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簡介
我國高校七七級的學生,集中了許多因為“文革”爆發、停止高考而被積壓了十年的優秀人才,其中有一批真正熱愛文學、又長期顛沛於社會底層的“知青”,他們接觸社會的程度,遠非“文革”前的和以後的學生所能相比。而在華東師大校友作家群中就有那么一些代表人物:孫顒、趙麗宏、王小鷹、陳保平、陳丹燕……這套華東師大作家群叢書第二輯中,把華東師大校友作家群集中在一起,更全面地展示出華東師大作家群的力量,華東師大中文系師生以至其他高校的師生,可能會從中繼續受到感染和激勵。本分冊收錄的是作家戴舫的一些精選作品:《挑戰》、《鬼事三》、《手感》等。
編輯推薦
《獵熊之什:戴舫文學作品精選》:華東師大作家群現象,是在中國高校里絕無僅有的一種文學現象。1995年冬,華東師大校友作家叢書《人生韻味》、《閱世戲言》、《尋常情懷》、《煙夢往事》、《精神故鄉》等策劃、出版,此為第1輯,前後共8本
深厚的人文底蘊和校園瀰漫的詩性氛圍,使得麗娃河畔作家輩出。華東師大不僅是一校擁有作家最多,更重要的是擁有了一批在中國文學界有影響的作家!施蟄存、許傑、徐中玉、錢穀融、沙葉新、戴厚英、王智量、魯光、趙麗宏、王小鷹、王曉玉、孫(禺頁)、劉觀德、格非、李洱、徐芳、陳丹燕、周佩紅、戴舫、陳潔等等作家,都曾經或正在文學界產生著令人關注的影響。如,施蟄存是中國現代心理小說的代表作家;格非,與蘇童、余華等一起成為中國當代先鋒小說代表作家之一;戴厚英的長篇小說《人啊,人!》成為新時期文學的代表作品;沙葉新《假如我是真的》等話劇作品在社會上產生過重大反響;魯光的報告文學《中國姑娘》在當時,與徐遲的《哥德巴赫猜想》一起成為新時期報告文學的代表作品;劉觀德的《我的財富在澳洲》與北方的《北京人在紐約》一起,成為留學生文學的代表作品
1995—1996年之交,叢書策劃者阮光頁提煉並命名了後來影響深遠的“華東師大作家群現象”。1996年春,大型簽名售書活動和“華東師大作家群現象研討會”在華東師大舉行。通過各大新聞傳媒的報導,特別是東方電視台20分鐘的專題片《麗娃河畔走來的作家群》的播出和十年後的重播,“華東師大作家群”的概念廣泛傳播到社會,在文學圈、高等院校,以及讀者當中產生了重大的反響。
時隔十二三年,華東師大作家群叢書第2輯共9本於2009年推出。以“80後”為主體的華東師大作家群叢書第3輯也將進入策劃……
作者簡介
戴舫,祖籍湘西,生長於上海。1978年考入華東師範大學中文系,1982年考入復旦大學研究生院,後赴美密西根大學就讀,獲比較文學博士學位,畢業後在美加兩所大學做過三年客座助理教授。本專注於黑格爾美學和文藝理論研究,後對小說創作產生濃厚興趣,存繁忙的教學之餘,用中、英文寫出不少小說。發表過《挑戰》、《牛皮303》、《哥倫比亞河谷》、《夜幕降臨曼哈頓》等長中短篇小說,現旅居美國紐約
圖書目錄
文學肌理中的文明想像和文化追求
——評戴舫的小說/戴瑤琴
挑戰
哥倫比亞河谷
叫雪
朋友打來匿名電話
鬼事三
獵熊黑澗溪
月斷霜虹
第十個阿米哥
手感
文摘
挑戰
“該睡了。”他說。
“該睡了?”她反問,帶著驚異。
他不做聲。
生活真不可思議!僅僅一天前,在踏進這間艙室之前,他還不認識這個穿白衣服喜歡看小說的中年女人,然而現在——
他側過身躺著,凝視著對面那張床位。舷窗透進來一攤淡白的月色,在艙壁上勾勒出一個纖細的身形。他似乎又聞到了她曬黑的肌膚散發出的夏日海濱的氣息,陽光,沙灘,海水……
他忙移開目光,心口微微發疼,不知是因為快樂還是恐懼。
他看著邊上兩張空床。要是那兩位乘客住在這兒就好了,他決不會胡思亂想。不過他下意識里卻慶幸自己有這么一個機會好——好乾什麼呢?
