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件簡介
這是一場慘絕人寰的大屠殺,在日本侵略者犯下的滔天罪行中,它渺小得似乎不足為題,但對於喬司,這個當時只有2000餘人的小鎮來說,卻意味著滅頂之災。
事件回顧
喬司淪陷 國軍偷襲
1937年12月24日,日本日本侵略軍侵占了杭州城。同日,日軍進入喬司鎮,大部隊盤踞在東面汽車路邊的平家橋,人稱大老闆的沈炳法先生家的大院裡,一小部分駐紮在外喬司五仙殿廟裡。日軍在他們的據點裡築碉堡,設路卡,勒令成立維持會,強行簽發“良民證”。還不時地出動部隊挨家挨戶, 勒索搜尋,姦淫虜掠,騷擾市場,摧殘民心,無惡不作。 為了打擊日寇囂張的氣焰,1938年2月17日(農曆戊寅年正月十八)深夜,國民黨62師一百多名愛國將士,由該部情報組長魯清(蕭山人),副組長賈文龍(喬司人)為嚮導,從蕭山渡過錢塘江,襲擊了駐喬司鎮平家橋據點的日寇。戰鬥非常順利,約一個多小時就結束了,殲滅駐平家橋據點的日寇40多人。只剩下一個瘸腿的日本炊事兵,躲在灶窟里沒有被發現,成了漏網之魚。戰鬥結束後,他連滾帶爬,摸黑逃回筧橋日軍大本營報信。 戰後,國民黨部隊即撤離喬司,渡錢塘江回蕭山本部。
鬼子復仇遷怒平民
第二天(農曆正月十九),天剛拂曉,翁家埠、星橋、翁梅、九堡、大井等地的農民照例來喬司鎮上趕集了;五仙殿外販賣肉羊的羊市場上,擠滿了本地的和來自桐鄉縣、海寧縣等地買賣肉羊的販羊客戶。街衢上頓時人聲嘈雜,熱鬧非凡。勤勞的喬司人民一向有這樣一個習慣:每天一大早就上市趕集了:趁早賣完自產的家產品,買好日常需要的用品後,早早地回家幹家活:人稱喬司是“鬼市”。這天當然也不例外。 清晨,鎮上人紛紛走出家門,打聽昨天晚上的戰事,人心惶惶。膽子小的人,早就打好了包裹,成群結隊地向北面的泉莊、南山方向逃難去了。一些膽子大的店家,落下了排門,照常營業。他們天真地以為戰事只是部隊的事,與老百姓無關。有的的居民躲在屋裡不出來,以為這樣就可平安無事了。
上午8時許,要把喬司鎮上的“中國人”斬盡殺絕的日軍,調集三路鬼子,增兵包圍喬司:從筧橋機場日軍大本營來的一路鬼子,封鎖了太陽殿一帶街西面的出入口;從臨平據點來的這一路日寇,從北面封鎖了平家橋一帶的北面出入口;從海寧據點來的日軍,嚴密地控制了五仙殿一帶東南面的出入口。一剎那,裝滿了荷槍實彈鬼子兵的軍用卡車呼嘯而至。軍用卡車卸下殺氣騰騰的日軍士兵後,立即到平家橋據點把昨天晚上被殲滅的日軍屍體運回筧橋機場大本營。 鬼子兵封鎖了出入喬司的所有路口,把喬司鎮像鐵桶似的,圍得水泄不通,實施滅絕性的殺光、燒光、搶光的“三光”政策。日寇挨家挨戶地搜查。他們用槍砸開住戶人家的牆門,踢破商戶店鋪的排門,見人就抓,放火燒屋。日寇放燒屋用的是“噴火槍”,槍口射出的不是子彈,而是像流星般的一個個火球。火球落在民居的木結構的房屋上,風助火威,火借風勢,不一會兒,整個喬司小鎮就成了火的海洋!居民們哭著喊著,驚惶地紛紛從屋子裡逃出來。 那些驚慌地逃命的居民,離日寇稍遠些的,死在日寇的亂槍之下了;正面碰上的,鬼子的軍用指揮刀刀起手落,劈成幾斷,迅即倒在血泊里了。那些膽小的來不及逃離的,被日寇抓獲,東街南街的被押解到喬司港邊的屠橋廟前;西街北街的,被押解到街北保慶橋邊的杭海路汽車站公路邊。
喬司,成了血的海洋,火的海洋!
