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劇傳統劇目 ,為淮劇成熟時期最為著名連台本戲的"九蓮"、"十三英"之一
牙痕記選段金殿獨白(陳芳演唱)
劇情簡介
各時期演出版本各有不同,劇情略有出入。大致如下:
寒儒安文亮攜妻顧鳳英、子安壽保進京趕考,不幸失銀染病。八歲兒子安壽保自賣自身與巨商柳半城作子嗣改名柳天璧,鳳英無奈為救夫而舍子。文亮斥妻心狠,帶病出廟尋子時不慎踢翻火爐,廟被燒。鳳英追子至太原,於瓦車篷內又產一子,遂咬牙痕留血書取名安祿金棄嬰於瓦車蓬。適逢王朝成李氏二夫人前來廟中上香求子,恰巧拾得,如獲至寶詐稱已出,取名王金龍,精心撫育,修文習武。安文亮與妻、子離散,重病在身被王朝成所救,並收留家為金龍聘為師父。顧鳳英流落庵中,十數年後,新科狀元前來上香,正是八歲賣身的安壽保,母子相會。
王朝成之妾三娘與王朝聘(王朝成之北)暗中勾搭,為奪家財,毒死病中的王朝成,又買通管府,陷害金龍,李氏二夫人強忍喪夫之痛,愛子心切,讓金龍速去邊關尋舅父從軍。八年里狠心的王朝聘與三娘,霸占王家家產,李氏為奴,八年被關在磨房,歷盡萬苦,念子盼子。八年後,王金龍戰功卓著被封大將軍,喬裝返鄉,懲惡救母。安文亮辭別王家後發奮苦讀也中狀元,參拜恩師,不想正是失散多年的安壽保,於是父子、夫妻團聚。
萬歲為金龍布置的慶功宴上柳天壁(安壽保)見金龍臂有牙痕,手有六指,年齡相符,貌似父親,疑是其弟安祿金,特邀他與母相認,激怒了金龍,吵上金殿。明神宗傳問李氏和顧鳳英,以金盆刺血試探真偽,李氏只得拿出血書說明真相。神宗目睹此情,傳命三家合為一家,當殿設宴慶賀團圓。
演出情況
早在民國時期,馬家班麟童劇團、淮光淮劇團、兄弟劇團、顧漢章的顧家班、精誠淮劇團等均演出過此劇。
1962年上海市人民淮劇團演出於共舞台。
2004年江蘇省淮劇團演出的《安壽保賣身》也即《牙痕記》 由揚子音像出版vcd
基本資料
場次
第一場 廟堂賣子第二場 車篷產子
第三場 庵堂會子第四場 書房放子
第五場 夫妻相會第六場 磨房盼子
第七場 花園宴子第八場 金殿認子
演職員表
李 氏――陳芳飾
顧鳳英――王玲玲飾
王金龍――崔成華飾
安壽保 小――張美群飾 大――徐永軍飾
安文亮――胥偉飾、薛建華配音
明神宗――劉正陽飾
徐素梅――王迎春飾
三叔――黃建華飾
三娘――宋乾飾
柳半城―-王恩懷飾
師太――呂蘇鹽飾
柳安――王冕飾
王桂――呂永坤飾
導演 湯乃生
作曲 潘鳳嶺
藝術總監 盛美開 劉正陽
經典唱段
壽保賣身(張美群演唱)
娘啊娘,今日孩兒哀哀乞討苦苦求,未遇一個同情的人。想到父母挨餓我悲泣,驚動了揚州珠寶商人柳半城。他年過半百無一子,願買壽保當親生。絕處求生人人有,因此上大街之上賣自身。一歲能賣銀一兩,八歲兒賣了八兩銀。這些大米是他贈,壽保說話句句真。萬望娘親原諒兒,憐念壽保一片衷情。寬恕孩兒背著雙親,未曾稟告賣自身。
鵝毛大雪亂紛紛(陳芳演唱)
鵝毛大雪亂紛紛,北風撲面少行人。饑寒交迫果然苦,家私百萬也害人。員外半百無一子,盼我為他傳後根。燒香求子多殷勤,觀音無意枉費心。王桂定計裝假孕,從此小叔三娘把我當眼中釘。叔嫂勾引亂人倫,欲霸家產起歹心。如今假孕已有十月整,總不能養下棉花四五斤。無奈我帶著香燭,冒著風雪把庵堂進。拜託老尼暗中買子,以假當真。王門家產有人繼承,安慰那風燭殘年員外心。
