有減弱的趨勢。大華抹一把額頭的冷汗,安慰著小E,更象是自我安慰:“好了,只是個巧合而已,這樣的鬼天氣,難免會做噩夢的……”
小E忽然驚惶地用手捂住他的嘴,說:“噓,你聽!”大華努力捕捉著風雨雷電之外的任何異動,卻一無所獲,他看著小E茫然搖頭。小E無聲地指了指門廳的方向,眼神里滿是恐懼。大華側耳傾聽,這次,他終於聽到了一種異常的聲音,來自於門廳,那是樹的枝葉被風吹過時發出的沙沙聲。巴西木!大華腦中瞬間閃現出那棵將死的詭異的植物。難道這聲音是它發出的嗎?可是,屋裡各處的門窗都關得嚴嚴實實的,不可能有風吹進門廳啊 雨勢漸漸小了,門廳里恐怖的沙沙聲卻漸漸大了起來,就象是五六級的大風吹過,枝搖葉亂。
小E在身邊不住地顫抖,大華雖然也很害怕,但他十分清楚自己該怎么做。他咬緊牙關,悄悄下床,猛地拉開通往門廳的房門。只見那株高大的巴西木的黑影靜靜地凝立在門廳的角落,沒有絲毫的搖動。大華檢查了各處的門窗,確定沒有異樣後,鬆了口氣,回到臥室,插好房門,躺在小E身邊,笑著說:“幻覺,一定是幻覺,是怪夢造成的……”
可是,話沒說完,他就住口不語了,他抿著嘴唇,緊緊抓住小E冰涼的手。他們都聽見,那恐怖的沙沙聲又清晰地響起,來自於門廳……這一次,誰都沒有再出去看,也沒有再說一句話。淅淅瀝瀝的雨就要停了,夜空中不時還有閃電,卻不再有一絲雷鳴,電光不斷地閃映著大華和小E驚恐蒼白的臉……窗簾透進微弱天光的時候,這場雨總算停了,門廳的怪聲也終於停了下來。大華和小E半夜驚醒後幾乎沒怎么睡,此時疲態盡顯,不過終於度過了這個可怕的夜,兩人還是鬆了口氣。他們看著那棵正在衰亡的巴西木,只一夜之間,它的葉片幾乎都已成了黃褐色,就象一個處在極度思念中的人在一夜之間毛髮盡白。花盆外有幾片脫落的枯葉,讓人時刻想起昨夜門廳那陣詭異的陰風。
“大華,我們把它扔掉吧……”小E的態度轉了180度。也許是被小E的膽怯激發了男子氣概,大華猶豫了一會,說:“別怕,有我呢!也許昨夜的風是從門縫裡鑽進來的呢?!至於夢,我們只是夢到了刺蝟,跟這棵巴西木又有什麼關係呢?!”“我總感覺它們是有關係的,因為昨夜我們剛說到刺蝟,樹就響了……”小E表情凝重。大華有些不耐煩,也許因為害怕吧:“迷信是要不得的,不要總是自己嚇自己!”
這天夜裡,兩人不約而同又夢到了那隻碩大的刺蝟,它依然用一雙淌著鮮血的眼睛盯著他們,說:“你吃了我的孩子……”接下來的一個星期,大刺蝟每夜都會如約來到他們的夢裡,重複說著那句不變的話。兩人的睡眠狀況因此變得很糟。小E總是抱怨大華那次燒烤刺蝟的舉動,大華明顯沉默了。不過,儘管每夜與刺蝟重逢,發生在門廳里的怪聲卻消失了,這讓兩人稍感寬慰。這天,大華下班回到家,進了門廳,忽然隱隱嗅到一股臭味,就是那種豬肉腐爛的氣味,這讓他不禁皺起眉頭。這個小E,一定是忘記把肉啊魚的放進冰櫃了,為什麼大部分女人都這么粗心大意呢?大華走進廚房,並沒有發現什麼肉啊魚的,打開冰櫃,裡面也很正常。一定是從廁所返上來的味,大華走進廁所,卻感覺裡面一點異味都沒有,檢查了下水道和地漏,也都沒有堵塞的情況。這是哪裡傳來的臭味呢?大華四下巡視,忽然他注意到,門廳里那棵已死去的巴西木的葉子都變綠了!由萎蔫的黃褐色變成了青翠欲滴的綠色。莫非這棵樹又活了?不,不可能。難道是小E買了株新的種在了花盆裡?一定是的,只有這一種可能。然而,這彌散在屋子中的越來越濃的臭味到底是從哪裡傳出來的呢?大華百思不解。
這時小E回來了,她的第一句話就否定了大華的想法,她望著巴西木驚訝之極地說:“我的天,葉子怎么綠了?!是你新買了一棵吧?”“我沒有,我以為是你買的呢……”大華輕輕搖了搖頭。小E縱了縱鼻子,皺眉道:“好臭,象死耗子的味道!”大華惟獨沒有想到這一種可能,小E一說,他便開始搜尋屋子的各個角落。
搜尋工作進行得很仔細,結果卻不盡人意,他們依然沒有找到臭味之源。天漸漸黑了。他們沒有開燈。小E的眼睛在昏暗中閃亮,她輕輕地說:“我們出去吃飯吧,這種氣味,還不夠噁心呢……”大華沒有應答,只是盯著那棵死而復生的巴西木怔怔出神。良久,他飛快地拉亮了燈,在強烈的日光燈下,巴西木伸枝展葉,鮮翠挺拔。
大華不說話,從壁櫃裡找出一把小鐵鏟,蹲在巴西木跟前,開始一鏟一鏟慢慢地挖盆里的土。每掘一鏟,他的眼裡便仿佛多了一絲希望的神采,而在每一絲希望的背後,卻又有著一縷縷難以抑止的恐懼。
小E在一邊默然地看著他的一舉一動。除了那一下下單調的挖土聲,四周靜極了,空氣里有種謎底即將揭開的凝重感。
挖出的土被堆在地上;巴西木被從盆中取出靠在牆邊;盆中的土已被刨出大半……終於,大華的鏟端好象觸到了什麼東西,他渾身一震,停止了動作。他抬頭看了眼小E,說了句怪怪的話:“它果然來了……”小E嚇得哆嗦了起來,但還是忍不住向盆中看去。臭氣一下子瀰漫開來。小E發出一聲驚呼。花盆裡,躺著一隻碩大的死刺蝟,它的雙眼緊閉,眼角有暗紅的血痂,它的屍體正在腐敗……
它的肌體權充了巴西木的營養源,給了巴西木第二次生命的絢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