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書簡介
年羹堯,這個可以和“滿清第一勇士”鰲拜齊名的人,他的一生充滿了傳奇色彩,他是怎樣從一個默默無名的家奴成長為雍正皇帝最當紅的人?他又是怎么從顯赫一時的年大將軍走向生死邊緣的?這一切是他的咎由自取還是另有玄機?
《步步驚心年羹堯》中作者以女性細膩的視角,通過查證大量史實,配合藝術加工,從感性的角度解讀清朝悍將年羹堯短暫跌宕的一生。為讀者解開圍繞在年羹堯、雍正、納蘭性德等話題人物身邊一個又一個鮮為人知的迷。
作者簡介
作者信息
鳳池,北國淑女,品正貌端,知書達理,生於清文化發祥地瀋陽。業餘愛好廣泛,讀書、碼字、踏訪文化遺蹟,經常寫寫微小說在報刊發表,主要致力於長篇作品的創作,雖成文較慢,但其專注與用心從精心書就的文字中可見一斑。因生活在具有濃郁清文化氣息的沈城,故對清代人物興趣濃厚,作品《步步驚心年羹堯》因此而成。
作品目錄
第一章 死後原知萬事空
第二章 人生若只如初見
第三章 自古英雄出少年
第四章 人生難得一知己
第五章 春風得意馬蹄疾
第六章 花自飄零水自流
第七章 逆風蕭蕭動枯草
第八章 天生我材必有用
第九章 了卻君王天下事
第十章 熟料高處不勝寒
尾 聲 功過自有日月知
滄溟水低,納百川西來,進亦樂,退亦樂。千載百篇,笑談間,朱筆道盡興衰。百年功過,回首,不過滔滔如沫!
第一章
雍正三年臘月,北京下起了入冬以來第一場雪,呼嘯的北風挾著大片的雪花漫天飛舞,後來雪花又變成了顆顆雪粒子,層層疊疊堆積下來,到了第二天午後,紫禁城甬道上的積雪已深及膝蓋,太陽孤零零遮掩在陰雲後,勉強透出些微光,沒有一絲暖意。
街上不少店鋪都關了門,雪路上唯剩碳車壓出的車轍,清晰地延伸到官家府邸的後門。偶爾有人走過,也都是低埋著頭,勉強地挪動著腳步,臉上帶著不情願的厭色。
傍晚,通往刑部的甬路上,踏雪走來一隊人馬。前面兩頂四抬綠尼暖轎搖搖晃晃走得極為緩慢。轎邊,一個僕從手拎黑漆食盒和酒壺,另一個太監服色的人雙手端著烏木盤,盤中整齊疊放著的白綾散發出陣陣寒意。四名身穿杏黃馬褂的侍衛騎在暗棕色烏珠穆沁馬上,神情肅穆,緊緊隨在兩轎之後。一隊人走到刑部大牢門前,轎子緩緩落下,一個牢監小跑著迎過來打了個千:“卑職見過馬大人、阿齊圖大人。”
當先轎子裡有人悶應一聲,轎夫撩開轎簾,轎子裡弓身走出箇中年官員,國字臉,眼角有些下垂,厚厚的嘴唇在整張臉上顯得很突出。牢監殷勤地上前行禮,小心地問:“馬大人,這大雪天兒的,您老怎么來了?”
被稱為馬大人的中年官員叫馬爾塞,現任翎侍衛內大臣,官居一品,還沒等他說話,另一頂轎子裡忽然傳來一聲粗狂的語聲:“還不是為了讓你娘舅蔡若璞放心!”隨著說話,轎簾打開,走下一位五短身材的武將。馬爾塞乾笑兩聲,對牢監道:“阿齊圖大人說得對,你稍後給蔡珽捎個話兒,今兒晚上也好讓他睡個囫圇覺!”
牢監尷尬地陪著笑了兩聲,有些手足無措。阿齊圖邊下轎邊問:“年羹堯關在南牢還是北牢?”
牢監回道:“原是關在北牢外監,昨兒怡親王下令給轉到了南牢內監。”
馬爾塞拍去肩頭的雪,皺眉對牢監道:“這就帶咱們去,緊著點,我家裡頭還熱著酒呢!”
牢監麻利地打開院兒門,側人讓到門邊道:“大人請,留神垣牆邊兒荊棘。”
阿齊圖當先進門,側頭問馬爾塞:“您說年羹堯的案子一直是蔡珽在辦,這差事兒怎么不讓他來?”