牙痕證(王玲玲演唱)
聽她言雷擊頂,恨煞無信柳半城。只要鳳英有口氣,天涯海角也要把子尋。血氣涌胎氣動,胎氣動陣陣疼。冷汗如珠滾,咬牙破嘴唇。生不逢時又添災,切莫牽娘肚腸掏娘心。文亮夫啊!你若在人世快快來相見,你若燒死也來顯顯靈。漠漠荒野瓦車篷,借你擋擋風雪躲躲身。(白)哎呀,哎呀。(下)(抱子復上,唱)姣兒落地哭一聲,啊呀,顧鳳英九死一生又還魂。風雪無情少憐憫,我只得將兒緊緊包在破衣衿。破衣衿是你哥哥留,留下骨肉手足情。見物傷情情難禁,我和你同去尋找同胞人。大雪啊求你停一停,姣兒他剛出娘胎怕你淋。北風啊求你歇一陣,休讓出胎孩兒就嘗人間冷。姣兒啊!你怎經得起一路顛簸一路苦,你怎經得起一跋山涉水萬里程。缺少奶水無糕粉,沒牙的孩子怎能嚼草根。為娘身邊雖有八兩銀,也不能動它半毫分。缺一錢買主不答應,少一厘壽保贖不成。風餐露宿娘能受,忍飢挨餓兒難撐。為娘有力養你無力領,只怕西出揚州,就要為兒築新墳。還是將兒留在瓦車篷,好讓你重找爹娘重投生。莫非你怕為娘日後不相認,兒啊!我寫封血書留你身。八幅羅裙撕一幅。咬破手指血淋淋,八幅羅裙撕一幅。咬破手指血淋淋,上寫兒父安文亮,下寫兒母顧鳳英。只因生兒無法領,拜託南來北往人,張家抱去張家子,李家領去李家根。我兒天生有六指,取名就叫安祿金。日後若能重相見,結草含環報大恩。我將兒子輕輕放,兒哭聲揉碎娘的心。又怕這布裙容易丟,日後無憑無證認祿金。娘在你身上留記痕,殷殷姣兒血,滴滴祭神靈。染紅片片雪,春來草青青。在兒的手腕上面咬牙痕。兒哭聲聲悲,為何哭不停。怨娘心腸狠,恨天不容人。牙痕記下訴不盡分離苦,牙痕記下割不斷母子情。牙痕記下安家根,日後憑著牙痕將兒認。瓦車篷啊瓦車篷,你耳聞目睹顧氏鳳英,車篷產子無奈棄嬰。日後有幸母子逢生,你千萬你千萬,要為我骨肉團圓做證人。
拜觀音(陳芳演唱)
懷抱男孩喜萬分,勝過窮漢拾斗金。高高的鼻樑多端正,杏子雙眼亮晶晶。小手片子白又嫩,下巴骨子肉墩墩。只道是假孕要現形,誰知蒼天降麒麟。老王啊,你的恩情說不盡。從今後我是你的女兒,他是你的外孫,生前由我照應,死後由他封釘。切莫透露這風聲,我一謝蒼天,二謝老王,三許心愿,替佛裝金。不顧雪地,撩起羅裙,抱兒跪拜。拜謝那,大恩大德大慈大悲的送子觀音。
十年不見親娘面(徐永軍演唱)
哎呀!我的母親啊!十年不見親娘面,母子重逢喜又悲。這賣身銀,十年前兒在破廟交給你,這賣身銀,今日又原來還到兒身邊。 這賣身銀,浸透了慈母多少淚水。這賣身銀,顯示著愛兒的心尖。養身父親身已死,孩兒已經中狀元。贖身雖然不用它,往日它卻把母子思念愁腸牽。娘啊!我的親娘啊!多少次夢中猶聞親娘喊,醒來尋娘只見窗外落葉飛啊!端飯便想慈母飢,穿衣更念雙親怎度三九天。春天怕見花鮮艷,月圓只有淚潸然有。淚潸然,思不斷。發奮攻讀在燈前,我步入蟾宮折桂枝,萬歲御筆點魁元。奉旨還鄉完婚配,差人便到舊家園。父母不在淮安縣,四鄉八鎮都尋遍,儀征破廟也不見。父母行跡都杳然,供牌位,示悼念。虔誠贏得天可憐,破廟分手庵堂會。可嘆這儀征遇災,母離子散,一張文契淚灑十年。賣身字據,藏在身邊,字淚依舊,不爛不霉。人間苦辛,娘都嘗遍,萬里尋兒,動地感天。今日相遇,了我心愿。焚香點燭,兒心安危。朝夕相處,永不分享。從此骨肉相聚永不分離。安壽保取出賣身契,請娘撕碎。
磨房盼子(陳芳演唱)
