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內容
我的高中是在湯汪中學念的。跟我高中同學的有吳慶春、徐佩宏、張樹傑、張同根、韋來安、董士彪、孫麗君等,在我們前面一級有董德利等。
我們1972年升高中的,是經過挑選的。當時全公社有3所初級中學,這一級有4個班,4個班中挑選出一個班的人來上高中,差不多4個國中畢業生選一個。我常感到慶幸,雖然我們讀國中高中都在文革這個動亂年代,但我們這一級國小念了6年,國中念了兩年半,高中也念了兩年半,在我們前面的和後面的,搞所謂“教育革命”,國小念五年,國中念兩年,高中念兩年,我們整整多讀了兩年書。另一個值得慶幸的是,文革中教材都改來改去,跟著政治運動跑,我大哥的國中、中專教材(都是在文革前的),他出去工作後,就堆在家裡的櫃頂上,我差不多把那些書、特別是語文書,都看了。雖然完全是憑興趣,沒有任何的目標,但我肯定從其中得益不少。
高中時代有不少美好的記憶。
我家住在運河東,學校在運河西的湯汪鎮上,那時過河要走甪里擺渡。我們河東五個大隊加上束橋大隊一部分同學,一個年級也有十幾個人。每天上了船就爭著去撐船搖櫓,比賽著把船搖得飛快。運河裡頭南來北往的船很多,有長長的拖駁船隊,也有速度很快的火輪,還有三三兩兩的單帆木船,渡船在南北來往的船中穿梭,相當的刺激,調皮搗蛋的同學有時候會有意製造驚險,招致船工責罵。我也是好玩船的同學之一。遇到大風的時候,渡船不敢行,大家就一起繞揚州大橋,那一趟就得六八公里,你追我趕,一路狂奔。青春是一段歌,是一段激越的歌,不管生活多么困難,也不管前途是什麼景象,這歌總有它動人的音律。
高中同學差不多對學習都有一定的興趣,同學之間在學習上一開始就處於某種競爭狀態,比語文,比數學,比作文,比物理,大家都在使勁,你追我趕。到高中畢業,沒有畢業考試,不知道誰學習最好,誰不夠好,但各有所長,已經都像個大人樣了。我的外語不算好,沒有學出感覺來,其他幾門功課,包括語文、數學、物理、化學,自己感覺都是喜歡的,學得也可以。比較好的還是語文、數學。
我們讀書時的湯汪中學很有一種“學校氣象”,校園裡充滿了生氣,充滿了積極向上的力量,雖然在我們上高中時出了河南“馬振扶事件”,“黃帥反潮流”,反對學外語,但我們學校似乎沒有受什麼影響。當時的校長叫宋研柱,是個老幹部,操外鄉口音,個子矮矮的,臉上右腮巴有個癟塘,人說是打仗受過傷。宋校長組織了學校排球隊。當時學校請了個南京下放的知青,叫吳紹奇,由他負責訓練這個球隊。吳老師懂排球,排球隊練得相當有模樣,吸引了很多同學的興趣。這支排球隊曾在全縣二十八個公社中學聯賽中,得過第一名,湯汪中學一時名動四方。我們班的吳慶春、丁義鳴、張樹傑等同學都是排球隊的隊員,後來班上好多同學都對排球產生了興趣,這些同學後來都有出息,我相信他們在這種團隊訓練中一定獲益匪淺。
我們上高中時,學校有一批不錯的老師。語文老師鄧文超,數學老師常方珠,物理老師高紀全,化學老師、我的表兄吳慶朝,都有紮實的知識,給了我們重要的基礎科學引導。有一個編外的老師,也給我留下了美好的印象,高二時,揚州師範學院外文系當時有一組大學生在我們學校實習,其中有一個女同學,叫倪曉慧,負責我們班。倪老師長得特別好,人也和氣,她很用心地指導我們學習。有一個星期天,班主任高紀全老師帶著我們幾個班一部分同學去師院看倪老師,我們參觀了校園,還進了倪老師的宿舍,這是我第一次進到大學裡,看到大學校園,看到大學生的宿舍,留下了美好的印象。
