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推薦
謹以此書獻給中華人民共和國建國六十周年。內容簡介
面對征地拆遷的大舉措,各種矛盾層層凸縣,政府官員與基層百姓,行政幹部與高知分子,既得利益與長遠目標,家庭糾紛與信仰衝突,在作家抽絲撥繭般的描繪下,一幅波譎雲詭而又曲折動人的綿長畫卷為讀者緩緩展開。在這巨浪滔天的東江改革大潮中,主人公的情感世界亦經歷著前所未有的洗禮。馬成與凌雲的患難與共,徐好仁與賴阿奶的老來相伴,裘金艷對徐用情和曹樂的左右不決,或洋溢著溫暖的浪漫,或透射出現實的殘忍,於宏大的時代底色之上著個人際遇的濃墨重彩,細微處見真情,社會轉型時期人們的價值觀、愛情觀、人生觀藉以窮形盡相。小說《東江向東方》濃縮了改革開放三十年來人們生活狀態的巨大變遷,同時又將嶺南文化的清新閒適融入跌宕的歷史書寫當中,讀之猶如品酒,既可得大醉的酣暢,亦可取微醺的別趣。
東江水壯,千里浩蕩,浸漬著作家一腔故土情思,亦將東江子弟開天闢地的滿懷豪壯萬載流傳。
作者簡介
朱榜明,男,漢族。1950年10月生於廣東省東莞市橋頭鎮。中共黨員。大專學歷。1970年至1985年任東莞市橋頭鎮政府辦公室資料員;1986年至1989年任橋頭鎮黨委委員、鎮黨委辦公室主任兼對外經濟發展總公司總經理、副鎮長;1990年至1995年任橋頭鎮黨委副書記、鎮長;1996年至l997年任橋頭鎮黨委書記兼鎮長;1998年至2001年6月任鎮黨委書記、鎮人大主席;2001年7月至2008年8月任東莞市人事局局長,期間兼任東莞市委組織部副部長、市機構編制委員會辦公室主任;現為東莞市人事局調研員。主要作品:長篇小說《紅蓮自蓮》(合作)。精彩書摘
夜深了,坐落在村頭南山腰的徐好仁家的燈仍然亮著……似乎生怕驚動四鄰,這棟老屋門窗緊閉,連窗簾也拉上了。頂東頭一扇小窗儘管沒有窗簾,也用一塊門板嚴嚴實實地遮擋住了。
徐好仁和他的三個兒子、兩個兒媳婦在寬闊的一樓堂屋圍桌而坐,六人面面相覷,個個臉色掛霜。此時,二兒媳王愛娣把飄著扇貝苦瓜清香的老火湯分別盛到每個人碗裡,殷勤地勸著:“趁熱喝了吧!都下半夜了……”三兄弟偶爾乜斜一眼,可誰也不動碗筷。
王愛娣又從廚房裡端出一個紫砂膽小盅,是由蟲草、桂圓肉和薏米仁煲的清湯,走到家翁徐好仁面前:“爸,您先喝吧!”徐好仁瞧都不瞧,這可是他每晚必喝的滋補湯品,從無遺漏。
一盞老式吊扇高高地掛在堂屋正中,此時卻沒開,只開了兩台落地扇,調至微風擋,背對著怕風的徐好仁。堂屋正面牆壁垂掛著紅底黑字巨型條幅,條幅十分陳舊,蒙了厚厚灰塵,卻亮在堂屋中的最醒目處。
上聯:龍脈之地水善土馨祖香庇佑旺財旺丁
下聯:乾坤之鄉外圓內方孫香茁壯家運隆昌
橫聯:水土合德
六十六歲的徐好仁看上去氣色很差,一臉倦容,眉目間聚著憂思,全不似他幾十年來一向的坦蕩平和,淡定從容。
兒子們齊刷刷地到了。大兒子徐用意和大兒媳李荷,夫妻倆從深圳和廣州分別駕車趕了回來,院門口停放著一白一黑兩台寶馬七系。唯有女兒徐用心、女婿黎守良缺席。
徐好仁沒有把女兒召回。女婿與大兒子徐用意的關係總不見好,互不來往已有時日。早年,女婿當副鎮長那會兒,染指大兒子的生意,換言之,大兒子染指女婿的權力,他覺得不妥,勸說過。兒子倒還聽話,女婿卻並不把他這個老丈人放在眼裡,舉凡與徐家兒女來往,皆背著自己,無論大事小情,能瞞就瞞,能蒙則蒙。女婿與女兒的夫妻關係也好不到哪兒去,事實上,“婚姻質量堪憂”。他深知女婿為人,壓根兒不想見他。眼下,家裡有了事兒,別說通知他,瞞他還來不及。
啥事兒呢?
