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生平
鬧劇振威名
楊允繩,據說他年少求學時,效仿古人“投豆自省”,在家中磚地上畫黑白兩圈 ,每行一善就將豆投到白圈中,為惡舉則將豆置於黑圈,視豆之黑白,知平日念慮之善惡邪正。 嘉靖二十三年(1544年),楊允繩進士及第,官授行人,後擢升為兵部給事中。一日,他奉命會集英國公張溶、撫寧侯朱岳、定西侯蔣傳等官員到閱兵場檢閱應襲子弟。軍隊擺開陣勢,幾個大官遠遠觀望,悠閒地呷著茶,相互點頭寒暄,不時發出嘖嘖讚嘆聲。 “敵寇來犯——”正在這時,指揮鄭璽突然傳訊說不遠處出現倭寇身影。一時間幾個堂堂公侯和指揮官都爭相抱頭逃竄。唯獨楊允繩端坐不動。他將這件事奏報皇帝,那些逃跑的官員都受到了嚴懲,鄭璽被革職,張溶、朱岳也被奪去營務,還有幾人俸祿被罰。 官員閱兵反而競相逃跑,這一幕實在讓人啼笑皆非。楊允繩在這場鬧劇中秉公稽查軍務,聲名鵲起。此後,楊允繩又相繼彈劾了幾個不稱職的兵部大臣,其中包括兵部尚書趙廷瑞。如此一來,他的鐵腕名聲是傳開了,但也因而在朝中樹敵漸多…… 明室與俺答發生邊疆挑釁事件,楊允繩上書稟告,建議邊防四事,皇帝下詔採納了他的意見。後又升他為戶部左給事中。
直言忤權奸
嘉靖三十四年,楊允繩目睹倭寇猖獗,憤而上疏,直指倭患難以平抑的癥結弊端在於官僚階層貪污公行,將百姓逼上絕路。 他在奏請中分析說,倭患的根源不在於具體哪個賊寇,而且盜賊中十之八九是被逼無奈的國人。“夫患在胡,則事重於外攘;患在中華之人,則事重於內修,此不易之理也。” 他所說的“內患”其實就是腐敗無能,相互勾結的貪官污吏。近來督撫的政令不能貫徹於地方。“日嬉月玩,彼是此非,上官隱忍而養容,下官驕侈而日大”。楊允繩說這個現象由來已久:現在派到各省的督撫,上任前照例要賄賂京師的權要,多的數百,少的也要數十,名曰“謝禮”。官員有所奏請,必須附加禮品,謂之“候禮”。除此以外還想升官得美差的,或者地方上闖了禍想開脫責任的,作奸犯科想代為遮掩的,凡此種種,只消真金白銀送上厚禮便能一路暢行。督撫要送出這些價值不菲的財物,通常都是取之於地方上的下級官員,“在省取諸各布政司,直隸取之府州縣司。府州縣既為巧取承迎,不無德色”。而收受了下官賄賂,督撫大臣也不便再對地方嚴加監督,“督撫諸臣自知非法接受,亦有赧顏;既入牢籠,實難展布。使在平時,猶不能振揚風紀,建立事功,而況蒞軍行法之時哉?則其玩嬉陵夷,蔑法敗事,亦奚怪也?”更糟糕的是,地方官員不會從自己的俸祿中拿出銀子來送禮。最初的索取對象,自然是老百姓了,督撫需索無度,地方部門就隨之“加碼”搜刮百姓,貪吏猾胥更乘機誇大數目,“捐一科十,摧膚剝髓”,從中撈取好處。這樣層層盤剝,江南已“四野為墟,赤地千里”,這樣下去,老百姓走投無路,勢必鋌而走險成為盜賊,到時候國家隱憂就不止於海島之間了。 “朝廷張官置吏,本以禦寇安民,今反殃民致寇”,是楊允繩這篇疏文中最為痛切的話。他希望皇帝敕令內閣輔臣,要“洗心滌慮,正自奉公”,“弘濟時艱,共紓民難”,方為“端本澄源,平倭之要道”。