磨房黑暗如墳墓,不見天日八年多。八年不分朝和暮,尺厚的磨盤底也穿。磨出白面做成饃,我吞麩皮睡草窩。牛羊勝過我,吞麥麩,騾馬都不如。腰酸好似筋已斷,鞋破哪堪肉模糊。步步走地是黃連路,苦苦推著磨兒轉,走一步,挨一步,走近黃泉怨恨多。石磨啊,你嗚咽輕聲泣,你我都是奴啊,都是奴,相作伴,年年月月轉不完。是我的心在石中磨,是我的血在面中和。我心已磨碎,我血已流枯。拚將全身都磨碎,磨不碎我盼兒的信念堅如磐。盼兒眼已瞎,盼兒背已駝。盼兒來救我,盼兒把賊除。盼兒忍受千般苦,盼兒才把日子拖。只要我兒平安歸,為娘我再願推它十年磨,十年磨。
孤王秉政四十春(劉正陽演唱)
孤王秉政四十春,閱得奏本千千萬數不清。從未見過柳、王兩卿上的本,卻是那悲歡離合骨肉情。一個富貴不忘貧時子;一個甘把村婦當母親。莫說文武鬧糾紛,休說家務小事情,世上骨肉相殘尋常事,堪嘆有子不養父母親。風尚腐敗也是病,自古道德衰敗害國政。因此上收下二卿奏的本,待孤王親自來辨真情。人間美德須褒獎,母愛子敬萬年青。
金殿獨白(陳芳演唱)
求萬歲開龍恩莫降罪安夫人, 她為我兒不認,她為我才欺君,這情誼要比山高這恩德比海深,捫心問實難忍, 君王面前說真情, 我是假她是真,大恩大德顧鳳英,欺君之人就是我, 李氏二夫人。 莫怪難婦不承認,只因我的苦情比東海深。莫怪難婦不承認,只因我的苦情比東海深。為保家財才裝假孕,瓦車篷拾子勝得一斗金。村前村後我去求奶,受苦受累,我願情,一年三百六十日,痧麻痘症我費盡了心。今日安老夫人把子認呢,我李氏怎能昧良心。這血書跟隨我有二十載,年年月月時時刻刻都貼我的身,放在箱籠就怕人盜,藏在磨房怕人尋。我老來無子雖然苦,她骨肉分離更傷情。唉,我不抱什麼怨恨,不怕什麼議論,不記什麼恩仇,不講什麼艱辛,不顧什麼絕後, 不論什麼傷心。但願兒,闔家團圓喜氣臨門,骨肉重逢樂敘天倫,朝拜暮問服侍雙親,弟兄和睦相愛相敬,各事如意各事順心,我縱然死在九泉瞑目也甘心。龍顏面前把血書呈,原物還歸舊主人。
二十年夢方醒(崔成華演唱)
金龍:(唱)二十年夢今日醒,萬歲面前明真情。出胎便遭離別苦,二十年兩個母親都碎了心。今日裡才把親娘見,(李氏:苦啊)金龍:(唱)難捨老娘萬般情。(一撩蟒袍,跪倒時一個轉身匍匐沖拜向李氏)娘啊,金龍雖是安家養,倍覺老娘嘔心瀝血,萬苦千辛領兒成人。愛兒之情說不盡,金龍怎會丟下老娘親。老人家權且等一等,再拜生兒的老雙親,娘啊!你一番風雨將兒認,我負荊請罪愧萬分。娘親懷兒十月孕,瓦車篷九死一生又還魂。咬牙痕分明盼團圓,留血書更見新娘疼兒心。二十年想兒想成病,二十年思兒綿綿不斷根。難怪娘一見駢指深情難禁,重見牙痕喜淚紛紛。畔猶聞娘喚兒聲,慈母熱忱兒心如冰。怪兒任性傷害娘心,不聽相勸一意孤行,出言不遜冒犯雙親。孩兒今日先告忤逆罪,請父母認下我這無情無義,不孝不仁的安祿金。
相關評論
陳芳擔綱省淮群英薈萃的金殿認子
《牙痕記》故事情節各版本是大同小異:
落難書生安文亮一家三口,妻顧鳳英和兒子安壽保路過儀征盤纏被竊。文亮窮困落魄又病倒廟中,有孕在身的顧鳳英面對這境況也是無計可施。八歲的壽保兒為治病救父,一歲一兩銀自賣自身,賣於珠寶商人柳半城。文亮聞聽,重責鳳英,逼著鳳英找尋壽保退銀贖兒。可憐有孕在身的顧鳳英大雪天裡,尋子尋的夫妻又失散。趕到揚州瓦車篷產下一子,取名安祿金,無力撫養,咬指作書還在新生兒安祿金臂上留下牙痕,以待他年或可相認,棄於瓦車篷。幸被富商王朝成之妻李氏二夫人將其子安祿金收養成人,取名王金龍。王老爺晚年得子勝得一斗金,視若掌中寶。王金龍在王家自幼習文修武,李氏更是愛如珍寶,視若明珠。金龍長到十二歲上,王家小叔與三娘勾搭,下砒霜害死王朝成,又嫁禍於金龍。李氏情急中護金龍速速逃往邊關尋母舅投軍。王家家產被小叔和三娘霸占,李氏淪為小叔三娘這對姦夫淫婦的奴僕,終日在不見天日小黑磨房裡勞作。日吞麩皮夜睡草窩,步步走在黃連路,盼子盼成雙眼瞎,就這樣磨不碎盼兒的心。終於一天盼的金龍兒歸,母子磨房相會更傷悲……
