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原文
己亥雜詩 其一
清代:黃遵憲
我是東西南北人,平生自號風波民。百年過半洲游四,留得家園五十春。
己亥雜詩 其二
清代:黃遵憲
亦曾忍死須臾坐,正用此時持事來。今午垂簾春睡起,擁壚拈箸撥寒灰。
己亥雜詩 其三
清代:黃遵憲
自攜蠟屐自扶筇,偶亦偕行挈小童。積習未除官樣俗,袖中藏得歙煙筒。
己亥雜詩 其四
清代:黃遵憲
斜陽橋背立移時,偶有人過偶頷之。商略雨晴旋散去,不曾相識亦忘誰。
己亥雜詩 其五
清代:黃遵憲
雲中水火界相爭,相觸相磨便作聲。此是尋常推阻力,人間浪作震雷驚。
己亥雜詩 其六
清代:黃遵憲
跳珠雨亂黑雲翻,事外閒雲卻自閒。看到須臾圖萬變,終愁累卻自家山。
己亥雜詩 其七
清代:黃遵憲
老健真應飽看山,看山誰得幾時閒?屢將游約誑猿鶴,遲恐山靈笑汝孱。
己亥雜詩 其八
清代:黃遵憲
夢回小坐淚潸然,已誤流光五十年。但有去來無現在,無窮生滅看香菸。
己亥雜詩 其九
清代:黃遵憲
日光野馬息相吹,夜氣沈沈萬籟微。真到無聞無見地,眾蟲仍著鼻端飛。
己亥雜詩 其十
清代:黃遵憲
拋書午倦睡醒時,走聽盲翁負鼓詞。漫說是非身後誤,上場人事類兒嬉。
己亥雜詩 其十一
清代:黃遵憲
天下英雄聊種菜,山中高士愛鋤瓜。無心我卻如雲懶,偶爾栽花偶看花。
己亥雜詩 其十二
清代:黃遵憲
費盡黃金匝地鋪,算來十笏只區區。無端尚被西鄰責,何況商量《益地圖》。
己亥雜詩 其十三
清代:黃遵憲
曲闌十步九徘徊,三面軒窗四扇開。夸道華嚴彈指現,只憐無地著樓台。
己亥雜詩 其十四
清代:黃遵憲
牆外垂楊盡別家,平分水竹頗爭差。萬花爛漫他年事,第一安排旋復花。
己亥雜詩 其十五
清代:黃遵憲
無端苞拆復挼莎,誤盡人非郭橐駝。甫見萌芽生意盡,對花負負奈花何!
己亥雜詩 其十六
清代:黃遵憲
忍向當門再種蘭,露翻風打莫重看。思量空谷安身好,猶恐他時畫地難。
己亥雜詩 其十七
清代:黃遵憲
秋淫天漏雨蕭蕭,展葉抽條各自驕。同作綠陰同蔽日,如何修竹肯彈蕉。
己亥雜詩 其十八
清代:黃遵憲
略買胭脂畫折枝,明窗護以璧琉璃。物從中國名從主,綠比波薐紅荔支。
己亥雜詩 其十九
清代:黃遵憲
絮棉吹入化春衣,渡海山藷足療飢。一任轉輸無內外,物情先見大同時。
己亥雜詩 其二十
清代:黃遵憲
乳草刪除緣幾美,舊花別換日新紅。去留一一舊天擇,物自爭存我大公。
己亥雜詩 其二十一
清代:黃遵憲
農事傳家稷世官,可知粒食出艱難。妄夸天降忘人力,轉當寒冰覆翼看。
己亥雜詩 其二十二
清代:黃遵憲
三千年上舊花枝,頗怪風人不入詩。我向秦時明月問,古時花可似今時。
己亥雜詩 其二十三
清代:黃遵憲
移桃接李盡成春,果碩花濃樹愈新。難怪球西新闢地,白人換盡舊紅人。
己亥雜詩 其二十四
清代:黃遵憲
篳路桃弧輾轉遷,南來遠過一千年。方言足證中原韻,禮俗猶留三代前。
己亥雜詩 其二十五
清代:黃遵憲
男執干戈女甲裳,八千子弟走勤王。崖山舟覆沙蟲盡,重帶天來再破荒。
己亥雜詩 其二十六
清代:黃遵憲
