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風順平坦作品類型
散文書籍簡介
經濟的發展與文明的衰退注定是一對不可調和的矛盾嗎?陽日灣情絲
早春二月,攜妻女回到三十公里外的陽日灣。比之所居小城之地,這裡的春天顯然是更加熱鬧。不用說農田裡泛著油油綠意的麥苗,也不必說成片的金黃色的油菜花泛起在綠毯之上,單是沿河的那一長排柳樹上的新綠,已讓人置身春的盎然之中。抬頭看看山上,稀疏的林子一改冬日的枯燥,微微露出的新綠里分明有了水份,就像國畫裡枯筆之後的淡染。是啊,舉目四顧,陽日灣有山有水,一灣一灣的土地養育了這芸芸的生靈,你不能不說它是一個好地方。可是,這份美麗的情緒並不能持久。因為,河床里已經再也不是平坦如砥的沙灘,倒像是剛遭到一場兵禍的場院,被搜颳了細沙後的卵石東一堆西一嶺的,河流被迫改變了原有的流徑,艱難地在卵石堆間穿行。凝視那水,神思驀地回到了兒時。多清的水啊,藍茵茵的河潭裡,一個猛子下去,如置身水晶的幻夢裡,在陽光的金色斑紋里穿行,在五彩繽紛的河石間伸手撿起那塊夥伴扔下的白石頭,浮出水面,向同伴炫耀自己的水上工夫。嘴裡噴出的河水,有絲絲的甜味呢!挖掘機的吼叫聲將我驚醒,眼前分明是一條渾濁的河流,河床的卵石上都是一層暗黑的污物。生活排污口和磷化工排污口隨處可見,唉,我夢裡的清流啊,你到哪兒去了!
聽老輩人講,在上個世紀七十年代末,才有了那座跨河大橋。在此之前,過河是靠木渡船的。而這裡的運輸則是靠水運,幾十噸的大貨船,在縴夫的號子聲里,從荊襄間逆流而上,到達碼頭時,自有節日的喧鬧。現在學校的靠河一側就是當年的水運碼頭,而學校旁的那條五十米長的土街,當時也算是商號林立了。可拆卸的木板前門臉,小石凳上木柱撐起的一米寬的前檐走廊,算是那時最時髦的樣式了。只是而今在越來越多的鋼筋混凝土小樓房的夾縫裡,它們已是鳳毛麟角了。與老年人聊天時,常聽到的感慨是:“這條河的水咋就越來越小了呢!”是啊,開發神農架,砍伐了許許多多的森林,水的涵養少了,自然河流就小了。而小縣城是清楊河的上游,另一條支流關門河的上游則是旅遊小鎮紅坪,經濟的發展付出了這清清河流的代價。
回頭再看看學校,記得校園裡原來有一個“江西館”,兩株古柏參天。我有幸在裡面住過兩年,記憶里最深的是每塊牆磚上都有江西二字,還讀過那塊墊腳的“萬壽宮碑誌”。其實它是一個由江西籍遷入人出錢修建的同籍人議事的地方,更重要的是它是一個學堂,當地老百姓都叫它“江西館”。即便是在那么早的荒涼時代,對於文明的渴求依然是如此地執著,看看現在那些棄學而去的孩子,不禁令人生嘆。
從這裡隔河遙望,作為省文物保護單位的“三閭書院”,也陷落在一片鋼筋混凝土之中。去年秋天的一個下午,閒來無事,又轉到了這個地方。映近眼帘的是一片破敗,只是那牆磚上的魏碑體的“武昌”二字依舊清晰有力。這也是老百姓叫它“武昌館”的原因。剛好在這院裡住著一位朋友,聊及這粗大的房柱,他給我來了一段傳說。據說,這木柱就是馬桑木,原來的馬桑樹可不是現在的小灌木,都是這樣的參天大樹。有一次,這馬桑樹觸怒了玉皇大帝,就被貶到人間永世不能成材。我想,這兩棵參天的馬桑樹不正寄寓了武昌人望子弟成才的心愿嗎?端詳良久,這棟由一個正堂帶兩間小廂房的款識,並無奇特之處。除了正堂前的小走廊上的橫樑頂端的小雕花飾隱隱透出點兒當年的氣勢,那扭曲的房梁和牆壁已顯得它老態龍鍾了。據說,在“江西館”的後山坡上,還曾經建有一個“河南館”,只是如今已經難覓其蹤了。時光如風,這三館寄寓的當年這三地遷入長者對後輩的殷殷期盼,是否也已隨風而逝了呢?
曾酒後與老年人閒談,說到這陽日灣的地形,提到了“二龍戲珠”。仔細想想,倒還真象。就在“武昌館”的背後,有個叫“泗灣”的地方,一個如手虎口般的山灣,灣中恰有一條小山樑從中間伸出,而這小山樑的前端不遠處正有一個圓圓的小山包聳立河邊。這灣便如龍口,灣中小山樑就如龍舌,而那小山包恰似龍口中舌前的一顆龍珠!這“泗灣”的正對面也有一灣,也如一張開的龍口,仿佛二龍在戲耍一珠!回到學校的位置遠眺,兩個龍頭之後各有一大條山樑綿延數里,這分明就是兩條龍啊!
龍作為漢民族的圖騰,由來已久。這陽日灣有此地形,當然少不了龍的傳說。相傳有個叫陽兒的孩子被母親含辛茹苦獨自撫養大,在一個雷雨交加的夜晚,陽兒因誤吞一顆龍珠而化為一條蛟龍,在陣陣催促走蛟的雷聲里,陽兒一步一回頭,最終依依不捨而去。而陽兒回頭的地方留下了山灣處處,陽日灣則是陽兒回頭望母最久之處,山灣最大,因此,就叫陽兒灣。後人由於方言諧音,叫成了陽日灣。如此說來,這陽日灣附近的錢家灣、小樹灣之類河灣大約仍留有陽兒的龍香吧。
在刺鼻的磷化工氣味里,我結束了河邊遐想。晚上吃著池養的魚,不禁緬懷起少年時下河撒網捕魚的快樂時光-——清粼粼的河水裡細鱗飛動,接著便嗅到了清香透人的泉魚、桃花瓣、鯽魚殼子……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