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資料
唐經天,梁羽生武俠名著《冰川天女傳》的男主角
父親:唐曉瀾(康熙的私生子,從《雲海玉弓緣》時期的「天下第一高手」)
母親:馮瑛(「江湖三女俠」之二,武功在《雲海玉弓緣》之前甚至比丈夫唐曉瀾更高)
妻子:桂冰娥(「冰川天女」)
兒子:唐加源
師兄弟:鍾展、李信堯、甘建康、武成泰
徒弟:楊炎、甘維武、白健城
岳父:桂華生
岳母:華玉公主
阿姨:馮琳
姨父:李治
外公:馮英奇
外婆:鄺練霞
表妹:李沁梅
表弟:李青蓮
表妹夫:鍾展
表外甥:鍾靈
表外甥女:鍾秀
好友:陳天宇、金世遺、江南
兒媳婦:玉玲瓏
親家:玉鳴珂
師侄:白英奇、霍英揚、韓英華、石天行、丁兆鳴、段劍青
徒孫:郝建新、祝建明
師侄孫:冷冰兒、李務實、陸敢當、石清泉、姬追風、華靜宇
武功:「天山劍法」
武器:「游龍劍」、「天山神芒」
語言:漢語、藏語、尼泊爾語、波斯語
登場書目:
《冰川天女傳》 《雲海玉弓緣》 《冰河洗劍錄》「天山派」少掌門。
《牧野流星》「天山派」第三代掌門人。
提到書目:
《俠骨丹心》「 武林四大劍學名家」之一,「天山派」第三代掌門人。
《游劍江湖》「天山派」掌門,當代第一位武學宗師。
《彈指驚雷》《絕塞傳烽錄》「天山派」前掌門,唯一能與其分庭抗禮的只有金逐流,而江湖普遍認為金逐流雖然是「天下第一劍客」,武功卻不及唐經天。
《劍網塵絲》在唐經天去世二十年後,「白駝山」的高手對比武林新秀武功高出十倍的人物的第一反應仍然是唐經天。
《幻劍靈旗》老一輩三大劍客之一。
出場描寫
話猶未了,忽聽前面「得得」聲響,那人懍然一驚,山坳處突然奔出一騎馬來,馬蹄上包著防寒的厚絨,所以到了臨近方才知曉。山路險峻,僅容一騎,那匹馬驟然奔來,收勒不住,看看就要撞個正著,前行那漢子貌似粗豪,但騎術精絕,陡然雙腿一夾,把馬定住,呼的一掌推出,這一掌勁道十足,竟是意欲把那不速之客硬生生推下深谷!那不速之客駭叫一聲,一個倒栽蔥跌下馬來,右手一伸,卻扯住了粗豪漢子那隻馬鞍,向後一跌,恰恰跌翻在陳天宇的馬前,只聽得卜的一聲,粗豪漢子馬鞍上掛的水囊,竟給他扯得跌落深谷去了 。
陳天宇驚魂未定,又吃一驚,定睛看時,這不速之客乃是個書生打扮的少年人,怯生生地站了起來,那粗豪漢子跳下馬來怒罵:「你走路不帶眼睛嗎?快把水囊賠我!」
—— 《冰川天女傳》第二回 峻岭飛騎 仇家窺帳幕 金針解穴 醫道配神功
經典描寫
距離如此之近,那姓唐的漢子只道這一把梅花針非打中孟華不可,哪知孟華劍法的精妙,還遠遠在他估計之上!那「叮叮」數聲,在這樣緊張的情況底下,孟華根本沒有留意。但聽在這姓唐的雙子的耳朵里,卻不禁驚上加驚了!按說以梅花針的份量之輕,是不會發出叮叮之聲的。
不過在雙方的性命都是懸於俄頃之際,這姓唐的漢子也無法理會那「叮叮」的異聲了。他必須先殺了孟華!當下急退數步,暗器再發!
這一次在梅花針之中還夾有透骨釘、鐵蒺黎之類的餵毒暗器,
孟華劍法雖快,只怕也難掃數打落。只好背靠石壁,減少一方的防禦,全神應付正面打來的暗器。
陡地只覺背後金刃劈風之聲,原來是段劍青看出有便宜可撿,偷偷的一劍貼著石壁斜伸進去。刺他的背心。
孟華全神應付暗器,背後全無防禦,待到發覺段劍青一劍刺來之時,已是無法回身招架了。孟華不禁心頭一涼:「想不到我救不了唐大俠,自己反而命喪奸徒之手!」
哪知奇蹟突然出現,就在段劍青堪堪刺到孟華背心之際了,也不知是哪裡飛來的一枚什麼東西,叮的一聲,就把段劍青的長劍打落了。就在此際,盤膝而坐的唐經天忽然站了起來,睜開眼睛,在那姓唐的漢子的肩頭一拍,緩緩說道:「你歇歇吧,恕我現在還不能招待你。」
那姓唐的漢子本來除了最擅長的暗器之外,本身的功夫也很不弱的,但他恰好退到唐經天的身邊,唐經天這一拍他竟然不能避開,立即應聲倒地。
段劍青嚇得魂飛魄敬,轉身便逃。孟華此際則是大喜如狂,當然也顧不得去追他了。
唐經天叫道:「劍青,這是怎麼回事?這人來害我,你為什麼反而要暗算救我之人?」段劍青哪敢回頭,早已跑得遠了。
孟華吁了口氣,大喜說道:「唐大俠,原來你沒事呀!段劍青之事容晚輩以後再稟。如今還有更緊急的事情!」
唐經天道:「發生什麼事情?」孟華說道:「有強敵侵入冰宮!」唐經天吃了一驚,說道:「宮中有我的鍾兄主持,他也抵禦不了外敵的入侵?」
孟華說道:「鍾長老如今正在雙華宮內和一個天竺僧人比試內功。」唐經天笑道:「來的想必是天竺的兩位神僧了,那不緊要。」
孟華忙道:「另外還有一批敵人,似是清廷的鷹爪。如今也正在雙華宮外和貴派的弟子混戰。」
唐經天道:「目前形勢如何?」
孟華說道:「晚輩離開之際,還是相持之局。」
唐經天稍稍放下點心,說道:「待我打發了這個人,便即和你回去。」
他把發暗器那人拉了起來,冷冷說道:「你是川西唐家子弟吧?」伸手在那人面上一抓,一層「麵皮」好像輕紗一樣被撕下來,孟華仔細一看,卻原來不是麵皮,是一具很薄的人皮面具。
