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成尹

金成尹，一個普通的北韓女孩子。“A state of mind”，這是一個名叫Daniel.Gordon的英國人帶領一支攝製隊拍攝的。此前於2002年，這位英國人拍攝了一部反映北韓足球隊於1966 年世界盃戰勝義大利隊的影片，在北韓大受歡迎，至少在電視台放映了10次以上，以至於從政府官員到平民百姓都認識這位英國人。所以當他向北韓政府提出，想拍攝一部反映朝鮮平民百姓的日常生活的影片時，很順利地得到了有關部門的特別允許。

於是，這支英國攝製隊從2003年開始對兩個北韓女孩跟蹤拍攝了八個月，細緻地記錄了她們在參加團體操表演和比賽過程中的訓練，學校和家庭生活。影片從頭至尾的旁白中幾乎沒有傾向性的評論，只是真實地展現北韓人民的日常生活，因而人們可以藉助這部影片對這個平常極少有機會了解的“神秘”國度增加一些感性認識。
影片中展示了北韓著名的規模宏大多達10萬人集體表演的，色彩繽紛，精彩絕倫，堪稱世界第一的大型團體操。其中兩個普通的女孩就是這部影片的主角。一個13歲，叫朴賢順（Pak Hyon Sun）； 一個11歲，叫金成尹（Kim Song Yun）。她們在一個團隊里訓練，是一對感情融洽的好姐妹。
為了給“敬愛的將軍”表演一場高質量的團體操，她們在半年前就開始了艱苦的訓練。每天下午在學校的操場上，團隊的女孩們在老師的帶領下一絲不苟地重複做著各種枯燥的高難度動作。賢順練習的是球操，成尹練習的是棒操，老師一邊給她們糾正著動作，一邊大聲地對她們喊著，“動作要有力量”。訓練中間休息的時候，女孩們整齊地坐在地上，看著另一個女孩表演詼諧的舞蹈，輕鬆地拍手大笑。然後她們又拍著手一起唱起歌頌偉大領袖的歌曲。
其實賢順上國小的時候，並不喜歡團體操，經常因為逃避訓練而受到老師懲罰。上了中學之後，她對團體操的認識有了提高。在北韓，團體操的訓練不僅僅是培養集體意識，感受集體力量，而且還有強烈的民族意識在裡面。當然，賢順也有不開心的時候。比如她坦率地說，特別討厭把球拋到空中落下來後再用雙腿夾住的動作，她說這個動作讓她感覺很難堪。但不管怎樣，賢順還是努力去做了，並且成為優秀隊員，成為大家學習的榜樣。
不管在影片中看到多少參加訓練的男生和女生，他們的表情都充滿著自信，臉上流露著自然的笑容。實際上這些參加團體操訓練的學生都有一種神聖感，賢順和成尹的想法就很有代表性。賢順帶著崇敬的表情說，“我渴望能夠為將軍演出。每當我想起可能實現這個願望時，我會緊張和激動的發抖，心情難以平靜”。成尹則靦腆的笑著說，“賢順動作做的比我好，我要向她學習。我們對未來充滿著各種計畫，但是我們之中的大多數會選擇加入人民軍”。
平壤的街道看起來乾淨，整潔，行人和車輛也不多，兩百萬人口的城市，顯得並不擁擠。賢順是家裡的獨生女兒，她的家庭居住在一套兩居室的房子裡。父母住一間，賢順住一間，爺爺和奶奶晚上則睡在客廳里。在平壤，有一套這樣的住房已經是相當不錯。房間裡的家具以外人的眼光來看相當普通，客廳里擺放著一台老式的彩色電視機，賢順的房間裡還有一台政府獎勵的小電視。賢順家裡沒有電腦，也沒有看到更多昂貴的家用電器。
在廚房的牆上固定著一個特別的東西，是政府安裝的廣播喇叭。每天清晨，喇叭里的聲音會把全家人叫起來，從此開始一天的生活。政府在喇叭里播放的各種信息是必須收聽的，所以賢順的媽媽在晚上做飯的時候，通常會把喇叭的音量調小一些。由於電力供應不足，平壤晚上經常停電，這時賢順就會點上蠟燭寫作業。而賢順的爸爸則憤憤不平地說，“都是可恨的美國人，是他們把我們害成這樣”。
賢順和成尹在緊張的訓練中，還要保證課業的正常進展。各種課程都在按部就班的進行，包括英語課，當然也少不了“革命歷史教育”課。在一堂課上，老師講道，“同學們，你們知道偉大領袖的三個偉大是什麼嗎？第一是偉大的思想意識；第二是偉大的領導才能；第三是偉大的領袖風範”。老師問同學們，“最近美帝國主義又侵略了哪個國家”？學生們異口同聲地回答，“伊拉克”！老師對同學們說，“我們現在很艱難，美帝國主義一直在打壓我們僅存的社會主義，但是我們堅信社會主義一定勝利”。
