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信息
作者:z.h.xiaofeng
作品類型:短篇小說
書籍簡介
驢頭進了玉樹家的屋門就嚷:“你們不知道吧?疤瘌子媳婦身上真香。”
全文
老光棍疤瘌子在山西挖煤,來家過年,帶回家一個漂亮的小媳婦——在旮旯莊引起的轟動不亞於五十多年前,狗日的日本鬼子向前莊那棵歪脖子老松樹投下的炸彈。前莊后庄眾人中引起反響的深刻,莫過於幾個光棍。
“乖,乖疤瘌子命真好!”30多歲的小老光棍狗蛋流口水對老老光棍玉樹說:“過罷年俺就不陪你整日在家瞎琢磨,得出門闖闖,碰碰運氣。”
老老光棍安慰他說:“年輕人要耐住性子,家裡有兩畝地餓不住你。緣分到了,自然你也能討個漂亮的媳婦。“
小小光棍驢頭進了玉樹家的屋門就嚷:“你們不知道吧?疤瘌子媳婦身上真香。“狗蛋驚詫的看著驢頭還沒來得及說話。玉樹接過話茬就挖苦他說:“年輕人竟瞎胡扯,人家老婆身上香你咋能知道?是想媳婦想得走火入魔了吧!”“俺才不呢,這兩天俺是遠遠地聞到的——不信你試一試。俺還不滿三十歲,那能想媳婦呢?”小小光棍辯解說。
“我還看見疤瘌老婆臉上有倆小紅疙瘩。”小老光棍說。
“看,你真沒文化!的確是個大老粗——那是青春豆,就像觀音娘娘額頭上的紅點——是美人痣。”小小老光棍說。
天一煞黑,老老光棍就匆匆跑過去,做賊似的瞅著門縫向屋裡瞧:“乖乖,怪不是年青人都沉不住氣了——疤瘌老婆真美得像朵鮮花。我這一瞅心都醉了魂也飛了……”光棍們常聚到一塊侃疤瘌子的老婆。
“疤瘌子老婆讓我香一口,死了也心甘。”小老光棍說。
“她的臉蛋讓我挨一下,我願給她做一輩子牛馬。”小小光棍說。
“她的小手讓我——”老老光棍的話沒說完,鄰居徐嫂走在門口聽見光棍們又在瞎扯亂侃。氣憤的說:“臥在家裡不能幹點正經事嗎?吃飽了撐的,整日品東莊媳婦長、論西莊媳婦短。兔子都不吃窩邊草。現在你們又論起疤瘌子,有本事你們也混個媳婦……”
徐嫂的話撕破了光棍們的臉,也傷了他們的頭筋,更傷了他們的心。新年還沒過完,老老小小的光棍們背著蛇皮袋子出了門。剛出莊,迎面碰見下集的疤瘌子帶著美女回來。疤瘌子忙著同大家講話,敬煙。老老光棍乘機在美女身後急促的伸展鼻子急急地嗅嗅,又抓把空氣偷偷塞進口袋裡。老老小小的光棍們打工走了。莊子裡能幹動活的男男女女也走了。疤瘌子還在家。有人常看見他們去大大小小的醫院。穿單衣服時人們發現個更大的秘密:疤瘌老婆的肚子向外凸,後來疤瘌子老婆的肚子漸漸向外鼓鼓的,有人斷言——疤瘌子要做爸爸了
再後來的一天,突然美女死了。一座新墳兩條人命。疤瘌子在墳前痛哭流涕的說著別人似懂非懂的話:“梅花,我對不起你。我答應過你,要治好你的病,可沒能辦到。我不是個男人。來世你千萬別再走錯了路……”
二
他的哭聲令烏雲低沉,飛鳥哀鳴、草木同悲;聞者同泣;聽者動容。善良的徐嫂終於撬開了疤瘌子的嘴。那天疤瘌子又來到新墳上哭。徐嫂說:“大兄弟別哭了,她忍心拋下你,你還有什麼捨不得他的。趕明兒出門還找個好媳婦。憑兄弟這五大三粗的樣子,城市裡還有個破爛攤子公司,還愁找不到媳婦嗎?”
“她不是我媳婦,是我妹妹。”
“妹妹?大兄弟,你沒哭糊塗吧!”徐嫂被震驚了,其妙的看著他說,“你哄嫂子了不是。這村里幾十年,誰還見過你還有個妹妹?”
