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類型:短篇小說
書籍簡介
梅兒,一傾城女子。可憐,紅顏薄命。今世注定,每年冬至都會於一男子私許,直到第二年冬至。男子不忠,而在冬至的前一天清晨,她會親手把他殺掉,埋葬在臘梅樹下。相守百年。可憐,梅兒每殺一男子都會以為這只是黃粱一枕,只是一個華美驚艷的夢。而繼續尋...正文
若寒梅會在冬至這一天凋零,我的愛也會在冬至凋零。——題記清晨,寒氣襲人,冷徹肺腑。
清晨,他逝去,我將他埋葬。
那支繡花針還扎在他瘦長的脖頸之中。血,不斷順著針孔湧出來,綺糜了整個世界。我小心翼翼地把他的緩緩放入院內剛剛挖好的土坑中,生怕觸弄到他淒柔慘澹的身體。凋零的梅花冉冉飄落,沒有一絲清風微拂,沒有一片雪花留戀。只有凋零的落梅翩躚而舞,落在了昨夜爛漫的冰雪中,落在了我烏青的發梢上,落在了他緋紅的血泊里,落在了他深邃的眼眸中。我為他拂蓋上那件繡了雪梅的衣衫,衣衫縫製好了,該拿給他穿了,而他卻已走了。我其實想陪他,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我笑了,滿眼水色,柔情四溢。你我之間在很橫亘的距離,你可以永世陪在我身邊了。我們永生相守,好不好?為他拂上最後一抹沙土,我莞而淺笑,他沉而入眠。我也好累,也好想隨他入睡,擁他而眠。。。。。。
我笑自己痴傻,怎么會又做了這般荒唐的夢。今日又是冬至了吧,這些年來,冬至的前一晚,都會做這個夢。也許是上蒼憐憫我這個沒有情愛眷顧的孱弱女子。讓我可在夢中相會情郎,雖每回都是他的不忠,令我痛徹心肺。但,我也已很知足了,可惜,這只是黃粱一枕。不過,或許,亘古不變,可伴我韶華老去。既然,今日冬至,那就該吃水餃了,那熱氣蒸騰,令人垂延欲滴的水餃。我輕掩門扉,推開籬木。朝鎮集走去。
鎮集上甚是熱鬧,商販叫賣不喋,來往絡繹不絕。置買好酒菜之後,就不願在此地多呆。畢竟,天寒地冷,呵氣成霜。我身子淡薄,不耐寒襲。正待回舍,一回眸,望見一風華背影,青衣長衫,儒雅如同夢中那男子,我上前,他回首,相貌清癯,沖淡謙和。等他回過頭時,才知唐突。奴家一時恍惚,誤認公子。望公子恕罪。他低眉淺笑,輕聲話語,無妨,願聞小姐芳名。
梅兒。
不經一番寒徹骨,怎得梅花撲鼻香。小姐好名字啊。
公子見笑,唉?眼看日影西斜,今日冬至,公子不回家過節么?
他面色微微一變,憂鬱復見,在下剛剛與內子拌了兩句嘴,我。。。。。。
看他窘迫的樣子當真好笑,公子還是早些回家去吧,免得貴夫人擔心。我說完回身輕移蓮步,回眸又望了他一眼,他還呆呆立在原地,莫知所措。我嫣然淺笑,媚眸流彩,公子若不嫌棄到奴家家中吃頓水餃如何?
