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件起因
南洋公學是中國近代一所很有影響的學校,是現在上海交通大學和西安交通大學的前身。
1896年冬,由熱心教育的洋務大員盛宣懷奏請籌設,1897年4月假上海徐家匯民房正式開學。初期設有師範院、中院(即中學)、外院(即國小)、特班和政治班。其中中院的規模最大,共有6個班級。該校名為新式學校,但實際上當時封建習俗很深,教師中既有熱心新學的新派,也有頑固保守的舊派。如中院五班中文教師郭鎮瀛,江蘇如皋人,舉人,思想非常保守。他講授的兩門課《大清會典》和《聖武記》,因為內容陳舊而不受歡迎。為人又刻板專橫,如他上課坐的椅子必須放在正當中,稍微斜一點就不高興,大聲斥責:“又歪了,誰擺的,不行!”平時,又嚴禁學生閱讀各種新式書報雜誌,引起學生嚴重不滿。
11月5日下午,當他走進教室準備上課時,發現有一隻洗得很乾淨的墨水瓶放在他坐的椅子上。他大聲詰問是誰所放,結果無人回答。後來,在他恐嚇之下,一位楊姓小同學謊稱是伍正鈞放的。郭不作任何調查,就認定是伍所為。在他的要求下,無辜的伍正鈞受到學校開除的錯誤處分,其他同學也因為所謂知情不報而受到“記大過”處分。學校這樣的處理意見,當事人伍正鈞感到冤枉,其他同學也感到氣憤。
11月14日,五班全體同學相約集體到學校總辦(即校長)汪鳳藻處申述事實真相,要求撤消處分,但遭到拒絕。當晚,他們決定次日全班集體退學,以示抗議,併到各班作告別演說,得到廣大同學的普遍同情。
第二天早晨,汪鳳藻竟以“學生私自聚眾演說,大幹例禁”的罪名,張貼布告,宣布開除五班全體同學。學校的這一決定,引起全校譁然。
五班的行動引起全校同情,次日,全校學生集會,派代表向總辦汪鳳瀛請求收回成命,汪拒不接見,後經再三要求,雖同意接見各班代表,但也斷然拒絕收回開除五班學生成命的請求,並蠻橫地表示:“五班已經開除,非諸生所得干預,願去者聽。”見此,各班代表憤然退出。這時校方才慌了手腳,急忙請學生們尊敬的教習蔡元培等出來調解。
16日一早,全校學生200餘人,檢點行裝,列隊操場,等候交涉的最後訊息。可是,蔡元培去見督辦盛宣懷轉達學生要求時,盛尚高臥未起。10點,學生們見沒有回音,便高呼:“祖國萬歲!祖國萬歲!祖國萬歲!”整隊離校。
16日上午10時,中院6個班級的同學,以班次為序,排隊集體離開南洋公學。隨同一起離校的,還有特班和政治班的部分同學,共200餘人。後來,部分學生因種種原因又重新回到南洋學校,所以,實際退學者為145人,其中頭班13人,二班24人,三班16人,四班20人,五班23人,六班34人,特班14人,政治班1人。
這就是在當時產生很大社會影響的南洋公學學生退學風潮,史稱“墨水瓶事件”。可見,所謂“墨水瓶事件”,實際上是青年學生對學校封建專制的一種反抗,是他們民主意識覺醒的一種宣示。
正如當時有的學生所說:“今教習悍然以奴隸待學生,為種種之束縛,總辦復頑鈍抑制學生言論之自由,是等奴隸教育,凡為國民,誰能堪之!”正是在這個意義上,“墨水瓶事件”可以被視為是“中國學生社會一大劈頭之大紀念也”。
輿論支持
墨水瓶事件後,輿論普遍支持學生。
《選報》說這一行動“舉數十年陋儒淺士卮言曲說,一舉而廓清之,以伸獨立之權。吾國學界中當有漸被其影響,以固此學生社會,不使露西亞之學生專美於世界”。
《新民叢報》說“實中國國民前途關係第一重要事件也”。
《蘇報》則指責學堂主辦者“攝照老大帝國小影,宮場總辦局、所之惡習,自尊如帝大,視人如犬馬,妄立章程,馳逞臆說。以壓制縛束為威力,以用人派事為市恩;以排斥新書匿己短,以艱深舊學炫己長;以苛責細故為講求實際,以管束學生為門面排場。嗚呼,腐敗至此,荒謬至此,荼毒暴虐至此,焉得不為世界之公敵也”!
