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罪
2009年5月1日,河南省洛陽市伊川縣國民煤業公司發生煤與瓦斯突出事故,造成2人死亡,但一直瞞報。後被當地相關部門查實後,同年9月,伊川縣法院以重大安全事故責任罪判處礦主王國政有期徒刑1年、緩刑1年。隨後,伊川縣法院院長張國慶先後3次收受王國政送來的感謝現金,致使王國政在緩刑期間,仍作為礦主和實際控制人繼續組織違法違規生產,最終導致2010年“3·31礦難”的發生,造成44人遇難,4人失蹤,2人受傷。2010年7月19日至27日,伊川縣法院院長張國慶,該法院黨組成員、刑庭庭長董振亭,案件承辦人張占偉分別因涉嫌受賄、濫用職權、玩忽職守罪被檢察機關依法逮捕。
懺悔
“在監獄中時間過得好慢”
2011年9月20日是張國慶入獄28天的日子。在位於古城開封的省第一監獄,記者採訪了張國慶。
“昨天,我幾乎一夜沒有合眼。警官告訴我說第二天記者要來採訪,我很勉強地答應了。其實,說句實在話,我不知道如何應對。曾經,我在新聞圈裡也認識不少朋友。”其他職務犯說話的時候,方言很重,多說河南話,而張國慶則說著一口流利的國語。
“我比過去瘦了15公斤。”說著,張國慶拍了拍自己的肚子,“這裡都快下去了。”
“我對監獄還是有所了解的,因為工作的關係,我曾去過洛陽監獄和省第四監獄,當時就是走馬觀花地看一看,對監獄的認識只停留在表面上。來到這裡,我才真正了解到監獄是國家的刑罰執行機關,有它的強制性和約束力。雖然我在看守所待了一年多,但又來到一個陌生的環境,還是存在恐懼,內心是忐忑不安的。”入監教育已經在張國慶的身上體現出成果了,他的雙手很規矩地放在膝蓋上,腰板挺直,沒有任何晃動。
“我是今年8月25日入獄的,從押送我的警車上下來,出現在我面前的是高牆、電網,我拿著行李的手不由得握緊了,我必須在這裡待上好幾年。”
“我知道,一監獄是河南歷史最長的監獄,名聲在外。聽說這所監獄的環境不錯,執法公正,風氣清正,短短的幾天,我就有所感覺。我想在服刑中有一個好的大環境,會有利於我的改造。”張國慶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在外面的時候,感覺時光飛逝,日子過得好快,轉眼間,一年又一年。而在監獄中,覺得時間過得好慢好慢,真是有一種度日如年的感覺。”
“剛來時每天總是無法入睡”
“我目前正在接受入監教育,每天的生活被安排得滿滿的,學法律、背規範、走佇列……”說起自己入監後的生活,張國慶說,按照監獄的規定,新入監的服刑人員需要通過入監教育認罪悔罪,了解監規獄紀。
據省第一監獄政委張秀傑介紹,服刑人員在犯罪之前,社會身份是不一樣的,有些是國家工作人員,有些是企業家,有些是打工者,有些剛走出校門還是一名沒有任何生活經驗的人,他們在入監之前,雖然經歷了法院的刑事審判和看守所短暫的監禁生活,但他們的身份意識沒有完全被改變過來,有的人甚至還是用社會上的口氣說話,忘記了自己的罪犯身份。
“我每天的作息時間是這樣安排的,早上5點半起床,6點半吃飯,學完法規、背完服刑人員行為規範後,9點開始佇列訓練。午飯是在11點,中午能休息一會兒,下午還有一次佇列訓練,其他時間在教室學習。”張國慶說,一天下來,他有些吃不消,“我平時很少鍛鍊,有時候跟我的司機一起到我們單位附近的山上走一走。” “雖然很累,可我躺在床上根本就無法入睡。我不敢翻身,怕影響到別人,就那樣直挺挺地躺著,眼睛要么盯著天花板看,要么閉著眼睛想心事兒。”張國慶揉了揉眼睛,“我一天頂多睡五六個小時,感覺精神不好。”
“願意選擇忘記過去”
“我大學畢業後教了6年的書,因為是學法律的,我一直渴望能有一個平台來展示自己的能力,而教書未免有點紙上談兵。終於,機會被我等來了。”張國慶說,1995年,洛陽市檢察院和洛陽市中級人民法院招人。“當時的說法是叫增編補員,報名的人有1000多個,留下了只有100多個,十個裡面挑一個,競爭也很激烈,我成了其中的幸運兒。我每次考試都能取得很好的成績,這一次也不例外。經過筆試和面試,我成了法院的一員。” “我從書記員做起,然後到副庭長、庭長,最後被派到伊川縣人民法院當院長。”張國慶說,一直以來,他都是很順利的。“想當年,我到法院系統的時候,才二十八九歲,風華正茂的年齡,既有雄心,又有壯志。”說到過去,他的眼睛裡閃現著光彩。
“做橋樑是抹不開面子”
“一個人總要面對自己的過去,只有反思一下,才能找到問題的癥結所在。可不可以這樣說,你的那段過往對你來說好像是個膿包,你一味地不願意去碰它,難道任憑它爛下去嗎?”我提的這個問題讓張國慶沉默了,他低頭不語。他的身子靠在沙發的靠背上,手不再平放到膝蓋上,而是變為雙手交叉握著。
“有些錢,我並沒有收,只是被別人作為一個橋樑,又轉給其他人了。”他思量了很久,才幽幽地開了口。
“如果你是個平民老百姓,估計沒有人會把你當做橋樑,轉送錢給別人吧?難道你不認為別人看中的是你的地位和手中的權力?”我追問道。
“剛開始我認為都是些朋友,覺得是人之常情,如果不幫忙,我拉不下臉,抹不開這個面子。”他回答的聲音並不清晰。
“入獄後,你的這些朋友都來看過你嗎?”
“有的來了,有的沒有來。”他低著頭,聲音很低沉,我無法看清楚他臉上的表情。
“一開始我也是不收賄賂的,後來覺得這樣不行。一是社會風氣這樣,人家收你不收,送禮的、收禮的都會對你有意見;二是如果不收,別人會認為你假清高,會認為你不夠朋友,現在想來,自己就是吃了這樣認識的虧,做人還是要有底線的。”
“我希望從書中找到問題的突破口”
“我真的需要靜下心來想一想,理一理。過去的日子,忙於事務,根本就沒有時間坐下來思考。”張國慶摸著自己的頭說,“40多年過去了,如今的我可以說是要從頭開始呀。”
“在入監教育這一階段是不能打親情電話,也不便和家裡通信的,等下監區後,我想讓家人給我帶幾本書來,像《史記》、《戰國策》、《資治通鑑》,還有馮友蘭的《中國哲學簡史》、林語堂的《人生的歸宿》等。”張國慶說,他需要重新修正自己的人生觀、價值觀,“我希望從書中找到問題的突破口。”
“監獄裡開設有國學講堂,我打算除補上傳統文化這一課外,能夠把荒廢已久的英語再拾起來。《服刑人員行為規範》一共38條,我用了一周的時間就把它全背會了。這說明我的記憶力還行。”只有在這個時候,張國慶的臉上才露出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