街東,黃源興酒店的學徒葉阿掌,剛逃出店門,還沒有分清東西南北,便被迎面而來的日寇攔腰一刀,一分為二,腸子和血擁出。日寇擦了擦血跡斑斑的屠刀,一聲口哨,幾條日本狼狗一哄而上,眨眼間,地上只剩下了一堆血肉模糊的殘骨! 街南,五仙殿外的海塘邊,鬼子兵闖進了一位懷有六七個月身孕的婦女的臥室,輪番姦污後,用刺刀挑開了孕婦的肚皮,槍尖上頂著血肉模糊的嬰兒…… 街西,居民俞阿興正在街上打探訊息,突然看到自家的房屋起火了。他飛奔著回屋,叫妻子抱上5個月大的小兒子俞鳳根和六歲的大女兒,自己把2 歲和4歲的一兒一女放到籮筐里挑著逃生。剛到街口,撞上了鬼子,被一把抓住,一刺刀扎進了心窩,當下倒地死去。隨即,鬼子把籮筐里的兩個孩子扔進了燃燒著的火堆,兩條小生命即時化為焦塊!好在俞阿興的妻子見勢不妙,早就躲進了一個荒蕪的亂墳窟,才免遭劫難。——現已兩鬢霜白的俞鳳根回憶說:以後,他的母親憑著一隻討飯籃,才養大了他和姐姐! 街西,有一個叫做“強盜阿毛”的壯漢,他聽到槍聲跑到街上,看到一個鬼子正舉槍追擊一位拚命奔逃的婦女。他立即撲上去把鬼子摔倒在地。那鬼子翻身躍起後,氣勢洶洶地朝著“強盜阿毛”反撲過來,把“強盜阿毛”推翻在地,雙手伸向他的脖子,想把他卡死。躺在地上的“強盜阿毛”抬起兩腿,猛地向鬼子腹部一蹬,把鬼子踢到一丈開外。“強盜阿毛”剛從地上爬起,那鬼子又迅速跑過來,一把抱住了他。兩人扭成了一團,在地上滾來滾去。“強盜阿毛”憑著自己身強力壯,終於奪下了鬼子手中的槍,正想把鬼子卡死時,突然從旁邊弄堂里躥出另一個鬼子,對準“強盜阿毛”寬闊的身軀,“砰”的一聲,強盜阿毛應聲倒地…… 李厚耕老人在後來的劫後回憶中這樣評價“強盜阿毛”,他說:應該給“強盜阿毛”正名為“強者阿毛”。
在那時似一盤散沙的中國大地上,孤零零的幾個“強者阿毛”,怎么能抵擋日寇的侵占,那正是我們民族的不幸所在啊! 街北,許家大院裡住著許寶堂、許寶衡兄弟倆。當時許寶堂、許寶衡兄弟外出做工,家裡只剩下妯娌二人和三男二女五個幼小的孩子。妯娌倆聽見鬼子的嘶叫聲,緊緊地頂上大院的牆門,護著孩子蜷縮在牆角處。幾個日本鬼子兵踹開了許家大院的牆門,用噴火槍點燃了房屋後,對準許家這一群手無寸鐵的婦女小孩,就是一陣射殺。許寶衡六歲的兒子許鵬飛,因其母把兒子緊緊地護在胸腹底下,用母親的肉體為兒子設定了一道肉體的屏障,雖遭槍彈的陣陣射殺,終於逃過了這一劫。——現年已古稀的許鵬飛說,到現在,他仍然聽不得“砰砰”的聲響,見不得跟鮮血同一顏色的所有液體!
