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石李漁

山石李漁

山石李漁(1611-1680)初名仙侶,後改名漁,字謫凡,號笠翁。生於江蘇雉皋

作者資料

李漁(1611-1680)初名仙侶,後改名漁,字謫凡,號笠翁。生於江蘇雉皋(今如皋),金華蘭溪人。明末清初文學家、戲曲家。18歲,補博士弟子員,在明代中過秀才,入清後無意仕進,從事著述和指導戲劇演出。後居於南京,把居所命名為“芥子園”,並開設書鋪,編刻圖籍,廣交達官貴人、文壇名流。著有《凰求鳳》、《玉搔頭》等戲劇,《肉蒲團》、《覺世名言十二樓》、《無聲戲》、《連城壁》等小說,與《閒情偶寄》等書。

原文

小山亦不可無土,但以石作主,而土附之。土之不可勝石者,以石可壁立,而土則易崩,必仗石為藩籬故也。外石內土,此從來不易之法。
言山石之美者,俱在透、漏、瘦三字。此通於彼,彼通於此,若有道路可行,所謂透也;石上有眼,四面玲瓏, 所謂漏也;壁立當空,孤峙 無倚,所謂瘦也。然透、瘦二 字在在宜然,漏則不應太甚。若處處有眼,則似窯內燒成之瓦器,有尺寸限在其中,一隙不容偶閉 矣。塞極而通,偶然一見,始與石性相符。
瘦小之山,全要頂寬麓窄,根腳一大,雖有美狀,不足觀矣。
石眼忌圓,即有生成之圓者,亦粘碎石於旁,使有稜角,以避混全之體。
石紋石色取其相同,如粗紋與粗紋當並一處,細紋與細紋宜在一方,紫碧青紅,各以類聚是也。然分別太甚,至其相懸接壤處,反覺異同,不若隨取隨得,變化從心之為便。至於石性,則不可不依;拂其性而用之,非止不耐觀,且難持久。石性維何?斜正縱橫之理路是也。

譯文

小山可以沒有土,可以以石頭堆砌而成,泥土就附在石頭外面.土是不能和石相比的,石頭可以立起來,而土不行,它必須依仗著石頭才能立穩.外面用石頭裡面用土,這樣的做法自古以來就沒有人採用過。
說山石的美麗,都蘊涵在透,漏,瘦三個里.這裡通向那裡,那兒又通向這兒,如果有道路,這就是所謂的透;石頭上有洞,四周看起來很可愛,這就是所謂的漏;陡峭的山壁在半空中挺立,不向任何東西依靠,這就是所謂的瘦.對於石頭透和瘦二字越突出越好,然而漏過了就反而不好了,如果到處都是洞的話那不就好比窯內燒成的瓦器了嗎,洞的大小有一定的限制,石頭上的洞有一兩個,堵塞到了極點.然後暢通.才與石頭本身相符合。
石頭上的眼很忌諱圓,即使有生來就是圓的,也是旁邊有很多的碎石,是石頭有稜角,是其與其他的分開。
石頭的花紋和花紋在一起,粗紋和粗紋在一起,這樣才看起來很好,這就是相同的應該在一起的道理.但是分的太清楚,就會反覺得不自在,不如讓它們自由的組合,變化有它們自己決定.但對於石頭的固有性格,則必須遵守,逆它的屬性而用它,這樣一來不但不好看,也不會持久.石頭的性格是什麼呢?就是歪歪斜斜沒有一定的規則。

