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6年8月11日上午10點,南京,濃郁的梧桐樹蔭掩映著五光十色的櫥窗,夏季時裝大展銷的廣告吸引著對對情侶的目光,歡騰跳躍的迪斯科樂曲伴隨著熙熙攘攘的人流,這座舉世聞名的大城市一如平日,生氣勃勃,和平繁榮。我在一條小巷口下了公共汽車。與我同時下車的,還有一位身體瘦弱的老太太。她手裡挎著菜籃。如果不是那像被人撕咬過的殘缺的右耳,我也許不會注意她。她步履蹣跚地走了幾步,忽然站住,定定地打量著路邊的一棵古槐;瞪大了的眼睛裡流露出恐懼和絕望,雙手也不由自主地哆嗦起來。隨即她怪叫一聲,拋下菜籃,轉過身沒命地奔跑,還不時抓起路邊的髒物向後揚去,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絕望的呼叫聲。
“老太太又發瘋了,唉!”行人駐足,回頭。
她弱小的身軀劇烈地搖晃著,終於栽倒在地,口吐白沫。
我和幾個路人把她送進醫院。兩鬢斑白的H醫生很生氣地用聽診器敲著桌子問:“是誰讓她到老槐樹那兒的?”
H醫生告訴我,這位老人叫靜緣,1937年南京大屠殺時,她慘遭日本鬼子蹂蹲,地點正是那棵老槐樹下。
我被極大地震動了,半個世紀的漫漫歲月,竟無法抹平她心裡的裂痕。那該是何等的令人髮指的暴行!
H醫生把一本珍藏多年的英文日記拿給我時說:“日本兵攻陷南京時,特莉薩·英格爾小姐正在教會醫院工作,他記下了許多中國人被害的情況。1939年回國時她把日記給了我。”
我翻到了日記的第25頁:
1937年12月15日
近日來,幾乎天天有被日本人強姦致死致殘的中國婦女被送到送院。
上午11時30分,一個名叫叫靜緣的13歲中國尼姑被抬進醫院。她們的庵觀早己被日本兵焚燒,師傅被強姦後,痛不欲生,跳入火中自焚,她僥倖逃出,蹲在一棵大槐樹下,今天早晨6點被四個日本兵發現。他們輪流著發泄了獸慾之後,又瘋狂地虐待她……三天之後她才醒過來,但精神已失常。
入夜,我自長江邊徘徊,大江東去,逝者如斯。時光可以流逝,受害人終離人世,然而歷史無法忘卻也不應該忘卻。
風景秀麗的燕子磯,1937年12月13日,這裡曾堆積過超過五萬的屍骸。
槍聲炮聲哭聲喊聲,被蹂躪的南京發出痛苦的悲號。極度恐怖的人們從大街小巷向北涌去,渴望著渡江避難,驚慌失措的市民,褲腰帶上捆著金條的店老闆,衣衫襤褸的苦力,還有不停地詛咒被丈夫拋棄的國民黨軍官的太太們,女人們臉上擦著烏黑烏黑的鍋底灰,打扮得越醜陋越不被人注意越好。
燕子磯到了,可……天哪!難民被更大的恐懼籠罩了。江邊上聚集著近10萬黑壓壓的人群,伸長脖子想將被橋網,炮彈不是飛進人從中,遍地都是死屍。
“老總們,行行好,讓孩子先過去吧。”一個衣著華麗的少婦滿臉淚痕求道。誰也沒有聽到她的話。一條船向岸邊射來,人們“呼”地涌過去搶奪船隻,她也毫不猶橡地跳入刺骨的江水中,幾乎快摸到船舷了,突然右手被人用木槳狠狼地砸了一下,她尖叫一聲沉入水裡,許久才浮上來,她只好抱著已被江水嗆得半死的孩子掙扎回江岸,期待著下一條船。
“日本鬼子!”不知是誰嘶喊了一聲。
人群像炸了窩,四散逃去,他們驚呆了,山坡上早已站滿端著刺力凶神惡煞的日軍。燕子磯上架著一排機關槍,黑洞洞的槍口指向聚集在一起的難民。一個日本軍官獰笑著打了一個手勢,隨著“噠噠”的機槍聲,子彈像雨點般向人群飛來。人們嘶啞地喊叫著,簇擁向江邊直退到江中,被冰冷的江水吞沒,岸邊留下成片成片層層疊疊的屍體。
少婦中彈倒下了。母親的鮮血濺到孩子的臉上、身上他張張嘴,卻說不出話來,鬼子走下山逐個檢查屍體。一把明晃晃的刺刀穿過母親心臟扎入孩子右肋,又一刀穿透母親的腹部扎到孩子的下身……母親死了,孩子被收屍工隱匿起來,僥倖存活,卻留下終身殘疾。
日本《朝入新聞》隨軍記者今井正剛則是這樣敘述下關大屠殺的:
“15日夜間,我在大方巷《朝日新聞》辦事處前的看到數千中國人被邦博在一起連成一列長陣,彎彎曲曲望不見盡頭。我知道哪些人是被押赴到屠場的,便尾隨他們來到下關。深夜這些中國人全部被處決,碼頭上,黑乎乎的屍體堆積如山,只留下50刀100人被命令向江中丟屍體,他們一聲不響忙個不停,就像是在演啞劇,在朦朧中漸漸看清長江對岸,碼頭上到處閃爍著微紅的光亮,那都是暫存在一起的汨汨血泊,過了一會作業完畢,留下的‘苦力們’被迫排列在江邊,嗒嗒嗒!一陣機槍聲,只見這群人或仰面,或朝前,盡跌進江中,啞劇便宣告結束。”
