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天空。
《鶡冠子·度萬》:“唯聖人能正其音,調其聲,故其德上及太清,下及太寧,中及萬靈。” 陸佃註:“太清,天也。”
《楚辭·劉向》:“譬若王僑之乘雲兮,載赤霄而凌太清。” 王逸註:“上凌太清,游天庭也。”
2. 天道,自然。
《莊子·天運》:“行之以禮義,建之以太清。” 成玄英疏:“太清,天道也。”
《淮南子·精神訓》:“抱其太清之本而無所容與,而物無能營。”
3. 引申指太古 無為而治 之時。
《淮南子·本經訓》:“太清之始也,和順以寂漠。” 高誘註:“清,淨也。太清無為之始者,謂三皇之時。”
漢 班固《東都賦》:“今將語子以建武之治, 永平之事,監於太清,以變子之惑志。”
4. 古人指元氣之清者。
《淮南子·道應訓》:“太清問於無窮曰:‘子知道乎。’”高誘註:“太清,元氣之清者也。”
三國 魏 阮籍《大人先生傳》:“體雲氣之逌暢兮,服太清之俶真。”
5. 道家天師道最高神太上所居。故亦泛指 仙境 。
晉 葛洪《抱朴子·雜應》:“上升四十里,名為太清,太清之中,其氣甚剛,能勝人也。”
唐 段成式《酉陽雜俎續集·貶誤》:“或藥成,相與期於太清也。”
明 宋濂《調息解》:“儲思乎玄玄之域,游神乎太清之庭。”
道家哲學
“太清”最早見於《莊子》,是對關尹子貴清思想的繼承。
“太清” 意象的生成
《莊子》中就運用三次,一次在《莊子·雜篇·列禦寇》中“流乎無形,發泄乎太清。悲哉乎!汝為知在毫毛而不知大寧”,論述“知道易,勿言難”,[1]這裡“太清”只是作為一個辭彙出現,郭慶藩集釋曰:“注曰:泊然無為而任其天行也。疏曰:無以臥順物如水流行隨時適變不守形跡不離本故雖應動恆發泄於大清之極也。”可見“太清”表達的是一個高妙玄遠的境地,是一種能伸能縮、能幽能明、清虛恬淡、無所不及、高遠莫測的宇宙中的物質。而第二次則是《知北游》中的一個寓言故事,“於是泰清問乎無窮,可以貴、可以賤、可以約、可以散,此吾所以知道之數也。”郭慶藩集釋曰:“泰大也,夫至道宏曠恬淡,清虛囊括無窮,故以泰清無窮未名也,既而泰清以知問道無窮答以不知欲明道離形聲亦不可以言知求也。”此時“太清”是一個虛構的人物,有著先知先覺,代表著對道有著深刻認知的人物。第二次是《莊子·天運》:“行之以禮義,建之以太清。”成玄英疏:“太清,天道也。”在這單“太清”是天道之意。
而在《淮南了》中“太清”被運用了七次:
是故能戴大員者,履大方,鏡太清者視大明……
其所居神者,台簡以游太清,引萬物,群美萌生。
“太清”指天地宇宙,天地萬物同源一體,淡然榮辱得失,追求道的本真,清心寡欲,無為無欲,人以此視域看萬事萬物相生相化,內心便洞徹不再執滯,豁達包容。劉安要強調“是故爺人內修道術……而游於精神之和。若然者,下睽二泉上尋九天,橫廓六合,搽貫萬物,此聖人之游也。
抱其太清之本,而無所容與,而物無能昌
高誘注“無所容與於情慾也”,此處“太清”引申指太占無為而治之時。只要守住本真,執道以行,則必然淡化人的欲望,成為爺人
以死生為一化,以萬物為一方,同精於太清之本……而立至清之中
這裡的“太清”應為與“道”相依的真理。
抱素守精,……游於太清,輕舉獨往,忽然入冥。
神遊於此“太清”,即宇宙九天之間,則精神高遠,思想自然豁達,神清氣爽,無為無欲。
太清之始也,和順以寂漠,質真而素樸。
高誘註:“清,淨也。太清無為之始者,謂三皇之時。”
