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犁起義

伊犁起義是1912年1月7日,新疆革命黨人楊纘緒、馮特民、李輔黃、李夢彪等人為回響辛亥革命,在伊犁發動的武裝起義。起義成功後,革命黨人成立伊犁軍政府,宣布伊犁脫離滿清政府統治。伊犁起義的成功使得滿清政府企圖西遷、暫謀偏安、徐圖恢復的圖謀破產,加速了滿清政府的覆亡。

伊犁起義領導成員(前左一為馮特民,左四為楊纘緒) 伊犁起義領導成員(前左一為馮特民,左四為楊纘緒)

比起無縫天衣,歷史更像一件線頭四伏的粗針毛衣,隨手一抽,小則窟窿,大則解體。書生將軍志銳,就是這樣一個線頭。百首悲涼詩詞,一個無解問號,是他留給後人的“遺產”。假如事態合他心意發展,則宣統能否成功西遷?假如西遷成功,則共和地圖是否難以圓滿?繼續抽絲剝繭,中國會否再現割據偏安?小皇帝在西北,身旁肱骨重臣志銳再以熟悉的鄰國彼得大帝事跡教育之,他的成長會不會改變時代?……

大廈將傾,志銳不信,信也不服。1911年2月19日的一紙調令:“調杭州將軍志銳為伊犁將軍,調伊犁將軍廣福為杭州將軍”,如同冬日艷陽,被他看做上天賜予的絕處逢生。

西行路上,志銳與新疆巡撫袁大化、前任陝甘總督升允、時任陝甘總督長庚秘密制定了一個驚天陰謀。在他們的意念里,舊政權若得埋伏邊疆,或可進化,至少也能伺機。假如“四人幫”得逞,歷史會如何改寫?

然而,歷史卻沒有給線頭機會。

一張路線圖,四個反動者

朋黨生平,皆可聞慷慨悲歌之聲。

袁大化,曾殺貪污犯外甥以推新政;辛丑條約訂後,沙俄仍思盤踞東北,他設伏盡殲叛國匪徒,與俄酋周旋不屈。

升允,曾撥庫銀兩萬兩擴建大學堂,工程告竣,超支萬餘兩,亦令盡數沖銷;儘管受德國使臣威脅,他仍力爭陝西自辦延長石油礦。

長庚,曾任伊犁將軍,“時伊犁當大亂後,萬端待理,長庚至,多所規畫”。他收回了被俄強租10年的巴爾魯克山地區,這是清廷對外交涉中極鮮見的光榮一頁。

京、陝、甘、新、蒙。一張撤退路線圖,幾個戰略根據地。“萬一清廷危急,聯絡新、甘、內蒙為一氣,擁宣統西遷,暫謀偏安,徐圖恢復”,行動的重要一棒交給坐鎮伊犁的志銳。

志銳接調令即從杭州啟程赴京,與攝政王懇談盤桓數月。而從北京趕往伊犁只用了不到四個月,不及中央所給期限的一半,內心熱切可見一斑。

甲午戰爭爆發,時任禮部右侍郎的志銳參劾主和軍機大臣孫毓汶,並求編練新兵。光緒命其赴熱河練兵,不到一個月,注定成為敵後鬥爭犧牲品的“珍妃哥”被貶至蒙古一個兔子不拉屎的地方做參贊大臣。依舊書生意氣,五次上書縱論西北邊務,又惹慈禧厭煩,再貶伊犁索倫營任領隊大臣。

官越做越小,路越走越遠。不難理解志銳對本次調令的感懷,勤王的想法徹底占領靈魂高地。10月抵伊犁,接印不過10餘天,志銳聽聞湖北變起,私下對家人講,“此次之變,恐不如廣州、安徽之易平,滿洲人或無死所矣!”

為防伊犁革命,志銳下令封了“譏彈時事”的《伊犁白話報》。對最有造反苗頭的新軍,他搶先下手。借新軍和武備學堂學生鬥毆事件,下令收繳武器,解散新軍,遣返戶籍。非但不發盤纏,他還要求官兵將所穿皮衣皮褲全部繳回存庫。各方苦求下,他暗度陳倉,在返家途中設卡以武力強迫新軍脫下冬裝,官兵要么凍死荒野,要么坐困城內。

對新軍協統楊纘緒,因是湖北都督府參謀部副部長楊開甲的胞弟,志銳也做了“有罪推論”。

一番瘋狂清洗,將整個伊犁新軍混成協“渡”到了河對岸。曾被《伊犁白話報》主筆馮特民“苦勸三日夜,堅不肯從”的楊瓚緒,最終倒向革命。

子彈擊碎忠君保皇夢

10月22日晨,西安同盟會、新軍、哥老會武裝起義,通電回響武昌。

11月14日晚,寧夏軍民集會決定次日起義,三五天后各地紛紛取得勝利,“支那革命大元帥孫”的旗幟高高飄揚在城樓上。

西安光復,斷絕清廷通往西北的南路;寧夏起義,又切斷唯一的北路。

長庚等封封急電發往中央:寧夏失陷,甘肅“有餉僅支一月……危急萬狀”,“如不從速接濟……甘患更甚於陝”,“無甘則新伊孤懸塞外,均不可保”。

塞外伊犁,已成救命稻草。

然而革命黨搶先破題。1912年1月,一封發自武漢輾轉上海、俄國至伊犁的密電將載入史冊:“袁大化、升允、長庚、志銳等,謀擁宣統西遷;伊犁應迅速起義回響武昌,以破彼偏安。”