高中畢業時,當時吳慶春是班長,他提議班幹部一起照一張相。於是約了日子,班幹部集中一起到了躍進橋附近的一個照相館。這是我生平的第一幅集體照。照相以後,大家就正式散夥,各人回到自己的生產隊去勞動了,這時,突然有了一個依依惜別的感覺。讀書真好,同學真親,可是從此以後大家就各奔前程了,可是“前程”是什麼卻一點也不知道,心中不免有些說不出的感傷。高中畢業後另一件讓我難以忘懷的事是,我到甪里同學顧旌旗家旁邊的河裡去撈浮萍、葭草餵豬,他們那裡生活條件好,養豬不餵這些東西了。我把草用竹竿絞上來,顧錦旗陪著我前後左右忙乎,中間還給我送吃的,又幫我把草裝到板車上,一直送我到甪里擺渡船上。船離了岸,他在岸上向我揮手,其情殷殷,讓我難忘。我與顧以後再沒有聯繫過。顧錦旗中學畢業第二年就在生產隊入了黨,年底就被推薦到解放軍成都的一個大學去讀書了,又當兵又上大學,這在當時簡直是一步登天的事,真的是想在夢中做到都不容易。
我們高中同學有出息的不止一人。1975年,我和吳慶春、張樹傑、張同根等一起參加服兵役體檢。身體都合格了。他們三人被招了去,我沒有被錄取。入伍一兩年後,他們都在部隊提了幹部。吳慶春後來從部隊轉業到地方,在揚州市紀律檢查委員會工作,做到市紀委常委,2012年轉到市委統戰部任副部長。張樹傑轉業後在揚州市機關管理局工作,做過市第二招待所的所長,事務局的行政處長。張同根轉業後在市計生委做幹部。一直在家鄉乾的同學中,徐佩宏曾和我一起在工作隊一年,後來很快被選拔擔任公社團委書記、縣團委副書記、縣委宣傳部副部長、以後擔任西湖鎮長,市國資委副主任等。韋來安也是自學成才,後來進入省農商銀行,是區銀行的中層幹部。有些同學做手藝、搞經營,比如董士彪,同學戲稱“董千萬”,做得也不錯。
高中畢業後最初的一兩年,是我最迷茫最困惑的時期。吳慶春到部隊後,一直跟我保持著通信聯繫,並曾給我寄軍褲、軍背包等。在那個時候,來自已經走上“光明大道”的同學的關心和鼓勵,給我輸入了向著光明、積極向上、開闢自己的道路和未來的勇氣。
1974年7月高中畢業後,我到本公社運河西的崔莊中學代過一個月課,那時我的中學老師佘寶琨在那裡當校長,他托人帶口信告訴我,他那裡需要一個代課教師。一個月後,我離開了那裡,實在說,上了幾次課,我發現學生頑皮,教材無味,我也並沒有多少知識要跟那些孩子交流,我從這種教書中沒有得到樂趣。接著我跟二哥學木匠,記得在南門外紅陽橋三元里蔣家,打三門櫥。人家問我“做多長時間了?”答說:“做幾個月了。”其實是剛開始。木匠學徒從鋸板、刨板、拼接板開始,那時候老百姓家要打個家俱,用的多數是雜木,硬實多節,要順順噹噹鋸開一段圓木,刨平一塊雜木板,費死力氣。開頭學做,也沒有掌握用力的技巧,兩隻手掌下邊沒有兩天就推出了大泡,再沒有兩天,大泡就破了。起泡、破泡,這都不是第一次遇到,我曉得要結成老繭得經過一個過程的磨練。但實在說,我感覺這活兒也沒有什麼趣味。做完了蔣家那一趟活,我就在家裡提出來“不學了,我回家種田。”父親沒有說什麼反對的話,二哥自然也不會強求我去。就這樣,我正式開始參加生產隊的勞動。挑泥、挑糞、挑麥把、挑稻把、脫粒、挖墒、罱河泥,一幫人駕上水泥船到灣頭造紙廠賣草,到施橋水泥廠買水泥。也許是自小在土地上玩耍慣了,也許是自小見識這種勞動多了,我居然很快就適應了,甚至還有了感情,這種感覺是代課、學木匠所沒有的。有空的時間,我也看看與農業種田有關的書,熟悉農時節令。