前甲板上那群大學生還在唱歌,歌聲飄進舷窗,散發著青春的氣息。他情不自禁在心裡哼起了一支他年輕時唱的歌:
……喔,那大海,
那歌聲,
那火熱的愛情……
過去了!一切都過去了!流水落花,人到中年。工資從58加到82。技術員變成工程師。受人尊敬。講究實際——但是愛情呢?有!當然有!溫順的妻子和天真的女兒,全都是愛情的——遺物。自從有了孩子,妻子熱情的注視便從丈夫的臉上移向孩子的屁股,難道小說里能寫“邊洗尿布邊深情地互相注視”嗎?他嫉妒過,失望過,也曾把目光引向別的異性。但是教養,地位,責任,還有惻隱之心,使他把心頭怪獸關進心底最黑暗的深處。有幾次這怪獸幾乎破籠而出,但總算未能掙脫鎖鏈。可畏的人言落空了,他得了個不拘小節但又作風正派的名聲。可是又有誰知道這名聲後面複雜的人心呢?怪獸屈服了,沉默了,他也安心了,並感到慶幸,還有些自豪。他從不歧視那些多情的男女,但跟他們說起話來聲音里總添了那么幾分嚴肅。
為人道德,是他的宗旨,也是本能。
然而可恨的是人不只有一種本能。他為什麼害怕朝那張床望呢?
船穩穩地航行著,夜溫馨而寧靜。
昨天傍晚,他提著行李進了艙門。
“打攪您了。”
她禮貌地略一欠身。舉止文雅,沉靜。典型的知識婦女。
他安置好東西,便坐自己床上,恰恰與她面對面。另兩個床位上放著幾個包,人卻不在。
她坐的姿勢引起了他的興趣。椅子只坐了半邊,與椅背若即若離,雙手握著,夾在兩膝之間。這微微低頭沉思的姿勢像誰?洗得乾乾淨淨的白綢襯衫,藏青滌棉長褲,褲腳半罩著白色半高跟塑膠涼鞋,寬寬的鞋帶間露出曬黑的小巧玲瓏的雙腳,圓圓的指甲剪得整整齊齊。他想起來了,像他剛進大學時單戀過的那個青年助教。她監考時坐在講台上就是這個姿勢。他狂熱過幾個月,她調走了。他也迷上了同桌同學,他現在的妻子。不過這個別致的姿勢卻始終留在腦海里,那樣清晰。
他覺得很想跟誰說說話。
“您是來休假的吧!”
她似乎嚇了一跳,抬起頭時一臉如夢初醒的神情。“day dreamer(白日夢者)”,他想,注意到她身邊有一本攤開的書,大概她剛剛在思考書的內容。
她點點頭。準確地說,只是尖尖的下巴略略一翹,嘴角漾開兩條笑紋。
“我出差。在工廠工作。”他說,又加了一句“跟我愛人一個工廠”。
她眼裡流露出難以克制的驚異。
他走上甲板,看著人們互相道別,心情愉快而溫和。
吃完晚餐,在甲板上吹了一會兒海風,便回艙取出一厚疊資料,這是他準備旅途上閱讀的。讀了一會兒,覺得很乏味,而她卻坐在對面,全副身心沉浸在書中。什麼書?《獻給愛米莉的玫瑰》。準是浪漫的愛情故事!大學生床頭必備之物。他心裡不免有些好笑:看上去她不像淺薄之徒,怎么還會對這種東西感興趣。他估計她無論如何也將近四十了。也許這本書有特別之處?這本裝幀粗劣的書產生了一種神秘感,使他很想翻翻。
她意識他盯著她,有些不悅,也有些不自在。他忙移開視線。真無聊!最好乾點什麼。
“您看的小說——很有意思吧!”