野外團焦嶺上田,世傳三十子孫千。元時古墓明朝屋,上覆榕陰六百年。
己亥雜詩 其二十七
清代:黃遵憲
宰相表行多譜牒,大宗法廢變祠堂。猶存九兩系民意,宗約家家法幾章。
己亥雜詩 其二十八
清代:黃遵憲
世守先姑《德象》篇,人多《列女傳》中賢。若倡男女同權論,合授周婆制禮權。
己亥雜詩 其二十九
清代:黃遵憲
窅娘側足跛行苦,楚國纖腰餓死多。說向妝檯供媚妾,人人含笑看梨渦。
己亥雜詩 其三十
清代:黃遵憲
反哺難期婦乳姑,系纓竟占女從夫。雙雙錦褓鴛鴦小,絕好朱陳嫁娶圖。
己亥雜詩 其三十一
清代:黃遵憲
一聲聲道妹相思,夜月哀猿和《竹枝》。歡是團圓悲是別,總應腸斷妃呼豨。
己亥雜詩 其三十二
清代:黃遵憲
華燈掛壁祝添丁,吉夢徵蘭笑語馨。日問神遊到何處,佛前別供《處胎經》。
己亥雜詩 其三十三
清代:黃遵憲
海國能醫山國貧,萬夫荷鍤轉金輪。最憐一二虬髯客,手舉扶餘贈別人。
己亥雜詩 其三十四
清代:黃遵憲
秀孝都居弟子行,人人《陰騭》誦文昌。邇來《雲笈》傳抄貴,更寫驚經拜玉皇。
己亥雜詩 其三十五
清代:黃遵憲
枯骨如龜識吉凶,孤埋鳩占不相容。一年訟牒如山積,不為疑龍即撼龍。
己亥雜詩 其三十六
清代:黃遵憲
螺殼漫山紙蝶飛,攜雛扶老語依依。紅羅散影銅蕭響,知是誰家掃墓歸。
己亥雜詩 其三十七
清代:黃遵憲
老樹樓鴉子又孫,青青松柏半為薪。眼中酒化杯中淚,拜手今承主祭人。
己亥雜詩 其三十八
清代:黃遵憲
恨無永叔《瀧岡表》,亦愧羲之《誓墓文》。說甚微官邀薄祿,紙錢在地酒澆墳。
己亥雜詩 其三十九
清代:黃遵憲
樹靜風停夢不成,枕函側倚淚縱橫。荷荷引睡施施溺,竟夕聞娘喚女聲。
己亥雜詩 其四十
清代:黃遵憲
黃鵠都非五尺童,日催人老日龍鍾。呼名摩頂回頭道,兩頰差如百幾翁。
己亥雜詩 其四十一
清代:黃遵憲
五十年前事未忘,白頭諸母說家常。指渠墜地呱呱處,老屋西頭第四房。
己亥雜詩 其四十二
清代:黃遵憲
一路春鳩啼落花,十齡學步語牙牙。錦袍曾賦小時月,月照恆河鬢已華。
己亥雜詩 其四十三
清代:黃遵憲
忽想尻輪到五洲,海泓煙點小齊州。丁年破浪乘風興。畫壁留圖作臥遊。
己亥雜詩 其四十四
清代:黃遵憲
幾星十二遍周天,繞盡圓球剩半環。法界樓台米家畫,總輸三島小神山。
己亥雜詩 其四十五
清代:黃遵憲
長恨古人吾不見,又疑諸史半欺謾。女王銅鏡委奴印,親手摩挲對面看。
己亥雜詩 其四十六
清代:黃遵憲
烏呼碑下吊忠臣,蹈海人人恥帝秦。震地哭聲塗地血,大東扶起一紅輪。
己亥雜詩 其四十七
清代:黃遵憲
滔滔海水日趨東,萬法從新要大同。後二十年言定譣,手書《心史》井函中。
己亥雜詩 其四十八
清代:黃遵憲
一夫奮臂萬人呼,欲廢稱臣等廢奴。民貴遂忘皇帝貴,莫將讓國比唐虞。
己亥雜詩 其四十九
清代:黃遵憲
當時傳檄開荒令,今日關門逐客書。浪詡皇華夸漢大,請看黃種受人鋤。
己亥雜詩 其五十
清代:黃遵憲
赫赫紅輪上大空,搖天海綠化為虹。從今要約黃人捧,此是扶桑東海東。
己亥雜詩 其五十一
清代:黃遵憲
四百由旬道路長,忽逢此老怨津梁。沈沈睡過三千歲,可識西天有教皇?