在保慶橋邊,金寶珠和她的姐妹們經受了這樣一場劫難: 那天早上,她聽到日寇的槍聲四起,好不容易逃到了朱家河邊,不料日寇的一槍把她打倒了,恰巧掉到一條船里。她捂住傷口,睜眼一看,船里竟然還有六七個年輕婦女和一個嬰兒。差不多都是喬司人,都認識的。其中有住在城隍弄的汪鳳珍。原來她們也是從家裡逃出來的,找了條船,想偷偷地划過保慶橋往北逃命。正當她們拚命划船逃命時,一陣槍聲響起,船翻了,人全掉入凜冽的河水中……在日寇的吼喊聲中,在刺刀的威迫下,她們統統上了岸,統統被剝得一絲不掛,然後跳躍著走圈。圈走完了,獸性大發的日本鬼子,上了,有的兩個對一個,有的三個對一個,有的甚至四個對一個……慘遭蹂躪的女人們終於能夠從地上爬起來了。喘著粗氣的日本鬼子揮揮手,讓她們上船。船剛劃出沒有多遠,日寇的排槍響了,女人們倒下了,船在河中打起轉來,只有那個嬰兒不知趣地一個勁地猛哭!金寶珠她也倒在了滿身是血的屍體堆里。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時候,金寶珠醒過來了,奄奄一息的汪鳳珍居然也甦醒過來了,她們抱著那個不知誰家的孩子,從同伴的屍體堆里爬出來……——喬司西街的這個金寶珠,只要一說起日寇殺人的場景,就滿臉羞愧,心驚肉跳,泣不成聲。 整個喬司鎮上,野獸的吼叫聲聲震四野,人們的慘叫聲遍及長空,立時屍橫戶前,血流長街。街東街西,街南街北,巷頭巷尾,附近的大村小莊,家家戶戶,村端田頭,到處火光熊熊,屍橫遍野:喬司成了血與火的海洋!
血腥集體屠戮
保慶橋畔,屠橋廟前,擠滿了被日寇抓來的喬司居民。其中有白髮蒼蒼的老人,有嗷嗷待哺的小孩,有步行艱難的孕婦,有的被繩索困綁著,有的已經光身露體,個個血痕累累。 殺人成性的日寇並沒有就此滿足,滅絕人性的大屠殺開始了!
這是在喬司港邊的屠橋廟前的場景: 據當年24歲的陳利興老人回憶說,他被荷槍實彈的鬼子押解到屠橋廟邊的桑樹地里時,桑樹地里已經綁了好多人了。不一會,又有許多居民被鬼子押解到了這裡,總共大約200多人。幾個拿東洋刀的鬼子吼叫著,先把被捆綁著的居民衣裳褲子統統劃破,然後撕下來,一個個都被剝得赤條條的,光著身子。鬼子用短刀劈下拇指粗的桑條,用手拗拗,狠狠地抽打著大家。直打得繩斷了,個個皮肉開裂,血肉模糊。鬼子還不讓大家喊痛,一喊痛,鬼子的槍托、大頭皮鞋、桑條便死命地往腦袋上抽砸。直打得大夥在地上滾地上爬。一批鬼子打得累了,就換上另一批,接著再打。再後,把一桶桶的汽油潑倒在大夥的身上,再用桑條猛抽猛打。身強力壯的,被打得全身麻木了;體弱的,當場暈死過去了。 折磨了一陣後,鬼子們還不過隱,又開始了血腥的屠殺。那殘酷地屠殺的場面,讓人說起來就覺得發麻! 陳利興就目睹了這樣的事實:一個被殺的人就在離他不遠的地方。鬼子的東洋刀舉起來,一道雪白的亮光閃了一下,那個人的腦殼就滾了下來。被砍了頭的人身體還站立著,頭頸很快地收縮起來,接著,一柱鮮血噴了出來。陳利興的腳感覺得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一看,竟然是那個被砍下的血淋淋的腦殼,眼睛還似乎在一眨一眨的! 這場面把大家嚇呆了。這時不知是誰,喊了一聲:“逃呀!”人們顧不得赤身露體,有的鑽進了桑樹地里,有的跳入了冰冷刺骨的喬司河裡。 一下子槍聲四起,“噠噠噠噠”,日本鬼子對著四下逃散的人們用亂槍掃射起來。頓時慘叫聲四起,殷紅的鮮血亂濺,染紅了喬司港里的河水。 陳利興早已被日寇折磨得沒有半點氣力了,赤身露體地滾在了河邊的水草堆里,緊縮了身子,靠一蓬野茭白葉子遮擋了腦袋,才沒有被鬼子發覺,逃過了一命! 陳利興在冰冷的河水裡,四肢麻木了,動彈不得。鬼子走了後,天黑了,同村的馬阿春來尋人,才把他救了回去。——陳利興說,每每回憶起這血淚的往事,鬼子的魔影似在眼前! 現在,陳利興老人已經去世了。他的兒子陳妙根也已進入花甲之年了。每逢老父親的忌日,總要向他的兒孫們講述這血淚的往事,要兒孫們不忘記這歷史教訓和家國深恨。
