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簡介
詳見《紅樓夢》第三十九回 村姥姥是信口開合,情哥哥偏尋根究底那劉姥姥雖是個村野人,卻生來的有些見識,況且年紀老了,世情上經歷過的,見頭一個賈母高興,第二見這些哥兒姐兒們都愛聽,便沒了說的也編出些話來講。因說道:“我們村莊上種地種菜,每年每日,春夏秋冬,風裡雨里,那有個坐著的空兒,天天都是在那地頭子上作歇馬涼亭,什麼奇奇怪怪的事不見呢。就像去年冬天,接連下了幾天雪,地下壓了三四尺深。我那日起的早,還沒出房門,只聽外頭柴草響。我想著必定是有人偷柴草來了。我爬著窗戶眼兒一瞧,卻不是我們村莊上的人。”賈母道:“必定是過路的客人們冷了,見現成的柴,抽些烤火去也是有的。”劉姥姥笑道:“也並不是客人,所以說來奇怪。老壽星當個什麼人?原來是一個十七八歲的極標緻的一個小姑娘,梳著溜油光的頭,穿著大紅襖兒,白綾裙子——”
事有湊巧,劉姥姥說到這裡,忽然賈府南院的馬棚著火了,一家子亂作一團。把火救下來之後,寶玉還想繼續追問這個女孩子的故事,賈母就發話了:“都是才說抽柴草惹出火來了,你還問呢。別說這個了,再說別的罷。”怎么樣呢?寶玉聽說,心內雖不樂,也只得罷了。
賈母迷信,覺得再說這個不吉利了,作為晚輩,寶玉也只好暫時忍耐,等散場的時候,再去追問。
一時散了,背地裡寶玉足的拉了劉姥姥,細問那女孩兒是誰。劉姥姥只得編了告訴他道:“那原是我們莊北沿地埂子上有一個小祠堂里供的,不是神佛,當先有個什麼老爺——”說著又想名姓。寶玉道:“不拘什麼名姓,你不必想了,只說原故就是了。”劉姥姥道:“這老爺沒有兒子,只有一位小姐,名叫茗玉。小姐知書識字,老爺太太愛如珍寶。可惜這茗玉小姐生到十七歲,一病死了。”寶玉聽了,跌足嘆惜,又問後來怎么樣。劉姥姥道:“因為老爺太太思念不盡,便蓋了這祠堂,塑了這茗玉小姐的像,派了人燒香撥火。如今日久年深的,人也沒了,廟也爛了,那個像就成了精。”
茗玉身世的猜想
第三十九回目是村姥姥是信口開合,情哥哥偏尋根究底,最後劉姥姥“胡謅”的一段故事,作者用大量的篇幅,寫寶玉去尋根問底,目的是什麼,有什麼作用,我想不光是點染寶玉之痴,有“情不情”之舉,以作者用筆一貫風格來看,這裡面是有深意的。作為讀者的愛好,閒來無事時我們不妨以尋根究底這種讀紅樓時必須有的想法讓大腦這一段文字處多停留片刻,因為如果不是曹雪芹別有用心,這一段文字是沒什麼理由值得大書特書的。劉姥姥給賈母等眾人講一個故事:
在村子裡,接連下了幾天雪,地下壓了三四尺深。她那日起的早,見一個七八歲的極標緻的一個小姑娘,穿著大紅襖兒,白綾裙子,大雪地抽柴草。
背地裡寶玉足的拉了劉姥姥,細問那女孩兒是誰。劉姥姥只得編了告訴他道:“那原是我們莊北沿地埂子上有一個小祠堂里供的,不是神佛,當先有個什麼老爺。”說著又想名姓。寶玉道:“不拘什麼名姓,你不必想了,只說原故就是了。” 劉姥姥道:“這老爺沒有兒子,只有一位小姐,名叫茗玉。小姐知書識字,老爺太太愛如珍寶。可惜這茗玉小姐生到十七歲,一病死了。”寶玉聽了,跌足嘆惜,又問後來怎么樣。
巧合的是,雍正十年,香玉一十七歲。這年九月,香玉被選為皇貴妃。劉姥姥講的故事中,茗玉小姐,恰巧是十七歲。