唐經天道:「唐世傑,原來是你!且莫說你們唐家的家訓,令尊和我的交情也是不薄的,你為何跑來暗算我?」
唐世傑滿面羞慚,說道:「小侄受了衛托平的煽惑,罪不容誅。但求唐掌門念在與家父生前的交情……」
唐經天道:「原來你爹爹死了,怪不得你敢胡作非為。你的哥哥呢?」
唐世傑道:「家兄完全不知此事。」
唐經天道:「看在你死去父親的份上,我可以放你回去。但我也要替死去的老朋友稍稍懲戒這個不肖子弟!」輕輕在唐世傑肩上一彈,說道:「三年之後,你的武功方能恢復。在這三年之內,你好好反省吧。」
唐世傑只道唐經天要廢掉他的武功的,如今只是要他三年之內不能施展,雖受懲戒,已是大喜過望,連忙叩謝唐經天不殺之恩。
唐經天不再理會他,和孟華走出山洞,笑道:「咱們一面走一面說,你救了我,我還沒有請教你的姓名呢。」
聽了孟華自報姓名之後,唐經天道:「孟大俠孟元超是你何人?」孟華說道:「正是家父。」
唐經天道:「你的武功似乎並非完全家傳,金大俠金逐流也曾教正你吧?」
孟華說道:「金大俠是曾指點過晚輩的劍法。」
唐經天若有所思,半晌說道:「這就怪不得了。你的劍法兼有刀法之長,連我也是平生僅見。不過我還是有一事未明,你可以告訴我麼?」
孟華說道:「不知唐大俠要知道什麼?」
唐經天道:「即使單以劍法而論,你的劍法變化之精奇,似乎還在金家所創的劍法之上。是你自己悟出來的還是另有高人傳授?」要知青出於藍,雖然也是常有之事,但孟華年紀這樣輕,按說還不能有如此超越前人的成就的,是以唐經天也不禁大為好奇了。
唐經天在那石洞裡是盤膝而坐、垂首閉目的,孟華想不到他對自己的劍法竟是瞭如指掌,不由得心裡暗暗佩服:「要練到他這樣境界,我這一生恐怕也未能夠做到。不過要說明此事,可是當真說來話長。」孟華只好先回答道:「晚輩是另有奇逢,可否容晚輩在你老人家打發了那些妖人之後再行稟告。」
唐經天霍然一省,說道:「對,時候無多。你把緊要的事情先告訴我吧。」
孟華說了天竺兩神僧與鍾展定下比試三場之事,說了衛托平等人趁虛侵襲之事,說了他的媳婦被勞超伯所傷之事,還未來得及說自己的弟弟和段劍青的事情,他們已經回到雙華宮外了。
唐經天笑道:「活該他們倒霉,要是他們來早一天,恐怕天山派就要一敗塗地,我也活不成了。」
原來唐經天的「閉關練功」,本來定下七七四十九天的期限的,但因他內功精純,進展的速度比預定的快了一些,四十八天就功行圓滿了。唐世傑闖進山洞暗算他的時候,正好是他在「散功」的時候,不過也幸虧孟華一聲呼喚,這才令他醒來。
廣場上雙方的混戰還在打得難解難分!
唐經天這一突出其來,天山派的弟子大喜若狂,敵方則是心驚膽落了!
此時打得最緊張的是天山派這邊的甘建侯、白英奇、霍英揚和祝建明四人與對方的歐陽沖、勞超伯、衛托平三人的混戰。
歐陽沖這方本占上風,但歐陽沖和勞超伯都是認得唐經天的,見他突然出現,都是不禁驀地一驚,霍英揚唰的一劍就刺傷了歐陽沖,勞超伯也給甘建侯打了一掌。
歐陽沖受了傷,滿頭紅髮根根堅起,就像受了傷的野獸一般,一聲怪吼,雙掌齊發,捨命突圍。
他練的雷神掌功夫是邪派兩大神功之一,情急拚命,掌力盡發,熱風呼呼。天山派第三代弟子祝建明首先禁受不起,連忙躍開,功力最深的甘建侯也不能不身形一閃。
說明遲,那時快,衛托平也在此際立即出掌,幫助勞超伯湯開了路。霍二人的的雙劍合壁。他們跟在歐陽沖的後面,也突出重圍了。
孟華叫道:「不可放走那姓勞的和那紅髮妖人!」
此時唐經天剛剛踏入廣場,和那邊的距離還相當遠。廣場上衛托平帶來的那些人也正在作鳥獸散,孟華輕功再好,急切間也是無法擠過去追捕敵人的。
紅髮妖人歐陽沖是段劍青的師父,勞超伯是和段劍青串通了暗算唐夫人,孟華要想揭發段劍青的真面目,非把這兩人捉住不可。他知道以甘建侯等人的本領,要同時把衛托平也都擒下恐怕不易辦到,是以只好權衡輕重,叫他們先捉住這兩個人了。
唐經天微笑說道:「他們跑不掉的!」說話之時,已是信手拾起兩粒石子,用彈指神通的功夫彈了出去。
唐經天和這兩人的距離少說也在百步開外,兩枚小小的石子橫空掠過,竟是不差毫釐打中了歐陽沖和勞超伯背心的天柱穴。最厲害的敵方三個高手,只走了一個衛托平。
唐經天記掛雙華宮內的比武,說道:「首領己擒,餘眾由他去吧。」他還未曾知道,敵方本領最高的人雖然不是衛托平,卻是以衛托平為首領的。
不過片刻。那些人都已跑得乾乾淨淨,來自天竺的那些人則都退上了石階,廣場上剩下就只是天山派的弟子,和倒在地上的勞超伯與歐陽沖了。甘建候知道勞超伯是害唐夫人的人,過去先把他拉起來審問口供,不料手指一觸他的身體,只覺火熱如焚,一探他的鼻觀,已是沒有氣息。甘建侯大吃一驚,叫道:「這姓勞的老賊死了!」
唐經天「咦」了一聲,說到:「怎麼死的?」他用兩粒小小的石子打中這兩人的穴道,自信力度用得恰到好處,應該不會置他們於死地。
就在此時,白英奇也在叫起來道:「這紅髮妖人也死了?」歐陽沖的死狀又和勞超伯不同,身上並無傷痕,但卻癱在地上,有如一團肉泥。
唐經天仔細一看,已知究竟,嘆口氣道:「也是我疏於防備,想不到他們自己人也害自己人。」