八月，表演比賽的日子來臨了，賢順的心開始緊張的通通跳。她熱切地希望將軍能夠來看她的演出，但是她不知道將軍可能會看三場演出中的哪一場。賢順和成尹都已早早的告訴家人，她們是站在第幾排，希望家人也能看到她們充滿激情的表演。她們的演出確實很完美，很精彩，但遺憾的是，將軍沒有來看任何一場演出。賢順壓抑著內心的失望說，“將軍一定是非常忙，所以才沒時間來看我們的演出”。
九月，賢順一家人興奮地坐在客廳里觀看國慶閱兵式。北韓士兵威武雄壯地列隊通過廣場接受將軍的檢閱。奶奶笑著問賢順，“我們國家的士兵走的這樣整齊，別的國家是不是也這樣”？賢順斬釘截鐵地說，“不可能！他們根本走不出這樣一排一排的直線”。這時賢順的媽媽插話說，“我們的士兵表現的這樣好，讓傲慢的美國人一看見就會嚇得發抖”。
賢順和成尹又恢復了往日平靜的校園生活，她們穿著民族服裝式樣的校服輕鬆地走在上學的路上。媽媽在賢順走出家門之前，還是象往常一樣叮囑賢順多吃一點東西。爸爸則著裝整潔的去搭乘公共汽車上班。一切都是那么自然，一切都回復到了原來的樣子。
看過這部影片之後，我的感覺很複雜，仿佛回到了幾十年前的中國。那時我的年齡和這兩個女孩差不多，生活經歷也很相似，甚至想法也很接近。影片中的故事對我來說，並不陌生，甚至可以說非常“熟悉”，但我並不想把我的感觸說出來，人生的閱歷使我學會了保持平靜。
坦率地說，人們已經看過太多的關於北韓的負面報導。那么，這部影片到底要表達什麼呢？攝製者說，他們拍攝的唯一目的就是展現北韓人民的日常生活。雖然影片在拍攝過程中有北韓的工作人員和翻譯全程陪同，但他們對拍攝內容沒有任何干預，審查和刪減。女孩和她們的家庭面對著攝像機誠摯和坦然地說出自己的想法。比如女孩的父母講到北韓面臨著饑荒，糧食短缺，使攝製組人員感到非常驚訝，因為這與政府宣傳的口徑並不相同。再比如，北韓官方並沒有要求審查這部影片的最終版本，他們相信攝製組提供給公眾的是一部不偏不倚的紀錄片。因而當這部影片於2004年第一次在英國BBC電視台播放時，北韓人也是第一次看到。
我想，任何看過這部影片的人都可以從自己的角度去解讀北韓（也許這正是攝製者的目的）。如果從正面的角度去看，看到的是愛憎分明的民族意識和強烈的愛國意識。就如北韓人民如此重視團體操，不僅在於這個體育項目可以充分體現出“團結，忠誠，紀律和意志”的內涵，同時也透射出北韓人民堅強的生存信念。那就是，每個人都要做出自我犧牲去服從集體和國家的意志，而這也正是最古老的東方意識。因此有人把這部影片的片名譯成“意志之國”。
如果從負面的角度去看，那么看到的則是社會封閉和（政治上的）個人崇拜。而社會封閉和個人崇拜正是現代大多數國家所不能接受的。一個有趣的佐證是，我的女兒在修讀心理學課程時，他們的老師曾經放過這部影片的一些片斷。女兒得到的印像是，一個人如果從小就在一個相對封閉的環境裡（有意識地阻隔其他意識）不斷地接受一種思想意識的灌輸，則這種意識就會潛移默化地固定在這個人的頭腦中。看，從另一個角度一部紀錄片也可以成為心理學課程的參考教材。
這部影片放映之後，獲得了廣泛的評價，承認這是一部有價值的影片。其價值就在於面對外部世界的各種懷疑和猜測，影片以展現平凡的小人物的所思所想，展現他們生活的細節與真實來做出回應。
以此論之，如果我們想真正了解一個國家，就要了解這個國家的小人物，就要了解這個國家小人物的歷史。就象我們要了解美國，如果沒有美國農民忍無可忍拿起武器打響抗稅的第一槍，就沒有美國後來的獨立戰爭；如果沒有41個逃避迫害的清教徒在航向北美的顛簸的海船上籤署了“五月花號公約”，就沒有美國後來的 “獨立宣言”。就象我們要了解荷蘭，如果沒有荷蘭漁民掌握了非常特別的剔魚一刀活，就沒有後來遍布歐洲的商貿市場；如果沒有荷蘭船員在商船航運途中被冰凍數月之久而沒有動用客戶的任何貨物，就沒有後來享譽全球的商貿信譽。
可以說，任何一個國家的偉大人物都可能會被“妖魔化”，但是任何一個國家的人民，就是由那些小人物組成的人民，是不可能被“妖魔化”的。正是這些小人物的集合，才真正體現出了一個國家的靈魂。歷史雖然沒有留下小人物的名字，但是歷史卻給予小人物以特權去書寫歷史。
做為補充，如果觀看這部影片之後，再看看BBC電視台對Daniel.Gordon的精彩訪談，則會更有收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