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爺的銅酒壺

姥爺的銅酒壺

《姥爺的銅酒壺》是由性感的螞蟻創作的短篇小說,該作品2007年入駐網站.

小說類型介紹

作者:性感的螞蟻

作品類型:短篇小說

作品駐站:2007-12-11

作品狀態:已完成

書籍簡介

關於一個老人的豪邁人生。

目錄

第一章

第二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小說節選第一章

十年前,我曾在姥姥家寄居過三年,在那裡讀完了國小。三年里,除了夏天外,我每天都能看到姥爺用一個銅酒

壺溫酒喝,因為夏天的酒是不用溫的。姥爺每年至少能喝掉三百六十五斤白酒,若是遇上鄉親們婚喪嫁娶的酒席,也許還要加上一百斤。

姥姥家在一個山裡的小鎮上,那裡氣候比較冷,一年只收一茬糧食,山區石層厚不好打井,可以說是靠天下雨吃飯的。靠天吃飯當然是吃不飽的,幸好這裡是小鎮,人們不必像周圍山溝里的人那樣去外地打工,在家門口就能做些生意過日子,每隔三天這裡就是集,周圍山溝小村的人都來小鎮買東西,所以經濟狀況還算不壞。姥爺那時倒賣新舊鋼鐵,生活還過得去,因此能使壺中的酒不空。

每天早上,姥姥和姨們在外屋做飯,姥爺就盤腿坐在炕上喝酒。醬紫色的小炕桌上擺著鹹辣椒、芥菜條、醃茄子還有鹹雞蛋這四樣小菜,鄉下人家裡是必須有這些東西的,不然會被看作是不會過日子,早晚喝粥時既可以調節口味又比較省錢,筷子要有處去。姥姥是個節儉的老人,這些東西常年備著,總不能老花錢呀。姥爺把一個大茶缸里倒上點開水,將那個銅酒壺坐在裡邊溫著,差不多時將面前的白瓷小酒盅斟滿,銅壺裝過的白酒會變成可愛的嫩綠色,味道也會變得很特別,這是其他器皿不可相比的。

這個青銅酒壺大約有二十公分高,是常見的大肚細頸敞口的那種,由上下兩個圓錐體組成,刻有“殿臣堂”三個字,刻得挺漂亮,用黑色的漆狀物填充的,看起來光亮有立體感。關於這三個字的來歷,姥爺不肯說,讓人總懷疑跟王公大臣有些關係。

姥爺的爺爺臨終前給自己選了墳地,那片墳地有幾處很特別的穴,有管子孫出帝王的,有管出大臣的,有管出浪子的,也有管出大酒桶的。他老人家認為自家人自古沒有大福份,當了皇上也不會長久,太子之間為了爭奪皇位難免會兄弟相殘;一個朝代的氣數終歸有盡頭,等家裡出了大臣也該趕上大清國的末日了,浪子敗家,都不如當酒桶痛快,即時行樂,逍遙快活,自己這一輩子過得挺滿意,乾脆讓子孫後代也這樣活下去算了。因此老人家按自己的意願被埋到酒脈旺盛的穴里,家裡也真的輩輩出喝酒的人,不管男女都是高手,至今我母親也是農村婦女中較能喝酒的。

銅酒壺到姥爺手裡已經傳到四輩了。上面有兩百年來歷次酒席上留下的磕碰痕跡,或是失手碰倒磕的,或是太姥姥們賭氣給摔的,傷痕不計其數。不知裡邊裝著多少家庭主婦們的怨恨和苦淚,和多少悲歡離合的故事。姥爺說,用這個壺喝過的酒所花掉的錢,加起來至少夠蓋五個四合院了,有不少人想把酒壺買走,姥爺都沒有賣掉,

