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乾人

《八乾人》屬短篇小說,由作者阿貴創作,第一次登選在小說閱讀網內,2007年完成。是一本迷途邊緣的內心獨白。

基本資料

作者:cicu2436

作品類型:短篇小說

書籍簡介:迷途邊緣的內心獨白

初登

小說閱讀網,本文於2007年完結屬於短篇小說。

原文欣賞

八乾人 我終於走了進去,那幾個穿著警服的正在說著什麼,我聽不大明白。我沒有說話,就那樣站在那裡。現在的我很狼狽吧,幾天沒洗臉沒刷牙。不,或許用“狼狽”這個詞是無法形容的,我就像一個乞丐,不,應該說就是個乞丐。我,一個乞丐,渴望從這裡乞求得到些什麼。 “你有什麼事啊?”其中一個警察用帶有很重廣東口音的國語問我。 “我找不到工作!”我似乎有點答非所問了,只是除了這句話我不知道我還能說什麼。 “找不到工作?”他似乎很吃驚也有點為難,“那,你是哪的人,叫什麼名字,多大了?” 我掏出身分證遞給他。 他看了看又還給我。“這個啊,現在的工作的確不好找,我們呢,也沒有什麼辦法。要不你先回家,跟家裡人商量商量,想想辦法!” “我回不去了!” “你可以讓家裡人來接一下你啊!” “他們說了如果我混不好就不要回去,就是回去了也不讓進家門!”我想這樣說應該可以博取一點同情吧。 “這樣啊,那你有沒有家裡的電話號碼?” 我告訴了他爸爸的手機號,他接通了電話。 “……這個,現在這邊的工作也不怎么好找,這孩子又小,十七八歲的,你看……”我不知道電話那頭的爸爸在說些什麼。 “要跟你爸說話嗎?”看來他是準備掛電話了。 “算了,不用了!”我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他對我的回答有些吃驚,看了我一眼,也沒說什麼,掛掉了電話。 “你家裡的事我也不太了解……這樣吧,我給你四塊錢,你坐個公車到救助站去,看看那裡有沒有什麼辦法吧!”說完,掏出兩個兩塊錢遞給我。 四塊錢,這就是我從這裡乞求得到的。我出了派出所的大門,就近買了個餅,買了瓶水,然後走進了網咖。 “你在?”表姐發來QQ訊息。 “是,我在。” “你現在在哪,乾什麼,進廠了沒?” “我在廣東,找了個工作,在一家酒店當服務員。”這樣的謊言對我來說是小菜一碟。 “那就好,在那邊還好吧?” “恩,還好!”我都不知道我是怎樣把這個“好”字說出口的。 “你沒跟你姐姐聯繫啊,她在找你的QQ號。” “別讓她加我,我不會加她的。” “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我知道她要跟我說些什麼。不想讓我把你也刪掉的話,就聽我的吧。”自從我出來之後就沒和姐姐聯繫,儘管她的電話號碼我記得很清楚。 “那好吧,一個人在外要好好照顧自己,好好工作,有事跟我聯繫!” “我要去上班了,走了!”在我的眼淚流下來之前,我關掉了QQ. *** “撿來的,你是撿來的!”一個小夥伴拿著玩具汽車炫耀的向我說。 “你才是撿來的!”我回擊。 “我媽媽說因為你是跛子才被丟掉,你就是撿來的。” “撿來的小神腿喔!” …… …… “姐姐,他們……說……說我是……撿來的!”我沖回家大氣不接小氣的對姐姐說。 “誰說的,走!”