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嗣同之死

譚嗣同之死

原文 至初六日,變遂發。 時余方訪君寓,對坐榻上,有所擘劃亦稱“擘畫”,而抄捕南海館(康先生所居也)之報忽至,鏇聞垂簾之諭。君從容語余曰:“昔欲救皇上既無可救,今欲救先生亦無可救,吾已無事可辦,惟待死期耳。雖然,天下事知其不可而為之,足下試入日本使館,謁伊藤氏,請致電上海領事而救先生焉。”余是夕宿日本使館,君竟日不出門,以待捕者。捕者既不至,則於其明日入日本使館與余相見,勸東遊,且攜所著書及詩文辭稿本數冊家書一篋托焉。曰:“不有行者,無以圖將來;不有死者,無以酬聖主。今南海之生死未可卜,程嬰,杵臼,月照,西鄉,吾與足下分任之。”遂相與一抱而別。初七八九三日,君復與俠士謀救皇上,事卒不成。初十日遂被逮。被逮之前一日,日本志士數輩苦勸君東遊,君不聽。再四強之,君曰:“各國變法,無不從流血而成。今中國未聞有因變法而流血者,此國之所以不昌也。有之,請自嗣同始!”卒不去,故及於難。 君既系獄,題一詩於獄壁曰:“望門投宿思張儉,忍死須臾待杜根。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崑崙。”蓋念南海也。以八月十三日斬於市,春秋三十有三。就義之日,觀者萬人,君慷慨神氣不少變。時軍機大臣剛毅監斬,君呼剛前曰:“吾有一言!”剛去不聽,乃從容就戮。嗚呼,烈矣!

譯文

到了八月初六,政變就爆發了。當時,我正在譚嗣同的寓所拜訪他,相對坐在榻上,籌劃著名救助皇上的辦法,可是,搜捕康有為住所的訊息忽然傳來,不久,又聽說西太后垂簾聽政的詔書。譚嗣同從容地告訴我說:“以前想救皇上,已經無法可救,現在想救康先生,也已經無法可救。我已經沒有事可做,只有等待死期了!雖然這樣,天下的事情知道它不可能卻要做它。您試著進入日本大使館,拜見伊藤博文先生,請他發電報給上海領事來救護康先生吧。我這個晚上就住在日本使館,譚嗣同整天不出門,等待逮捕他的人。逮捕的人結果沒有來,就在那第二天,進入日本使館,和我相見,勸我去日本,並且攜帶了他所著的書和詩文辭稿本數冊。家信一箱,託付給我。說:“沒有出走的人,就沒有辦法謀取將來的事,沒有犧牲的人,就沒有辦法報答賢明的君主。現在康先生的生死不能預料,程嬰、杵臼、月照、西鄉這樣的角色,就由我和您分別承當吧。”於是互相擁抱一下就分別。初七、八、九三天,譚嗣同又和俠士們商議救護皇上,事情終於沒有成功。初十日,就被捕了。被捕的前一天,有幾位日本志士苦苦勸他去日本,譚嗣同不聽;再三勸他,他說:“各國變法,沒有不經過流血就成功的,現在中國沒聽說有因變法而流血犧牲的人,這是國家不富強的原因啊。有流血犧牲的,請從譚嗣同開始吧。”終於沒有離去,所以遭了禍。譚嗣同已經囚在監獄裡,作了一首詩題在監獄的牆壁上:“望門投宿思張儉,忍死須臾待杜根。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崑崙。”在八月十三日這天,在刑場上被害,享年三十三歲。就義的那天,圍觀的達萬人,譚君慷慨激昂,神情沒有絲毫改變。當時軍機大臣剛毅監斬,譚君喊剛毅上前來說:“我有句話……”剛毅走開不聽,於是從容就義。剛烈啊!

作者

梁啓超,中國近代史上著名的政治活動家、啟蒙思想家、資產階級宣傳家、教育家、史學家和文學家。戊戌變法(百日維新)領袖之一。曾倡導文體改良的“詩界革命”和“小說界革命”。其著作合編為《飲冰室合集》。本文選自《飲冰室合集》,北師大版七年級語文課文,題目"譚嗣同之死“是編者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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