東江市蓮花鎮水楓村農民徐好仁,打算署實名具實姓,上書省委省政府,反對東江市委市政府急於實施的“二期規劃”:在原定六十九平方公里(已獲國家批准)基礎上,追加建設用地三十平方公里,使蓮湖灣規劃控制面積達到九十九平方公里的“戰略決策”。
《致有關領導同志的一封信》已經起草好了,是徐好仁拖著病體,費盡心思,熬了十幾個晚上,在燈下秘密寫成的。信平展地攤在桌子上,兒子兒媳們已輪流看過。
剛剛進入新千年,東江市就有頭頂烏紗帽的人按捺不住,為鬧“政績”而拿農民開刀了!
籌建中的蓮湖灣新區已確定規劃控制面積六十九平方公里,除去其中十一平方公里的水面及部分荒山、荒灘、荒溝,此一建設用地規模之大仍屬前所未有。在這一拔征地中,蓮湖周邊三個鎮,蓮花鎮首當其衝;蓮花鎮十二個村,水楓村首當其衝。水楓村被紅線圈掉的土地占全村的三分之一之多。
如今,平地再起驚雷!市里竟然拋出第二期規劃又要追加征地,欲與第一期規劃同步實施。如此一來,水楓村將全部圈進紅線圖之內,寸土不留!
水楓村祖祖輩輩靠土地為生。村民根深蒂固的土地情結,猶如中華大地一般亘古悠絕。農民靠天吃飯,然而風調雨順才有好收成,但土地總是可靠的,鋤頭把子總是可以作為的,有了可靠的土地和可作為的鋤頭,命運總是好把握一些。依土戀土,世代相傳;丟地失地,心腹大患。
城裡人在土地上看到的是金,鄉里人在土地上看到的是命。
然而二十年後的今天,還是這片土地,還是這些村民,眼光卻不同了!如今村民與城裡人一樣,認定一寸土地一寸金。
地沒了,就等於沒了勞動的生產資料,就等於把農民的身份剝奪了!沒人視農民身份有多值錢,可農民總得有個身份。農民若轉至其它行業,不僅缺乏勞動技能,還難免受排斥。農民將無業。無業將無收。難道要農民淪落為乞丐、竊賊?此其一。
其二,地沒了,就沒了經濟載體,外來投資就落了空。農民作為這塊土地的主人,是勞動力要素與土地要素的自然捆綁,這一“特定身份”,隨著土地的增值而增值。水楓村集體經濟正是有賴於此而不斷壯大,水楓村村民正是有賴於此而有了勞動性收入之外的財產性收入。此等情形之下的割土讓地,不啻於抽血剜肉!
