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
梅,或其他
翻開書頁,雪,以及
冬日的陽光。
一次又一次走神,
感受著詞語的小蜜蜂,
帶來甜,與刺痛。
日子的礫石,鋪就了
彎曲的小路,我樂於徘徊,
迷失於白霧。
這些天,我一直厭倦於
在這些街道,灰塵,噪音中
呼吸,並在睡夢中摺疊自己。
我願意朝著礫石
飄落——雖然門已關閉,
你已不在那裡。
但是我願意,就此落在
你曾照亮,如今變得空寂的庭院——
在樹枝上醒來,畢剝燃燒。
在內黃棗林
棗樹下的草墩兒空著。
腳印雜沓。
我不在這裡。也許你
說的對,
我還在棗林里,
在一顆沙和另一顆沙之間。
但四周分明是空的。
數百年前的棗樹,星辰閃爍。
我是我,還是別人?
風吹著窗外,棗樹的枝葉。
仿佛我們還在那裡,
在無邊的空曠里——
留影,談天,摘著紅棗。
給柳樹大爺寫首詩
母親說柳樹大爺
也去了,帶走了他一大籮筐的故事。
我望著他家半掩在樹陰里的
屋頂,回憶,過電影。
想起我們一起去東河。
逮魚,我返身,回屋。
當我寫下“柳樹大爺”——
一輛四輪拖拉機正從門外駛過,
突突突,震得地基發顫。
我的筆尖忽然變得遲疑。
像老年的柳樹大爺,不時地
咳嗽,停頓。
我們一路要經過的那些景物,詞語
腳手架一般散落了。
露出鄰居整齊排列的平房,
通往縣城的水泥路,以及
路面冷冷的反光。
西地澆麥
冷風過後,
天又藍了。
我和母親去西地澆麥。
路過柳樹大爺家門口時,
我朝裡面望了望。
母親也望了望,我們都沒做聲。
我們閘水,挖溝,
引著流水。半晌以後,
我們坐在駱駝奶奶墳前的
玉米稈上歇息,刮鞋幫上的泥。
水流過麥根,
咕嘟咕嘟地冒泡。
這又讓我想起柳樹大爺:
一個愛講故事的人,
忽然變成了故事。
冬日的陽光,暖和地照著,
母親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我在想,柳樹大爺是否已變成了
一條魚,在麥地下游著。偶爾
像個孩子,吐上來幾個水泡。
塵土
灰塵諷刺著我,
和一個捂鼻子的少女,
它把自己握成一團,撒向我們。
我說:你想打雪仗?
它粘上我的袖口和衣領,不言不語。
看來它是認真的。
路邊的冬青、苜蓿也在抗議,
只有我的言語最輕。
我打瞌睡的時候,魔頭貝貝
打來電話。他用啤酒的針尖刺自己。
我想說話,可又無話可說,
塵土握著一卷又一卷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