平寇立奇功的嬌子金龍榮歸故里,卻是喬裝前來。惡毒的小叔三娘,聞傳言金龍榮歸,也是心驚,象換了個人對李氏甜言蜜語。待見金龍衣衫寒酸,自稱一路乞討回家時,原形畢露誣金龍非偷即搶。不顧李氏苦苦求情,將李氏一把推倒磨盤上,拉起金龍就要送官。好一個喬裝的王金龍王將軍,一聲斷喝,招來官差擒賊救母。
話分兩頭,安壽保(柳天壁)高中狀元在庵堂巧遇娘親顧氏,母子團圓。又蒙聖恩封為主考。可巧父親安文亮又高中狀元。三口團圓本該喜慶,卻勾起了顧鳳英的思兒病。壽保宴請勛臣王將軍時,認定王金龍是自出生就棄於瓦車篷的兄弟安祿金,現又立下大功已是封疆大吏的王金龍。設計把金龍誑到家中,暗中探查。當顧鳳英見到金龍生就駢指,又有牙痕時,再也忍不住,出來相認。王金龍打小心地良善,在他看來,顧氏思兒發癲,錯把自己當親生。怕傷病人心,不與爭論,效醫家割股意,假意認顧氏為親娘來醫她思兒病,做個順水的人情。哪成想,安家父子二人興奮無比上前同認金龍。可難壞了王將軍小金龍,與安家分辨不清。雙方越說越急,在金龍看來羞辱金龍猶可忍,抵毀親娘怎容情?將軍惱怒頓生,雙方各不相讓,拼著烏沙金殿奏本。下面就說說陳芳、王玲玲、崔成華、徐永軍、胥偉、劉正陽等共同演義的悲歡離合牙痕記――金殿認子。
金鑾殿上的萬歲爺受了兩家上的本章,這樣的本章怕是亘古未有吧?一個大將軍,一個大學者,一個“冒”認兄弟,一個堅決否認,各不相讓拼著沙帽鬧上金殿。
王金龍的養母李氏二夫人,未見其人先聞其聲,一句“金殿傳臚催得緊”傳到耳中是萬般無奈地悲苦之聲。這一句也成了經典一聲唱。繼之一陣鑼鼓,李氏且行且唱:“踏進朝門,膽顫心驚”陳芳的表演是進而又退,遲疑不定,又似乎無力,回身將手搭在金龍手上:“安家勢大,何必頂本,不如早日辭官迴轉揚州城。”
英雄蓋世的王金龍,一個亮相是昂然闊步,單槍匹馬獨闖敵營何懼他安家勢大,定要弄個水落石出。李氏長嘆一口氣,頭一低唱“莫奈何嬌兒與娘把路領。”金龍與安家鬧到這地步,真成了騎虎難下。李氏不能說明真相,又不忍拂愛子之意,萬般無奈,只得硬著頭皮上殿。
未登金殿,迎面又撞上冤家顧鳳英在夫與子的簇擁下也來到。李顧午門較上了勁。
大段比喻歇後語的唱詞生動、活潑有智又有趣。充滿濃厚的民俗味。李氏見到顧鳳英只做不識,顧鳳英卻話裡有話地招呼著唱道:“前邊來的是可王家老夫人?少到貴府去拜問……”一盆火熱套上了近乎。李氏並不搭這茬:“你與我是麻布揩臉初相認”顧氏緊跟著又是一句:“炒過的核桃是熟仁”“噢,當年風雪在王家墩”這一聲“噢――”,悠悠長長,看似漫不經心。當李氏唱出:“如今我的嬌兒已成長”時回身撫著金龍意滿志得地看著顧氏。顧氏緊追一句:“又見你在瓦車篷外抱著嬌兒歡天喜地拜觀音”著實厲害,只見李氏暗自著急回身兜了個圈子,似是猛然省悟一抬頭接唱道:“夫人哪 你尋子心切 眼花頭昏把人看錯”後面顧氏又丟下一句“紙糊的燈籠肚裡明”李氏又是一怔:“真人面前不說假”