我跟在姐姐身後走了出去。 “你們這群小王八蛋,說誰是撿來的,再亂說把你們的嘴巴給縫起來!”姐姐惡狠狠的沖他們喊。 “他就是撿來的,就是的!”他們一邊跑一邊喊。 姐姐氣憤的從地上抓起一把土塊朝他們扔去,只是力氣太小沒打中。不過我還是覺得我勝利了,因為他們被嚇跑了。後來我才明白,其實事實就是事實,即使不被提起,它還是存在的。 “城門城門幾丈高,三十六丈高……”我噘著屁股趴在地上搭積木,嘴裡振振有詞。突然,一雙小花涼鞋出現在我眼前,我知道是姐姐,也並沒有抬頭,依舊一心一意的搭我的積木。 我聽到姐姐吃東西的聲音,抬頭看姐姐。姐姐手裡拿著一條小魚,嘴裡正津津有味的吃著。 “我也要!”我噘著嘴沖姐姐喊。 “婆婆說你不會吐刺,一會兒吃飯的時候給你吃!”姐姐一邊吃一邊說。 “我會吐刺,我就要!” “那我分你一點吧!”姐姐掰下一點遞給我。 “我不要你的,我自己去拿!”說完就向廚房跑去。 我站在廚房門口伸個腦袋朝里看,婆婆正背對著門口切菜,鍋里發出滋啦滋啦的聲音,灶台上有個碗,我想這大概就是裝魚的碗吧。我輕手輕腳的走到灶台邊,踮起腳尖,伸長手去夠那個碗。 “婆——”姐姐的聲音。 我放下腳跟,轉過身對著站在廚房門口的姐姐,把食指放在唇邊“噓”。姐姐一邊吃魚一邊看著我,不再出聲。 確定婆婆沒發現後,我繼續踮起腳尖去夠那個碗。不一會兒,腳上就沒勁了,身體開始搖晃,不過我終於碰到碗了。正當我以為可以拿到魚的時候,那碗裡的東西傾瀉而下,倒在了我的胸前,緊接著我就感到一陣鑽心的疼痛,大聲哭起來,我才知道那碗裡裝的不是魚而是油。婆婆看到這一幕,隨即幫我脫衣服同時大聲哭喊起來:“天哪,造孽啊,這可怎么辦啊!”姐姐站在門口張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睛。之後,淚眼朦朧中看見姐姐“哇”的一聲哭起來,一邊大叫著“爺爺”一邊朝裡屋跑去。 接下來的日子裡,我在家裡養傷,不準出去玩,不過家裡人都對我很好,幾乎滿足我所有的要求,姐姐表姐表哥都來陪我玩而且他們還得讓著我,每天還可以吃到好多好多好吃的。身體上的疼痛可以換回好多物質東西也挺不錯的,這是我當時的想法吧。後來我才知道有些傷痛是物質無法彌補的,就像這塊燙傷留下的傷疤,因為它,我不能穿衣領稍低的衣服,夏天也不能去河裡洗澡。 從我記事時,我就一直跟婆婆爺爺生活在一起,起初我覺得那樣挺好的,因為婆婆爺爺對我很好,他們是愛我的,而爸爸媽媽更多時候是個給錢的角色,我就像是他們的一筆貸款,除了要定期交利息外還得承受還貸款的壓力。還有一個好處就是我不用受姐姐的“管制”。每次我不聽話了,姐姐就揪住我的耳朵,惡狠狠的說下次還敢不敢不聽話,我也想反抗,可是她是姐姐,是我們家的寶貝。後來長大一點了,我有些不明白了,為什麼姐姐跟爸爸媽媽住在一起,我和婆婆爺爺住在一起,我為什麼不回家呢。姐姐似乎對這也不大明白,她跟我說讓我回家一起住,我很高興的答應了。可是媽媽說家裡只有一張床,住不了這么多人,姐姐聽了小吵小鬧了一下也就作罷。我第一次感覺到自己是個多餘的人,我又想起了那些流言蜚語,從小到大那些關於我是撿來的流言就一直伴隨著我,終於我忍不住回家問了婆婆。婆婆說:“其實,每個小孩都是撿來的,媽媽把他們生下來就掉在地上,之後被人撿起來,你就是我從地上撿起來的,姐姐也一樣,大家都一樣。”