這裡的“太清”應為事物的本原,道的本原,人的本真。行為要合於義、德,要按規矩而作,這樣就會內心平和,嫻靜無欲,淡然無為,以身外物,所為自然合於“道”。
太清問於無窮子曰,子知道乎……又問於無為,吾知道有數。
高誘注。“太清,元氣之清者也,無窮無形也”。“太清”古人指元氣之清者。“太清”由一個詞語演化為一個意象之輪廓至此得以釐清。“太清”是在思維空間中認知客體,是含有抽象意義的有意蘊的形象,而被賦予某種特殊含義和文學意味的具體藝術形象,是主觀的“意”和客觀的“象”的結合。《淮南子》“太清”衍生為有固定內涵和外延、寓有作者情感的意象,乃寓“意”之“象”,同時“太清”意象的運用使《淮南子》意境高遠,有如姑射之山神女冰清玉潔、飄渺神聖。
總之,“太清”意象內蘊豐厚,氣象雄渾,同時也帶有清新氣息、浪漫色彩,體現深邃思想和對道的體認,有著人生天地間,齊萬物,棄嗜欲,遺物返己的曠達、超脫、淡然,有著與天地同游的悠然、怡然,充分體現《淮南子》創作主旨。
“太清”意象成因解構
漢初士人在時代昂揚闊大的入世情懷、建功立業和旺盛生命精神感召下,銳意進取,積極參政,文學領域不僅有漢初臣子散文的以實用性為主旨充滿時代精神和愛國激情的創造,更有諸侯王獨抒性靈創造,淮南國劉安的《淮南子》形成以道家為主意境深遠,思想廣博深邃著作。《淮南子》意象有自然萬物:“鳥”“風”“霧”“山”“天下”質實、樸素;有想像中的:“太一”“太沖”“神明”飄渺不可尋;人物有“聖人”“五帝三王”“君”“齧缺”;先秦道家虛無思想寓含其中,黃老道家思想也是催生因素,漢初社會的自由、包容,給文學以開闊視野,激發創造精神,使《淮南子》意象繁盛;同時先秦士人縱橫之風激盪於漢初藩國游士心中,論事必兼及古今,鋪敘、排比、想像、誇張,自然會有充滿浪漫色彩“太清”意象,其以“入於冥冥之眇,神調之極,游乎心手眾虛之間,而莫與物為際者”的無為思想使人無執著,與天地為一,“以游玄眇,上通雲天”,把思想帶入幽明境界,因此“太清”意象的產生有深刻社會根源。
藩國地域氣候溫和,自然資源豐富,文化繁榮,思想意識無束縛,士人意氣風發、縱論時勢,受漢初大一統帝國奮發有為和著述立說時代精神感染,先秦士人精神回歸;藩國的自由和集聚於藩國士人形成談詩作賦文學創作團體和濃厚文學風氣,使其放棄帝國官職歸屬藩國,劉安聚集大批文士於淮南國,編著《淮南子》,河間王劉德獻《孝經》,形成歷史上吳王、梁王、淮南王三大文學集團;楚國的詩經學興盛,淮南的道家學說發展等因素;藩國有大批作家如,莊忌,鄒陽,枚乘,路喬如,公孫乘,公孫詭、羊勝,司馬相如;淮南國詩賦創作繁榮:劉安詩賦十九篇,八公、大小山有賦四十四篇,淮南歌詩四首。這都是《淮南子》“太清”意象產生的社會思想和文化基礎,成就意象的精彩。
《淮南子》主題思想自由化,藝術表現多元化,成為鴻烈之文,主題宏大、結構宏大、視野宏大,鋪排、誇張,意象有天地自然、宇宙神明,浩大、虛幻,展現深邃藝術境界,思想內涵豐厚;運用對比、鋪敘、排比、想像等手法,寫了東西南北二萬六千里,大開大闔,雄渾豪壯。《淮南子》按個性揮灑,表達內心理想,自由選取素材,將天、地、人、山、水、歷史、社會、聖人、道德都看作一個生氣勃勃的有機整體,把思想情感賦予意象、事相中,以此為散文的“形”,以形寫意,“神”乃作者所要表達的主題和情感,故此“太清”意象產生。
“太清”意象對現實的超越
儘管“失其所守之位,而離其外內之舍,是故舉錯不能當,動靜不能中”,“形神相失也。故以神為主者,形從而利,以形為制者,神從而害。”《淮南子》全書一直強調即養神、和氣、夷形,內修道術,游於精神之和。儘管劉安也深知