創辦愛國學社
退學學生為了能繼續學業,想自辦 “共和學校”也無經費,推派代表請求中國教育會幫助。中國教育會是20世紀初國內最早出現的一個革命團體,1902年4月15日由蔡元培等人發起成立,會址設在上海泥城橋福源里21號。
11月19日,教育會與退學生集議張園,決定成立愛國學社,當時,教育會也沒有錢,蔡元培趕赴南京向人借款。到碼頭時,家人奔至泣告,說其長子病死,蔡元培揮淚囑他人代辦喪事,然後義無反顧,毅然登輪。
11月下旬,愛國學社就在南京路福源里正式開學。蔡元培被推為總理,吳稚暉為舍監,章炳麟、黃炎培、蔣維喬、吳丹初等為義務教師。
愛國學社初期社員55人,均為南洋公學退學學生。後來入學者漸多,尤其是在南京陸師學堂發生退學風潮,退學生40餘人加入學社以後,人數大增。據1903年5月17日統計,總計132人。學社分設尋常、高等兩級,各以兩年畢業。
蔡元培在學社開學祝詞中說:“用吾理想普及全國,如神經系之遍布腦筋於全體是也。”學社最富特色之處是學生自治制度。學生在校內享有很大的權利和自由。住宿生實行自治制,沒有評議會,監督學校行政和學生操行。高年級學生還充當尋常班的教師。學生們經常同教師一起外出參加政治活動。
愛國學社在教育上的創舉和活躍的政治空氣,吸引了許多青年前來就學。
愛國學社名義上辦理教育,實際上“倡言革命”。在教員的影響下,學社社員都關心國家時事政治,喜歡談論革命,甚至“倡言革命已勝過求學”。大家不僅上課時談,課餘時也談,社內談不過癮,還走出學社,到社會上進行宣傳。其中影響最大的是著名的張園演說會。
張園是張氏味蓴園的簡稱,在上海靜安寺路(今南京西路泰興路附近),占地幾十畝,是當時上海市民遊樂、休憩的一個重要場所。1903年2月15日,徐敬吾借到張園安愷第舉行了第一次演說會。隨後,每星期總有一二個下午在此進行公開演講。每次演講除預定一二個或二三個演講者之外,其他人隨時都可以上台講演。所講內容每次各不相同,但中心思想總離不開反清革命。中國教育會、愛國學社每周到張園安愷第開演說會,“倡言革命,震動全國”。從社址泥城橋福源里到張園,有相當一段距離,社員們數十人,穿著統一的操衣,排著雙行隊伍,邁著整齊的步伐,沿著靜安寺路走來走去,很是威風,中國人見了感到揚眉吐氣。張園演說之外,中國教育會和愛國學社還通過《蘇報》宣傳革命。南洋公學學生退學風潮發生時,《蘇報》專辟“學界風潮”一欄,刊登各地學潮訊息,並給予輿論支持,使《蘇報》聲譽大起。
愛國學社成立後,《蘇報》與學社訂約,每日由學社教員輪流為《蘇報》撰寫論說一篇,《蘇報》館則每月提供100銀圓給愛國學社以為酬,“於是《蘇報》館遂為愛國學社之機關報矣”。從此,《蘇報》的革命傾向日益鮮明。它不僅在“每日論說”欄刊登張園演說會的許多精彩內容,而且在聘章士釗任主筆後,還陸續發表了鄒容《〈革命軍〉自序》、章炳麟《序〈革命軍〉》等一系列宣傳革命的政論文章,揭露清政府是“四萬萬同胞不共戴天之大仇敵”,成為當時國內最早提出用革命手段推翻清朝統治的一份報紙。在《蘇報》的影響下,愛國學社部分學員以愛國學社附小的名義創辦《童子世界》,從兒童的立場來談論革命,在當時亦有一定影響。
為了培養革命人才,愛國學社還特別重視軍事訓練。全體學員分成若干小隊,穿著領、袖、褲管均飾有紅鑲邊寬黑條的漂亮操衣,不論晴天雨天,分小隊認真操練,並輪流擔任小隊長,練習喊口令。