原來歐陽沖在唐經天未發石子之前,已是恐防逃不出唐經天的掌握,他害怕勞超伯供出真相,先用「雷神掌」打他。哪知衛托平也是抱著同一心思,跟著也用重手法在他背後暗算,震裂了他的心臟。他們三人是一同逃走的,旁人只道他們是相互扶持,哪知他們卻是各下毒手。
孟華暗暗叫了一聲「可惜!」但想經過剛才石洞之事,料想唐經天會相信他的說話,必要之時,他還可以和段劍青對質。於是提醒唐經天道:「鍾展長老和那天竺僧人比試第二場,不知比完了沒有?唐掌門,你……」
唐經天當然知道比試內功,極為兇險,點了點頭,說道:「好,咱們這就去吧。英奇,你們在這裡清理廣場,小心防備敵人還會再來。」
他們踏進雙華宮,來得正是時候!
鍾展和奢羅仍然盤膝坐在地上,雙掌相抵。不過兩人的頭頂已冒出熱騰騰的白氣。原來鍾展的內力本是較勝一籌的,但因和奢羅比兵器的時候,他以木劍應敵,雖然打成平手,卻是先吃了虧。再比內功,可就相差不遠。
此際,他們的內功比拚,正是已經到了生死關頭!優曇法師武學造詣極深,看得出還是他的師弟稍弱一點。要是讓他們比拚下去,師弟恐怕性命不保。而鍾展雖然或許可以保全性命,也一定要受重傷。他當然不願見到如此結果。
不過,以他的武學修養,雖然高出二人之上,卻也沒有把握能把他們二人分開!
他看見唐經天進來,不由得又喜又驚,也無暇說客套話了。眉頭一皺,便即說道:「唐大俠,你來得正好,他們恐怕、恐怕是拚個兩敗俱傷,你看、你看……」
唐經天不用他說,當然也看得出來。他知道師兄會勝這場,但他也不願意鍾展得了勝利卻受重傷。
唐經天緩緩說道:「讓我試試!」說話之間,已是到了他們二人身邊。籠手袖中,揮袖便向他們當中直插下去。衣袖本是柔軟之物,經過他的內功運用,卻似一面有彈性的盾牌,把鍾展和奢羅分開了。
只聽得聲如裂帛,唐經天的衣袖裂開一幅,奢羅身向後傾,隨即以肘支地,一躍而起。鍾展則是吐了口氣,晃了兩晃,這才緩緩站定身來。原來他們二人的內功,在這剎那,都給唐經天的衣袖接了去。
優曇鬆了口氣,不由得對唐經天暗暗佩服,想道:「要是我拆解的話,縱然我不受傷,他們卻是恐怕難免要受傷了。看來唐經天的內功造詣,是要比我較勝一籌。」
奢羅好勝心切,一躍而起,便即問道:「這一場怎麼算?」唐經天微笑說道:「你們未分勝負,我就把你們分開了。要是你不怪我多事,那就不用再比了。」
奢羅大喜說道:「唐掌門,你這個人倒是很好,我當然不會怪你。不過這一場既然算是平手,你可要和我的帥兄再比一場了。」
唐經天道:「貴派的武功我是一向佩服的,武功不必比了。」
奢羅道:「不行,不行。我的弟子已經輸了一場,不比我們就吃虧定了。」
唐經天笑道:「我已經說過貴派的武功非我所及,我是甘拜下風的了。」
奢羅道:「你認輸也還是不行。我們萬里遠來,就是想見識見識你的功夫,好不容易請得動你的大駕,你又不比,我們!不是如入寶山空手回了輸贏不打緊,我這眼福的損失可就大了!」他嗜武成迷,平生不事世務,說出話來,就像兒童一樣的天真爛漫。
優曇皺皺眉頭,說道:「唐掌門的話還沒說完呢,你就胡嚷什麼。」
奢羅霍然一省,說道:「對,武學一門,有武比也有文比的。你不願與我的師兄動武,那就文比吧。你們可以在武學上彼此論難,我失了眼福也可以飽飽耳福。」
唐經天笑逍:「武學也不比了。我懂得的絕不會比令師兄多。」優曇忙道:「唐掌門,你太客氣了。」
奢羅忍不住又嚷道:「武功不比,武學又不比,那你要比什麼?」唐經天道:「不敢說比,兩位是天竺神僧,我想向兩位請教佛法。」
奢羅怔了一怔,說道:「我可不會念經,師父雖然教過我,但一念經我就頭痛。師父死了幾十年,我早就連半句經文也都忘了。別扯上我,你要請教佛法,向我師兄請教。不過,我還是希望你們正正經經比一場的好。」
優曇道:「我這師弟,除了練武,什麼也不懂。唐掌門,你莫笑話他。」
奢羅道:「啊,唐掌門,莫非你所謂的『請教佛法』也可以比試武功的,這我就當真不懂了。」正是:
但願干戈為玉帛,欲憑佛法指迷津。
——《牧野流星》第四十回 暗器無功寒敵膽 掌門一出震群魔
……………
唐經天道:「優曇法師,我想向你請教修習止觀坐禪法要。」優曇法師道:「啊,原來居士正在修習止觀坐禪麼?」他聽唐經天說出「止觀」二字,不覺心中微有愧意,想道:「武功我是比不過他了,佛法的奧義,恐怕我也不如他參悟得那麼透徹,莫非他是藉此點醒我麼?」
唐經天道:「嘗聞法門雖多,論其急要,不出止觀二法。內子生前,曾經為我講過此一上乘佛法。可惜我領悟不深,此次閉關練功,仍是常被心魔所擾,經云:『若人慾識佛境界,當淨其意如腹空。』又云:『須將一把鐵掃帚,掃除自心之煩惱。掃得乾乾淨淨,方名自淨其意。當識鐵掃帚者何,止觀是也。』法師是有道高僧,難得萬里遠來,請賜我一把鐵掃帚。」
優曇法師面上一紅,說道:「不敢,這把鐵掃帚恐怕還得居士賜給我呢。」
唐經天道:「法師太客氣了。我雖然曾得令師龍葉上人間接傳經,怎比得上法師親炙。」原來唐經天的妻子冰川天女,生前曾以尼泊爾公主的身份,護法有功,得到當時的那爛陀寺主持龍葉上人賜以貝葉經文的。