“這你都沒看出來?”馬爾塞呲了一聲:“咱們萬歲爺是念舊的人,那蔡珽和年羹堯互相參劾,最後一個升官,一個入獄。如果讓蔡珽來當這個差,還不得羞死年羹堯!皇上是給他留些臉面!”
阿齊圖若有所悟地“喔”了一聲,不再說話。眾人穿過外監的院子,牢監又打開一道隔門,因為雪積得深了,門開得頗為費力。眾人抬腿邁過雪堆,拎著食盒的僕從腳下一滑險些跌倒。阿齊圖怒斥:“狗奴才,打翻了酒菜,仔細你的皮。”馬爾塞聞言撇嘴:“不是我說你,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弄勞神子的酒菜?!你兒子好好一個御前侍衛,被他整成啥樣了!你裝什麼好人!貓哭耗子!!”
阿齊圖白他一眼:“我兒子怎么回事兒我知道!說實話,年羹堯就是將人都得罪盡了,要不怎么蔡珽、范時捷、李紱、趙之垣那么多人同時上摺子參他,就連他一手抬舉起來的李維鈞都上了彈劾摺子!滿朝文武一個給他說情兒的都沒有,哎……”
“這你就不懂了,他是個聰明人,卻絕不是個明白人。你以為他有今天完全因為那些人嗎?”
阿齊圖詫異:“不為他們還能為誰?”
馬爾塞神秘地往身後看看,湊到阿齊圖身邊,用雙手比了個數字。
“十三?!!你說怡親王……”
“打住!!我可沒說,是你說的!”
阿齊圖冷哼一聲不再說話。
馬爾塞一副幸災樂禍的口吻道:“三年河東,三年河西!年羹堯犯了皇上忌諱,你呀,還是躲遠點兒,免得落人口實!”
轉彎又走了一段,牢監終於在一個頹敗小門前停住:“二位大人,到了。” 馬爾塞四處看看,指著旁邊牢監執事的屋子對阿齊圖道:“我去那兒暖和暖和,你趕快喝,完了叫我。”說完,抱著肩小跑著鑽進屋裡,不一會兒又在屋裡嚷道:“來人,燙壺酒!”
養心殿西暖閣里,雍正打開新呈上的奏摺開始批覆,他批得很慢,偶爾摘下眼鏡揉揉眼睛,或者不經意地看看案几上的自鳴鐘。已經申時了,雍正的目光掃過寫著年羹堯九十二條罪狀的摺子,眼中出現一絲異樣。其實他該感到滿意,因為“牆倒眾人推”是他意料中,也是計畫中的結果,但這一天真正來到時,他卻並不覺得高興。九十二條罪狀,條條論罪有理有據,但他卻有些不以為然,其實廷議只要給年羹堯定個落罪的理由就行了,何必要搞得他遺臭萬年?!雍正緩緩閉上眼睛,向後仰靠在軟墊上。他是皇帝,他可以書就歷史,但現在他內心深處卻有種無奈,甚至有種無可名狀的疲倦……
太監總管蘇培盛拿著茶盞進來,雍正緩緩睜開眼睛:“阿齊圖和馬爾塞去了?”
“回皇上,二位大人剛剛已往刑部去了。”蘇培盛放下茶盞,手執托盤退到一邊。
雍正嗯了一聲,拿起茶盞剛要喝,突然,殿外傳來一聲驚雷,滾滾好似萬炮齊鳴,響徹雲霄。雍正被雷聲驚得手一抖,茶水溢出濺在他手上,燙得他咣當一聲把茶盞丟在案上,蘇培盛嚇得臉都白了,忽地跪下磕頭:“皇上恕罪,奴才茶沏得熱了,奴才這就去傳太醫。”
雍正仿佛沒聽見般,半仰著頭怔忪自語:“冬雷震震夏雨雪,難道是他……”仿佛想到了什麼,雍正快速從案上抽出白紙,手執朱筆寫下數語。寫完後將紙折起遞給蘇培盛:“你立刻趕去刑部大牢,把這個親手交給年羹堯,要快!”
“嗻。”蘇培盛哆嗦著雙手接過。
“如果他留下什麼話……給朕帶回來!”
“奴才明白。”蘇培盛將字條收好,倒退三步轉身出去。
外面的雪更大了,北風穿過窗子縫隙,嗚咽著好似怨鬼哀鳴。馬爾塞喝了半壺悶酒,見阿齊圖還沒來叫他,心裡煩躁。倒了杯酒仰頭喝了,抓起暖帽氣呼呼推門出去:“阿齊圖,阿齊圖,你想喝到什麼時候?阿齊圖……”
“馬大人……”
馬爾塞聞聲回頭:“蘇總管?!這大冷天兒的你怎么來了?”