受誣下獄死
他這一紙抨擊時弊的說辭雖未指名道姓,但矛頭卻是直指權傾朝野的內閣首輔嚴嵩。嚴嵩心懷嫉恨,伺機報復。 三個月後,機會來了。楊允繩巡視光祿寺,發現光祿寺丞胡膏在購買食品時多報銷銀兩。於是,他自然要彈劾了:“收鵝混同子老,偽增物價至數百金,宜正其侵冒之罪。”這應該是實名的檢舉了,如果經查證,胡膏的貪污屬實,是理應辦他一個貪污罪的。楊允繩也是應該得到獎勵的。可是,事情在權要的動作下,極有可能顛倒黑白。胡膏見自己被劾,嚇得跑到嚴嵩那裡討主意。 嚴嵩聽胡膏把事情講完,陰笑一聲道:“他彈劾你,你就不會彈劾他?你只說楊允繩諷刺皇上修仙,只這一條,就能把事情反過來。” 胡膏自然心領神會,他立即上疏,說“所購之物本供皇上醮齋供神之用,玄典隆重,所用品物不敢徒取充數。允繩則憎臣揀取太精,妄言‘諸物不過齋事之用,充具可耳,何必精擇’,其欺謗玄修如此。” 這一招果然奏效,好修仙的世宗看了以後勃然大怒,下令把楊允繩拖出殿外廷杖數十,後又投入大牢,定為絞緩。
楊允繩有一子名應祈(字懋延),非常孝順,當楊允繩下獄時,前後三次擬文上疏,又跋涉到平坡山中,千辛萬苦挖得靈芝三枝,希望進京獻上為父親求情。其母黃孺人後來又與他一起奔波數月,從松江葉榭老家趕往京城,租茅房住。應祈想法入獄探監為父親打氣。黃孺人則終日為他人劈麻餬口,盼望著有朝一日能救丈夫出獄。 應祈向母親提出,不如自己替父領罪,代其一死,以儘自己的孝道。黃氏哭求兒子不可任性妄為。當時應祈的婚期到了,姓袁的人家送女來京,黃孺人苦勸兒子早日完婚,才是最大的孝道,說話間早已淚眼婆娑。但應祈以父親的冤案還沒有昭雪為由而斷然拒婚。據說,他日日身著青色布衣,行至長安街,仍願代父一死。當時見過那一幕的百姓都說應祈容貌枯槁,形銷骨立,讓人不忍心看下去。
楊允繩在獄中關了整整5年。但嚴嵩仍然不放心,必欲先除之而後快。而那一年正好碰到流星如雨而隕。嚴嵩暗暗發笑,真乃天助我也。他馬上買通宮廷占卜師,反覆提醒皇帝,天降凶異是因為臣下不忠。緊接著他就將楊允繩的名字列上,請求皇帝對此人果斷用刑,以應天變。 嘉靖三十九年十月初一,楊允繩被綁赴西市處死。兒子應祈入獄中與父親訣別,然後絕食而死,年僅27歲。那天原本秋高氣爽,楊允繩被害後卻突然風雲驟變,瞬時黃霧四起,一片悽慘景象。天下百姓議論紛紛,都說這是莫大冤案。 黃氏滿腔悲憤,帶著兒媳,奉丈夫和兒子兩棺而回,一路之上兩岸百姓遠遠地拜祭,淚如雨下。明末有詩人歌頌此事:“一時雙櫬返,煙雨暗江東。”
峭直無所避