奢羅法師聽得半懂不懂,笑道:「你們莫談佛經了,一談佛經,我就頭痛。唐掌門,你的意思是要和我的師兄比比坐禪吧?你就趕快比吧!師兄,你也莫推辭了,我不耐煩坐禪,你是有這份耐心的。這與唐掌門比上三天三夜又有何妨?」
優曇法師瞪他一眼,說道:「你懂什麼?」奢羅法師笑道:「我是不懂,所以只能由你和他比啊!」心裡暗暗歡喜:「比武功師兄未必能勝,比坐禪料想唐經天比不過他!」
孟華心裡卻是煩惱,冷冰兒、羅曼娜,桑達兒三人正在等他,唐夫人也未曾找著,不知她生死如何?唐經天要是和對方比武功的話,那還好些,如今比什麼「止觀坐禪」,那可就不知要比到什麼時候了。
只見唐經天和優曇法師已盤膝坐在地上,距離在三丈開外,各自垂首閉目。奢羅法師仔細察視,知道唐經天並無暗運內功,他們二人的的確確是在比試坐禪。本來他還有一些顧慮,此際更是放下了心上的石頭了。
不過,看了一會,他可又不耐煩起來了。忽地坐到孟華身邊,輕聲說道:「老弟,他們坐禪,這有什麼好看,你願意和我談談武學嗎?我有一事未明,想向你請教。你若向我請教,我也決不藏私。」
孟華知他本性純樸,不知不覺,對他倒是有了好感,說道:「法師,剛才我對你的態度頗為狂妄,你莫見怪,要問什麼儘管問好了。」
奢羅法師面上一紅說道:「其實我更狂妄,說老實話,以你現在的本領雖然未必勝得過我,但你的武學造詣,卻是未必在我之下了。我曾經強逼你做我的弟子,你要是還在生氣的話,先罵我一頓吧。」要不然,由我先叫你一聲師父,當作是向你賠罪也行。」
孟華不覺笑了起來,說造:「相罵無好口,還提它幹嗎。說老實話,談到武學,我是應該向你請教的。」
奢羅說道:「好,咱們大家都莫客氣,就算是彼此切磋吧。我有一事不明,先向你請教。」孟華道:「何事?」奢羅法師道:「那天我和你交手,你還不能克制我的金缽的。剛才你和我徒弟交手,他的金缽嵌有磁石,你也能夠輕易擊敗他。我看得出你的內功造詣比那天又高許多了。別來不過半月,你說能精進如斯,可是另有名師指點。」
孟華說道:「名師沒有。我不過重溫一遍我以前學過的玄功要訣,覺得似乎和貴派的武學頗有相通之處,因而自行參悟而已。」
奢羅問道:「玄功要訣是哪位大師的著作?」
孟華說道:「那是敝國三百年前一位名叫張丹楓的武學大師留下的秘笈。」
奢羅心癢難熬,說道:「貴國張大俠的聲名我是久仰的了,我只恨遲生幾百年,不能向他請教。你既然學過他的玄功要訣,可肯給我說一說其中奧義?當然我不能占你便宜,我可以家師所得的內功心法和你印證。」
孟華心想:「中華天竺的武學交流可說是源遠流長,少林派是武學正宗,溯本追源,也是天竺來華的達摩祖師傳下來的。我拿玄功要訣與那爛陀寺的內功心法印證,張大俠地下有知,想必也不會責怪我的。」
他和奢羅都是在武學上已經很有造詣的人,彼此印證武學,雖然談的都是奧義,卻也不難領悟。著羅聽得如醉如痴,他的師兄正在和唐經天比試坐禪,他也完全不理會了。孟華本是心中有事的,但唐經天尚在坐禪,急也沒用。不知不覺,漸漸也被奢羅所說的武學奧義吸引,心不旁騖。
他們在談論武學的奧義,正在坐禪的優曇法師卻在想到止觀坐禪的精義。不過他的心頭卻是反而不能如他師弟的平靜了。
優曇法師想到「止觀」精義,不覺心中漸生愧悔之意。
何謂止觀?簡單的說,「止」乃伏結之初門,「觀」是斷惑之正要。人的心裡,有各種各樣的煩惱形成的「結」,天台宗歸納為見思結、塵沙結、無名結。眾生被煩惱所結縛,所以終日昏昏糊糊,擾亂不休。以「止」之功夫,能伏結感,然僅能「伏」,而不能「斷」。猶如以石壁草,故云「止」只是「伏結」的初步功夫;「觀」即正觀慧照,用智慧來觀照,欲斷除心中之煩惱,須觀慧以斷除之。如以利刀斬草除根,永不再生。故「觀」者,乃斷惑證真之正要,最初入手,非伏煩惱不可。煩惱伏,則「斷」之易也。是知「非止不足以伏結非觀不足以斷惑」。故經云:「止是禪定之勝因,觀是智慧之由藉。」
優曇法師的武學造詣是天竺第一人,佛學的造詣則或許還不能算是「得道」的高僧,但也有慧根,否則他如何能繼承龍葉上人作那爛吃寺的主持?此時靈台清淨,智慧頓生,哪裡還有與唐經天爭勝之意。
他初時來意,本是要和唐經天印證武功,印證武功事屬尋常,但卻不免多少有點爭強好勝之心,想到中華武學有一派就是源自天竺,他此來與唐經天論證武學,說不定可以和達摩祖師後先輝映。內心深處,所想的其實不是來「切磋」,而是來「布施」了。
但此時他心境漸趨空明,卻是想道:「唐經天剛才所引的經文說得好:若人慾識佛境界,當淨其意如虛空。何謂自淨其意,吾第眾生,凡一舉一動,所作所為,念念起於執著。如一布施,即謂我為能施,彼為所施,中為所施之物。三輪之體未空,僧愛之心難忘。思量分別,是非僧愛,即見思煩惱。我連見思結都未能破,做什麼出家人?」
他聽到孟華和他的師弟談論,其中奧義有許多是他都未曾思索過的。不覺又再想道:「爭強好勝系是妄動無明。這少年也許從未讀過佛經,但心胸的寬廣,卻是勝於我了。我身為那爛吃寺的主持,難道可以不如他嗎?」
孟華扼要的講述玄功要訣,不知不覺已講完了。抬頭一看,日見西斜。不覺心裡吃了一驚:「冷冰兒、羅曼娜她們一定等得不耐煩了。唐夫人也不知找到沒有?他們卻不知還要比到幾時?」心念未已,忽聽得唐經天和優曇法師同時哈哈大笑,同時站起身來。