己亥雜詩 其五十二
清代:黃遵憲
上燭光芒曜日星,東西並峙兩天擎。象形文字鴻荒祖,石鼓文同石柱銘。
己亥雜詩 其五十三
清代:黃遵憲
一刀截斷大河橫,省卻圖南六月程。海客歡呼土民怨,債台高築與天平。
己亥雜詩 其五十四
清代:黃遵憲
瓊闕丹房曜彩霞,爛紅玫瑰雨天華。外孫魯酒皇娥瑟,同醉西方阿母家。
己亥雜詩 其五十五
清代:黃遵憲
生是天驕死鬼雄,全歐震蕩氣猶龍。世間一切人平等,若算人皇只乃公。
己亥雜詩 其五十六
清代:黃遵憲
萬燈懸耀夜光珠,照出諸天夜燕圖。纓絡綱雲花散雨,居然欲界有仙都。
己亥雜詩 其五十七
清代:黃遵憲
長夜漫漫日不光,黑風吹我墜何方?蒼天已死黃天立,惟見團團雞子黃。
己亥雜詩 其五十八
清代:黃遵憲
眼底塵驚世界微,天風浩浩吹人衣。便當御氣乘球去,飽看環瀛跨海歸。
己亥雜詩 其五十九
清代:黃遵憲
浮沈飄泊年年事,偶寄閒鷗安樂窩。急雨打窗浪搖壁,無端平地又風波。
己亥雜詩 其六十
清代:黃遵憲
云為四壁水為家,分付名山改姓佘。瘦菊清蓮艷桃李,一瓶同供四時花。
己亥雜詩 其六十一
清代:黃遵憲
上山如畫重累人,結屋絕無東西鄰。襟間海上一丸月,屐底人間萬斛塵。
己亥雜詩 其六十二
清代:黃遵憲
甑蒸汗雨郁如珠,雨腋清風習習俱。浴過涼波三百斛,才知灌頂妙醍醐。
己亥雜詩 其六十三
清代:黃遵憲
三年團扇在懷袖,六月重裘仍帶圍。萬里歸槎北風急,經旬卻換五時衣。
己亥雜詩 其六十四
清代:黃遵憲
蟹行草字畫祛廬,蠟印紅鷹兩翼舒。君主花名民主押,篋中留得兩除書。
己亥雜詩 其六十五
清代:黃遵憲
夢裡似曾遷海外,醉中不覺到江南。茫茫人海浮沈處,添得閒鷗又二三。
己亥雜詩 其六十六
清代:黃遵憲
我行偏歷三天下,松寥一閣天下奇。兩鼎蟠螭碑《瘞鶴》,還有椒山手寫詩。
己亥雜詩 其六十七
清代:黃遵憲
黃鶴高樓又撻碎,我來無壁可題詩。擎天鐵柱終虛語,空累尚書兩鬢絲。
己亥雜詩 其六十八
清代:黃遵憲
御屏丹筆記名新,天語殷殷到小臣。九牧盛名吾豈敢,知非牛李黨中人。
己亥雜詩 其六十九
清代:黃遵憲
丹樓彩日畫中看,初上鸞坡舉步難。勞動九重前席問,繡衣門外立天官。
己亥雜詩 其七十
清代:黃遵憲
堯天到此日方中,萬國強由法變通。驚喜天顏微一笑,百年前亦與華同。
己亥雜詩 其七十一
清代:黃遵憲
奉使虛聞結德車,卻回無袖到長沙。青鸞傳到東皇信,又泛蓬萊八月槎。
己亥雜詩 其七十二
清代:黃遵憲
三詔嚴催倍道馳,《霸朝》一集感恩知。病中泣讀維新詔,深恨鋒車就召遲。
己亥雜詩 其七十三
清代:黃遵憲
冷月嚴霜照一燈,柝鈴風送響騰騰。案頭英簜門前戟,豈有籧篨覆瘐冰。
己亥雜詩 其七十四
清代:黃遵憲
七十尚書出負戈,三閭憔悴怨湘波。撫琴欲鼓《拘幽操》,軏唱臣難喚奈何。
己亥雜詩 其七十五
清代:黃遵憲