我的高中同學劉春楊,他家在束橋,與我家一河之隔,隔河喊一聲都能聽得到,夏天我們有時會一同在河裡游泳、洗澡。有一回他告訴我,他給縣廣播站寫了一篇廣播稿,廣播站用了。他說他已經認識廣播站的編輯,可以帶我一起去。不幾天,我也寫了一篇廣播稿,是讚揚本大隊的生產隊之間 “雙搶”中團結合作的。劉春楊陪我一起到了縣廣播站,那是在國慶路附近一個小巷子裡的一個小院子,外面一點看不出那是一個廣播站的編輯部。接待我們的是一個編輯,三四十歲,人極和氣,據說是南京大學歷史系畢業的。我的稿子有三頁紙,大約七八百字,他當場改,一邊改一邊說,他問我,“一個生產隊有多少幹部民眾?”我說有“三四十個吧!”他說“三四十個稱為‘廣大幹部民眾’是不是恰當呢?”這讓我突然明白文字不是可以跟著廣播報紙順口說的,得符合實際情況,得經得起問。這篇通訊稿經他之手修改,剩下百吧字,去掉了一大半,幾天后在縣廣播站廣播了。隔了一小段時光,我又寫了一篇稿子,也很快播出了。廣播站的這位“一面之師”,讓我看到了自己的差距,學會了對文字的推敲。廣播稿的寫作,也改變了我觀察社會、觀察人的方向,我在這裡學會了欣賞。一個人、一個社會,都不可能十全十美,不可能沒有毛病,你要是整天都去挑他的毛病,你就會牢騷滿腹,天天都想罵人,天天都想告狀;換一個角度,你去尋找美好的東西,那你就不僅能訓練你的觀察和思考的能力,你也能從你讚賞的對象中得到啟發和教益。我後來的人生道路也並不都是陽光燦爛,但無論環境怎樣,我從來沒有喪失過這種心態。
1976年底,經過大隊推薦,我參加了“縣委農業學大寨工作隊”。“縣委農業學大寨工作隊”主要的任務是作“社會主義教育”、“割資本主義尾巴”、“促進集體生產”,它的具體做法被後來的實踐證明都是錯誤的,束縛了農民的勞動生產力,阻礙了農村經濟的發展。但參加這項工作的隊員,或多或少從中都得到了工作的鍛練和能力的提高。一個工作組十幾個人,來自同一個公社,基本上一個大隊出一人,由一名公社幹部帶隊,進駐到另一個地方的某一個大隊,這樣異地工作,顯然給工作組成員開闊視野,獲得新知,提供了機會。我在工作組除了跟大家一樣分工到一個生產隊,還和我的同學徐佩宏一起負責文字工作,他為主,我協助,他已經先我在前一批工作組工作了一年,比我有經驗。十幾個年輕人在一起的這段經歷自然是這一年的一個重要收穫,另一個重要收穫是,我用這段時間通讀了毛澤東選集四卷,雖然不是都能懂得,但腦子裡已經有了許多零零碎碎的新東西,關於黨、國家、階級、社會、政治、經濟、軍事、歷史等等,與我過去的讀書、生活內容不同的東西。我感覺我的思想水平和文字能力,已經比高中畢業時有了顯著的提高。[1]