其三,若是部分村民沒了地,只要集體經濟還在,便可自行予以接濟。倘若撤銷整個村整個鎮,簡直是釜底抽薪,村民成為無根之浮萍。就算政府有能力管,可村民是一百個不願意再像以前那樣去“吃”政府的救濟了。拜改革開放所賜,托沿海先行之福,水楓村如今富裕了,已達千百年來空前水平。按照目前的發展,更加富裕是可以預期的和把握的。改革開放為水楓村帶來了以物質財富為標誌的極大榮耀。
其四,水楓村是個自然村,歷史悠久。建國以來,水楓村絕大多數村民奉公守法,愛國愛家,勤勞純樸,建國以來獲得多項先進稱號,榮譽等身。改革開放二十多年來,為了保護蓮湖水質,水楓村按照市委市政府的要求放棄了工業化。在農業商品化、產業化道路上一馬當先,經濟總量三次實現“翻兩番”,堪稱奇蹟。像這樣好的村莊,難道不應該珍惜和保護嗎?在水楓村一千八百多村民心目中,“水楓”三個字,是血脈,是根性。
作為水楓村一位老村民,我不能武斷地說,自己一定代表民意,但我有資格為鄉親們代言,為投資商代言,為我們村的歷史性進步代言。我們不吃救濟,不要政府撥款安置,也決不容忍來之不易的勞動成果像日漸成熟的桃子,誰都來搶!誰都來占!這顆艷桃,是水楓村全體村民二十多年的心血積澱而成(此處有一句“試問一個人有幾個二十年?”被用粗粗的鋼筆劃掉)的啊!
你們當官的、當權的、當政的一言九鼎,我們種田的、刨土的、挑糞的九言一鼎當可?我在這裡撂下一句話:要地沒有,要命你拿去。
我個人認為,政府不宜再得寸進尺、盲目擴大征地面積了!城市化擴張該有盡頭,村民利益該有保障。希望有良心的、關注民生的官員,多多下來傾聽老百姓心聲,萬勿罔顧民情,肇發事端,拖累我市改革開放進程。
“書”上說得很清楚——半個月內得不到答覆,將直接上書黨中央國務院,甚至暗示,上書在前,上訪在後,不排除徐好仁本人親自到北京“晉見老熟人”。
村民都知道徐好仁有個口頭禪:總理是全國人民的“老熟人”,電視裡天天見面。照此邏輯,徐好仁說的“老熟人”當是國家總理。此前,兩任總理曾先後接見過他,握過手,說過話,合過影,他自認為與總理是老熟人。
徐好仁何許人?東江市蓮花鎮水楓村退休黨支部書記,全國勞模,省市勞模,連續三屆東江市人大代表,近四十年的老先進、老典型。他領導的水楓村,從一個地處山旮旯中靠種果樹和經濟林起家的落後小村,一躍成為聞名全國的農業致富先進村。上達國家總理及國務院有關部委,下至省市領導及周邊省份各代表團,都曾前來考察,對這個置身於綠色海洋中的山村予以褒獎。他曾是東江市乃至廣東省的“名人”,在蓮花鎮一帶,算得上德高望重。
“爸,這個事兒……”大兒子徐用意皺著眉,腦袋低沉著,不住地搖,“找看做不得!您老退休幾年了,別說跟上面領導,就是跟鎮領導,您也接觸不多了……訊息閉塞,信息不靈光,上面咋想,您也不知道。”
這話捅到徐好仁痛處,啥了不得的“上面領導”?國家總理省市領導他都“接觸”過!更別提啥“鎮領導”,像女婿黎守良,也配接觸?
“爸,您又不是不知道,咱這四里八鄉,從來不興磨嘴皮子,更沒人給上面寫過什麼信。”徐用意又說,“要不是習慣於只做不說,悶聲發財,哪兒有今天?”
“糟糕的就是‘今天’!”徐好仁拉下臉來,聲音輕微,“這不,水楓村要是被人連根端掉了,你還想悶聲發哪路子財?”
徐用意自知失言,趕緊解釋:“爸,我的意思是,您雖無任何職務,但身份敏感!您是‘社會賢達’,不是‘社會閒雜’。這信要是發了出去,萬一被記錄在案,怕是影響深遠,貽誤子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