“她真是我妹妹。”
徐嫂愕然了,仗二的和尚摸不清頭腦了。怔怔地望著他……
疤瘌子不情願的講起了那段辛酸事。疤瘌子去年出門打工,到城裡就被騙到山西挖煤。他這身大塊頭,在煤窯沒折騰一個月就累垮了身子骨——僱主的虐待使許多人都和疤瘌子想法一樣都要逃出去。終於等到一個風雨之夜,他們掏開牆洞,出了虎穴。大家都認為從此自由了的時候,身後面亮起了光。大車、小車裝著無數隻電燈追趕而來。片刻,皮鞭聲、棍棒聲、打罵聲、哭喊聲在曠野里交織一起,工人四處逃竄。
疤瘌子躲在一個小坑裡,被一束手電照到。隨之就飛來一竄皮鞭,疤瘌子被打得兩眼直冒金星,兩耳齊鳴。他心裡清楚這次被抓回去不打個半死也打殘廢。他兩手抱著頭跳起來,四處躲閃。一束手電光迎面射住他,一股求生的本能上涌。他閃過飛來的木棍,揮手一拳砸倒黑影,拾起那人的木棍就跑。另一個黑影飛撲而來,大喊:“站住!”說著攔腰一棍打來。疤瘌子被打倒在地上時,黑影同時發出一聲慘叫,摔倒在地。疤瘌子顧不得拾木棍,咬著牙一骨碌爬起來又跑。
一輛運煤的車駛來,疤瘌像大海中要下沉時看見救生圈一樣興奮,他拚命奔跑,不知摔了多少跤,連滾帶爬來到路邊,伸手抓住後拖車廂,用了吃奶的勁才爬到車廂里的煤堆上。他趴在煤堆上面晃晃悠悠,隨時都有可能被甩到車下,他心驚膽顫不停地在上面亂爬,就在他渾身無力將要絕望時,一雙沒有多大力氣手拽住了他,很快他扒開煤堆緊靠住那雙手的身子縮在煤里。車後的小汽車和電燈都追了上來,一陣急火攻心,他失去了知覺。
疤瘌子迷迷糊糊被推醒,睜眼一看正是滿天星斗。“快走!”一個黑影拽起他。前面汽車排著長長的隊停著,後面又有許多車晃著燈駛來。二人下了車就像沒頭的蒼蠅,避開路燈,往高樓大廈的小巷裡鑽,,見黑胡同就進。兩人累的上氣不接下氣。忽然,前面巷口亮起一束燈光,驚得兩人扭頭直奔一個樓道,沿著樓梯向上爬。兩人實在爬不動了,就靠在一家門前張大嘴巴喘氣。時間不長,樓下有人走上來,兩人緊緊抱成一團。一束電光射在他們身上,疤瘌子忙舉起手說:“別打了!我……我投降,我不跑了。我投降——”那個黑影雙手捂著頭也緩緩站了起來。
“啊……”一聲尖叫。電燈向後移動。
“別喊,有壞人追我們……”黑影忙放下手說:“我們是礦工,求你救救我們……”
電燈停住了,猶豫了片刻說:“那……那你們閃閃,我……我開門。”
屋裡一陣香氣撲面而來,強烈的光線射得疤瘌子忙用手去擋住光線。二人進屋侷促不按,一副茫然的傻樣 門虛掩著,一位美女,眼裡閃著警惕的目光,一手仍抓住門邊。
“大姐。我們真不是壞人。我叫周洪飛。去年我從外語系畢業,就被騙去下井挖煤……”
美女慢慢關上了門,站在那沒動。講話的“黑人”抹著眼淚,卻坐在地板上“嗚、嗚”的哭起來。美女抖動了一下,禁不住捂著嘴笑了。轉身給每人遞來一杯熱茶。水蒸氣沖淡了屋裡的緊張氣氛。疤瘌子感激的目光落在“黑人”身上。燈光下這個剛才縮成一團的“煤球”原來是個毛頭小伙子……
黎明灑進窗戶。兩人說著感激的話,起身要走。疤瘌剛站起來滿眼一團黑,幾乎摔倒。美女咯咯的笑起來,“你們別忙著走,這一身走出門,誰一眼都能知道你們是煤礦上逃出來的。”
“這怎么辦?這怎么辦?……”周洪飛盯著疤瘌子。疤瘌急得直冒虛汗扶著椅子無計可施。
“你們去衛生間洗洗,我到外面買兩套衣服來。”
“這……”
“這……”
兩人彼此相望,黯然點頭。洗去臉上的煤灰,周洪飛變得眉清目秀,不過臉上也有傷口。吃過早飯,美女帶他們去醫院包紮了傷口。疤瘌子覺得渾身疼痛。他還是拒絕了醫生要他住院觀察。三人出了醫院的大門,還沒下台階,疤瘌子就一頭摔了下去。
疤瘌子不知過了多久才甦醒過來,睜眼一看自己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周洪飛正趴在他的病床上睡覺。他抬手摸摸自己的臉,有去摸摸周洪飛的頭,確定下來自己還活著。 周洪飛抬頭一抹眼大喊了起來:“大哥,你可醒了!你整整昏睡了一天一夜……”
“麻煩你了,好兄弟,還讓你為我花了這么多的錢!”疤瘌說話時,還感覺頭麻麻木木的疼。
“別、別這樣說,我們花的都是梅花的錢……”
“梅花?”