日軍在草鞋峽的大屠殺有時50000多俘虜與居民倒在血河中,現今已年逾70的當年一個國民黨軍人是這次屠殺的倖存者。他說,
“我們俘虜後被管道幕阜山一塊用鐵絲網圍起來的空場地上,整整五六天,沒吃一口飯,沒喝一口水,每天都有幾十個人凍餓而死。18日,幾個鬼子帶著個漢奸來說:‘天氣太冷,黃均要把你們轉移到江心到收容所去,為防止路上逃跑,要把你們幫在一起。’俘虜們早想離開這個寒冷,臭氣熏天,屍體遍地的鬼地方,所以日軍很容易地把俘虜們綑紮在一起,走到草鞋峽,天已完全黑了。日軍讓我們坐下來休息,押解的士兵迅速後撤。夜黑極了,憑看軍人的直覺,我感到可怕的時刻即將來臨。‘弟兄—一’我剛喊出兩個字,敵人的探照燈嘩地全亮了,與此同時,敵人的機槍猛向我們掃來,槍聲震耳欲聾,我身中三彈,醒來時發現鬼子對未死者正挨下刺戳。我拚命咬住嘴唇不讓自己出聲。最後鬼子在屍體上澆上煤油焚燒起來。等鬼子關上探照燈離開,我才爬出火堆滾到水裡,我的兄弟們無一生還。我在南京多了幾個月,傷好後我設法逃出南京,歷盡千辛萬苦到蘇北參加了共產黨領導的游擊隊,後被改編為新四軍”
1984年,參加草鞋峽大屠殺的原日軍某部栗原軍曹,在保持了40多年的沉默之後,終於說出了事實的真相:
“南京陷落之後,大批處決無抵抗能力的俘虜的確是事實……在沿著支流挺進至幕府山腰時,依據迫使大批中國軍隊投降了,各箇中隊手忙腳亂地解除了這批俘虜的武器……在舉行入城式的17日那天,根據上面“收拾掉”的命令,把這批俘虜處理掉……軍官們下達了一起掃射的命令。重機槍、輕機槍、步槍成半圓陣勢,對著江邊的大批俘虜忙裂開活,將它們置於彈雨之下。各種槍枝齊射的巨響和俘虜群中傳來的垂死呼號聲混在一起,長江邊簡直成了叫喚地獄。
在人類歷史上,恐怕沒有比日軍在南京的殺人競賽更殘暴、更無人性的了。
1937年12月英文《日本公告》是這樣報導的:
“向井敏明少尉和野田岩少尉舉行殺人友誼比賽,看誰能在完全占領南京之前,首先殺死100名中國人。現在他們的比賽將要接近尾聲。朝日新聞從前線發揮的報導說,星期日,他們的比賽成績如下:向井敏明少尉,殺死了78人,目前勝負難以分清,比賽還要繼續。”
1937年12月《大美晚報》接著這樣報導:
“12月10日中午,兩人各執一成缺口之刀,會聚一起,野田說:‘我已殺死105人,你殺了多少?’向井說:‘我都已經殺106人樂。’兩人相視哈哈大笑,向井多贏了一個,但無法確定誰先殺到100人。兩人相約將比賽目標發展到150人。從昨日開始,他們一向殺150人的目標努力。”
向井和野田的殺人競賽活動,受到日軍總部的鼓勵和稱讚,訊息傳到東京,日本國內輿論界大肆宣傳,各地報紙競相登載,讚譽信件雪片似的飛到他們所在的部隊,兩個殺人狂被美化成“英雄”和“武士”,在日本國內鼓譟一時,成千上萬的日本青年受此蠱惑,參軍來到中國戰場,進行野蠻的殺戮。
如果說向井敏明和野田岩是兩隻殺紅了眼的惡魔,那么田中軍吉簡直比惡魔更兇殘。田中軍吉是日軍第六師團第四十五連隊中隊長,攻陷南京時,他以“助廣”抱歉連殺無辜中國人300百多人。日本軍官山中鋒太郎編寫的《皇兵》一書對田中軍吉的殺人過程作了詳細記載,並附有照片。
經1946年2月中國南京軍事法庭查證:
日軍集體大屠殺28案,19萬人,
日軍零散殺人858案,15萬人,
總計在南京屠殺34萬人。
對戰犯的審訊是時隔8年後舉行的。連外國的觀察家也認為,上述的數字是比較保守的統計。還有許多法庭難以查證的事實,成千上萬的人被槍殺後又澆上汽油焚屍,骨灰殘骸被江水沖得無影無蹤;還有許多未被發現的秘密活埋地點……在短短的幾個月中,到底有多少南京同胞慘遭日寇殺害,恐怕很難做出甚至是粗略的統計。
半個世紀過去了,浩浩長江依然奔騰向前,無止無息。
在我兩下江南的採訪調查中,在我提起沉重的筆時,我悲痛的心依然一次又一次地顫慄。限於篇幅,我的敘述難以表達歷史災難之萬一;而當年日本法西斯那難以數計的令人髮指的獸行,又絕非筆墨所能形容!