“皇上派奴才來給年羹堯送一封手諭。”。
“好好,隨我來吧!”
內監是專門關押罪行嚴重並且已經定罪的人犯,因為有些官吏犯案涉及皇室隱情,為了避免不良言語擴散,都會被單獨關押在內監單間裡等待裁決。馬爾塞和蘇培盛一前一後走進陰冷的走廊,一股腐敗潮濕的氣味撲面而來,馬爾塞皺著眉,嘴丫子幾乎撇到了耳朵根兒,一手掩住鼻子,一手在臉前呼扇著。忽然,黑暗的深處傳來一陣狂放的笑聲:“哈哈哈哈……來,喝!”
蘇培盛有些詫異:“馬大人,這是……”
“蘇總管,是阿齊圖非要帶了酒菜來給年羹堯送行,我說了不行,現在是什麼時候啊,這節骨眼上,這不沒病找病嗎?!蘇總管,你得跟皇上說,我可是……”
沒等他說完,蘇培盛已快走幾步搶到他身前:“大人,皇上還等著奴才回話呢!”
“阿齊圖,別喝了!”馬爾塞被堵住話頭,心裡雖不樂意,卻也不敢對蘇培盛發作,只是喊阿齊圖時的語氣不善,多少泄露了些心中的不滿。
蘇培盛走到走廊盡處,只見一間不大的囚室里席地擺著酒壺和兩個小菜,酒菜兩邊盤膝坐著兩人。其中一個夾著菜剛要吃,正是九門提督阿齊圖。另一個穿著灰色囚衣,虬須散發,一手扶膝,一手端著酒碗,正是被廷臣議處九十二條罪狀的原撫遠大將軍,曾進封至一等公加精奇尼哈番的年羹堯!!
年羹堯仰頭喝乾碗裡的酒,站起身用衣袖胡亂抹了抹嘴:“阿齊圖,你的酒我記下了。”對阿齊圖抱了抱拳,年羹堯甩手把碗摔在地上,瓷器清脆的碎裂聲在這陰暗森冷的囚室里響起,讓在場的人都為之一震。
走到牆邊倚牆坐下,年羹堯仰頭凝望屋頂,冷冷道:“馬爾塞,辦你的差吧!”
馬爾塞剛想要發作,可轉念一想,跟這將死之人計較似乎有些白搭功夫,於是翻了個白眼,從袖筒里掏出聖旨。朗聲讀道:“翎侍衛內大臣馬爾賽、步軍統領阿齊圖,恭捧諭旨,年羹堯接旨!”
按規矩,聽見這話年羹堯應該跪下口稱“奴才年羹堯接旨”或者“奴才年羹堯恭聽聖諭”,但年羹堯卻像沒聽見似的,仍然仰著頭,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馬爾塞見他不接旨,一時倒沒了主意,聖旨不能不讀,又不敢進去強迫他下跪接旨,正左右為難,蘇培盛在旁邊道:“年將軍在牢里久了,想必有些糊塗,馬大人還是宣旨吧。”
馬爾塞得了台階,趕緊順下來,清了清嗓子朗聲道:“諭年羹堯:爾乃讀書人,遍覽史書,亦難尋如爾這般悖逆不法之人,如爾公開不法,全無忌憚之奴才從古至今不曾有。朕待爾之恩情,如天高地厚。待爾全家之恩情,亦可謂地厚天高。爾捫心自問,朕之情誼,爾安忍負之?授爾為川陝總督,又任爾為撫遠大將軍,將西陲之事全權託付,事事推心置腹。文官自督撫以至州縣,武官自提鎮以至千把,俱聽爾分別用舍。朕以為爾實心為國,斷不會欺罔,故對爾無一絲懷疑,一心任用。爾卻作威作福,結黨營私!如此辜恩負德,爾心何忍?!就廷臣所議,列出爾獲罪九十二條。其中爾應服極刑及立斬的共三十餘條。朕看後不禁墮淚,朕統御萬方,必賞罰公明,方足以治天下。如像爾這般悖逆不臣至此,而朕枉法寬宥,則何以彰國家之憲典,服天下人心。就算爾苟活人世,亦當自思負恩悖逆至此,有何面目對天地鬼神,又有何面目與對世人?現在朕寬恕爾殊死之罪。令爾自裁,又赦免爾父兄子孫伯叔等多人死罪,這皆為朕委曲求全,莫大的恩典。爾非草木,雖死也應感激涕零!欽此。”