竟寫梅邊生祭祠,亦歌塞外送行詩。候人鵠立門如海,浪語風聞百不知。
己亥雜詩 其七十六
清代:黃遵憲
憐君膽小累君驚,抄蔓何曾到友生。終識絕交非惡意,為曾代押黨碑名。
己亥雜詩 其七十七
清代:黃遵憲
環門松竹喜相迎,倚樹安樓鴿不驚。對鏡頭顱顧妻笑,幾乎此事卻乾卿。
己亥雜詩 其七十八
清代:黃遵憲
萊傭酒保笑言歡,偶數江湖幾謫官。反蔓環門蘭在室,呼兒重檢《漢書》看。
己亥雜詩 其七十九
清代:黃遵憲
花落庭空對紫薇,畫簾重處漾斜暉。銜雛燕子渾無賴,眼見人瞋故故飛。
己亥雜詩 其八十
清代:黃遵憲
寒燈說鬼鬼啾啾,夜雨言愁我欲愁。只有蓬山萬重隔,未容海客說瀛洲。
己亥雜詩 其八十一
清代:黃遵憲
左列牛宮右豕圈,冬烘開學鬧殘年。籬邊兀坐村夫子,極口媧皇會補天。
己亥雜詩 其八十二
清代:黃遵憲
寒壚爆栗死灰然,酒冷燈昏倦欲眠。驚喜讀書聲到耳,細聽仍是《八銘篇》。
己亥雜詩 其八十三
清代:黃遵憲
風雨雞鳴守一廬,兩年未得故人書。鴻離魚網驚相避,無信憑誰寄與渠。
己亥雜詩 其八十四
清代:黃遵憲
頸血模糊似未乾,中藏耿耿寸心丹。琅函錦篋深韜襲,留付松陰後輩看。
己亥雜詩 其八十五
清代:黃遵憲
古佛孤燈共一龕,無人時與影成三。何方化得身千百?日換新吾對我譚。
己亥雜詩 其八十六
清代:黃遵憲
地球捧問海中央,多少紅毛國幾方?聽說龍飛周甲宴,挽須要去問英皇。
己亥雜詩 其八十七
清代:黃遵憲
相約兒童放學時,小孫拍手看翁嬉。平生兩事轟轟樂,爆竹聲騰鷂子飛。
己亥雜詩 其八十八
清代:黃遵憲
鏡中几几換容儀,諱老無妨略鑷髭。今日發旟懸不起,星星知剩幾莖絲?
己亥雜詩 其八十九
清代:黃遵憲
蠟余忽夢大同時,酒醒衾寒自嘆衰。與我周旋最親我,關門帶讀自家詩。
創作背景
黃遵憲是維新變法的積極人物,1898年戊戌變法失敗後,他就回到老家廣東梅州,第二年(1899年)便是己亥年,他寫下了《己亥雜詩》八十九首。他一生主要搞洋務,經歷非常豐富,出使過日本、美國、英國、新加坡等國,眼界開闊,思想新穎,被李鴻章稱為“霸才”,又極為張之洞賞識。他的傳統學問也好,熟讀經典,詩才縱橫。所以,居閒時,心不閒。回顧一生,潮起潮落,無數事件,無數故人,在心中縈迴,便成就這一組詩。這情況也酷似當年龔自珍。
作者簡介
黃遵憲,字公度,別號人境廬主人,清朝詩人,外交家、政治家、教育家。黃遵憲出生於廣東嘉應州,1876年中舉人,歷充師日參贊、舊金山總領事、駐英參贊、新加坡總領事,戊戌變法期間署湖南按察使,助巡撫陳寶箴推行新政。工詩,喜以新事物熔鑄入詩,有“詩界革新導師”之稱。黃遵憲的作品有《人境廬詩草》、《日本國志》、《日本雜事詩》等。被譽為“近代中國走向世界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