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夏美學(插圖珍藏本) 內容簡介
一般來說,中國藝術固然不同於西方那種細緻模擬有限現實場景、故事的“再現”性的古典作品,也同樣少有西方近代那種以強烈個性情感抒發為特徵的“表現”性的作品。相對來說,中國作品中個性情感一般很不突出,大都是所謂“發乎情,止乎禮義”,它的情感表現中有比較具體和具象的自然的社會的再現內容,而它的這種再現具體現實又不離開情感的表達,這兩者經常混同交融,合為一體。所以,華夏文藝及美學既不是“再現”,也不是“表現”,而是“陶冶性情”,即塑造情感,其根源則仍在這以“樂從和”為準則的遠古傳統。華夏美學(插圖珍藏本) 本書目錄
目錄
前記
第一章 禮樂傳統
一 “羊大則美”:社會與自然
二 “樂從和”:情感與形式
三 “詩言志”:政治與藝術
第二章 孔門仁學
一 “人而不仁如樂何”:人性的自覺
二 “游於藝”、“成於樂”:人格的完成
三 “逝者如斯夫,不捨晝夜”:人生的領悟
四 “我善養吾浩然之氣”:道德與生命
五 “日新之謂盛德”:天人同構
第三章 儒道互補
一 “逍遙遊”:審美的人生態度
二 “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審美對象的擴展
三 “以神遇而不以目視”:關於無意識
第四章 美在深情
一 “雖體解吾猶未變兮”:生死再反思
二 “情之所鍾,正在我輩”:本體的探詢與感受
三 “立象以盡意”:想像的真實
第五章 形上追求
一 “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永恆與妙悟
二 “脫有形似,握手已違”:韻味與沖淡
三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回到儒道
第六章 走向近代
一 “師心不師道”:從情慾到性靈
二 “以美育代宗教”:西方美學的傳人
三 載體與範疇
結語
華夏美學(插圖珍藏本) 文章節選
一 “墓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永恆與妙悟佛教東來,蔓延華土,是中國文化史上的特大事件。以儒學為主的漢文化傳統如何與它對待、交接,構成了數百年意識形態的首要課題,激起了各色繽紛的絢爛景色。從藝術到文學,從信仰到思想,或排拒,或吸收,或皈依,或變造,或引莊說佛,或儒佛相爭……除了政治經濟上的利害論說外,其中心題目之一即在人生境界的追求上。可以說,儒學傳統承續著吸取莊、屈、玄這條線索又邁開了新步,特別是從美學史的角度看。
佛教諸宗都傳進中國,但經數百年歷史的挑選洗汰之後,除淨土在下層社會仍有巨大勢力外,在整個社會意識形態中,中國自創的頓悟禪宗成為最後和最大的優勝者。“天下名山僧占多”。而禪又在各宗中占了大多數,他們占據了深山幽谷的大自然。但重要的並不是占據山林,修建廟宇,而是如何由下層百姓的信奉而日益占據了知識分子的心靈,使這心靈在走向大自然中變得更加深沉、超脫和富於形上意味的追求。
佛學禪宗的化出的確加強了中國文化的形上性格。它突破了原來的儒家世界觀,不再只是“天行健”、“生生之謂易”,也突破了原來的道家世界觀,不再只是“逍遙遊”,“乘雲氣,騎日月”,這些都太落跡象,真正的本體是完全超越於這些生長、遊仙、動靜、有無的。從而,它對傳統哲學作了空前的衝擊。但又只是“衝擊”,而並沒扔棄。禪沒否定儒道共持的感性世界和人的感性生存,沒有否定儒家所重視的現實生活和日常世界。儒家說“道在倫常日用之中”,禪宗講“擔水砍柴,莫非妙道”。儘管各道其道,儒、佛(禪)之道並個相同,但認為可以在現實感性生活中去貫道、載道或悟道,卻又是相當一致的。禪把儒、道的超越面提高了一層,而對其內在的實踐面,卻仍然遵循著中國的傳統。所以總起來看,禪仍然是循傳統而更新。
