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術計畫
在斯坦福,由劉子健先生牽頭,啟動了一項極富遠見的學術計畫,該計畫不但促進了美台之間的學術及文化交流,而且令眾多“中國研究”領域的研究生們受惠。在劉子健等先生的努力下,這一計畫最終發展成台北的“美國各大學聯合研習所”(譯者按:1997年後改稱“台大國際華語研習所”)。
宋史界
1959年,憑藉一本名為《宋代中國的變法》的小書,劉子健先生一躍成為宋史界的領軍人物。這本書是日後極有影響的“哈佛東亞研究叢書”的第三種。劉子健先生研究的對象是帝國晚期最具爭議性的題目之一,他徵引了極廣泛的史料,運用其自稱為“截面研究法”的手段,對這一複雜的時期進行了頗有說服力的記述。此外,該書充分利用了日本及中國學者最新的中國史研究成果,在這方面,它與當時一般的西文著作比起來,可謂著了先鞭,令人側目。儘管後繼者不乏其人,但在中國史研究領域,劉子健先生始終是促進美日兩國學界交流的一座橋樑。
劉子健先生其後的一系列著作表明,他是全球宋史領域的頂尖專家之一。對11世紀的重要詩人、學者、官員歐陽修,他尤為關注。同樣是廣徵博引,劉子健先生在1963年出版的中文著作(香港新亞書院)及經改寫於1967年出版的英文著作(史丹福大學出版社)中,對歐陽修的生平和多方面的志趣進行了描述。這部關於歐陽修的著作,從另一個角度體現了劉子健先生作為中西史學津梁的作用。正如鄧廣銘在《劉子健博士頌壽紀念宋史研究論集》(出版於日本京都,收文章40篇)的前言(譯者按:該文後收入《鄧廣銘全集》卷十二)中所云,劉子健先生在中國大陸的多次講座和會議上都強調,路子應該寬一點,爭取打破學科藩籬,以矯正有時顯得狹隘、瑣細、教條的大陸學術訓練體制。同時,在指導研究生的過程中,他也強調了在作出大判斷之前掌握第一手材料的重要性。學生們難忘師恩,不僅因為得到他的悉心培養,也是因為他總是樂意給予睿智的建議與幫助。
文章解析
當然,劉子健先生的文章也常常作出大判斷。為什麼到了9世紀馬球就不受歡迎了?童蒙書《三字經》發生過哪些變動?對這些問題,劉子健先生都做了入情入理的引申。他提出了一些全新的概念,如“新傳統時代”及“包容政治”。他還提出了一些全新的解釋,其中持論最力的莫過於12世紀初“中國轉向內在”說(哈佛,1988)。之所以提出這樣的觀點,一個重要的原因恐怕是他熱切盼望能成為另一座連線古代中國、當代中國以及未來中國的橋樑(對連線未來,他總心嚮往之)。
在中美之間,劉子健先生同樣希望能通騎驛。即使他因對中華人民共和國友好而在美國受人攻擊,因長駐美國而在中國受人攻擊,先生照樣不改初心。他回中國時,得知自己的三個兄弟於“文革”期間慘死的情形——周恩來都認為“太過分”——卻不曾流露絲毫怨尤之意。
角色半賓
劉子健先生知道扮演橋樑的角色令他兩頭不靠岸。為此他給自己起了個筆名,叫“半賓”——半個客人。無論是在美國、日本、歐洲,還是在中國,他都當自己是個客人。在涉獵某一學術領域或某一歷史時期的意義上,這個名字也挺合適:他是社會科學領域的半個客人,也是人文領域的半個客人。劉子健先生身邊的同事、弟子意識到,先生對各種政治事件、歷史材料知之甚詳,因此要想理解20世紀的中國,向他請教準沒錯;在一個混亂時期,先生到中國探訪過。同樣,他對11世紀、12世紀的深入了解簡直讓人以為他曾到宋朝當過遊客。先生本人的書法就是宋徽宗的“瘦金體”,即可印證此說。
最後,也最重要的是,他作為“半賓”,當然也意味著,在所有他感興趣、研究過的領域中,他同樣會有半個“主人”的感覺。而他以普林斯頓大學為歸宿,與吾等盤桓,竟達二十五年之久,何其幸也。
然而,劉子健先生久病不愈,已於1993年9月30日,在美國新澤西州勞倫斯威爾(Lawrenceville)寓所中溘然長逝。享年74歲。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