這是在保慶橋畔汽車站前發生的屠殺場景:下午一點鐘後,日寇汽車站的屋裡,一個一個、一批一批往外拉人,拉完後便關上大門。 日軍先從關押的人中叫出一個來,槍殺後再從屋裡面叫出一人,把剛打死的屍體拖到車站後面的池塘里或河裡,再叫他回到刑場,又將他槍殺。 如此反覆了數十次。日軍嫌這種殺人辦法速度太慢,改用一根繩子捆綁兩人,一槍同時槍殺兩個。被關押的遇難同胞,就這樣一批批地倒在日寇的屠刀之下了!小河裡邊,池塘里堆滿了死難者的屍體,河水和塘水都被鮮血染紅了!關在保慶橋車站裡面的人只聽到外面槍聲大作,但卻沒見有一個同胞回來。幾輪之後,大家明白拉出去意味著什麼了。 有個懷著小孩的孕婦開始放聲大哭,女人們開始跟著啜泣。當大門又開,又有同胞被帶出去的時候,整個汽車站裡的人又憤怒又害怕,哭聲、罵人聲響成一片。 “哭又有什麼用!我們想想辦法逃出去吧!”陳文奎,一個小雜貨店的老闆在這個時候站了出來,聲音冷靜有力。 怎么逃?”幾分鐘後,連哭聲最大的人總算也安靜了下來,大家圍著他,氣氛緊張。 “我們是死到臨頭了,怎么都是死,闖一闖吧!”陳文奎說,“等下次大門開的時候,我喊一聲‘沖’,大家合力把門推開各自逃命,方向要散。” 於是,接下來的時間,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等著日本人再次開門的那一刻。 仿佛是無休止的等待之後,終於,“蹬蹬蹬噔”的腳步聲響起來了,並且越來越近。然後,大門緩緩開出了一條縫。 “沖了!”人們應聲衝出大門,向四面的桑樹地、河港邊逃命! 吼出這句話後,陳文奎第一個衝出大門,他知道不遠處就是日軍的機槍。他只覺得周圍鬧哄哄的,都是四散逃跑的人影。但此時他卻再也無暇去顧及他人了。終於,他衝出去了。 不過,他的胸口和腰部,還是被兩顆子彈穿過,倒在血泊里,躺倒在前面的死難者身上。等他醒過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靜,只有天上的星星,還閃著微弱的光,告訴他:還活著! 這個陳文奎,憑藉著這份勇氣,才得以死裡逃生! 像陳文奎這樣死裡逃生的,還幾個。像後來被人稱為“歪嘴雪坤”(被日寇的槍打歪了嘴)、“蹺腳寶法”、打鐵祖福、逃奔時因被屍體絆倒裝死才幸免於難的陳叔誠和韓子祥等人就是。不但人沒有幾個,而且還大多因此落下了終身的殘疾!他們是這場集體大屠殺的證人,解放後,他們不約而同的訴說,是對侵略者血腥罪行的最有力的控訴! 在保慶橋汽車站大屠殺中,出沖大門,逃奔時因被屍體絆倒裝死才幸免於難的陳叔誠,在回憶他當時的經過時說:“我也隨眾人一哄而出,剛出門口,就被堆積如山的屍體絆了一下,一頭栽倒在屍體堆上。這時頭腦稍微清醒了一點,知道自己如果再爬起來逃的話,必死無疑。因為日本佬發現我們全體衝出來以後,開始集中火力掃射,密集的子彈好像颶風一樣刮來刮去。我的身上、頭上不斷有機槍射擊牆面後的水泥片、石灰片及彈片跌落下來,像下雨一樣。求生的本能使我一動不動地朴倒在屍堆上,屏住呼吸裝死。……約半小時後,槍聲停了,但更讓人恐怖的是日本佬開始用刺刀在屍堆上逐個搜查亂刺。一個日本佬已刺到了我旁邊的一個屍體,他把那屍體翻了一下,那屍體的腿重重地壓在我的後腦勺上,帶有體溫的鮮血像蛇一樣從我的脖子流到到後背上。心想這下子肯定完了!巧的是日本佬集合的哨聲響起來了,接著是紛紛沓沓的腳步聲。哇啦哇啦一陣子後,腳步聲逐漸遠去了。……等到太陽落山,我才失魂落魄地從屍體堆里爬出來,一身血污……逃到車站對面的河溝里,看到韓子祥也沒有死,正從刺骨的河水裡爬出來。……兩人先是在一個地洞裡躲避,直到半夜時分,爬出地洞,往南山方向狂奔……想起往事,我一直還心有餘悸哪!”