半個世紀過去了,美麗壯闊的南京城已難尋覓舊時容顏,可先輩們痛苦的哀嚎將永遠在我靈魂深處迴蕩。在紀念 抗日戰爭50周年前夕撰寫這篇文章,我又感到欣慰——今日之中國,已非任人宰割的羔羊;作為80年代的青年軍人,我又感到自豪——在我們的鋼鐵長城和火熱的胸膛前面,絕不允許歷史悲劇再次重演!
作為歷史的回顧,我們不能只有四大發明,古國文化,開元盛世,絲路花雨,也應該有南京大屠殺。
我不想也沒必要發更多的議論,我只希望像我一樣年輕的戰友、年輕的同胞,記住這慘絕人寰的災難,記住這中華民族的奇恥大辱,它會讓我們更加明確今後的路該怎么走。
主要人物:
向井敏明(1911- 1948.1.28),丙級戰犯。日軍下級軍官,1937年在攻占南京前後,與野田毅(野田岩)進行了駭人聽聞的殺人比賽,並被日本報紙報導。
野田毅日本鹿兒島人(1912—1948.1.28)。丙級戰犯。日軍下級軍官,1937年在攻占南京前後,與向井敏明進行了駭人聽聞的殺人比賽,野田毅使用軍刀野蠻地砍殺了中國軍民105人。1947年野田毅與向井敏明被中國盟軍逮捕,被押到南京軍事法庭受審。12月18日,庭長石美瑜宣判野田毅和向井敏明犯有殺人罪和違反戰爭罪判處死刑。1948年1月28日,野田毅及向井敏明被押往雨花台刑場執行死刑。
田中軍吉(1905.3.19 —1948.1.28)南京大屠殺主犯。日本軍官,南京大屠殺期間,在谷壽夫第六師團任中隊長。手持一把“助廣”軍刀,連續劈殺中國南京居民300餘人。戰後由東京國際軍事法庭引渡回中國審判,被槍決於南京雨花台。
更換
自2013年起,語文出版社對2001年審定通過的九年義務教育課程標準實驗教科書進行了修訂。 在修訂過程中,我們將溫書林的《南京大屠殺》一文換成張純如所寫的《南京大屠殺》一書節選,課文題目為《死裡逃生》。
更換的原因主要是張純如所寫《南京大屠殺》片段《死裡逃生》,不僅寫了南京大屠殺的慘無人道,而且刻畫了一個普通中國婦女李秀英在日本鬼子慘無人道的暴行面前智勇雙全、勇敢反抗的事跡,感人至深,反映了偉大的中國人民抗擊外來侵略的堅強決心和英勇無畏的精神。因此,我社教材中不存在將南京大屠殺題材撤掉的問題。
內容梗概
分別寫出了 集體屠殺:(1)燕子磯大屠殺 (2)下關大屠殺 (3)草鞋峽大屠殺
零散屠殺(1)向井敏明和野田毅(野田岩)的殺人比賽 (2)田中軍吉用'助廣"寶劍殺了三百多人。
點評鑑賞
重點語句分析
1.入夜,我在長江邊徘徊。大江東去,逝者如斯。時光可以流逝,受害人終離人世,然而歷史無法忘卻,也不應該忘卻……
分析:
這段抒情和議論由老太太發瘋引起,一方面在說幾十年的歲月無法彌補老太太心靈的嚴重的創傷,她無法忘記過去,同時也是在告誡人們牢記民族災難,毋忘國恥。
2.我不想也沒有必要發更多的議論,我只希望像我一樣年輕的戰友、年輕的同胞,記住這慘絕人寰的災難,記住這中華民族的奇恥大辱,它會讓我們更加明確今後的路該怎么走。
分析:這是文章點題的段落,不發更多的議論,卻讓讀者思考:今後的路該怎么走。
這種思考不是要考慮個人的發展,而是要讀者將自己的命運和祖國的命運連在一起,現在,將來。
作者簡介
溫書林,男,1961年10月5日生於山東省招遠市。
1979年9月至1983年9月北京大學國際政治系讀大學本科,並取得法學學士學位;
1983年9月至1990年9月先後任大學教師、北京通利公司經理;
1990年至1992年9月美國懷俄明大學訪問學者,也是《南京大屠殺》一文的作者;
1992年9月至2001年9月任富利昌公司總裁;
2001年9月至今任天力國際發展有限公司董事長、深圳市龍僑投資發展有限公司董事長、北京天力興業投資有限公司董事長、深圳市拓博實業有限公司董事長;未被深圳證券交易所、中國證監會及其他有關部門處罰;為公司股東深圳拓博實業有限公司推薦提名;未持有本公司股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