優曇法師朗聲吟道:「日裡看山西來意。」
唐經天應聲答道:「不起一念須彌山。」
兩人相視而笑,莫逆於心。半晌,優曇法師合計說道:「多謝居土當頭棒喝,貧僧謹受教了。」說罷,便即帶領師弟師侄,步出雙華宮,飄然而去。眾弟子都是莫名其妙的。
原來他們的對答乃是禪宗所謂的「機鋒」,是因人因地而進行的一種對佛教哲理的探討。有時對同一問題作出不同的回答,有時對不同的問題作出相同的回答,也有時對提出的問題不作回答的。隱蘊禪機,如何領會,端在聞者的妙悟。這兩句佛揭也是借用禪宗的一個故事的。
據說有學士問高僧:「如何是佛祖西來意?」高僧答:「日裡看山。」意思是:本來分明,只有不去看的人才會看不見。優曇法師希望天山派弟子不要對他誤會,如今他「聞道」而去,來意其實是如「日裡看山」一樣明白。
那學人又問高僧:「不起一念,有過無過?」高僧答:「須彌山。」原來禪宗反對任何固定的、肯定的認識,如果有人把「不起一念」作為精神解脫的原則,執著在「不起一念」上,這個「不起一念」的念頭本身也是不對的過失。所以高僧回答「須彌山」。須彌山是佛經中經常講到的最大的山。意思是說,即使不起一念,不言不動,像須彌山那樣,過失仍然是存在的。唐經天說這句話,他對「止觀」禪理的領悟,顯然是比優曇法師又進一層了。(按:此處解釋,根據任繼愈著的《漢唐中國佛教思想論集禪宗哲學思想略論》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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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幕描寫
釋陀搖了搖頭,苦笑說道:「可惜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竇健剛問道:「什麼其二?」釋陀說道:「三個月前,天山派的老掌門唐經天已經去世,如今已是由唐經天的兒子唐加源繼任掌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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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評論
天山派的少掌門,江湖中年輕一代的傑出之士,文采武功都是上乘的翩翩少年。名門之風,飄逸端莊的個性,可說是一身占盡了少年俠士之靈氣,或許還有那種隱隱約約的貴族氣質,與之相較,張丹楓多了幾分名士之氣,也多了幾分清狂,檀羽沖多了幾分愁懷,李逸多了幾分落拓,卓一航又多了束縛,但這都不是一名貴族所應有之風,而唐經天卻多了幾分優雅,少了幾分愁思。
貴族的氣質本就是一舉一動與其身份、與其家世相匹配,更有著那與生具來的責任感。於是他以高人一等的見識、超人的武功化解了一場國土分裂的危機,抵禦著邪魔,救助著需要救助的人,而這還不夠,他還需要以博大的胸懷去寬容和救助那曾經傷害過他的對手,對這個對手他的觀感是“我對他只有憐才之意,但對他的作為就不敢恭維了”,然而當一樣的對手陷於走火入魔的困境中,他躊躇再三,終於向愛人道別,踏上搭救他的道路,這不僅需要博大的胸懷,也是出自與生俱來的那一份責任。或許這才是他心中的愛人所需要的那種氣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氣質高貴的才子自少不了生命中的佳人,他很用心地去追求,終於贏得了她的愛,也贏得一場愛情的競爭,畢竟他們才是同一世界的人。
——天山游龍
唐經天是很痴情的。他在帳外守了一夜等到的是各走各的便話說不出來,在楊家沒追到天女姐姐的神情全忘記旁人(比起生在福中不知福的李沁梅我更喜歡簡單的鄒絳霞在我的想像中她應該管唐經天做哥哥當然絕對不同於段譽和鍾靈)之後他腿受傷還念著吃人家豆腐,這在梁先生的書中是基本難得一見的。說來梁先生也確實很少描寫打情罵俏的場面,想想張無忌和趙敏吧。文化知識上應該廣泛,年輕時竟然還研究過梵文,所以他可以陪著天女姐姐花前月下,幸福象花兒一樣,有很多人不喜歡這樣,可是我覺得這樣很好啊。難道一定要生離死別經歷無數的磨難才叫“此情天下無雙”?難道一定要從中加入障礙重重比如桂華生不死冒川生死不瞑目讓天女姐姐絕情而去從此碧海青天夜夜心?唐經天從此浪跡江湖狂歌當哭?沒意思。什麼兩情長久豈在朝暮,不好。檀羽沖即便不死也必孤苦一世,凌未風劉郁芳又如何。相愛的人就是要在一起,小說里常有為了誰不惜去死,我確始終固執的認為更要為了所愛的人活下去。周杰倫也唱“洗滌後的回憶,驕傲的活下去”。
——楊世帆
溫潤如玉唐經天