喬司鎮上不少的人都聽過他們對當年遭難的回憶。可惜,現在他們大多已經過世了。
復興喬司市集
到1940年後,人們才敢回荒蕪了三年的喬司。
1941年,民間人士方壽僧(俗名方小和尚)老先生貼出告示,呼請逃難在外地的喬司人回鄉,清理廢墟,在廢墟上造房開店,復興喬司街道,重振家園。開始興建的大多是草房。一年多時間,逐漸店鋪林立,喬司又熱鬧起來了。外地客商也接踵而來。
那個時候,人們在街頭腦巷尾,田邊地角,只要隨便一挖下去,就能挖出一塊塊一根根白骨來。面對死難親人的白骨,大夥覺得不能讓同胞的屍骨,就這樣暴露在荒野里、街面上、田畈中。這些白骨,可能是自己的親人,或者是鄰居,或者是到喬司做生意的外鄉人。 於是,方壽僧等人又發動大家把這些白骨收集起來。有的是鄉民們自動收拾的,有是方壽僧老先生出資收買的。這些屍骨,一寸一寸、一節一節收起來,最後匯總時,整整裝滿了兩口大七石缸(一“石”重120斤)。當然,還有相當一部分遺骨仍然散落在各地,有的被野狗吞食了,有的深埋在河底了,也許有的已經成了灰燼了:收集起來的,只能是其中的一部分。 1942年後,日軍派遣日偽漢奸“杭建大隊”及“自衛大隊”(均系中國人)駐紮喬司。人心稍有穩定。 方壽僧、李厚耕、高懷孫、唐志鈍四人,又自己出錢,為這些屍骨建了一座公墓。因1938年系農曆“戊寅”年,遂起名為“戊寅公墓”。就建在保慶橋畔的當年的汽車站附近,俗稱“千人坑”。方壽僧在他晚年的回憶中這樣說:“春去夏來,秋過冬盡,喬司零落荒垢,在此期間,街道荊棘叢生,零星殘骨,遍地皆有,予不忍之心,收集頭顱殘骨,化去銅元一千六百個,整頓安葬,樹碑立傳,親書戊寅公墓四字(戊寅公 墓),留此血腥痕蹤,永垂不朽。”——這裡特別要著重說明的一點是:當年的墓碑,按照民間習俗,是直書的。為了避嫌,方老先生特地把墓碑寫成“戊寅公 墓”的式樣,即在直書的“公”和“墓”之間空開幾個字的位置,使人初一看,前三個字似乎是一個人名字,仿佛是普通墓地,以掩日寇耳目,免遭禍殃。方老先生的一番深意,令人感嘆!