好啊!如此,多有叨擾。他逐笑顏開。
蒼山如黛,殘陽如血。
籬笆圍繞的茅屋在夕陽下,餘輝繚繞。屋前臘梅樹,婀娜生姿。舍後荷塘凍結,紫竹帶雪。
他感慨,好一座院落,竟沒有絲毫凡塵之氣,和你人一樣,超脫了凡俗。
而我默然,螓首低垂,輕喚,公子,進去吧。。。。。。
我和他的初遇宛如在夢境之中,或許一切早已冥冥注定。他與我相會並不頻繁,這世間極至的甜蜜與煎熬莫過於男女私會,卻未知可否廝守,這份無法言喻欲述還休的華美等待與悵然若失。許多時日,我都把親手寫的纖素詩函系於鴻雁,再等待鴻雁帶回他的一紙相思,隻字片語對於我亦是慰籍。直到下一次相見,這段苦惱才算終結。就如同那個華美驚艷的夢,不知何時才會是盡頭,也許真得等到我頹然老去的那一天。
我和他相戀幾近一載,含辛茹苦的一載,茫然失措的一載。鴉雀南飛,秋殘冬又至。後天又是冬至了,那個夢今年還會如期而至么?他鴻雁傳書,三言兩語,寥寥幾句:梅兒,許久未見,思卿甚矣,今夜願於卿相會。子時,臘梅樹下,不見不散。望相候。
雪花散漫,落梅紛飛。這個時侯早已不再舂暖花開,萬物融融。正如夢中的冬日一切都顯得那般淒寒清冷。黃昏後,月色無肖。小徑寒舍,枕席含涼。畫屏前,一輪輪軸線,奼紫嫣紅。我在為他縫製的青衫上銹幾朵雪梅,幾朵臘梅樹下翩躚的雪梅,幾朵畫屏上停落的雪梅,那清淡素雅的梅願你來見證我們不棄的愛。脂粉為誰施,眉目為誰畫。伶仃腕骨,纖纖素手不停做著的女紅,只為了那與夢一樣縹緲的男子。菱花銅鏡前的自己,孤單清冷,素袍里的身子瑟瑟的抖動,清寒徹骨。燭火搖拽,卻沒有絲毫溫度讓我取暖。銅鏡中的女子,清雅秀逸,骨肉清薄。眉目上稍有倦意,素淡的唇上幾乎沒有絲毫血色,一抹眉色淡弱天際孤雲,淒柔慘澹,我見尤憐。他到底還來不來了?與多年來的那個夢一樣令我刻骨銘心,魂牽夢繞的男子。為他沏的清茶也已等倦了,等涼了,不再四溢芬芳,久而彌香。門扉外有腳步聲,踏雪簌簌傳來。他,燈火的螢光照亮了門前青石上的落雪,可映雪詠詞了吧。他來了。
他青灰色帛袍上面落滿了雪,青絲眉梢也被雪染白。沖淡謙和,一如往昔。我跑上前去緊緊地抱住他,生怕日久未見的他又從我眼前消散。他的懷是多么的溫存暖意。我為他排下身上的雪花。
而他只笑了笑,攜我坐下。
怎么這么遲才來?
家中有事走不開。他的眼神依舊清韌澄澈。
梅兒。
恩?什麼?
他把臉轉開,伸手拿起我銹的青衫輕語,梅兒,我今後不能來了。
我蹙眉,問,為什麼?
內子快要生了。
喔,那孩子出生呢?孩子出生後還能來吧?我天真的期待,似乎有些痴傻。
不,可能,以後再也不來了,這是最後一次。他撫摸著青衫上的雪梅細語。
(錦瑟年華與誰度,惜取眼前人。)
我頷首笑了,竟無語凝噎。眼神不再流光溢彩,可能撲朔迷離,可能如風吹燈滅,暗淡無光。我知道這就是宿命,今世注定,在世塵,茫茫人海,芸芸眾生間,來來回回,尋尋覓覓,形單影隻,寂寥悵茫。浮雲寂寥,不在乎誰人看破他的寂寞,亘古不變的寂寞。微風輕拂,寒梅掠過。夢裡寂寞,夢外,依舊寂寞。他抱住我,緊緊地,我絲毫無法掙扎,珍惜我們最後一次吧。梅兒,無論今後怎樣,我是愛你的。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飲。)夜闌入靜,我們緊緊地抱著,絲絲縷縷都不曾分開。世間最遙遠的距離,不是天涯海角的別離,也不是生死陰陽的永隔,而是你喜歡的人就在你面前,卻不能相愛。
。。。。。。
清晨,寒意襲人,倦鳥未起。清晨,他已死在了我的床上,我綺柔無骨地看著那支已插入他脖頸血脈的繡花針。他真的死了。鮮血繽紛的耀眼,染紅了他青色的衣衫,染紅了我素雅的錦被,染紅了他迷離的眼神,也染紅了我那個幽怨的惡夢。一切都浸染在初晨的陰影里。血,順著窗沿滴落,一滴,一滴,跌在地下,再濺起,殘忍么?血一直流到門外,匯入雪中。他,殘留的溫度足以把雪熔掉。沒想到血和雪混合的顏色竟會是這樣驚心動魄的奪目,也許,只有在夢中才會見到這般絕艷蒼悲,沁人心脾的顏色。
清晨,涼意綿綿,晨曦散漫。雪,已經停了。臘梅樹下也已有凋零的花瓣,迎風搖拽。花垂露滴,菡莧香消。
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
後記:笠日清晨,恰臨冬至。卯時,淡雅帷帳內,梅兒轉醒。面露驚悸,鎖眉,道,昨晚怎地又做了這個荒誕的夢。巳時,鎮集上一女子,眉目如畫,素袍勝雪。跟在一弱冠男子身後。良久,男子似若有所覺,微微停步,女子上前,輕拂衣袖,男子回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