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搬出英漢詞典細細對照——正面上端“伯明罕造幣廠”, 下端“英格蘭”;背面上端“鎳幣樣板”’,下端“千克”。莫不是被稱為中國鎳幣鼻祖的那枚“伯明罕”?豐富的錢幣知識令他直覺,這是一枚非同尋常的錢幣!陳福耕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狂喜,飛也似地去找他的恩師——中國錢幣考古界泰斗馬定祥老先生。馬老先生反覆審視後,拍案叫絕:“國外只有“10分” 幣拓本,你是國內第一個發現此珍品之人,真乃錢幣界一大盛 事!他還向陳福耕道出了這箇中國鎳市鼻祖的來歷——
1888年(清光緒十四年)暮春的一天。早朝時,直隸總督、北洋大臣李鴻章在太和殿將前一天送達的委託大英帝國伯明罕造幣公司代鑄的3枚鎳幣樣板,恭恭敬敬地跪呈光緒帝載湉,奏請皇上詔示天下,實行幣改。然而保守派卻極力反對,認為鑄幣上儘是洋文,並無大清文字,足見洋人之傲,倘若頒行天下,有辱大清國威儀;尚且大清國尚無鎳礦藏,若委託大英帝國代鑄,則鎳材、鑄造、起運皆需大清朝廷支付白銀,益少害多。一時間,太和殿內紛爭驟起,洋務派和保守派唇槍舌劍,互不相讓。這時,光緒帝身後隔著垂簾的慈禧太后一錘定音:“改幣制 可暫且緩議!”霎時,滿朝大臣噤若寒蟬。
大清國的首場幣制改革就這樣流產了,那3枚象徵著幣改宏圖的樣板鎳幣被深深埋進歷史塵埃之中了……
陳福耕擁有了“伯明罕”之後,他在錢幣界名聲大振,聲播海外。1984年12月28日下午,一輛豪華型皇冠車悄然駛進陳福耕家門口。“敝姓許,名適憲,最近剛從美國探親回滬,因慕陳先生古錢研究盛名,特叩擾登門請教。”紳上模樣的老者字正腔圓、氣宇軒昂地對開門揖客的陳福耕自我介紹。陳福耕忙將許先生迎進屋裡。還未坐定,許先生開門見山地說:“今日打擾,是為陳先生所藏鎳幣珍品“伯明罕”而來,敝人受英國皇家錢幣協會所託,有言相告。這是委託書,敬請過目。”說完遞上一紙委託書和一張開著10萬美元的現金支票。陳福耕看過委託書,睨視了一眼那張巨額美元支票,傲氣陡生,正色答曰:“許先生,福耕出身貧寒,又因痴迷古錢,以致年過而立仍家徒四壁,這筆美金對於我來說非同小可;但是, 英國皇家錢幣協會委託書上言詞欺人太甚,說此幣為英國國寶,理應由英國珍藏,其言大謬。我想請許先生轉告該會同仁,英國從鴉片戰爭起,劫掠了多少中國國寶,卻為何至今不歸還我國珍藏?”一番錚錚之言,令許適憲先生肅然起敬:“陳先生實為我炎黃杰出子孫,許某欽佩至極。金玉良言,許某定當轉告。”
光陰荏苒,春秋兩度後,他竟再作驚人之舉。1987年,為慶祝中英香港談判喜獲成功,英國女王伊莉莎白來華訪問,到上海後提出看看上海民間珍藏,並特別提出欲看看孤幣“伯明罕”。陳福耕反覆思考,帶去吧,倘若女王要將此幣帶回英國,如何應付?不同意吧,萬一女王不悅,給友好訪問蒙上陰影,有礙邦交,豈不壞了大事?同意吧,國家失去一寶,自己也枉費心血,何益之有?陳福耕一夜難眠。
翌日,伊莉莎白女王參觀時走到陳福耕的展品前,陳福耕落落大方地向女王介紹了“伯明罕”鎳市的歷史及發現經過,女王得知只有拓片,無緣目睹珍品實物時,那雙高貴而美麗的眼睛掠過一絲遺憾。
1989年3月27日上午9時,一高一矮兩個青年突然來到陳福耕家,藉口要請陳去辨認一枚明朝古市,再三糾纏不已。陳福耕慨然允約,起身準備送客。這時,矮個子突然將陳摁倒在沙發上,高個子從腰間拔出一把大號獵刀,頂住陳的咽喉:“別動!我們謀財不害命,識相的交出全部藏品,不然就殺你全家!”接著,兩劫匪用繩索將陳福耕捆綁結實,用絲綢塞住嘴巴。少頃,歹徒提著兩大包洗劫的古幣和其他物品揚長而去。
特大搶劫案,震驚了社會各界。上海公安機關迅速組成精悍的專案偵察小組,半年之中,足跡遍及上海各個角落,幾乎將錢幣界摸了底朝天。然而,被劫珍寶卻杳無蹤影。1990年初某日,特偵組獲悉:被劫物品中的一枚珍市“天德重寶”鐵錢在福州出現!陳福耕隨著數名偵察員趕至福州,一眼便驗明 “天德重寶”為被劫正身。追蹤之下,事主聲言從南昌一故友處所得。他們馬不停蹄直往南昌,一番溯源,偵知系從上海一販子手中所得。l月24日,剛從深圳返滬度春節的古幣販子朱瑞榮被請進公安機關。朱交待,此幣從一個叫陸禮斌的青年手中以50元價格購得。經偵察得知,陸禮斌就是那高個子搶劫犯。
新年伊始的一天中午,上海圓明園路某報社門前,幾名身著便裝的偵察員不約而同地圍向前來報社訪友的一名高個子青年。“陸禮斌!”一名偵察員老友似地一聲招呼,高個青年條件反射地回過身,一副鋥亮的手銬牢牢地鎖住了他那雙罪惡累累的手。
3月20日,稀世珍寶“伯明罕”5分鎳幣樣板,終於在上海市第一人民醫院的一個花壇內起出。拂去塵土後的國寶,閃著暗白色的光澤,並無半分炫耀身份地重返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