明世宗死後,穆宗皇帝即位。此時嚴嵩已死。群臣紛紛為楊允繩鳴冤叫屈。穆宗為楊允繩平了反,贈他光祿寺少卿的官職,天啟初年,又賜他諡號“忠恪”,他的孫子也成為太師。而貪官胡膏則被穆宗以貪污罪處死。歷史終於為楊允繩作出了公正的評價。 范叔子在《雲間據目抄》中論及此事時說:“上山不避猛虎,下海不畏毒蛟,烈士不當是耶?諒哉!吳中丞之銘公也。雖然,謂天有知,何刑公之生而夭其子?謂天無知,何錄公之死而又榮其孫?豈有理之不可信耶?雖然,不戳公忠,不盈嵩惡。嵩惡彌盈,公忠彌著,嵩也遺穢,公也垂芳,孰謂天之成全公者無意哉?” 范叔子評價楊允繩“性行峭直,無所避”。在松江民間中還流傳著有關楊允繩的幾件逸聞。早先,松江有一個府丞專用酷刑,每日痛笞嫌犯。一天正逢楊允繩路過府衙,聽到號哭聲,於是他便假意向那府丞說要借刑具一用,說:“下官家僕有不聽話的,特地押送到府,請府台代為懲治,也好為這裡的百姓分些痛苦。”那府丞一聽,自知理虧,日後刑罰有所收斂,不再濫用。 楊允繩曾一度託病辭官在家休假,一名占卜者提醒楊的友人陸宗伯:“楊公為先生門下同年,現據我觀測,天似降凶兆,而楊公如蒙難,於國於民都是一大災難,望先生勸其勿出。”宗伯道:“楊公貌似已無宦志,哪有此日?”豈料第二天,楊允繩就留下名帖,辭別陸宗伯回到了朝廷。陸宗伯心下一驚,知道楊允繩心意已決,也無法阻止,只能祈求星術未必真的如此靈驗。後來陸宗伯聽說友人最後劫數難逃,不由對當日沒有出言挽留而後悔萬分。
明史文載
楊允繩,字翼少,松江華亭人。嘉靖二十三年進士。授行人。久之,擢兵科給事中。嚴嵩獨相,有詔廷推閣員。允繩偕同官王德、沈束、陳慎簡輔臣、收錄遺佚二事。未幾,奉命會英國公張溶、撫寧侯朱岳、定西侯蔣傳等簡應襲子弟於閱武場。指揮鄭璽忽傳寇至,溶等皆懼走,允繩獨不動,因奏之。褫璽職,奪溶、岳營務,罰傳等俸,由是知名。又劾罷兵部尚書趙廷瑞。
居諫垣未幾,疏屢上。言提學憲臣宜簡行誼,府州縣職宜量地煩簡為三等,皆報可。俺答入犯,朝議急兵事。允繩請令五軍都督府、府軍前衛及錦衣衛堂上官,每遇考選軍政之歲,各具疏自陳,聽科道官拾遺;騰驤四衛及錦衣衛指揮以下,聽兵部考察。詔皆從之,著為令。已,又陳御邊四事,報可。再遷戶科左給事中。謝病歸。久之,起故官。
三十四年九月上疏言倭患,因推弊原,謂:“近者督撫命令不行於有司,非官不尊、權不重也。督撫蒞任,例賂權要,名‘謝禮’。有所奏請,佐以苞苴,名‘候禮’。及俸滿營遷,避難求去,犯罪欲彌縫,失事希芘覆,輸賄載道,為數不貲。督撫取諸有司,有司取諸小民。有司德色以事上,督撫壎顏以接下。上下相蒙,風俗莫振。不肖吏又乾沒其間,指一科十。孑遺待盡之民必將挺而為盜,陷憂不止海島間也。”
其冬巡視光祿。光祿丞胡膏偽增物直,允繩與同事御史張巽言劾之。下法司按驗。膏窘,言:“玄典隆重,所用品物,不敢徒取充數。允繩憎臣簡別太精,斥言醮齋之用,取具可耳,何必精擇?其欺謗玄修如此。”帝遂大怒,下允繩及膏詔獄。刑部尚書何鰲當允繩儀仗內訴事不實律絞,帝命仍與巽言杖於廷。巽言奪三官。膏調外任。居五年,允繩竟死西市。先是,有馬從謙者,以謗醮齋杖死。穆宗即位,贈允繩光祿少卿,予一子官。天啟初,謚忠恪。膏尋以貪墨被劾,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