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理性向智性的跨越——談青年書家倪蔚睦的書法創作
八十年代後期,美術界創新的呼聲高漲,做為最具中國特色、最為古老藝術門類的書法創作,思潮當前,也出現不小的騷動。一九八五年,首屆現代書法展在京展出,猶一石驚天,打破了現有的書法秩序,同時激活了書法表現的生命力。現代書法實驗以其默雷初暴之勢,震動沉悶的書法現實,使人看到圍城外尚有無數的道道。現代書法家們各執一端的價值取向,展示了也如繪畫一樣具有表現主義、結構主義、功能主義等多種存在形式。在我看來,現代書法實驗的意義,正是以叛逆的姿態,矯正了長期以來積習成俗,將書法藝術淪為教條的封建傾向。
青年書家倪蔚睦便是伴隨這一思潮湧現的眾多革新派中的一員。他曾於95年在汕頭舉辦個展,個展展示他數年間思索嘗試的部分現代書法作品,另有他長期臨習,幾近駕輕就熟的漢簡書體,在汕頭書界引起一定的反響;又於97年初,和本地幾位熱衷於現代書法的同好上廣州,與《現代書法》雜誌聯合在廣東畫院舉辦“ 中國紅俑首屆現代書法展,”吸引了在穗不少美術批評家的參與,並引出現代書法與實驗水墨的界定等探索性話題,著名現代書法批評家洛齊指出,該展“是我們又一個漢語‘迷思’的實在,他們以書法文化人的角色主動介入當代中國漢語‘迷思’,考察漢語書寫的範圍邊界,以‘傳統 現代’雙重身份,將書法文化自覺地付之行為,體悟洞察漢語文化的社會現實。”給這次展覽予以充分的肯定。
我對倪蔚睦這個時期的現代書法創作看做創作初期逆反心態的理性表現,創作的基本元素符號,比如點劃線條,甚至個別漢字書寫均是傳統手法,但創意乃至呈現出來的整體效果,則無疑已逸出傳統規範,體現出現代藝術的若干特徵。借傳統反傳統是這個時期的創作思想,我在紅俑首屆現代書法展綜述中提到倪蔚睦:“他有時甚至是利用現代人的裝飾傾向去包裝與此相悖的思考意圖,達到皮肉之爭的快感以及作品的形式張力效果。倪蔚睦的創作自命名始,創作本身的悲劇意味,常常讓人象在讀一則古訓,或一個富於警示的故事,他把個人的憤悶、酸楚、呼號,隱埋於戲裝飾物的迷彩之下,部分作品在對漢字的解構和重構中閃爍著個人的思辯色彩,這種區別於習慣書法表現中借前人詩文表達胸臆的做法,無疑更能顯示出現代書法的純粹性、直接性和多邊可想度的朦朧內蘊。”
書法創新前奏,往往由書家對書法現狀的憤悶情緒發端,這股情緒極易地喚醒個體書家人生際遇中某一段深刻體驗。倪蔚睦的現代書法創作正是肇始於一段個人生活體驗,因思想感情的對象化需要而尋找恰當的表現形式,這使得他的現代書法創作有著充分的主體情緒,它成為作品的存在理由和創作的精神支柱。他這一時期的創作,我想更多地體現了個體書法文化價值,若從書法藝術看還須追究其傳統書法功底。
蔚睦的書法創作基礎是漢簡,第七屆中青展他入展的便是一副漢簡書體對聯。我也經常觀看他的書寫,的確,對漢簡形體筆法的掌握,蔚睦可謂到了熟稔的程度。但我想,這種熟稔僅僅代表了技法水平。那么,現時擺在蔚睦面前似乎有幾條路:一是求穩。走人書俱老的功力型一路,這是傳統做法。一是求險。取漢簡的形體章法的長處,與繪畫意識相生,追求時尚一路。或者兩者並行不悖,奇正結合,尋找必然性又不放過偶然效果。目前看來,蔚睦基本是走兩路並軌的做法,就心態而言,初期現代書法的激情已如夕光淡化,象《海》一路追求作品的形式漲力效果的作法似已告一段落。原始情緒跌落之後,承前啟後的《先哲》標誌著另一種嘗試的開始。那便是墨戲漢字。
最近看了蔚睦的十餘幅作品,都是以單個漢字作為創作材料,近乎篆刻之陰紋的處理方式,我想他是以陌生和難度來解決由於思維習慣而使創作易趨於平常問題。這種遊戲心態帶動筆法和墨色墨韻的變化,頗有點文人畫意味。就其出發點而言,他企圖要深入藝術的本質層面,用與傳統不同的方法書寫漢字,並在揮運的同時解決空間的獨創性問題,既與傳統書法有別,又不遠離書法的漢字書寫根源,作為一次新的探索,其結果如何還有進一步的發掘。
任何創作最終是以深厚的學養為依託,純以機巧,技巧為目的,便會流於膚淺的遊戲,目前,蔚睦的作品中含有機巧的成份,但作品中透露出來的潛在的氣度和靈氣,正印證著藝術創作中“技進乎道”的規律。我想蔚睦會從自身修養上下足功夫,設若心靈滋潤圓滿,其創作必具智性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