好個聰明的二夫人,聽她的唱,看她演,喜滋滋地神情難繪難描,當唱到:“夫人若是愛金龍,我把金龍過繼到安家門。”還向顧氏一福。提起愛子嬌兒這會兒子已是英雄無敵威風凜凜的平寇大將軍,喜愛的神情溢於言表。令觀眾看在眼裡卻是悲,李氏豈能頂住安家一門兩狀元,既然敢鬧上金殿,自有妙方兒讓金龍認親歸根兒。可憐李氏喲,八年來獨守不見天日的小磨房,愛子、念子、盼子、想子,啥都會想,冬天來,母親做的衣可在?八年前的娃娃是否長成人?她以她惟妙惟肖的表演,洞開了一扇窗,讓台下觀眾看到一個歷盡萬千艱辛的娘苦痛的內心。以她那特有的眼神和系列動作,表現出的一個溫良慈心的母親,滿眼是愛。
安家自是有備而來,花招頻出。李氏也不含糊,為永遠瞞住這段隱情是一輩子都在思忖,自然對答如流,時時反去詰問顧氏。二位夫人金殿外的這段,你來我往唇槍舌劍的鬥智竟戰成平局。二人的表演唱腔更是不俗,也是全劇最有趣,最耐人尋味的對唱。
安老夫人上前轉述當年失子的過程。因其所述句句實情,這一段,王玲玲越唱越快唱的很流暢,到後恰如念白。
皇帝算是聽完了原告一番狀詞。道:“王老夫人有何本奏?”
看到這裡不由地替李氏捏著一把汗,真的假不了假的怎能說成真。李氏還真不含糊,當著皇帝萬歲的面,半點不懼,不慌不忙,瞎話編地是有鼻有眼。
雖然八年之艱辛,磨房被囚、暗無天日、苦不堪言。且看陳芳的表演:大家夫人還是大家夫人的風度依舊,上前躬身一禮,不急不忙從從容容和緩婉轉地唱道:“萬歲面前忙頂本,臣婦把情由奏聖君……,家住揚州王家墩,我夫名叫王朝成。……生下金龍就喜萬分,員外忙把瞎先生請,將兒的八字就算算真,他們父子二人就犯衝剋,青龍白虎就難並存,用三枝桃木兩枝柳,一掛黃元就送星辰,三更半夜就往東送,四十九步才回程大碗摔碎十六個,就在兒臂咬牙痕。安老父子能作證,他在我家教書有三春。”這番巧妙的答辯詞把那喜得貴子的經過極盡其奢華。陳芳的嗓音醇厚,音色又美。當唱到“生下金龍就喜萬分”那種神情充滿了當年喜得麟兒時的歡欣,唱這段時李氏二夫人臉上難得地現出回想當年的喜悅、明媚的光彩。回身去輕撫著金龍。唱出那段自編自導的故事是一字一頓,越編越造越起勁兒,編的是天衣無縫,事實俱在,人證俱全。街坊遊人為憑、四鄰八鄉作證,比那真的還真。把當年王老爺年近古稀喜得貴子的隆重熱鬧統統又搬了回來來。
其實萬歲爺還真是聖明,在旁也早聽出了二母爭子的感情:“兩個母親一樣心,真真假假如何辨。”又經一翻周折。
安文亮上前回稟萬歲,他的唱、做、念正好與戲詞差不離兒,“中庸之道可立身。”
還是安壽保“詭計多端”,成竹在胸,立時獻上個滴血認親的計策。
李氏二夫人為何不顧生死金殿頂本,金龍是她的心頭肉,若給人奪去了比親生兒子還親的王金龍,她活在這世上還有啥意思,要不冒死頂本,給人奪去了金龍就比什麼欺君大罪、什麼千刀萬剮更難受。戲演到這份兒,李的一番苦心表現地再明白不過。
金盆捧上,看此時陳芳扮演的李氏無力地難以支撐一下坐倒,下垂的水袖在不停地抖動著……
兩個做兒子更是各不相讓,一個大將軍,一個大學士。大將軍王金龍從小愛好的娘、信她的娘,這么善良,這么慈愛、這么著含辛茹苦八年整的娘會去騙人嗎?當然金龍毫無顧及,輕手輕腳立在李氏跟前拔下李氏頭上的金針,又牽著娘的手要刺指滴血時,李氏“金針刺血痛難忍”“娘親你咬咬牙關忍一忍疼” “我心虛沒有握針力”哎喲哇,小金龍啊,你真是無知透頂了“娘親你為兒何在這一針”她這一針下去刺的是手指尖,“不刺血金龍逼的緊”啊!這一句唱的是能把人的魂也一起帶走――唱出“金龍”二字時聽的出對小嬌兒愛到了極點,接著“逼得”二字又像是到了這輩子盡頭最後地一聲長嘆。“若刺血金龍就要屬別人……刺我的心,要我的命啊!天哪,天哪!母子分離就在這一針!”呼天搶地無人助……