“那我怎么不跟爸爸媽媽住一起,姐姐都跟爸爸媽媽住一起的?”我不解而又有點生氣的問。婆婆把我抱在懷裡,撫摸著我的小手,說:“你還小啊,爸爸媽媽工作忙,沒時間管你,你爸爸媽媽那地方又小,住不了那么多人,以後等姐姐出去上學了,你就可以住過去了。”“姐姐到哪去上學啊?”我仰起頭問問婆婆。婆婆說:“姐姐啊,要到很遠的地方去上學的!”“我也要去,跟姐姐一起到很遠的地方去上學。”“好,我孫子乖,也到很遠的地方去上學。”從那之後,我知道每個小孩都是撿來的,我知道有一天我要去很遠的地方上學的。那一刻起,我暗自希望姐姐快點去很遠的地方上學,我就可以回家了。那一年,姐姐在鎮上的國小讀一年級。 很快我也到了上學的年齡,可是我似乎天生就不是學習的料。剛開始在婆婆的監督和輔導下,我還能考個七八十分,但是隨著年齡的增長,學習的東西也越來越複雜,而婆婆又幾乎沒上過學,所以我很容易就把她糊弄過去,我就可以有更多的時間用來玩和做其他的事情,比如說抽菸喝酒。我很早的時候就開始喝酒了,小時候爺爺每次吃中午飯的時候都要喝點酒,他就會用筷子蘸一點給我償償,所以我很早就知道酒的味道了。我自己真正開始喝酒大概是三年級的那個暑假,爺爺買了好多啤酒擱在家裡,我發現後就很想好好償償,於是就打開一瓶喝了一口,這一喝就一發不可收拾,緊接著我就一口氣把一整瓶喝完了,之後就倒頭大睡,不省人事。後來我發現爺爺並沒有因此懲罰我,反而把這當做個笑話說說笑笑,我就更肆無忌憚了,爺爺喝酒的時候,我也理所當然的倒上一杯。至於抽菸應該是五年級的時候了,因為好奇,我偷偷從爺爺的煙盒裡拿了一根,躲進我的小屋子裡開始體驗抽菸的感覺。漸漸的,在體驗中我學會了抽菸,偷煙的次數也就越來越多了,有一次因為抽菸我不小心把枕巾燒了個洞,被發現後,爺爺給了我一頓鞭子吃,可是我並沒有因此而收斂,只是更加小心翼翼了。我無心學習,也就學不好,學不好,也就更無心學習了,每次拿回滿是紅叉的試卷,不夠六十分的成績單,總是少不了一頓罵一頓打。可是過後我依舊不消停,學習也毫無起色,到了國小畢業的時候,我甚至不知道一個月有多少天,一天有多少個小時。 之後,我“回響”九年義務教育的號召上了國中,像我這樣的人是考不上國中的。其實我也是有夢想的,每個人都是有夢想的,只不過有的人實現了夢想,夢想就被叫做現實,而有的人沒有實現夢想,夢想就被叫做幻想。我從小的夢想就是當個警察或當兵,抓壞人,抓小偷。我知道我是考不上高中的,家裡也不會讓我上高價高中,於是這個夢想就像我的“救命稻草”一樣。然而我的跛腿卻早已注定我的夢想自始至終都是幻想而已。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小孩到了這個年齡都如我一樣叛逆。特別是當有一天我突然感覺到一片迷茫,生活一片黑暗時,我變得異常煩躁。我開始發現我與姐姐表姐表哥堂弟是不一樣的,我是遭遺棄的,這種與生俱來的差距使我沒法融入他們那個圈子。在別人看來我是孤傲而冷漠的,我自己把那說成是不“同流合污”來自我安慰。我開始相信一個事實,那就是我的確是撿來的,我根本是個多餘的人。我的這些怨氣積聚在心裡不斷膨脹同時也在不斷一點點釋放,也因為這樣我的心裡才有足夠的空間積聚更多的不滿。