永不磨滅的痛楚
日軍無條件投降後的1946年農曆正月十九,喬司人第一次自發舉行“悼念喬司遇難同胞八周年追悼大會”。參加追悼大會的有喬司的機關團體、學校師生和大批死難者的家屬子孫。讓和尚頌經念佛,道士拜懺放焰口(一種道教的祭奠儀式),以示超度亡魂。是日,墓地周圍,白燭熊熊,香菸繚繞,銀錠飄飄,人群綽綽,和尚頌經念佛聲琅琅,道士吹管鳴號樂嗚咽,甚為悲壯。來祭悼的人群,站滿了墓地,連四周的路口,附近的桑樹地里,也擠滿了手持香燭的祭悼人群。悼念活動由早上一直延續到深夜。 以後,每年的農曆正月十九,人們都來此千人坑前,自發地進行悼念活動。年年如此,從不間斷。
解放以後,千人坑經過幾次修繕,墓碑“戊寅公墓”由直書改為橫書。現墓高一點八米,直徑四米。並修築石碑墓亭,刻碑題字,讓人們永遠弔唁,銘記歷史教訓。 1994年,在喬司鎮人民政府的支持下,一些在慘案中劫後餘生的老人發起,再度籌資修復公墓,重新樹碑,以餘杭市人民政府的名義重撰碑文。 碑前正文為:“戊寅慘案紀念碑”。 碑後撰文是:“一九三八年二月十七日(戊寅後正月十八),日軍遭國民黨六十二師愛國將士襲擊後,於次日八時許,突增兵包圍喬司,封鎖路口,放火燒房,對無辜的民眾進行滅絕人性的大屠殺,延續三天,喬司被燒成灰燼,遇難同胞達一千三百六十餘人。保慶橋畔屍橫遍野,血流成河,造成了歷史上著名的‘喬司大屠殺慘案’。 “一九四一年,當地醫師方壽僧等人,籌資收殮無主遺骨,築墳樹碑,碑書‘戊寅公墓’四字。 “一九八三年,餘杭縣人民政府發文公布為縣級重點(紀念地)保護單位。一九九四年,在喬司鎮人民政府的支持下,當地熱心人士發起,再度籌資修復公墓,並重新撰文立碑,供人憑弔,以示後人。”
特別讓人感動的是,為了保存這一日寇暴虐的罪證,讓年輕的一代永遠銘記這可怕的黑暗的歷史一頁,牢記他們的父輩、祖輩所遭受的恥辱和殘殺,從而奮發圖強,半個多世紀以來,喬司鎮上的老人們十幾次地自發籌款維修公墓。從土墳到水泥墳,建碑築亭,直至加了圍牆。例如打鐵師傅褚祖福老人,一輩子省吃儉用,1983年年重修公墓時,把節餘的一萬元錢投到了這裡! 自發地募捐籌款維修公墓的這些老人有:方春僧、李厚耕、褚祖福、高懷蓀、唐志純、陳季實、董祖興、王美鳳…… 還有,一生為公墓奔走呼號,現已經退休的喬司文化站老站長丁有福,他為修繕墓地、修建碑亭圍牆,採訪流散到各地的戊寅慘案的目擊者,收集彙編戊寅慘案資料,組建與戊寅慘案有關的愛國主義教育報告團(現在報告團的成員已經大多去世)……做了大量工作。今天,有關喬司戊寅慘案的部分原始資料能比較完整地保留,得歸功於丁有福先生!
1983年,戊寅公墓”被列為為杭州市級文物保護單位(經查訊證實:原為餘杭縣級文物保護單位,餘杭撤市設區後列為杭州市第77序列文物保護單位),杭州市愛國主義教育基地。 在原戊寅公墓紀念堂(後因喬司統一規劃時拆毀)的牆上,有李厚耕老先生在1940年寫的這樣一首詩:“八年幽恨溢山河,滿眼喬司劫後灰,妻離子散震天嚎,家破人亡動地哀。”它將時刻提醒著人們,不要忘記慘痛的歷史教訓! 正月十九這個日子,是喬司人民祭掃“戊寅公墓”的日子。這個日子將牢牢地銘刻在喬司人的記憶里!