古人聖人,其和愉寧靜,性也,其志得道行,命也。
古得道者,靜而法天地,動而順日月,喜怒而合四時。
時命不可移易,人的情緒不可太大波動,但在超越人世、進入窈渺境界的“太清”意象中仍能發現劉安焦慮的心理。在現實生活中他存在著一種難以超越的困境,而這永久困擾著劉安,使他難以解脫:《史記》中言其時時怨望厲王死,其父非正常死亡,他難以平衡,時欲叛逆,但未有因也,表明內心一直是處於叛逆與安於諸侯王之位的兩難之中;同時使其對死有著深刻感悟。現實中對漢帝國之胄的慨然和對漢帝國雄風讚嘆,以及這權力卻不屬於他的失落,使他的內心永遠有著那種霸之的爭奪欲望,但漢帝國強盛的現實帶給他的又只能是一種深深遺憾,他反叛中的猶豫,所秉持的道家思想以平和、淡然、超然的消解,因此,在“太清”意象中寄託一種超越的情感和形神觀中表現出的自我安慰的情愫。但這並沒有讓他的焦慮釋然,現實的刺激和對權力強烈攫取欲望不能讓他釋然,他並不能真的持有“無”。現實的困擾、內心的痛苦、壓抑已經超出劉安的忍受限度,這種心理使其避開生活中的政治鬥爭,避開生活中的一切虛偽和假象,進入到精神探求中,這矛盾和焦慮令他不吐不快,因此在現實痛苦和死亡陰影中的劉安,參透生前和死後的虛無,在紛紜人世的沉浮中超脫出來,沉醉於毫無塵世之憂的充滿空幻感的仙界、宇宙“、太清”的幻想中,飄飄欲仙。
古之真人,立於天地之本,中至優遊……孰肯解構人間之事,以物煩其性命乎?[2](22)
要寂漠以虛無,舉事而順於道,體本抱神,神遊“太清”,超越天地之樊,徜徉於塵垢之外,逍遙於無事之業,成為真人。因此說劉安在對“麒麟”“日月”“五星”等意象的描繪之外,創設“太清”意象,展現高眇意境,由舟車、魚、日月、天地而道、蟠龍、伏虎、真人、魂魄、魍魎、太清《淮南子》的意象由質實而綺麗奇幻,進入一個詩性的意境,目的不是營造文學氛圍,而是要在這安頓痛苦的心靈,只好在
故天下神器,不可為也……無所喜而無所怒,無所樂而無所苦。萬物玄同也。
齊生死,等萬物和遁入仙界、無限廣闊的天地之道中,在天人合一中獲得靈魂的慰藉。而在其人生獨特的經歷中,“死”和“生”便也是他不斷思考的問題,人生無常感和虛幻感使其認同萬物齊一,《原道訓》中有:“萬物玄同也,無非無是……生而如死”。“抱其太素,以利害為塵垢,以死生為晝夜”。儘管劉安認同自然界存在著麥秋生夏死,正如《道應訓》中說:“精神通於死生物孰能惑之”。生寄也,死歸也,以死生為一化、為一體,他很曠達地從宇宙生化宏闊的視角說死生同一,但死亡確實不斷困擾著他,這使他要探尋深層自我及其存在的意義。
故《淮南子》會考慮死亡、永生、尋找生的意義,理智無法決斷,於是就否定了現實社會,心靈拋開現實,自由馳騁,就在仙界和幻象中去追求,編織“太清”夢,超越是掙脫現實羈絆而進入想像世界,如屈原《離騷》中超越樸素、現實意象,上天入地去求取女神中所塑造的超越的意象如鸞皇、帝閽、雲霓、山鬼、女神等,劉安也在現實生活的困境中,以生命激情幻化“太清”意象,逃避人世。歌德曾經說過要想逃避這個世界,沒有比藝術更可靠的途徑;要想同世界結合,也沒有比藝術更可靠的途徑。莊子以“太清”意象創造和其境界的追求展示其個性和世界的存在,表達對有限生命的超越。
“太清”意象的深層結構是,以高遠的想像和對仙界的幻想,打破文學常規及和諧,是一種自由的創造,在“太清”意象中形成一種自在自為的世界,如同劉安的諸侯王國一樣。“太清”意象體現劉安對生存現狀不滿、抗議,也含有對命運的憂慮,披露出其內心一種說不出的惆悵,體現超越中偷得愉悅和自由。“太清”意象的創造和深化是其內心矛盾和社會衝突的一定程度展示,構建一個虛構和假想的情境,展現對外部世界獨特的理解和發現,構建想像、自由的世界,在“太清”意象中獲得的自由審美和享受,即人和宇宙共在的天地境界,展現理性與感性的融通合一,實現超道德而與天同一的解脫和自由。
