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典出:唐鹹通十年(869年),藻光禪師為了探求心中的真如明月,開始了長達五年的“尋月”之旅,先後參訪了得道高僧雪峰禪師、鵝湖禪師和禪月大師。鹹通15年(874年),藻光回到武夷山,在山心庵(今天心永樂禪寺)結廬修證。中秋之夜,他在“五象朝聖”的山頂上打坐。在皎潔的月光下,藻光禪師豁然了悟了自性的般若,不禁感慨:“雲遏千山靜,月明到處通,一時收拾起,何處得行蹤”。他帶著禪悅回到住處,剛要進門,看見一個小偷在偷竊他的禪房。找不到任何財物的小偷,要離開的時候在門口遇見了禪師。原來,藻光禪師怕驚動小偷,一直站在門口等待,他知道小偷一定找不到任何值錢的東西,早就把自己的外衣脫掉拿在手上。小偷遇見藻光禪師,正感到錯愕的時候,藻光禪師說:“你走老遠的山路來探望我,總不能讓你空手而回呀!夜涼了,你披上這件衣服走吧!”說著,就把衣服披在小偷身上,小偷不知所措,低著頭溜走了。藻光禪師看著小偷的背影走進了明亮的月光,消失在月色之中,不禁感慨地說:“可憐的人呀!要是我能送他一輪明月就好了。”藻光禪師目送小偷走了以後,回到禪房靜坐,他看著窗外的明月,進入了空境。第二天,藻光禪師一打開房門,看到他披在小偷身上的外衣被整齊地疊好,放在門口。藻光禪師非常高興,喃喃地說:“他終於帶走一輪明月了!”藻光禪師就是後來大名鼎鼎的扣冰古佛,那個小偷就是後來成了他弟子的了緣禪師。這就是“天心明月”的由來,武夷山也因此有了“天心”的地名。
“天心明月”這一著名的禪宗公案為後人留下寶貴的精神財富,素好佛老的朱熹就是從“天心明月”汲取了“一月照萬川,萬川總一月”的精神養分後,提出了“理一分殊”主張,這從他在樓閣岩上“天心明月”的題刻可以得到佐證。朱熹認為在超現實、超社會之上存在一種標準,它是人們一切行為的標準,即“天理”。只有去發現(格物窮理)和遵循天理,才是真、善、美。“理一分殊”就是“一理攝萬理”,好比天心明月之散而現為千江月,好比天心明月在不同的人心中所承載著不同的意願。反過來說,這也體現“萬理歸於一理”,再多再亮的水中月、心中月也都是源自天心明月,所謂“一月普現一切水,一切水月一月攝”。
扣冰古佛說過:“欲會千江明月,只在天心一輪光處,何用捕形捉影於千岩萬壑?以踏破芒履為耶?”佛性真如和天心明月一樣都是客觀存在的,只是常常被無明的烏雲所蒙蔽。 “何處春江無月明”,同樣的一輪天心明月,“不知乘月幾人歸”?佛祖在菩提樹下幾經披星戴月而大徹大悟,扣冰古佛歷盡艱辛尋覓而終究見得“天心明月”,但了緣禪師披上扣冰古佛的衣服就輕而易舉地戴月而歸了,朱熹循著扣冰古佛的目光也很快就發現了“天理”,可見“指月”的作用之大。明人瞿汝稷收集了中國古代得道高僧的“望月”、“尋月”、“見月”、“得月”的修行成就編寫的《指月錄》,為後人提供“指月”的寶典。
指月之說在《六祖壇經》中有這樣的記載:無盡藏尼對六祖慧能說:“我研讀《涅盤經》多年,卻仍有許多不解之處,希望能得到指教。”慧能對她說:“我不識字,請你把經讀給我聽,這樣我或許可以幫你解決一些問題。”無盡藏尼笑道:“你連字都不識,怎談得上解釋經典呢?”慧能對她說:“真理是與文字無關的,真理好像天上的明月,而文字只是指月的手指,手指可以指出明月的所在,但手指並不就是明月,看月也不一定必須透過手指,不是這樣嗎?”於是無盡藏尼就 把經讀給了慧能聽,慧能一句一句地給她解釋,沒有一點不合經文的原義。文字所記載的佛法經文都只是指月的手指,只有佛性才是明月之所在。
據說,極度崇佛的乾隆皇帝每次下江南都要從南京步行30里路上寶華山隆昌寺,每次上山都先到下院龍潭定水庵住宿。有一次在定水庵,早晨起來更衣沐浴,洗漱,小沙彌打來一盆水給乾隆淨面,乾隆正要淨面,忽然見到臉盆里一輪明月在晃動,但他並沒有感到月之明,只感到水之清。到隆昌寺山門時不見住持出來迎接,乾隆正感納悶之際,住持見月禪師解釋說:“其實老衲在下院就迎過駕了,皇上,您在下院淨面時可曾看到月亮,貧僧法號叫‘見月’,那時我就迎接您了。”乾隆聽後恍然大悟,非但沒有責備他,心裡反而越加崇敬。
《金光明經》說:“佛真法身,猶如虛空。應物現形,如水中月。”但在乾隆眼裡,只見水之清,不見月之明,過分著相於水的淨面功能,他認為水中月只是為了襯托月中水,月之空明只是為了襯托水之清澈,不免落入了“以物觀物,故不知何者為我,何者為物”的世俗觀物論。而只有真正脫離了情感的粘著性,呈現出澄明晶瑩、水月相忘才是真正的禪者之心。如《五燈會元·子淳》里所說:“寶月流輝,澄潭布影。水無蘸月之意,月無分照之心。水月兩忘,方可稱斷。”水月相忘正是物我兩忘的審美觀照,體現了禪者擺脫六根粘著性所獲得的澄明感悟:“冷似秋潭月,無心合太虛。”只有“無心”,才能心性澄明;也只有心中無月,才能心月朗照。見月禪師一語道破了乾隆皇帝“見水忘月”的迷津,為他指點了真如明月之所在——不在別處,而在於心。
千江有水千江月,萬里無雲萬里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