徘徊在夜下東湖

《徘徊在夜下東湖》出自寒拾於2014年推出的散文集《我所認識的桂子山》。

想來人的很多想法是非常怪誕的，有時候一個勁地追逐著新鮮，有時候卻又執念過往。偏偏有些東西卻是讓人魂牽夢繞而又不斷出新的，這也就是我如此深愛夜色東湖的緣由吧。
有時候真的很羨慕這一汪東湖水，沒有無休止的紛爭與瑣碎，有的竟是那份平靜與悠揚。我曾濯足於東湖的淺水灘，也在東湖浴場裡跟著朋友在水中遨遊嬉戲。這清冽的水浪如溫柔的臂膀，總能給人無盡的撫慰。
像我這樣的一身俗氣也就只有這東湖水能幫我洗滌一些內心的污濁了，喜歡一個人在傍晚時分伴著遠處的落日騎車聽著音樂來到湖邊，看看小市民忙碌一天后享受這段休憩的恬靜。
其實吧，唯有在這裡，淡去了世俗的富貴與貧窮，每個人反而幻化得更加的透徹與明淨，在這裡，真正的財富來源於內心的完滿。
有很多人，從黝黑而粗糙的膚色可以想見他們白日的艱辛，而在這裡在此刻，當他牽著妻兒，興許談論的仍是柴米油鹽的困頓，我們又豈能讀懂他內心的富足啊？
一直以來我是不太贊同巴門尼德絕對存在的觀點，有那么一段時間，我總是習慣於用忙碌來填充自己內在的虛無，害怕在沒有期待、無需付出的平靜中辜負了青春的活力，甚至在不經意間羨慕那不知疲倦的西西弗斯。而當自己沉浸在這遍湖光山色中，時間仿佛放緩了那匆匆的步伐，眼前也清晰了，人的許多想法便不自覺地發生了改變。
真的，很多時候我們只顧快步趕路，卻沒有想到其實出發的方向就錯了。我們害怕未來飄忽不定，所以賦予足夠的重壓以期貼近大地，可這往往讓此刻的生命變得扭曲。總有那么一些美好，如捧在手心裡的細沙，握的越緊流失的愈快。假如西西弗斯足夠聰明，他絕對不會把山頂當作終點，而該學會欣賞一路的風景，因為山頂只是一個定格的符號，而路邊的小草和野花卻是真實的存在。
可怕的執念讓很多人陷入無端的惆悵，須知很多東西並沒有明顯的是非因果界限，唯有看淡了一切，才可以平復深藏的躁動。正如《壇經》云：“故吾說無常，正是佛說真常之道也。“
就像落日在東湖上留下的那最後抹餘輝，血紅映著湖水，清風激起細浪，誰又能分的開光與水的痕跡？而後當光線全部消失，連遠處的山也融入了一體，唯有初亮的路燈和橋上屋檐裝點的彩燈，給了人一點點模糊的引導。此刻，享受生命的人已經在無聲無息中融入了這山水草木當中，只是遠處吹來魚腥味的湖水氣息，才猛然發現，原來我們內心激盪的聲音和這拍岸的波浪有著共同的節律，共同奏響這一曲物我兩忘的音樂。
生命如此，又何必渴望著輪迴？懂得了用心去感念，今生亦是來世；假若執迷不悟，縱使日月同歲又能如何？我們太習慣聽著人生的牧歌，自己卻又在不知不覺中奏出了毀滅，其實用心去聆聽才是最穩妥的選擇。
我是很怕犬儒哲學和伏爾泰以及尼采那套悲觀理論的，他們總是把生命看得很沉重，有時甚至絕望，他們堅信較之於生命，死亡才是永恆，因為放在大歷史當中，個體生命也確實只是瞬間。《涅槃經》云：“生命之不息過於山水，今日雖存，明日難知。”很多人就如此得過且過，做著外在的糊塗度日卻忍受著內在的清醒苦厄。
短暫不該成為消沉的理由，哪怕一瞬也該如流星綻放所有的光芒才是，這樣方可不辱沒了自我的才智學識。
東湖見證了這一世的滄海桑田，我親身經歷了東湖的春時明月秋時葉，夏時清風冬時雪，可是哪怕是一片近乎被遺忘的細葉，它們也奮力地生長。這就是東湖，一花一木一石一土一滴水共同努力下的東湖，這裡留下了梅妻鶴子的歸隱佳話，這裡更有屈原心懷天下蒼生的吟唱。
生活要懂得駐足欣賞，更要懂得前行不止。這就是我愛夜下在東湖徘徊的緣由，我帶著疲憊來，收穫的卻是滿身的精神。
2013年8月1日
於東湖梨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