就在工作隊的期間,1977年10月21號,全國的廣播報紙都說,國家要恢復高考了,報名和初考將於一個月後在全國範圍內進行。看到這個訊息,我們組幾個高中畢業的夥伴都有些興奮,特別是我和徐佩宏。時間非常緊,我們相約回到湯汪,向我們原來的老師鄧文超、高紀全請教,該怎么複習準備。老師們都說,你們倆學習都不錯,很有希望。不過要考理工科,個吧月恐怕很難有很大的提高,你們文科都不錯,報文科可能比較省勁點。我接受了老師的建議,那時候也沒有什麼文科理科的觀念,感覺只要能上就行。回到工作組,我開始複習原來中學的語文、數學教材,又在當地跟一個小伙子借了幾冊歷史書。11月份以市為單位、由市里出題預考。我們的考點在湯汪中學,我至今仍能記得東北角落那間教室的位置和模樣,雖然整個學校後來都搬遷了。預考就語文、數學兩門。考完出來,我覺得發揮得很充分,把我想說的話都說了,數學也全都做了,覺得對的把握相當高。預考成績一直沒有公布,直到2005年學校整理幹部人事檔案材料,我請整理我的檔案的同志在我的檔案中查,看有沒有高考預考成績記錄,他們查看後告訴我“數學87,語文85”。這和我當時估計、心裡一直認為的相差不少,我當時感覺,我的預考語文應該有90分,數學應該有95分以上,滿分是100分,顯然是高估了。預考以後是正式考,由省里統一命題、統一組織。省考的考點在杭集中學,我們經過預考篩選的湯汪生源,乘了兩輛敞蓬卡車,集體前住,那地方我以前從來沒有去過。第一場考數學,第二場考語文,第三場考政治,第四場考史地。頭場卷子到手,就感覺情況不妙,好幾個大題目,讀得懂,做不出,感覺是熟悉的類型,不知道如何下手。交卷時感覺整個的沒有什麼希望了。監考的老師是當地的,並不認識,她看我情緒不高,就說,“你們是文科,數學不是重點。後面的科目才是你們的強項。”(這年江蘇文科、理科、大學、中專的政治、語文、數學都是一套卷子。文科另有史地,理工科另有理化)雖然素不相識, 她的話還是鼓勵了我,我常想,我的一生中常常有幸運的幫助,也許在不經意間,卻改變了我的狀況。果然後面的三場我都發揮得相當好,差不多是盡情發揮,把自己懂得的都寫出來了。高考的成績也一直沒有跟自己見面。後來我知道,我數學考了51分(滿分100+20),語文95分(76+19,滿分100+20),政治81(滿分100),史地88.5(滿分100),總分315.5(296.5+19;總分440)分。據說,那年南大錄取的分數線,江蘇考卷280分。
[1]1977年的高考試卷(省統考),用今天的眼光看,語文、數學等都不足道,但政治試題卻有相當的難度,與文革中高中教學的內容遠不是一回事。其試題如下:
一、(1)唯物主義和唯心主義的根本分歧是什麼?(2)資本家剝削工人的秘密是什麼?
二、什麼是生產關係?社會主義生產關係和資本主義生產關係的區別是什麼?
三、社會主義社會為什麼必須實行按勞分配的原則?
四、怎樣理解“四人幫”的反革命政治綱領在理論上是荒謬的,在政治上是反動的?
五、根據毛主席關於直接經驗和間接經驗的關係的論述,說明我們既要積極參加三大革命實踐,又要努力學好革命理論和科學文化知識。
六、根據《矛盾論》中關於主要矛盾的論述領會毛主席劃分三個世界的戰略思想。
七、毛主席關於無產階級專政下繼續革命理論的主要內容是什麼?(扼要說明)
題目大,題量也大,如果沒有比較系統的政治理論知識,要在答題時扯得不太離譜還不容易。
這一年《史地試題》中的歷史題,除了5道知道性的填空題,三個“問答”大題目差不多也是“政治題”:(1)我國封建社會中,有哪幾次大規模的農民起義?略述農民起義的歷史作用。(2)試述巴黎公社的性質和歷史經驗。(3)遵義會議的偉大歷史意義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