“不知道嗎?那漂亮的小丫頭叫梅花。”
“叫誰小丫頭呢?”救他們的美女咯咯的笑著進來了。“大哥,你醒了?”
“謝謝、謝謝你了!多虧了你……”疤瘌起身要坐起來。
“快別動,醫院說你還得休息幾天才能好。”梅花把一個飯盒放下,伸手按住了疤瘌子。
“這雞湯是特意給你做的,大哥你趁熱喝了吧!”
疤瘌子激動的說不出話來,擦不完臉上的淚水。
“別哭了,大哥!我沒哥哥,是把你當作我哥哥……”梅花端起飯盒說。
“大哥,你別怪我不夠朋友,我問過醫生,你過兩天就能出院了。我要先走了。我到同學家取我的證件去外面找工作。”
“還找一家煤窯嗎?”梅花笑嘻嘻的問。
“別笑我了。我交足了學費,從騙子公司那畢業了。”
三
疤瘌子出院後,他不好意思去梅花家。他向村長家打個電話說自己在山西煤窯乾的很好。村長鼓勵他好好乾,將來帶個漂亮的媳婦回家;可他還是不敢回去,怕公安局的人在家等著抓他,況且他還欠梅花的醫藥費。一個月後,疤瘌子捧著自己打零工和拾破爛掙的一千元錢到梅花家。
“大妹子,別嫌少,我慢慢的還你的錢。”
“大哥,我不是說了嗎?我把你當作哥哥。”梅花抿嘴笑著眼前的這個憨厚的流浪漢。
疤瘌子尷尬的站在那,進退不是。
“大哥,這錢留著你買套衣服,還租間房子住吧。在市里到處流浪也不是個事。”
疤瘌子低下頭苦笑。
“大哥,真難為你了——一個大老爺們到處拾垃圾。這有五千元錢,你拿去買輛三輪車收廢品,那錢來的快。”
疤瘌子說什麼也不願收。
“你要是當我是妹妹,你就收下。將來有錢了,連本帶利還我,行嗎?”
疤瘌子的財運也真好,幹了兩個月的小破爛戶,竟在市郊租了地點,開了家廢品資源回收筒。
四
周洪飛西裝革履來時,疤瘌子正忙著收貨,累的滿頭大汗,手裡還拿著手機聯繫業務。他的兩個小僱工也累的大汗淋漓。晚上,疤瘌在似錦大酒店請客。梅花坐在那笑的兩個人也不好意思吃飯。“真有意思,沒想到被人追得四處逃竄,黑的像煤球似的乞丐搖身變成了紳士。”周洪飛見梅花揭他們的老底非要敬兩杯白酒… 從此,周洪飛每次有業務來這座城市,他都往疤瘌這跑。梅花也搬到巴瘌子附近住,並在附近的小廠里上班,時常還來幫助疤瘌打理帳目。疤瘌子揚言:等周洪飛和梅花結婚時,他在市里最繁華的地段給他們買套大房子住。誰也想不到,接下來發生的事令疤瘌子措手不及,差點把他弄傻了。他懷疑自己的腦袋出了問題,幾乎把腦袋瓜都拍出了血。
五元旦前夕,周洪飛被公司派到國外拓展業務。 幾天后,疤瘌子感覺不是滋味。小妹梅花一直也不掛他的面了。這小丫頭能有啥事呢?疤瘌子向梅花的同事一打聽,把疤瘌子嚇的一跳。他們說梅花有一個星期沒上班了。這小丫頭到那去了?手機又一直關機。他一口氣跑到梅花的住處,敲了半天的門,梅花才打開門。疤瘌揉紅了雙目還是不信自己的眼睛——以前這位活潑可愛的小妹妹已變得沉默寡言,眼袋烏紫,頭髮凌亂,人也瘦了一圈。
“這是怎么了?……”
梅花被問急了,趴在床上“嗚、嗚”的哭起來。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要是把我當大哥……”疤瘌子勸了半天,梅花開口一句話就差點把他給嚇暈了。
“大哥,你去吧!往後別認我這個妹妹了,也別來了。我是個賤人、賤人,是下三爛!……”
疤瘌子拍著腦袋老大一會才回過神,“我是把你當作親妹妹。你還有啥不能和我商量。偏去這樣作踐自己……”
梅花像個委屈的小孩一樣痛哭不止。梅花國中畢業那年,家裡窮得再也不能上學了。奶奶長年臥床不起;媽媽體弱多病;弟弟也在上國中。她在家裡幫助媽媽支撐那個家,讓爸爸在外多打點零工。那天在地里幹活,鄰居大嫂和幾個婦女聚在一起議論起來。
“這丫頭這么聰明,怎么不念書了?”