據考證,竺香玉皇后死後被埋葬在陶然亭公園內的錦秋墩上。這裡原來有一組遺蹟:花神廟、香冢碑、鸚鵡冢碑。這組遺蹟是乾隆二十六年由曹雪芹修建,湖心島最高處的花神廟裡面有十二幅花神像,就是竺香玉。竺香玉的墓穴應該就在花神廟的下面,香冢碑和鸚鵡冢碑就是曹雪芹為竺香玉所立之碑。
劉姥姥道:“因為老爺太太思念不盡,便蓋了這祠堂,塑了這茗玉小姐的像,派了人燒香撥火。如今日久年深的,人也沒了,廟也爛了,那個像就成了精。”寶玉忙道:“不是成精,規矩這樣人是雖死不死的。”
寶玉信以為真,回至房中,盤算了一夜。次日一早,便出來給了茗煙幾百錢,按著劉姥姥說的方向地名,著茗煙去先踏看明白,回來再做主意。
個人認為,在文中只“茗煙”和“茗玉”兩個人名字中有“茗”字,茗煙是文中賈寶玉的貼身小廝,實際上竺香玉在進宮前或者說被曹雪芹父親收為干女兒前也是曹雪芹的貼身僕人。
更重要的是,茗煙二字寓意裡面是有香字的,因為熱茶上有一層油狀物像煙狀環繞,香氣主要從此中而來;包括文中曾出現的一處疏露,即茗煙原來叫焙茗,但還是離不開香氣,焙茗際上說的也是在制茶的一道程式,很多商場現在用現制現焙作為賣點,這樣的製作過程香味很濃,焙茗和茗煙的煙一樣會有茶香。
加之曹雪芹在文章中一貫表現得對於玉字十分偏愛,不知是否屬於愛屋及烏,也是因為紅樓夢中沒有贅筆,我們有理由認為茗煙和茗玉在取名上是可以理解成影射到香玉的,是否是幻筆可以商榷,而在沒有可靠的證據的情況下我寧願同賈寶玉一樣認為在雪地中抽柴的女孩是真的不是子虛烏有。
茗玉的寓言作用
通過劉姥姥講述這個故事,自始至終,作者都在告訴讀者:這是假話。是劉姥姥信口胡編的,不可信,障眼法而已!然而,《紅樓夢》一書的主旨便是:假作真時真亦假。看似無稽之談,卻句句真情實感,曹雪芹的下筆就是這么神奇!在此,值得注意的是:當賈母一開始阻攔,不許寶玉再打聽抽柴草這件事後,大家說起了給史湘雲還席的事情。因為史湘雲剛剛以自己的名義請大觀園的太太、小姐們美餐了一頓螃蟹宴,作為禮貌,賈家自然也應該還請她一頓,這是古代必要的禮節,就是所謂的“還席”。說白了就是找個由頭,這幫一天到晚無所事事的太太、小姐們湊在一起吃喝玩樂罷了。當時寶玉就提議:“老太太又喜歡下雨下雪的。不如咱們等下頭場雪,請老太太賞雪豈不好?咱們雪下吟詩,也更有趣了。”這時候林黛玉說了句玩笑話:“咱們雪下吟詩?依我說,還不如弄一捆柴火,雪下抽柴,還更有趣兒呢。”黛玉這話明顯是諷刺寶玉的,因為她要藉此發泄心中的不滿和醋意。林黛玉是深愛賈寶玉的,寶玉的一言一行她都掛在心上,一顆心只隨著寶玉轉。所以當寶玉對其他的女孩子表示出興趣的時候,黛玉的心裡鐵定不滿,哪怕這個女孩子只是個虛擬出來的人物。黛玉這種心理,是所有戀愛中女孩子的普遍心理,是愛到了深處。所以,劉姥姥走後,林黛玉曾對劉姥姥多有嘲諷:“她是那一門子的姥姥,直叫她是個‘母蝗蟲’就是了。”只這一句,多少喜愛林黛玉的讀者深感抬不起頭,後世人都說是林黛玉尖酸刻薄,不懂憐貧惜老,甚至連周汝昌先生也說:“因此一語,始終無法對黛玉發生真正內心的好感。”
周先生懂得學問,卻未必懂得黛玉,甚至未必懂得女人。林黛玉是女人中的女人,女人的愛是排他的,實際上,林黛玉並非是出於對劉姥姥身份的鄙夷,而是對於她信口編出來的“茗玉”一段公案深感不滿,是劉姥姥引得寶玉如此認真,一定要找到那個供有茗玉塑像的廟,出於女孩子的嫉妒心,黛玉也不可能對劉姥姥有好印象。別說黛玉刻薄,戀愛中的女孩子若是過於寬容,只能說明她愛得不夠深切!