要留做紀念,也要把這種精神傳承下去。

姥爺一個人喝酒時不愛說話,那態度仿佛是在執行一項嚴格的宗教儀式,他沉穩地端起酒盅抿下一半,舌頭使勁地咂磨著酒中的滋味,充分得一滴都不肯放過,腮部也隨之收縮,姥爺很瘦,因此筋肉看上去塊壘分明。他皮肉鬆弛的脖子上嵌著一個粗大的喉節,猛地升降一下稍隱復現,酒下去了,姥爺發出一聲享受辛辣刺激後的那種滿足嘆息。接下來吃一口菜,筷子像驚堂木般啪地重拍在桌子上,目光眺向窗外,帶著威嚴或是深思熟慮的表情咀嚼著,嘴唇的線條繃得很緊,仿佛很用力。

姥爺的牙齒整齊堅固得令人絕望地企羨,至死也沒殘落一顆,蛀牙也沒有。七十來歲了,還經常用犬齒開酒瓶,更讓人嫉妒得惱火的是他從來不用刷牙,照樣很白,姥姥說姥爺長的是狗牙。這種年紀的人每天喝這么多酒對健康是很不利的,姥爺卻什麼毛病也沒有,體力也是普通小伙子也比不了的,扛一兩百斤的東西根本不費勁。對此我很是驚訝,我問姥姥這是怎么回事,姥姥說,姥爺小時候奶水吃得足,姥爺身後有兩個妹妹都不到三個月就夭折了,那時家裡生活好,太姥姥奶水充足,只好都給姥爺吃,姥爺等於吃了三個人的奶,母乳營養好,這樣的孩子就長得出奇地強壯,一輩子身體好,唯一的缺點就是胃口小,吃不了多少飯。我確實發現姥爺每頓只吃一小碗飯,力氣卻不虧。從此,我又很羨慕姥爺的體格了。

姥爺對吃是不吝嗇的,姥爺的第一盅酒下肚後,街上就會傳來豆腐的叫賣聲,是一個叫柱子的年輕人,他用秤盤子端著兩塊熱氣騰騰的豆腐,大聲嚷嚷著送進來:“大爺,酒菜來啦!熱漿豆腐嘍!”

姥爺這時會笑著大聲呼應:“來,賞你一盅酒喝!”姥姥一聽柱子來了便罵:“該死的柱子,不要不要!有菜呢,去!出去!”她伸手擋著外屋門不讓柱子進來,天天這樣強賣豆腐讓姥姥很心疼錢,每回至少都是二斤豆腐,兩塊錢,柱子要是賣剩下五六斤,也會都給送來,姥爺也不會拒絕。那時家裡一天的收入不過才二十塊,要養活家裡六口人,吃不起啊。

柱子左衝右突,笑嘻嘻地擠進來把整塊豆腐入盤端給姥爺,也不認生,端起姥爺的酒盅嗞兒地一聲喝完,再給姥爺滿上:“大爺,您慢慢喝啊,我不陪了!”柱子捏點鹹菜嚼著到外屋跟姥姥胡說幾句,再挨幾句罵就走了。錢是不用給的,反正天天來,到月底一次性結帳。

姥姥心疼也沒辦法,只好將蒜汁和香油、醋調製的蘸料給姥爺端上去。姥爺夾下一塊豆腐蘸些作料就吃,這是當地的習慣吃法,豆腐做得香嫩,略帶些甜意,這樣吃最好不過,我們這裡的豆腐是苦的,比不了。姥爺繼續喝酒,比剛才多了些滿意的神色,其實他吃不了多少,剩下都給家人吃。我吃膩了豆腐後,便跟姥爺抱怨,姥爺說:“做小買賣的不容易,柱子家裡窮,能照顧就照顧吧,都那么會過日子,柱子就沒法活了。”

姥姥沒好氣地罵:“照顧?你還不夠窮啊,誰管你呀,淨生好心眼,一輩子也沒落著好!”姥爺若是高興就不吭聲,若是被說惱了就會跟姥姥對罵起來:“我吃點兒豆腐怎么了?啊?婦道人家管得寬,沒錢我掙去,不用你操心!……”姥爺的脾氣是出了名的暴躁,天生唱老生的好嗓子,罵起人來頗有氣勢,開始我挺害怕,後來習慣了便覺得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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