愛國學社一系列革命活動,引起了清政府的注意。如1903年6月23日,兼湖廣總督端方在致軍機處的報告中說:“查四月初間,方聞上海有愛國會社諸生,借俄事為名,在張園演說,議論狂悖,即經密電江寧查禁拿辦。”正在清政府磨刀霍霍,準備向愛國學社下毒手之際,愛國學社與中國教育會之間發生分裂。6月中旬,愛國學社脫離中國教育會而獨立。未及兩周,《蘇報》案發生,7月7日《蘇報》館被封,愛國學社亦解散。
愛國學社存在的時間雖然不長,但是它順應南洋公學退學學生的需要而創立,在辦理教育的名義下,積極從事反清革命活動,成為當時上海一個重要的革命機關,在辛亥革命前的反清鬥爭中發揮了積極作用,產生了一定的社會歷史影響。
蔡元培伸出了援手
無論是南洋公學學生退學風潮,還是創立愛國學社,蔡元培都適時伸出了強有力的援手。蔡元培(1868-1940),浙江紹興人,官至清末翰林院編修。1898年戊戌變法失敗後,他已對清政府失望,乃棄官南下,辦理新式教育。南洋公學發生學生退學風潮時,他正擔任該校特班總教習。特班是為了應清政府經濟特科之選,為國家儲備“梁棟之材”而設立。學生都是經過嚴格考核而錄取的“優於國學”的青年才俊,其中不少人先後中舉人。蔡元培在特班的教學中,“多提倡民權之說”。因此,特班學生在學業之外,也“曉然於革命大義”。或許惟其如此,當時有論者認為,“墨水瓶事件”實質上是受蔡元培“平時提倡民權之影響”。 此說或許有偏頗之嫌,但蔡元培確實給予學生退學以強有力的支持和幫助。學生退學之前,為學生免於被開除而積極斡鏇,他曾要求面見公學督辦盛宣懷。遭盛拒絕後,他憤然辭去特班總教習之職,與學生一起離校。在他的影響下,特班學生也放棄被保舉經濟特科的資格而退學。
學生退學後,他對大家說:“不要散,我們組織一個學校。”後經他的積極奔走,創立了愛國學社。由於事出突然,學社初辦時,經費極為拮据,一伙食費尤是火燒眉毛。蔡元培決定親自前往南京,向蒯光典借款應急。當他準備乘輪船離滬時,家人奔至碼頭泣告:長子阿根病亡。蔡元培含淚吩咐朋友幫助處理後事,自己登輪而去。三天之後,他借到6000元錢回到上海,使愛國學社渡過了最初的難關。
蔡元培被推舉為愛國學社總理(即校長),併兼授倫理學,但都是盡義務,而另在商務印書館任編譯所所長,以獲得生活來源。他不僅是張園演說會的重要組織者,而且也是重要的演講者之一。如1903年4月25日,愛國學社在張園舉行演說會,反對廣西巡撫王之春擬借法國軍隊鎮壓哥老會,出賣廣西全省礦路權,廣西及各省旅滬人士三四百人參加。蔡元培在演講中指出,阻止王借兵,出賣主權,“此是全國人的事,不是一二省之事”,因此建議設立保國會。與會者紛紛回響他的建議,演講一結束,當場就簽名參加。
蔡元培還積極支持《蘇報》宣傳革命,親手為其撰寫了許多文章。蔡元培還與學社社員一樣,“剪髮,服操衣,同練步伐”,同樣輪流做小隊長,學習喊口令,一起參加軍事訓練,對師生鼓舞很大。
此時的蔡元培,正如他自己所說“我已決意參加革命工作”。從此以後,他投身革命,義無反顧,成為我國著名的民主革命家和偉大的教育家和教育思想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