“太清”意象的文化意蘊
“太清”意象包蘊黃老道家思想因素,是與現實既游離又入世的不即不離的關係,和諧巧妙,有著豐富內涵的。“率性而行謂之道。”率性而為,對道的探討追尋和神與化游的快樂,“游於無窮之地”要保持本真,參透天地人間萬事萬物,守住精神形骸,不外越,不讓各種欲望攪擾內心的寧靜,“是故聖人之學也,欲以返性於初,而游心於虛也。”有著超然自由,保持著士人清高和獨立,形成後世文人清高、浪漫之風。“太清”意象包蘊楚風的浪漫,為《淮南子》增添靈動飄逸色彩。漢初政治文化受楚文化影響,西安漢城遺址出土“懷千秋印”是楚國文化內移動明證,漢統一疆土,大一統政治融合各地文化;高祖、陸賈、劉安等人皆楚人,自然濡染濃厚楚文化風尚。劉安都壽春,此為楚之故都,深受楚文化薰染。劉安特定身世經歷,在楚辭中尋到心靈的共鳴,漢初朝臣、藩國諸侯王和游士都深悉楚辭並研究模擬,蔚然成風。
《淮南子》“太清”等玄遠、飄逸意象,有淡遠、靈動風格。時代和諸侯國環境,產生浪漫之風,意象、藝術表達誇張和對楚之悲情沿襲中所體現的楚風餘韻,在漢初賦作中靈修、霧露、虹霓、白虎、白鹿、清波、瓊瑤、瑤木、水波、玉英、崑崙懸、圃陽、陽春、白日、朝霞、修夜等等意象,與中原文學中的意象是迥異的,意象就有浪漫色彩,進入奇幻世界感受玄妙的“道”,因此說“太清”意象是楚辭意象的延伸。“
太清”意象包蘊諸侯國文化的特色,諸侯國富庶,諸侯王生活優裕、自由,《淮南子》事相盡取自然萬物為我所用,洋洋灑灑鋪敘開來,事相之多、之大令人驚訝,充滿浪漫之思,囊括崑崙、仙人,人間、日月、星辰、雲霓、蒼龍、八極、四方、四海,麟鳳等,大到天地、宇宙、天下,小至纖微、毫毛,有著豐富的想像和開闊思路,因此在帝王對藩國的打擊和藩國在大一統中要消亡的歷史必然情況下,在漢初皇權政治與諸侯國的矛盾衝突中,諸侯王的思想和內心的苦悶,有著超脫的意向。諸侯王要擺脫現實壓抑、苦悶而表現超然形成“太清”這一獨特意象以虛幻浪漫。“太清”意象包蘊內涵有政治大一統之下祥和的文化。
《淮南子》結構、主題、體系的宏大以及藝術特質,使“太清”意象有與統一的漢帝國之宏偉相契合的宏大。《淮南子》敘述思路開闊,有比類設喻,排比鋪陳,但在這蘊涵著激烈藝術形式中,輔以清淨、平和的思想內容,體現中國文化“和”的精神,通過“太清”意象完成天地人的溝通與交流,把人看作宇宙萬物中一個組成部分“,我”成為“大我”。“太清”意象代表漢初大一統文化的雛形,其吸納、涵詠一切的強大的社會包容性,此時非打天下的冒險而是征服後的驕矜,是物產豐富和地域廣博中的自恃,大一統中擁有後的閒適、寧靜以淡遠的情懷,是一種大一統中對祥和文化的創設和追求,構成大一統文化特有的思想進取中但有舒緩、平靜、祥和特色,同時節奏適度,是為我所有、任我支配的豪氣、胸襟。《淮南子》和“太清”意象共同建構了漢代大一統文化基本雛形,劉安這位偉大的思想家用他所著述的《淮南子》創造出一種輝煌與偉大,對大一統文化祥和形成有一定作用。
總之,“太清”意象是劉安心靈獨語,是其思想掙扎外化,即染有漢初社會歷史文化特色,又展現出《淮南子》藝術特質,成為中國文學史上一個重要文學意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