倖存者敘述
當時17歲的學生馮信發是這場大屠殺中的一個倖存者,親眼目睹這次血洗慘案。 挑了兩條棉被匆忙逃走 “我挑了兩條棉被匆匆忙忙逃走,走過保慶橋(原名麻家寺橋)後,只見橋東崇善寺後面有許多日軍正在用火槍放火,只要放幾槍房子就燒起來,日軍見中國人就開槍。那時我家有5口人,祖父、父親、母親、雙目失明的外祖母和我,父親叫我先走,囑我到鎮北永仁廟前等候。”馮信發在《喬司大屠殺目擊記》中描述: “這時候,只見喬司鎮上一片火海,東西兩頭更是燒得通紅,槍聲密集。不久,祖父、父親和鄰居們也都逃到永仁廟來,只是不見母親和外祖母。我母親要先安頓好留在家中的外祖母,慢了一步,落在後邊了。我們3人在廟後等了很久,還不見母親到來。” 屍體下躲過了一個晚上 第二天一早,天還沒有亮,馮信發就起了床,和父親商量回去看他的母親。走了約一里路,碰到一個熟人,叫汪鳳珍,她是住在喬司城隍弄里的。馮信發的父親問她有沒有看到馮信發的母親,她說看到過,18日在保慶橋邊被日軍打死了,當時汪鳳珍正在離保慶橋稍遠的船上躲著。 汪鳳珍算是死裡逃生,她告訴馮信發父子,18日上午日軍放火後,她們有7個婦女和一個嬰兒,同坐在一條船上逃命。船由南而北經過保慶橋,但這時日軍已經把橋守住,見了她們馬上開槍,她們都倒臥在船底,6個婦女一下子被打死了,汪鳳珍裝死,躲在旁邊屍體下不敢動,日軍以為被打死了,就不再管她們。一直到第二天天亮的時候,聽到橋上有本地人在講話,睜眼一看,已經沒有日軍了,她就把船靠岸,逃了出來。 母親的棉襖已成血衣 走過保慶橋,馮信發找到了他母親的屍體。只見他母親的頸部被日軍打了一槍,一件棉襖成了血衣,馮信發的父親說先到家裡去看看,再回來料理。他便同父親一同到家裡。幸好他外婆還活著,房子也還在(後來過了3天也被日軍燒掉了)。馮信發不敢久留,連忙回到保慶橋,想把母親的屍體搬到鄉下去安葬,不料這時日軍又來了,坐著汽車開到喬司鎮,一下車見人就開槍,一時步槍、機關槍聲大作。父子倆無奈,只好急忙離開那裡。這一天早晨,被日軍殺死的同胞又有幾百人。 日本侵略軍血洗喬司,殺人放火,一連好幾天。這次喬司大屠殺,在方圓10里範圍,被殺害的同胞總共1300多人,燒毀房屋7000餘間,單是喬司鎮上就燒毀房屋2000多間。
反思歷史
銘記這個日子的,不僅僅是喬司人,也不僅僅是中國人,還有不少有正義感的日本人。藤正孝 、山村良夫、佐藤雅之、勝政俊幸、本多勝一等善良的日本人,以森正孝為團長的《日本軍侵華細菌戰》調查團,以西野留美子為團長的《731》細菌戰調查團,曾來喬司戊寅公墓懺悔奠悼,以示謝罪和反省。
有一年,一個當年在這裡虐殺中國人民的日軍士兵,也肅立在戊寅公墓前,嘴角不時地抽搐著,卻始終沒有言語;他身體彎下去,頭顱低下去……他請人為他在墓前照下了一張照片:一張懺悔謝罪的照片! 為了說明這一點,下面再摘錄一封信件。這封信是一位多次到過中國,三次到喬司採訪戊寅慘案史實,並在祭悼“戊寅公墓”的輓聯上題寫“前事不忘,後事之師”的日本《朝日新聞》社資深記者本多勝一寫給喬司鎮文化站站長丁有福的。
信件的全文如下:
敬啟者:
此次我來華採訪,受到了各地方先生們的多方關照,在諸位的大力協助下,我的採訪獲得了圓滿的成功。對此,我由衷地表示感謝。 關於今後的計畫,我準備這次回國後,採訪一些1937年當時作為侵略軍到過中國的老士兵,讓他們坦白地講出自己當年在中國所犯下的罪行。另外,收集一些陣亡士兵的日記,然後,同這次採訪的內容一併,發表報告文學。這項工作需要一些時間,文章見報後,一定贈送給各位。 我從事的這項工作的目的,首先是要向日本人民揭露侵略的真相。在西德、義大利,是人民站起來自己揭露侵略戰爭,懲辦戰犯。但是,在日本,戰犯並沒有受到人民的審判。一些主要的戰犯至今還活著,安然無恙(東京審判不是日本人民的審判)。我認為這是全世界的一大恥辱。所以,我要儘自己的力量,來減少這種恥辱,並將這項工作堅持到底。 但是,由於這項工作記錄了歷史的真相,就其結果而言,我堅信將對日中友好做出相當大的貢獻。因為,只有在了解歷史真相基礎之上的友好,才是真正的友好。在日本,現在還有相當一部分勢力,企圖掩蓋歷史真相。為了擊退這股勢力,有必要將這項工作進行到底。
《朝日新聞》社 本多勝一 1985年元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