君子佩玉,所以有謙謙君子,溫潤如玉的說法。唐經天,公認的最具貴族氣的少俠,源於這份胸襟氣度——君子坦蕩蕩,只要無愧本心,恩怨說從頭也沒有必要,因為那都是徒然。提到唐經天,繞不過金世遺,這倆人的對決實在是微妙而又激烈,表面春風的暗裡作勁。並不僅僅是因為天女姐姐的歸宿,而是他們本身的格格不入,那位風華絕代、不惹塵埃的冰川仙子,恰恰充當了這個導火線。金世遺憤世嫉俗,對唐經天的得天獨厚實在是有著一份嫉妒,一份不服。天山少掌門,人品武功見識才華樣樣俱佳,埋藏心底的優裕感雖然加以遮掩,甚至連自己也以為根本沒有這份自負。問題是,舉手投足間的雍容華貴將自信盡顯無遺。《冰川》中豪邁的表白:“救,為什麼不救?”下意識的告訴自己:金世遺是個人才,但比自己畢竟少了一份底氣,除了武功足以與自己比肩,哪裡還有其他方面足以構成威脅?他在《雲海》中面對一身武學已經勝過自己,迢迢歸來的金世遺,那么溫文一笑,毫不在意不再跳脫的“毒手瘋丐”故意的忽視,固然因為他的教養,最最重要的是自信仍在,這個心理底線是金世遺終其一生也沒有超越的。
——節選自 羽靈《劍膽琴心笑東風,男兒自當傲蒼穹》八
《冰川天女傳》第一男主人公,《雲海玉弓緣》、《冰河洗劍錄》、《牧野流星》主要配角之一,唐曉瀾與馮瑛的兒子。人物個性不很突出,屬於介於灑脫與世故之間的類型,他與冰川天女的愛情描寫也遠不如其它作品中的愛情描寫。三上冰山終寫情,幾次共險則堅情,文彩武功均出眾,終得仙女情有終。
——節選自《梁羽生筆下一百單八俠》
唐經天:謙謙君子,溫潤如玉
幾十年來,“貴族”一直是一個敏感而模糊的名詞,一度成了不勞而獲,愚蠢貪婪,狹隘虛榮的代名詞,被全社會釘在“老鼠過街、人人喊打”的恥辱柱上。而近些年來,又有相當一部分“先富起來的人”處處以貴族自居,動輒一擲千金,大肆奢靡,搞些華而不實的噱頭吸引公眾注意力,同時擺出一副傲氣凌人,目空一切的派頭,自命為貴族風範,但往往適得其反,在吸引部分艷羨目光的同時,也招來了草根階層的不屑和唾棄。 事實上,他們並不是真正的貴族,只能算作暴發戶和貴族中的次品與渣滓——空心大少,紈絝膏粱而已,如江上雲、石清泉等皆是如此。真正的貴族精英,絕不會刻意張揚炫耀,不會因為家世背景而膨脹自我優越感,不會狂熱追逐外在的虛榮與排場,更不會自恃身份,在自己與草根階層間人為製造鴻溝,他們應該是寬容仁愛,平易近人,從容優雅,寵辱不驚,具有悲天憫人的胸懷與高度的社會責任感,甘於付出,勇於犧牲的。他們可以淪落市井風塵,但從骨子裡透出的修養和氣質,仍然使他們卓爾不群,使人不由自主地對其產生敬意,一如《紅樓》中的薛寶釵,《三國》的劉備,梁老筆下的張丹楓、檀羽沖、唐經天。
不過,張丹楓和檀羽沖縱然驚艷絕世,終有幾分落拓王孫的意味,最典型的貴族精英,仍是非唐經天莫屬。在藏邊山路上初次登場,談笑戲謔間輕描淡寫舉手退敵,頗有幾分張丹楓的影子,令人眼前一亮;其後的冰宮題詩,情挑天女,更顯才情不凡,風流蘊藉,將濁世佳公子的風範展示得淋漓盡致;而後的江湖交遊,仗劍衛道,則充分體現了唐經天作為一名貴族精英的眼界風骨和社會責任感。特別是他不計前嫌,友好對待幫助一直敵視自己,暗算自己的金世遺,更印證了他的寬容胸襟等貴族必備素質。具備了以上這些,才稱得上一名純粹的貴族,對於這種貴族,古人有一個恰當的稱謂:君子。君子如玉,他雖未必能帶給你如冰如火的激情,卻能用特有的溫潤,呵護浸染你,讓你如沐春風,如飲醇酒,漸入佳境,歷久愈濃。冰川天女選擇了唐經天,並不代表她沒有眼光,不會發掘潛力股,恰恰相反,正是她慧眼識珠,從芸芸眾生中選出了自己的同類人,成就了一段稍顯平淡,卻十分契合美滿的佳緣。數十年後,步入暮年的唐經天風采依舊,雖不光芒炫目卻仍溫潤宜人,而被抬上江湖神壇的金世遺則多少有那么幾分沐猴而冠的味道。
——節選自天山霓裳的《我眼中的梁書十大魅力男子》三
詩捲來時春晼晚,清風明月送少年(by 燕歌未斷塞鴻飛)
“千古文人俠客夢”,梁公的武俠可能是這句話的最好詮釋。刀光劍影的江湖爭鬥中,時見詩文翩飛。梁公的文人氣質,賦予了他筆下的俠客更多的名士風味,允文允武,長詩佐酒,名劍風流。
《冰川天女傳》是我於梁氏武俠的初戀,新奇而美麗的冰川世界,溫馨與浪漫交織的絢麗,留給我的是永恆的感動與眷戀。對於唐經天,記憶中該是“春日游,杏花插滿頭,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的俊逸丰神,該是“紫陌垂楊系紫騮”的五陵年少,該是“錦隨刀尺少年時”的意氣飛揚,該是“倚馬立斜橋,滿樓紅袖招”的靈秀俊士。在明媚的遠古畫卷里,英姿灑落,眉宇清揚。
縱覽三十五部梁書,那些歷史風雲中走來的俠客,往往有著深深的清逸愁懷。傷時憂世,身世自憐,於一劍江湖來去的瀟灑從容中,留給我們的是一個個孤寂落寞的身影,如李逸,如檀羽沖,如張丹楓,如卓一航。李逸的愁是唐室難興、琴劍飄零的落拓惆悵;檀羽沖的愁是見疑於國人、不容於異邦,傷心國事、失意情場的哀怨淒抑;張丹楓的愁是六十年風雨,一朝歸來,江山依舊、亭台非昨的長歌當哭;卓一航的愁是師門恩重、愛侶情深,卻終至於天山永隔、師門愛侶兩相負的寸心難表……曾經湖海慣飄零,念淒風苦雨,對秋燈,幾人老?