他脫口而出,看來卻似胸有成竹。
她合上書,不慌不忙遞給他。是一本小說集。
“哪篇好,能推薦一下嗎?”
“人各有愛。”
“您的愛呢?”
“我沒有愛。”說罷,她轉身走了出去。
他感到她說出這句話時猶豫了一下。只是感到,不敢肯定。
書中有一頁夾著張暫作書籤之用的廢車票。翻開一看,題目是《遠東航船》,英國作家毛姆所作。他草草瀏覽了幾頁,倍覺無聊,便合上書,推開艙門,走上甲板。
這是個晴朗的夏夜,人們都在甲板上享受著海風的濕潤涼爽。前甲板人特別多,走近一看,原來是一群藝術院校的大學生,正圍坐著在玩一種擊鼓傳信的遊戲,引來許多乘客觀看。圈子當中站著一個眼睛圓圓帶著稚氣的大膽的姑娘,從白涼帽里的一堆紙條中拈出一張,遞給四圍坐著的同學,然後用一條黑綢巾蒙住眼睛,雙手叉腰,用腳打出踢踏舞的舞點以代替鼓點,四圍同學便開始傳紙條。高高的鞋跟釘著鐵釘,敲在鐵的甲板上便發出悅耳的叮叮聲,始而緩,繼而促,緩促相間,忽高忽低,如山上急瀉而下的小溪。大家都著迷了,紙條越傳越慢,最後競停止了。差不多就在同時,姑娘重重地敲出三個點子,停住了,拉開綢巾,露出紅紅的神采煥發的臉龐,一把抓住手拿紙條的學生。大家笑著叫著把他擁到中央,打開紙條,念出罰他表演的節目:“司儀是你的情人,接個吻再跳個舞。”大家歡呼起來,連圍觀的乘客也噼噼啪啪鼓起掌來。跳舞的姑娘又被推到當中,羞羞答答的。喜歡惡作劇的同學便“唱”起她來。哈哈,又演羅密歐朱麗葉了;喂,大方點,台上也吻過不少次啦;嘖嘖,真封建,都八十年代啦!姑娘臉越來越紅,突然顯出一種挑戰的神情掃了周圍一眼,側身捧住那小伙子的臉,在他額頭上叭地印了一個帶響的吻。小伙子冷不防吃了一驚,手捂額頭,像被咬了一口似的。笑聲掌聲又一次掀起,響亮而富於感染力。錄音飢響了,空中鋪開一片熱情明快的旋律,兩人開始跳迪斯科。小伙子似乎跳得更好一些,舞姿狂烈卻不失優雅。穿著飄飄然鮮紅上衣的身子有韻律地擺動著,緊裹臀部的雪青色長褲勒出兩條結實的長腿。他舞著,輕鬆自如,渾身溢射著青春的活力和魅惑。他著迷似的看著。特別欣賞小伙子不時一舉手撩起斜披眉角那綹不聽話的黑髮的動作。多么瀟灑!他的頭髮也曾這么厚密,這么柔長,總被風吹著披落額前,他也是這么輕輕一抬手把它撩上去。他下意識抬起手在額前撩了一下,心裡驟然騰起一股悵然若失的感覺,頭髮少了,稀了,逝去的青春和快樂不再回來,可人又是多么想重享青春的快樂啊!謝頂了,青春的魅力不復存在——但中年人有中年人的魅力。誰說過最有魅力的人是二十歲的姑娘和四十歲的男人。他想像著鏡子裡他高大寬闊的前額,學者般向後梳的頭髮,沉著的眼睛,緊閉的嘴角顯出剛毅自信。中年人的魅力!飽經滄桑,思想深刻!他以前怎么竟忽略了呢?為什麼不忽略呢?他不會再戀愛了!他抬手撩了一下想像中披落前額的頭髮,頭微微側後一仰——年輕時代的動作,那風華正茂熱戀著生活和姑娘的大學生的動作!他心裡滲出一股又酸又甜的汁液。他吮吸著,回味著,又陌生又新鮮。
他擠出人群,踱向後甲板。