另外一點,由林黛玉說出這句嘲諷的話,似乎更有深意。所謂燒火使用的“柴”,其實就是枯木而已,想想林黛玉判詞的那幅畫,不是就兩株枯木嗎?如果這樣的暗示還不夠明白,劉姥姥接下去明白地講出了這個抽柴的女孩子名叫茗玉。眾所周知,《紅樓夢》里的“玉”字不是個尋常的字眼,名字中帶玉的人物寥寥無幾,寶玉屋裡的丫鬟小紅,原名就叫紅玉,結果為了忌諱和主人撞名,改名為小紅,足見這個“玉”字的珍貴,不是隨便哪個人都可以用的。劉姥姥已經是第二次進賈府了,不會不知道賈家的寶貝孫子名字中就帶“玉”字,以劉姥姥的智商,理應避諱才是。而這裡,劉姥姥竟毫不顧忌地把這個女孩子的名字編成了茗玉,到底隱含了什麼意思呢?
進一步分析一下這個名字:茗玉。茗當然是茶的意思。而且“茗”字也是寶玉極其喜愛的一個字,他為自己最鍾愛的貼身小廝起名為焙茗,後又改名茗煙,始終不離一個“茗”字。而茶葉是什麼顏色的,墨青色的,跟林黛玉的黛字所蘊涵的顏色一模一樣。所謂茗玉,即為黛玉。
然而這個故事裡的茗玉小姐,不是個人,已經死了,是個鬼魂。死的時候十七歲。
十七歲這個歲數又令人心裡一驚!
從書中人物的年齡進程來看,林黛玉死亡的年紀正是十七歲。生前知書識字,相貌極其標緻,父母愛若珍寶。在第二回,作者介紹林黛玉的時候,所用的語句便是“(林如海)夫妻無子,故愛如珍寶,且又見他聰明清秀,便也欲使他讀書識得幾個字”。黛玉和茗玉的背景介紹簡直如出一轍。如此一看,這位茗玉小姐不是黛玉又是哪個?所以,黛玉實實是開了自己的玩笑:雪下抽柴的主角正是她自己!
作者為什麼要無中生有,讓劉姥姥編出這么一段故事來呢?當然是為了結局打算。在第三十九回,寶玉曾經命茗煙去尋找劉姥姥所說的那個祠堂以及茗玉的塑像,但茗煙找了一天也沒有找到,回來回話說:美女的塑像沒找到,倒找到了一位青臉紅髮的瘟神爺的塑像。寶玉哄他:“你別急。改日閒了你再找去。若是他哄我們呢,自然沒了,若真是有的,你豈不也積了陰騭。我必重重的賞你。”當然後文並沒有再寫尋找這個茗玉塑像的文字。經歷了這一回,寶玉基本上認定了劉姥姥是無中生有,其言不可信,繼續過他吃喝玩樂的悠閒日子。但寶玉打發茗煙去找這個茗玉祠堂的時間又是哪月哪日呢?第四十二回,劉姥姥遊玩大觀園後的第二天,鳳姐的女兒生病了:
平兒拿出《玉匣記》來著彩明來念。彩明翻了一回,念道:“八月二十五日,病者東南方得遇花神。用五色紙錢四十張,向東南方四十步送之,大吉。”
如果以這個時間推斷,劉姥姥遊園的時間是八月二十四日,而前一天,也就是寶玉派茗煙去找茗玉祠堂的時間是八月二十三日。正是中秋過後不久。紅學界早已有論斷:黛玉死於第七十六回中秋聯詩後的第二個中秋節後不久。這裡的八月二十三日正是隱寫了日後黛玉死亡的真正日期。芙蓉盛於秋,這樣才符合前文花簽中關於黛玉命運的預示。
可以肯定,這個茗玉的故事一定不會到此結束。《紅樓夢》真本八十回後,寶玉一定見到了劉姥姥當年所說的祠堂,但供奉的不是茗玉,而是林黛玉。真本八十回後,緊接著是賈母之死。賈母死後,林黛玉再無可以依傍之人,只能“任由他人欺負去了”,不久後淚盡而亡。林黛玉死時,賈府還沒有徹底敗落,為林黛玉舉行一個風光的葬禮還是不成問題的,內心有愧的王夫人,也很有可能為林黛玉修一座小小的祠堂,以示自己的慈善,實際上也是對於沒能善待林黛玉的一種悔過性補償。第三十九回中,作者就通過賈寶玉之口說:“我們老太太、太太都是善人,合家大小也都好善喜舍,最愛修廟塑神的……”為林黛玉建個祠堂,應該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但隨之而來的是賈府的敗落,賈家子弟連自己的衣食尚且已經不能保全,還會有誰會去為林黛玉的祠堂燒香撥火呢?所以黛玉的祠堂必定破敗不堪了,也只有摯愛她的寶玉才會惦記著香火問題,才會覺得林黛玉“雖死不死”。
在這裡,作者是用了前後顛倒的敘事手段來寫黛玉的這段後事。命運這個東西就是奇怪,似乎一切早已寫好,只等你去實踐,可惜明白這個道理的時候已經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