然而,還有一個唐經天。如果他們是瀟湘夜雨,剪不斷,理還亂的繾綣纏綿,那唐經天便是“陽春三月,江南草長,雜花生樹,群鶯亂飛”的明朗俊爽。他的出現,似乎只是塵世的驚鴻一瞥。仗劍江湖,除魔衛道,挫敗一個個裂土分疆的陰謀;情動天女,成就一段曠世良緣。然後冰宮歸隱,淡看世事浮雲,歷人世滄桑,寵辱諧靜。
猶記得那個冰山初逢,單人匹馬橫衝直撞的少年。那個誓要報仇,舉手之間解穴退敵的少年。冰宮邀斗,琴簫相和,比劍題詩,情挑天女,靜立時丰神俊秀,顧盼間神采飛揚。冰川天女亦不禁暗暗心動。其後保護金本巴瓶,“寧與清室,勿於番邦”,不拘於民族之見,顧全大局,顯示了清醒的頭腦與高人的見識。
猶記得那個大漠深處風露立中宵的少年,猶記得那個花叢深處,聲聲呼喚,黯然神傷的少年;猶記得那個峨眉絕頂,經夜不眠,遍尋佳人的少年。結緣大會,聯劍誅魔,游龍矢矯,冰魄驚鴻。會堂上的驚濤駭浪,俱不抵相見的喜悅。危難之中,捨身救護情敵,令得金世遺也不禁自慚自愧。對於金世遺雖然只有憐才之念,而無欽敬之心,仍然願意去救他,只有這份胸襟與氣魄,才是真正讓天女喜愛與折服。
藏邊深谷,尼泊爾王欲逞野心,傾全國之兵,欲染指西藏。兵禍將結,面對尼泊爾王的故意挑釁,三軍陣前,同來英豪,紛紛顯技挫敵。對陣提摩達多,明知不敵,卻不願恃寶劍之利,占先手之宜,如此磊落倔強,對手亦自欽服。冰峰悵望,金世遺的身影已經遠去。多年後,雲海中挾技歸來,一心想要將他折辱的金世遺,在這份胸懷與氣度面前,只是愈顯出內心的自卑自憐而已。
出身天山少掌門的唐經天,少年得志,優渥自信,卻毫無世家子弟的驕矜之態。入世,則濟危扶困,護國安民;出世,則修業授徒,歸隱天山,與世無爭。無論經歷多少憂傷欣喜,仍是一派風清雲淡,於天山絕頂,任繁華落寞。
“南有喬木,不可休思。
漢有游女,不可求思。
漢之廣矣,不可泳思。
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一個冷傲自矜,一個優渥自信,心微動情已生。劍氣射冰宮,柔情聯彩筆。少女心思,難描難畫;驚才風逸,冷香飛上詩句。
“冰川映月嫦娥下,天女飛花騷客來”該有怎樣的自信,才能寫出這般瀟灑的詞句。冰宮幽境,看似無端的闖入,卻似一顆投入心湖的石子,擾動芳心,從此天光雲影兩徘徊。
忘不了山谷中的驚艷,青山眉黛,素里紅妝,胭脂拂雪,明艷照人。天女的美,不是清明煙雨里的清姿澹秀,而是遠山芙蓉,身姿灼灼的風華絕代。羅衣何飄飄,輕裾隨風還。顧盼遺光彩,長嘯氣若蘭。美目流轉間,千騎無聲,只留你仙姿勝雪,環佩玎琮。
梁老把“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的生死糾纏給了金世遺與厲勝男,卻把“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的端妍明媚給了唐經天與桂冰娥。花開花落年復年,花容月貌為誰妍?在如斯寂寞的錦瑟年華,遇見一個你,是何其的有幸。
如此星辰如此夜,為誰風露立中宵。冷傲的天女在愛情上也不過是一個柔腸百轉的少女,有歡喜,有憂愁,有暗暗飲泣。十八年來初涉凡塵,情絲牽絆,渺渺茫茫。當日桂殿香冷,月魄影寒,碧海青天夜夜心;而今美目凝睇,翠眉含顰,暗祝東風許年華。避世離居,高蹈出塵,幾曾著眼看世人。遇見唐經天,才知道這世間愛恨憂傷的滋味。風露清寒,星子如水,帳外那個卓然獨立的身影,那一句幽幽念起的詩,心中也不禁婉轉輕嘆,不忍拒絕。
其奈風流端整外,更別有,動人心處。說起翩翩少年,大抵是白衣勝雪,丰神如玉。白色是一種太純粹的美,帶著纖塵不然的澄澈,卻不免過於清冷了些。《冰川》每每讀來卻有一種別樣的溫暖。冰川天女看見唐經天與鄒絳霞,情懷悵惘,傷心而去,回顧四野,還是皓月當空,澄輝素影,千里相照。大漠裡的彎刀呼嘯,峨嵋明月夜遍尋佳人,縱然有彷徨有心傷,也是毅然決然不帶一絲猶豫的。人不疏狂枉少年,唐經天卻是稱不上狂的,從來也不是鋒芒畢露的。如一塊藍田美玉,本質上剛硬不可摧,觸手卻是溫潤的。含清拔於綺繪之中,寓神俊於莊嚴之內,高朗清遠,飄逸端莊。