“小丫頭真傻,怎么不出門找活乾?”
“真可惜了,這么水靈的美女坯子不出去混錢?”
……
這些話打動了梅花的心。梅花和村裡的姐妹們結伴來到城裡。姐妹中活潑一點的都進了大酒店上班。她和幾個老實的姐妹在工廠里上班。慢慢地她發現這幾個老實的姐妹其實不老實。晚上她們常往外跑去“打野食”。逐漸地他明白了,姐妹們常開玩笑說她抱個“金飯碗”討飯的意思了。終於她沒有經得住姐妹們的拉攏和誘惑——她和酒店裡的那幫姐妹們聯繫上了。第一次下水,那男人甩給她三千元錢,算是賞付給她的貞操費。她逐步的滑往深淵,去酒店幹了一年,就另起爐灶,跑起了單幫,來到這個城市開闢新天地,租房子專門做出賣自己的生意。疤瘌子聽得身上起雞皮疙瘩,肚裡如同翻江倒海,他幾次差點吐出來。他覺得自己也很髒,特別是那些錢,但他還是克制住了自己的衝動……
六
梅花第二次見到周洪飛就對他動了真心,於是下決心洗手不幹了。她先搬了家,做個正正規規的人。前些天她發現自己的身體異常,想起周洪飛出國前在這過兩夜。等醫院診斷下來,她嚇了個半死,她染上了髒病。這種病的後果能導致不孕不育。幸運的是她懷上了周洪飛的孩子。疤瘌子不知道是怎么安慰梅花的,也不記得到醫院和醫生說過什麼。他回到自己的收購站,就倒在床上,一夜沒合眼。他想了很多,美女的聖像在他心目中倒塌了——自己的命——收購站——梅花用的血淚和青春……第二天,一大早他去催梅花到醫院治療。梅花被逼急了問:“大哥,你說洪飛知道了,他還能要我嗎?住院能保住孩子嗎?”
“這……洪飛在國外,他不會知道的。治病要緊,孩子以後還可以領。”
“哥,孩子沒有以後了,這病一天兩天又治不好。這么多熟人,洪飛能不知道嗎?……”
疤瘌子幾乎問遍了市裡的醫院,決定帶著梅花回自己的老家養病治療。他把自己的想法同梅花說了,梅花勉強同意了他的主張。梅花的病全面恢復好轉時,傳來周洪飛即將要從國外回來,並且洪飛懷疑自己的病是梅花傳染給他的。這無疑給梅花當頭一棒,因心力衰竭的梅花一病不起,匆匆走完她短暫的人生旅程
七
一年的時間轉即逝。新春將至,口袋裝滿票子的光棍們聚在一起,共同關注的話題還是那個幸福的疤瘌子。
“乖,乖。咱打了一年的工也沒有美女喜歡咱。”小老光棍狗蛋說。
“這裡有竅門,要不咱回家去向疤瘌子討教幾招?”小光棍驢頭說。
“他不一定傳傳授秘訣”小小光棍驢頭說。
“這可說不準,看在咱們曾經都是同行,或許他會動測隱之心”老光棍說,“‘古人云:和尚不親,帽子親。’”
三人一天一夜沒合眼,不顧旅途辛苦,到家放下行李,屁股沒粘地,兩個小光棍就向巴瘌倆家跑。 疤瘌子家門口一片狼籍。他們悄悄從門縫裡望見疤瘌子,在一張玉女照面前,喃喃自語反覆地說著一句話:“妹妹,來生一路走好!”
驢頭低頭看著正把耳朵塞進門縫裡的狗蛋說:“那話什麼意思?”
狗蛋輕輕搖著頭說:“俺聽不明懂。”
驢頭又問身後捂著嘴,喘著粗氣的老光棍說:“你聽他講得啥意思?”
“俺……俺……沒聽見他講啥呀!”
“他講:‘妹妹,來生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