當月7日晚9點,伊犁五路起義軍同時提前行動。其中一路由馮特民、黃立中率領攻占南庫,奪取武器。“槍在手!跟我走!”困坐城內的新軍紛紛回響。

8日晨到20日,楊纘緒率百多起義軍在伊犁“九城”最大飯店會芳園吃了十幾天。昔日官員公款吃喝所在,被起義軍消費了300多桌,白條都沒打。

情勢之危急令伊犁最高行政長官志銳措手不及。雖早有武備學堂教師告密,但他自恃城內外有滿蒙兵千餘人防衛,未加嚴密戒備。直到1月7日當天,軍標協統陳軍福告之革命黨將於晚12時起義,志銳才倉促準備,轉告官兵會“厚發薪餉”,以期高薪滅火。

將軍署淪陷時,志銳由後花園越牆,躲進老滿營右翼協領烏格爾春的衙署。怕受牽連的烏格爾春派女婿告密,起義軍在烏宅大堂東夾道將志銳抓獲。

8日,伊犁起義軍通電全國,宣布成立“中華民國軍政府新伊大都督府”。

在惠遠城鐘鼓樓前,革命黨人當著全城百姓,再次提出推舉志銳為都督。執拗的階下囚嚴詞拒絕,惟願速死。

同是書生的馮特民舉起了槍,一顆象徵自由的子彈飛過,成全了志銳的忠君保皇夢。

回首往事,或有絕食殉父母親的背影、井底堂妹冤魂的泣告、壯志未酬的“堂妹夫”光緒之殷切囑託……複雜身世,複雜時局,複雜心情。在伊犁上任54天后,志銳以死謝幕。

清廷西遷的最後一個機會就此凋零。

掰開揉碎,必然與偶然在伊犁之變中交織難辨。 時機是必然是偶然?

袁大化幕友張開枚說,伊犁之變一是無餉可發,二是由於剛到任的志銳要清查虧空貪墨,有事者賀家棟、楊纘緒懼罪發難而起。這與革命語境下的伊犁起義大相逕庭。

無餉可發是事實。志銳未到伊犁,就已開始籌餉練兵。原請兵費一百萬,度支部卻只給了個20萬的空頭支票。

勝利是必然是偶然?

起義軍進攻新舊滿營駐紮的北庫,久攻不下。如城外四營滿蒙旗兵反撲,戰勢將急轉直下。千鈞一髮之際,多虧“和善將軍”廣福斡旋,新舊滿營投降,伊犁起義告勝。

志銳上任,卻把廣福留下。新官上任滯留前任,古怪做法背後除了“交接手續不清”,真實理由難考。

廣福提拔楊瓚緒為新軍協統,默許革命宣傳陣地《伊犁白話報》發展壯大,以漢滿蒙維四種語言恣意針砭時弊。袁大化稱“廣福庸愚,以賀為謀主,以楊為爪牙”,志銳留下廣福是要清查虧空,還是要消滅革命可能性?

可以肯定的是,志銳滿腹經綸卻失之嚴酷,廣福大字不識,常端個菸袋走在街上,對誰都笑呵呵,兩人毫無交集。

起義勝利後,廣福一度出任革命政府都督,署銜為“中華民國伊犁都督”和“大清杭州將軍”並列。他稱此舉是為保全地方和人民,並電告袁大化:若支持共和,則以都督相讓。

像被無形之手選定,廣福一生,必有一個回目標題是“天翻地覆”:假如接調令即收拾行李赴任,履新不久,應恰好迎頭撞上11月革党進攻杭州撫署。24歲的先鋒敢死隊長身先士卒,他叫蔣志清,就是後來的蔣介石。

伊犁將軍廣福與杭州將軍志銳對調,清廷發布調令日是1911年2月19日,距辛亥革命爆發233天。如此重大人事調整,本來有深意,只是當時已枉然。

1942年,曾參加伊犁起義的萬象春寫道:“如果伊犁不起革命,清廷遷都事成,那時爰正貔貅,逐鹿中原,偏安西北,尚有可能。伊犁革命,格殺志伯愚(志銳),敗走袁大化,載瀾(道光之孫、支持西遷的皇室)攜眷逃奔庫倫,甘督長庚解權卸位,不但阻遏清廷遷都成議,而且促迫宣統遜位。蓋伊犁班革命同志對於民國之貢獻,當不在武昌首義及各省回響之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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