情真意切,滿篇道理的聖旨被馬爾塞義正言辭地一口氣讀完,抬眼看年羹堯,見他仍一動不動地盯著屋頂,凌亂的頭髮從他臉頰兩側落下,露出硬朗的下巴和削薄的雙唇,目光空洞了如無物,既不接旨也不言語,不知在想些什麼。
馬爾塞有些按耐不住,瞪起眼想要呵斥,蘇培盛上前一步搶先道:“年將軍,奴才這兒還有一封皇上給您的手諭。”說著,從懷裡掏出雍正剛交給他的字條。
聽到“皇上”二字,年羹堯緩緩轉過頭,定定注視蘇培盛拿著字條的手,半晌方拖著慵懶的身子起來,一隻手抓過字條,復又退回牆邊坐下。打開字條時,年羹堯的目光閃了閃,可隨著眼睛移過字條,閃爍的目光漸漸暗淡下來。是胤禛的字,這字跡是他見慣的,從前字字溫暖,如今卻句句殺機。只見字條上寫著:爾自盡後,稍有含冤之意,即會如佛經所言永墮地獄,雖萬劫不能消除爾之罪孽。
原來如此!原來胤禛怕他怨恨!
一陣憋屈的笑聲從喉嚨里溢出,迴蕩在冷寂的牢房裡,陰慘慘地讓人不寒而慄。他在想什麼?難道還在期望奇蹟出現,盼望胤禛突然顧念舊情赦了自己?真是笑話,愛新覺羅胤禛是什麼人!能在九王奪嫡中脫穎而出成為九五之尊,又怎會為了自己一個已無用處的廢棄之人而言出不行!年羹堯,你總是過於自信又高估自己,今天的下場能怨得了誰!
“皇上問,你可有什麼話要奴才帶回去?”蘇培盛平靜地語聲打斷了年羹堯凌亂的思緒。
“給我紙筆!”年羹堯自嘲地笑了一下,笑容裡帶著認命後的無奈。
片刻,牢監取來紙筆,年羹堯站起身挽起衣袖,把紙鋪在牆上一隻手壓著,另一隻手執筆停在半空。他是皇上,自己是將死之人,怨或不怨又有什麼差別!他是雍正帝,不是那個同自己把酒對酌的胤禛,未能看清這一點,自己又能怪得了誰?!年羹堯削薄的唇線微微上翹,扯出一個無奈的笑,滴著墨汁的筆落在紙上,筆起如風,一揮而就。寫完,年羹堯甩手將字條丟在蘇培盛腳邊,朗聲道:“告訴他,年羹堯去了!”
自鳴鐘噹噹的報時聲響過第五下,雍正突然從假寐中驚起,匆忙披上衣服光腳跑到養心殿正殿。一個小太監拎著鞋手忙腳亂地跑過來,待到近前,撲通跪下要給他穿鞋,雍正煩躁地一腳踢開,忽然,正殿殿門打開,一陣狂風夾著殘雪劈頭蓋臉向雍正襲來,雍正本能地用手擋在臉前,待看清來人,急切地道:“蘇培盛,趕上了嗎?”
蘇培盛突然見到皇上嚇了一跳,見風雪驚了聖駕,忙回身把門關上,緊走幾步跪下:“回皇上,趕上了,奴才到時阿齊圖大人正拿了酒菜給他送行,這是他寫的回話兒。”說著,從懷裡掏出年羹堯寫的字條。
雍正一把抓過字條,打開,字條上只有三句話,字字力透紙背,蒼勁悲涼。雍正的目光在字條上飛速滑過,眉頭漸漸皺起,沒想到年羹堯臨死前會寫下這樣的話,他還以為……雍正緩緩轉過身,披在肩上的衣服滑落在地,而他卻似無所覺。
蘇培盛俯身撿起衣服,突然看到皇上赤腳踩在冰冷的青石地面上,急忙道:“皇上,您……鞋……衣服……”
“都下去吧,朕想靜一靜。”雍正拿著字條的手無力地垂下,袖中玉佩掉落在地,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雍正俯身撿起玉佩碎片,玉質冰冷的觸感順著指尖傳遍他的全身……突然,窗外一聲天雷滾過,雍正心裡一震,四十年了……拿著玉佩的手慢慢握緊,閉上眼,恍如回到了四十年前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