空中浮動著一片片薄霧,溶合著朦朦的月光,把白天看來平庸的一切都罩上一層神秘的面紗。船舷上四散著一對對情侶,仿佛因這月色和夜海變得格外大膽,不時可聽見一兩聲帶響的吻。夏天,旅遊和愛情的季節!他不禁又抬手撩了一下想像中的頭髮,覺得渾身充滿活力,想乾點什麼,嚴肅的荒唐的都行,只要快樂,他挺直腰,用一種青年人特有的輕鬆的大步向船尾走去。
船尾幾乎沒人。弓形的底部船舷上斜倚著一個白色的身形。那白色似乎與月色霧色溶在一起,朦朦朧朧像個精靈,一動不動,只有船首吹來的風吹拂著她的頭髮,披落在前面,有些散亂。
他覺得心跳有力而沉重,忽然領悟到內心深處隱秘的動機,忙停住腳。你要乾什麼?他想起了妻子和女兒。自從結婚以後,這種精神上的不貞幾乎耗盡了他所有的毅力,但他終於解脫出來了,暗自為妻子和家庭慶幸,也感謝母親自幼嚴格的道德教育。然而今天一他感到胸中蹲伏著的那頭怪獸弓起了身子。啊,它還沒死!他害怕起來,伸手又想做那個風流瀟灑的動作,結果卻摸了摸滿是熱汗的額頭。
他揚起發燙的臉對著海風,想集中精力思考些什麼,腦子卻空空如也。
他條件反射似的轉過身——是她,站著,看來她原打算悄悄走過去的。
“你——你好。”
“您好。”
海風撓弄著她的頭髮,垂在眼前,使他看不清她的眼睛。這後面是一雙什麼樣的眼睛呢?他發現自己很可笑,自作多情,還神經過敏,為什麼不能跟她說話呢?這對妻子有什麼損害?不過就是說說話而已,起碼的禮貌嘛!充其量算它打情罵俏——難聽的字眼…又怎么樣?妻子難道就沒有跟別的男人親熱地說過話?她中心實驗室多的是登徒子——他當然不懷疑妻子,但有時不妨假設一下,反正他不會因此而責怪妻子的,人嘛!他興奮起來,心房陣陣收縮。這生疏了的顫慄的激情從哪兒來?為什麼要放過它?而且,充其量不過是…無傷大雅!
他挺直身板,伸手撩了一下想像的額發。
序言
1995年本社出版了一套華東師大校友作家群叢書,均為散文。這是副總編阮光頁提出的選題。阮光頁原是中文系七七級的學生。他的那個年級的校友中,正擁有孫頤、趙麗宏、王小鷹、陳保平和陳丹燕等5位作家。他們在求學時就寫了一些作品,其中孫(禺頁)、趙麗宏、王小鷹更早嶄露頭角,在進校前已發表了很不錯的小說、詩歌和散文,如幾叢鮮艷的花枝,搖曳在那時還顯得荒蕪的文學園地上,相當引人注意。他們畢業後,十餘年中,仍是新作不斷,仍是一派方興未艾的樣子。1994年,作為編輯和同學的阮光頁忽然想到:何不讓他們各自編一本散文近作,集中推出,以形成一種景觀呢?繼而想到五六級的戴厚英、五七級的沙葉新等人,更是久負盛名的作家。一時雖不及細想,但已產生了“華東師大作家群”的概念,而決定先限於“校友”範圍,來著手編輯、出版這套叢書。但戴厚英一本集子,剛與其他出版社簽約,只得暫付闕如。這套叢書推出以後,上海文學界以至社會上的不少人,很快認可了這個“華東師大作家群”,師大因而增添了一道絢麗的色彩,相當引人注目。一種客觀存在的事實,如果無人察覺,特地指出,冠以名稱,可能一直會悄然無聞;而一旦命名,提醒了公眾,大家會覺得十分自然,一點不覺得異樣。接下來,編者就更“名正言順”地來充實這個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