注釋

1.玲瓏:明亮通達。
2.峙:立,聳立。
3.在在:處處,到處。
4.偶閉:瓷器間閉塞不通氣。偶:雙,成對。這裡指瓷器之間。
5.彼:那裡。

附全文

幽齋磊石,原非得已。不能致身岩下,與木石居,故以一卷代山,一勺代水,所謂無聊之極思也。然能變城市為山林,招飛來峰使居平地,自是神仙妙術,假手於人以示奇者也,不得以小技目之。且磊石成山,另是一種學問,別是一番智巧。盡有丘壑填胸、煙雲繞筆之韻士,命之畫水題山,頃刻千岩萬壑,及倩磊齋頭片石,其技立窮,似向盲人問道者。故從來疊山名手,俱非能詩善繪之人。見其隨舉一石,顛倒置之,無不蒼古成文,紆迴入畫,此正造物之巧於示奇也。譬之扶乩召仙,所題之詩與所判之字,隨手便成法帖,落筆儘是佳詞,詢之召仙術士,尚有不明其義者。若出自工書善詠之手,焉知不自人心捏造?妙在不善詠者使詠,不工書者命書,然後知運動機關,全由神力。其疊山磊石,不用文人韻士,而偏令此輩擅長者,其理亦若是也。然造物鬼神之技,亦有工拙雅俗之分,以主人之去取為去取。主人雅而喜工,則工且雅者至矣;主人俗而容拙,則拙而俗者來矣。有費累萬金錢,而使山不成山、石不成石者,亦是造物鬼神作祟,為之摹神寫像,以肖其為人也。一花一石,位置得宜,主人神情已見乎此矣,奚俟察言觀貌,而後識別其人哉?

大山

山之小者易工,大者難好。予遨遊一生,遍覽名園,從未見有盈畝累丈之山,能無補綴穿鑿之痕,遙望與真山無異者。猶之文章一道,結構全體難,敷陳零段易。唐宋八大家之文,全以氣魄勝人,不必句櫛字篦,一望而知為名作。以其先有成局,而後修飾詞華,故粗覽細觀同一致也。若夫間架未立,才自筆生,由前幅而生中幅,由中幅而生後幅,是謂以文作文,亦是水到渠成之妙境;然但可近視,不耐遠觀,遠觀則襞衤責縫紉之痕出矣。書畫之理亦然。名流墨跡,懸在中堂,隔尋丈而觀之,不知何者為山,何者為水,何處是亭台樹木,即字之筆畫杳不能辨,而只覽全幅規模,便足令人稱許。何也?氣魄勝人,而全體章法之不謬也。至於累石成山之法,大半皆無成局,猶之以文作文,逐段滋生者耳。名手亦然,矧庸匠乎?然則欲累巨石者,將如何而可?必俟唐宋諸大家復出,以八斗才人,變為五丁力士,而後可使運斤乎?抑分一座大山為數十座小山,窮年俯視,以藏其拙乎?曰:不難。用以土代石之法,既減人工,又省物力,且有天然委曲之妙。混假山於真山之中,使人不能辨者,其法莫妙於此。累高廣之山,全用碎石,則如百衲僧衣,求一無縫處而不得,此其所以不耐觀也。以土間之,則可泯然無跡,且便於種樹。樹根盤固,與石比堅,且樹大葉繁,混然一色,不辨其為誰石誰土。立於真山左右,有能辨為積累而成者乎?此法不論石多石少,亦不必定求土石相半,土多則是土山帶石,石多則是石山帶土。土石二物原不相離,石山離土,則草木不生,是童山矣。

石壁

假山之好,人有同心;獨不知為峭壁,是可謂葉公之好龍矣。山之為地,非寬不可;壁則挺然直上,有如勁竹孤桐,齋頭但有隙地,皆可為之。且山形曲折,取勢為難,手筆稍庸,便貽大方之誚。壁則無他奇巧,其勢有若累牆,但稍稍紆迴出入之,其體嶙峋,仰觀如削,便與窮崖絕壑無異。且山之與壁,其勢相因,又可並行而不悖者。凡累石之家,正面為山,背面皆可作壁。匪特前斜後直,物理皆然,如椅榻舟車之類;即山之本性亦復如是,逶迤其前者,未有不嶄絕其後,故峭壁之設,誠不可已。但壁後忌作平原,令人一覽而盡。須有一物焉蔽之,使座客仰觀不能窮其顛末,斯有萬丈懸岩之勢,而絕壁之名為不虛矣。蔽之者維何?曰:非亭即屋。或面壁而居,或負牆而立,但使目與檐齊,不見石丈人脫巾露頂,則盡致矣。
石壁不定在山後,或左或右,無一不可,但取其他勢相宜。或原有亭屋,而以此壁代照牆,亦甚便也。

石洞

假山無論大小,其中皆可作洞。洞亦不必求寬,寬則藉以坐人。如其太小,不能容膝,則以他屋聯之,屋中亦置小石數塊,與此洞若斷若連,是使屋與洞混而為一,雖居屋中,與坐洞中無異矣。洞中宜空少許,貯水其中而故作漏隙,使涓滴之聲從上而下,旦夕皆然。置身其中者,有不六月寒生,而謂真居幽谷者,吾不信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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