顧鳳英,也是思子心切才來到金殿的,見到這光景,也動了情,“王夫人手拿金針珠淚滾,小祿金還在苦苦逼娘親,同是母親心何忍,她愛祿金比我深。”乾脆兒子不認甘冒欺君罪吧!顧氏這一軟,皇帝又加上句:“不認嬌兒你罪欺君”安夫人顧鳳英,不帶一絲懼怯,手高高抬起向皇帝施一禮,橫下一條心斷然說道:“臣婦欺君之罪願意領。”這個皇帝也演的好,裝模作樣,板起一張鐵臉:“膽大地顧鳳英,你竟敢冒認封疆大臣?金瓜武士,將顧鳳英―――”發令拿人。啊!不擺出個動真格兒的架式來豈能審明真相?
__最精彩最感人的戲還在後頭!
李氏見狀,在這生死當兒,跪倒龍庭,通過46句的唱段,唱出了李氏天性中那份純良、母愛和對他人的同情,把自家的榮辱生死、骨肉分離全拋諸腦後。陳芳通過此段唱,將此時此景李氏的心理活動表露無疑:因為不願連累顧鳳英只能自毀,自己把自己送上了絕路。萬分緊急時,一反往日隱忍、謙讓、多禮、和緩的常態慌不迭地手足無措搶步上前,先是尖利地一聲“且慢!”跟著跪到龍庭向萬歲陳言:“求萬歲開龍恩莫降罪安夫人,她為我兒不認,她為我才欺君,這情誼要比山高,這恩德比海深,捫心問實難忍,君王面前說真情,我是假她是真,大恩大德顧鳳英,欺君之人就是我,李氏二夫人”15s道出81個字,(算了一下平均324字/S)一串疊句連珠炮的朗聲唱出,字字清晰,句句分明,萬歲聽著不住地點頭,因而救下顧鳳英。眾看官心中早清楚,萬歲本是聖賢明君,之所以鐵的臉發令拿人,不過故做姿態為審出事實真相。
李氏情急之下不顧自身安危相救顧鳳英。此言道出李氏自己卻再無退路,萬念俱灰,反倒冷靜逾常,輕板唱腔。給人的感覺是悲從中來。
陳芳的這一大段唱是我最愛聽,也是最動人心魄、最令人心碎的一段。那段唱,直唱的撕心裂肺,肝腸寸斷。
只見李氏跪在龍庭,繼續接唱。這段唱像是交待後事,又像是自言自語:“莫怪難婦不承認,只因我的苦情比東海深哪。”“深”字後加“哪”韻味極深,恰好似這一生的苦水,決東海之水也訴之不盡,句末是強忍悲腔的收音;“為保家財才裝假孕”唱到“孕”時換鼻腔共鳴音,讓人聽的動容;唱 “村前村後我去求奶”時仰望空中,雙手相合不住地搖動著,讓人感覺就是憶起當年串四鄉走百家苦苦乞求的往事;“受苦受累我願情”時手撫胸口又表現出一個母親為了兒子累死活而決無怨言;唱到“一年三百六十日,痧麻痘症我費盡了心”張開右掌,盯住掌心,似是看著手上記載的以往,唱到“心”字,更是以鼻腔發聲,似是極力咽下心中二十年來的酸苦。皇帝高坐龍椅一直不緊不慢地搖著扇子,聽到這功夫,以扇掩面,左手抬起來,想是也在擦淚了(所以這一場戲中整套班子配合都很默契);當唱到“把子認呢”時,則是輕聲地,一字字吐出,飽含著萬般不捨而又無奈的絕望,間或里可聞低低的抽泣聲。“我李氏怎能昧良心”時已是低低哭訴了。不像是對任何人說道,更象是對自己一生的反思。
“這血書跟隨我有二十載”又是劇情的遞進,李氏小心翼翼地取出帖身藏匿的血書,執在手中看了又看,當唱出 “年年月月時時刻刻都貼我的身”時將血書又捂在了胸口――因這是李氏二十年如一日早已養就的習慣。“放在箱籠就怕人盜,藏在磨房怕人尋” 由此更明心志,善良純樸的李氏,自始至終珍藏著當年的血書,將金龍歸還兒子生身父母之心二十年來,一刻也未或忘。