算一生繞遍,瓊階玉樹,如君樣,人間少。夢裡江湖,有劍影縱橫,有簫聲隱約,有高歌散霧,有吹笛裂雲。看幾回空濛飛絮,賞幾度照花斜陽。狂來說劍,怨去吹簫,酒祓清愁,花消英氣,俠客美人,傳說千古。多少人來了又去,多少情懷拂了還來。數上冰宮,請得天女臨凡,大漠相伴,西藏追隨,峨嵋重遇,不是沒有波折,卻在不顯山不露水間隨手化去。峨嵋話別時,天女亦喜亦嗔的一句“我就是喜歡”。是啊,如何不喜歡,這樣的風姿,這樣的胸襟,這樣的才情。唐經天受傷,冰川天女一把摟住他,淚落如雨。“傻公主,你哭什麼?”唐經天依然是那般雲淡風輕的笑著。還是喜歡這時候的天女與唐經天,沒有了當時的孤高與疏離,漸漸有了煙火人間真實的美麗。
世事多變遷,風流雨打風吹去。寶劍已沉埋,玉碎香消二十年,舊時明月舊亭台,該怎樣在漫長的歲月里懷戀。那些情懷,傾盡一生也不能滅。戀戀風塵,輾轉流連。卻沒有悲戚,也沒有憂傷。“瞻彼淇奧,綠竹漪漪,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常常感嘆古人的語言之美,如何用這般清淺的詞句描出這樣悠遠的情思。“有人說三百篇詩/反覆述說著的/也就只是/年少時/沒能說出的那一個字”。反反覆覆的嘆,婉轉低徊的念,尋尋覓覓,揀盡寒枝,所追尋的不正是這樣一個人嗎?
《三國》寫貂蟬之美:“眉黛蹙成遊子恨,臉容初斷故人腸”。我以為世間之美無過於此,最美的事物,總是不經意間觸動心底最深的那根弦,輕輕的顫動。愛不得,怨別離。歌里唱“誰讓你心動,誰讓你心痛”若沒有心動,便不會心痛,因為這心動,愛上這心痛。我無疑是喜歡唐經天的,這一種既驚且喜,如怨如慕,“日裡看山西來意,不起一念須彌山”那個冰川道上初逢的少年,初見已驚,再見仍然。正如白了發的紫英,百年之後,仍是飄然而去的瀟灑。至此,縱使有萬般波瀾,也該心如止水。
“在世間,自有山比此山更高,在我心,世間始終你好”,記得看到這句話時,想到阿翁的黃蓉,一時竟是悲從中來,不可斷絕。我相信這世間有風姿更卓絕的人物,可是我的心裡再也遇不到如這般更令我傾心的人。匆匆一瞥,卻如清風皓月,再難忘懷。一生一次的感動,一生一次的傾心就夠了,這一生,這一世,就在客散酒醒深夜後,更持紅燭,一卷薄書,來訪舊蹤跡。
讀完《冰川》,意猶未盡,興沖沖地跑去看《雲海》,卻讓我興奮的心情瞬間冰冷。天山系列從雲海開始,似乎成了金家的獨舞。徒弟,兒子,高手輩出。這曾經讓我無限怨念,為什麼金氏一脈的崛起一定要伴隨著天山派的沒落,而且是毫無理由的沒落。天山派從霍天都始,歷代掌門,無論資質,智慧,修養,都是上上之選。謙遜隨和,不恃技傲人,大有長者之風。而且僻居天山,罕履中原。梁老完全可以讓金氏武學在中原武林放一異彩,何必定要毀了天山派?後來想想,也許金氏一脈,並沒有什麼風采卓越的人物,因而只有在武力上勝出。《牧野》、《絕塞》中,天竺高僧,以及白駝山主,想要傲視中原武林,皆是選擇挑戰天山派。由此,天山派的影響與地位可見一斑。唐經天也是這樣,他可以笑對金世遺的不平,後輩高手的湧現。妙談佛理,舉手退敵。指點孟華劍法,並與他平輩論交。溫文風采,不減少年。
罷了,罷了,我還執著什麼。拈花一笑間,千年風雷過。冰宮人如玉,公子世無雙。少年仍是風姿挺秀,世外仙姝亦是芳華絕代。桃腮檀口坐吹笙,並吹細雨數寒星。珠宮貝闕,冰光塔影,似水柔情,如花美眷。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如此勝境,世上又能有幾人?生前高譽身後聲名,不過一場虛幻,都隨風去吧。
滿襟冰雪劍氣收,明月曾照碧山頭。雲重天低酣歌罷,依然秀色照清眸。遇見你時我還是個懵懂少年,歲月無聲,也許等一天,我已經白髮蕭然,回過頭來,你依然是當年的模樣,按劍輕歌,撫簫而奏。眉目間依然是淺淺淡淡的笑意……恍然,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些挑燈夜讀書的時光……
嵌名聯
冰川映月嫦娥下
天女飛花騷客來
——所嵌名字:冰川天女
幽谷荒山 月色洗清顏色
萍梗蓮葉 雨聲滴碎荷聲
——所嵌名字:幽萍
慧質勝幽蘭 搖曳空山 明月有情徒悵惘
卿雲燦雲海 漂浮天際 瑤台無路漫低佪
——所嵌名字:慧卿
月色無痕 綠窗朱戶年年繞
仙姝有恨 碧海青天夜夜心
——所嵌名字:月仙
——《冰川天女傳》第六回 天女飛花,仙姝應有恨 冰川映月,騷客動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