禪作為佛門宗派,是仍要出家當和尚的,即脫離現實人倫和世俗生活。這些和尚們的生活、信仰和思想情感,包括他們那些說教談禪的詩篇,對廣大知識分子及其文藝創作並無重大的影響。真正有重大影響和作用的,是佛學禪宗在理論上、思想上、情感上對超越的形上追求,給未出家當和尚的知識分子在心理結構上,從而在他們的文藝創作、審美趣味和人生態度上所帶來的精神果實。
本書無法來談禪說佛。簡而言之,禪是不訴諸理知的思索,不訴諸盲目的信仰,不去雄辯地論證色空有無,不去精細地講求分析認識,不強調枯坐冥思,不宣揚長修苦煉,而就在與生活本身保持直接聯繫的當下即得、四處皆有的現實境遇中“悟道”成佛。現實日常生活是普通的感性,就在這普通的感性中便可以超越,可以妙悟,可以達到永恆――獲得那常住不滅的佛性。從而,“既然不需要日常的思維邏輯,又不要遵循共同的規範,禪宗的‘悟道’便經常成為一種完全獨特的個體感受和直觀體會”[參見《中國古代思想史論》]。“只有在既非刻意追求,又非不追求;既非有意識,又非無意識;既非泯滅思慮,又非念念不忘;即所謂‘在不住中又常住’和無所謂‘住不住’中以獲得‘忽然省恰’。”[參閱《中國古代思想史論》]
這對美學,例如對藝術創作來說,不正是很熟悉、很貼切和很合乎實際的么?藝術不是邏輯思維,審美不同於理知認識:它們都建築在個體的直觀領悟之上,既非完全有意識,又非純粹無意識。禪接著莊、玄,通過哲學宣講了種種最高境界或層次,其實倒正是美學的普遍規律。在這裡,禪承續了道家。道家講“無法而法,是為至法”。無法之法猶有法;禪則毫無定法,純粹是不可傳授不可講求的個體感性的“一味妙悟’,正是“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妙”、“悟”兩字早屢見於六朝文獻,曾是當時玄學、佛家的常用飼匯,不但佛家支道林、僧肇、宗炳講,而且阮籍、顧愷之、謝靈運等人也講,他們都在追求通過某種特殊方式來啟發、領略、把握那超社會、時代、生死、變易的最高本體或真理。這到禪,便發展到了極致。
我曾認為,禪的秘密之一在於“對時間的某種頓時的神秘的領悟;即所謂‘永恆在瞬刻’或‘瞬刻即可水恆”這一直覺感受”[參閱《中國古代思想史論》]。“在某種特定的條件、情況、境地下,你突然感覺到在這一瞬刻間似乎超越了一切時空、因果,過去、末來、現在似乎融在一起,不可分辨,也不去分辨,不再知道自己身心在何處(時空)和何所由來(因果)。……這當然也就超越了一切物我人己界限,與對象世界(例如與自然界)完全合為一體,凝成水恆的存在。”[參閱《中國古代思想史論》]“禪宗非常喜歡……與大自然打交道。它所追求的那種淡遠心境和瞬刻永恆,經常假借大自然來使人感受或領悟。”[參閱《中國古代思想史論》]“禪之所以多半在大自然的觀賞中來獲得對所謂宇宙目的性從而似乎是對神的了悟,也正在於自然界事物本身是無目的性的。花開水流,鳥飛葉落,它們本身都是無意識、無目的、無思慮、無計畫的。也就是說,是‘無心’的。但就在這‘無心’中,在這無目的性中,卻似乎可以窺見那個使這一切所以然的‘大心’、大目的性――而這就是‘神’。並且只有在這‘無心’、無目的性中,才可能感受到它。一切有心、有目的、有意識、有計畫的事物、作為、思念,比起它來,就毫不足道,只妨礙它的展露。不是說經說得頑石也點頭,而是在未說之前,頑石即已點頭了。就是說,並不待人為,自然已是佛性。……在禪宗公案中,用以比喻、暗示、寓意的種種自然事物及其情感內蘊,就並非都是枯冷、衰頹、寂滅的東西,相反,經常倒是花開草長,鳶飛魚躍,活潑而富有生命的對象。它所訴諸人們感受的似乎是:你看那大自然!生命之樹常青啊,不要去干擾破壞它!”[參閱《中國古代思想史論》]
那么,具體呈現在美學―藝術里,禪是如何實現這種境界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