“我老來無子雖然苦,她骨肉分離更傷情。”此句就是進一步刻畫李氏純良的本性了。
末了,已是再也沒啥指望,一口氣唱出大段――像是大開閘門放水,一泄而出的“唉,我不抱什麼怨恨,不怕什麼議論,不記什麼恩仇,不講什麼艱辛,不顧什麼絕後,不論什麼傷心。但願兒,闔家團圓喜氣臨門,骨肉重逢樂敘天倫,朝拜暮問服侍雙親,弟兄和睦相愛相敬,各事如意各事順心,我縱然死在九泉瞑目也甘心。龍顏面前把血書呈,原物還歸舊主人。”一口氣唱出來表現了無怨、無悔、無恨、無哀、無傷、無憂,一心盼望愛兒及安家自此可以闔家幸福,永享天倫之樂,而自己從此了卻那人世間萬千煩惱……這段唱,唱出了李氏心一橫,為他人也為愛子金龍做出了最終的擇抉,甘願捨去一切,唱成了一首與世訣別的悲歌。
直到這功夫正襟危坐的皇帝才開了金口:“王老夫人休要悲傷,一旁坐下。”李氏答道:“謝萬歲!”
陳芳這段的唱是鑽入耳中,讓人聽的人心都要碎了,音色也美到極處,高音可沖雲霄,低聲婉轉哀訴。人稱陳芳是金嗓子,然以愚看來,只有一付金嗓子,還難唱出李氏此時此刻、此情此景悲苦絕望的心境,未有深厚的文化底蘊、過人的表演天賦是根本做不到的。那大段的“但願兒,闔家團圓喜氣臨門,骨肉重逢樂敘天倫,朝拜暮問服侍雙親,弟兄和睦相愛相敬,各事如意各事順心,我縱然死在九泉瞑目也甘心。”又字字清晰可辯,越來越快一口氣唱出62字14S唱出又是個265字,好像時日無多,要一口氣道出二十年積鬱胸中的所有言語。
李氏不怕死,失去愛子金龍比那八年的人間地地獄、比欺君大罪金殿賜死更可悲,飽經離別之苦、遍嘗人間冷暖、八年間半人半鬼折磨過來的半百之人終於得與嬌子金龍重逢,可這一幕巨大的喜慶沒多時就因安家的出現,鬧上金鑾殿,皇帝一番庭審此情大白天下的現實所淹沒,她還有什麼指望?還有什麼念向……
看到這裡再也忍不住那淚嘩嘩就下來了,好在屋裡沒旁人,就我一個兒。實在是觸動心結。做一個娘有多難,兒是娘生命的寄託。別說什麼平寇將軍、封疆大吏,兒子是一個娘一手拉扯大,歷的苦越多寄的愛就愈深,兒子就算是個病秧子也是娘的心頭肉掌中寶,眼生生被人奪走豈能不痛?這時也就跟著忍不住了,索性痛痛快快地讓淚流了滿臉、滿腮、哭了個肝腸寸斷。不好,有人推門進來,來人見我一個人獨自這么傷心:“怎么了?遇到什麼為難之事了,說出來,也好幫你想個辦法啊,怎么一個人哭了?”我忙用手抹了把臉,苦著臉笑笑:“沒事,沒事,這不是得空了,沒事看看戲,看戲看的。”
朋友好奇要來也要借盤看看到底是啥戲能這么感人。這光碟得來不易,給人拿來拿去,污損了盤還能洗洗再看,倘乎刻來刻去發熱發燒,給我燒了盤可再不好淘換了,copy到機器里讓他們拿隨身碟一段段轉去吧。我們這兒的朋友傳了一圈,看過後再也不說我讓這戲感動地大哭了。
今兒回想自個兒對自個說:“不能啊,咱也不能昧良心,看了這么感人的戲,能不言語聲嗎?看台上演戲,台下還叫個好哩。”
末了說說,能把一個半百瞎婆婆演到讓人悲憫讓人憐,恨不能以身相代,不能不說是陳芳在表演方面有著極高的悟性和深邃的內涵,經舞台多年的歷練才成就了這樣極富感染力的一齣戲。
金殿之上一乾眾人聽了李氏悲痛欲絕的哭訴無不為之動容。
至尊聖上聽完李氏的一番“自白”手中扇子一合,第一句話就是“王老夫人休要悲傷,一旁坐下。”言語無多,卻給了這異姓兩家最大的安慰。
李氏一聲道白:“謝萬歲!”的悲聲里,讓人聽出的是李氏對皇帝的感恩,同時又帶著將要失去愛兒的無奈!跌跌撞撞在金龍的攙扶下勉強坐回。
金龍當殿之上受了皇帝的旨意:“王金龍小愛卿,還不當著孤王的面,前去認你的親生父母。”領旨謝恩畢接過血書的同時,背景人物李氏又擺動雙手,背過臉去。
此時的金龍再也不是進殿時年輕氣盛、血氣方剛的負氣鬥狠時大將軍王金龍。來看崔成華的表演悠悠長長地一聲:“臣――領――旨”,如夢初醒,顫抖地雙手接過血書,而一旁的李氏,對此應該早在意料之中,卻不由還是怔怔地好一會兒,轉身又無奈地朝金龍伸出雙手……
金龍(崔成華)的表演是,雙手顫抖接過血書望定,唱道:“二十二夢今日醒,萬歲面前明真情。出胎便遭離別苦,二十年兩個母親都碎了心。”時雙手捫心,象是捶胸。“今日裡才親娘見”李氏又一聲“苦啊!”金龍不由衝出:“難捨老娘萬般情。”時原本撩蟒袍跪拜安家生身父母之時,突然一個急轉身,背向安姓父母,“娘啊!“卻是向著李氏,提著蟒袍跪步向李氏挪過來。這一段加的非常好,我所看過眾版本的《牙痕記》這一段崔成華的這一動作正表明了此時此地萬般難捨李氏娘親的二十年母子情。
李氏聞金龍去而復回,兩手顫微微地向前擺了兩擺,跟著又搖了搖頭,金龍終歸是安家子。“金龍雖是安家養,倍覺老娘嘔心瀝血,萬苦千辛領兒成人。”此時金龍口中再叫娘再深感養母的一片疼兒惜兒之心,應該說也是也是枉然了,李氏因之不覺搖了搖頭。“愛兒之情說不盡,金龍怎會丟下老娘親。老人家權且等一等”時握緊李氏娘親的手重重地搖著,李氏對著跪在膝下的金龍使勁地點了點頭。那分明包含著對金龍的百般信任又徘徊在巨大的失去愛子的感情鏇渦里。待金龍回身轉向安家時,又一次頹然坐倒。
當崔成華唱道:“再拜生兒的老又親”時雙手顫抖著,全身猛然一頓!(我曾經看過幾部小崔主演的戲,這么感情強烈地流露的時候真不多。也就是說崔成華的戲很少誇張。)表現了這時一個兒子的兩難心境,一是心中對李氏的萬般不捨,二是對顧氏的不忍、含愧,滿臉交織痛與愧。
這番與李氏交待後才再次跪到顧氏跟前。“你一番風雨將兒認,我負荊請罪愧萬分……咬牙痕分明盼團圓,留血書更見親娘疼兒心”又痛且悔地的雙手直拍胸口。“請父母認下我這無情無義,不孝不仁的安祿金。”方才愧疚地側著頭朝向安姓父母重重一拜……此時安氏顧鳳英倒有些手足無措回身望著壽保。安壽保則面乏笑容,喜滋滋地趕忙向前扶著顧鳳英與跪在跟前的王金龍安祿金相認。
只是另一位重要的當事人――安老夫子安文亮,即是金龍的恩師,又是金龍安祿金的生父,怎么只在一旁木木地呆坐著,並不見有什麼大的感情波折起伏。再也不是當年氣勢洶洶,因顧氏壽保商量著賣把壽保賣與柳家後逼走顧鳳英時的安文亮了。
顧氏當然也知情識趣,既然兒子已經認親,要他舍掉李氏那是萬萬不能“今日嬌兒將娘認,我已心滿意足得安寧,從今後不改性來不改名”
眾人齊聲唱道“一切遵照血書行,悲歡離合牙痕記,三家並做一家人。”點明主題。
我們在台下看了出好戲,皇帝在台上也看了出難得的、感人的、離奇的、悲歡離合的、充滿戲劇性的好戲。正好給這位皇帝借題發揮,正所謂:風尚腐敗也是病,更以此把人間美德揚。
全劇是以皇帝――終究還是這位聖明而又仁愛的皇帝金口玉言 “明日孤王大擺酒宴,慶賀你家闔家團圓。”一錘定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