婆婆爺爺年紀大了,對我的“管制”有些吃力,能“息事寧人”的大都“大事化小,小事化無”。這顯然助長了我的放肆,他們指東我朝西,他們說南我向北,有時候我沖他們發火,抱怨他們沒有早早給我治腿。可是這似乎又恰恰暴露了我的恐懼與自卑,每每過後,我又會自責,婆婆爺爺畢竟對我很好,是他們把我拉扯大的,要說愛,也許不多,但他們一定是愛我的。 我討厭煩躁的心情,可似乎越討厭就越煩躁,我想不通為什麼偏偏是我遭遺棄。我恨。我開始偷著抽很多煙,以學校要交錢或買學習用具為幌子向家裡要錢,可是漸漸的我越來越不滿足,而且對每次要錢時如同審問般的詢問深惡痛絕,於是我打算不再“乞求”,我要“自力更生”。我偷偷拿了堂弟的早點錢,趁婆婆爺爺不在家的時候,把頂樓堆放的一些木材和三角梯給賣了換了些錢。我認為對於自家或自家人的東西只能叫做拿不叫偷,就像有句話說“竊書而非偷書”嗎,所以我就很心安理得地揮霍這些錢。然而,這世界上是沒有不透風的牆的,這些事情自然還是被發現了,我也自然被收拾了一頓。但是婆婆爺爺並沒有把這件事告訴爸爸媽媽,說是怕他們傷心慪氣。 我總算消停了一段時間,其實那是因為我不知道該做些什麼,直到另一個更加“偉大”的計畫在我心裡開始醞釀,我決定在一個“風高月黑”的晚上實施我的計畫。我記得有部電影裡說半夜一點半是一個正常人最想睡覺的時候,於是我決定在那個時候開始行動。因為是夏天,更重要的是為了行動方便,我沒有穿上衣。為了避免驚動婆婆爺爺和其他人,我沒有穿鞋,翻出了一雙厚襪子套在腳上,並且把褲腿扎在了襪子裡。起初我想蒙個面什麼的,後來想想我又不是搶劫也就作罷。我輕手輕腳地到了樓頂,又輕手輕腳地從我家樓頂翻過去,潛入了隔壁家。我按事先探好的路一步步小心翼翼地前進著,一切似乎都很順利。突然,一團黑色的東西“嗖”的從我眼前跑過,我嚇的往後一退,“啪”的一聲,不知道撞掉了什麼東西。結果我被隔壁家的租房者逮個正著。大半夜的,再看我的這身“行頭”,斷定我不是什麼好人,我自己也想不出什麼合適的理由來解釋這一切,總不可能說是遛彎吧。然後我就被扭送到派出所,而此時婆婆爺爺還以為我在房間裡睡覺。後來我才知道我的“偉大”計畫都被我家那隻該死的老貓給破壞了,我就納悶了,當時怎么就沒認出那團黑色呢? 派出所的人對我進行了“拷問”,我從牆上那面鏡子裡看到了狼狽不堪的自己,胸前那塊燙傷留下的傷疤顯得格外“光彩奪目”,是在嘲笑我吧。我想起了一句話——做不了警察就做賊,挺好笑的。後來,他們問到了我的父母,我說了爸爸。在這個小鎮上,爸爸也算有頭有臉的人物,於是他們讓我坐下,並打通了爸爸的電話。 爸爸來了,看也沒看我一眼。派出所的人對爸爸倒是挺好,還給泡了杯茶。爸爸只說:“該怎么辦就怎么辦!”他們決定先讓我回去,明天再做處理。爸爸跟他們打了個招呼後就徑直走了出去,我也跟著走了出去。走到派出所門口,我停了一下,我看見爸爸徑直向前走去。想了想,我也回家吧,回婆婆爺爺那兒。婆婆已經在家門口等我了,一見到我就說:“哎呀,你怎么這樣不讓人省心啊!”一邊說一邊抹眼淚。我站在門口,昂著頭,故意裝做不屑的樣子,強忍著不讓眼淚流下來。爺爺嘆了口氣,說:“回屋睡覺吧,明天還要上課。”我上樓回到了房間裡,就那樣直直地往床上一躺,緊接著眼淚就從眼睛裡流出來了。剛剛被派出所的人打那幾下我都沒哭,現在我卻再也忍不住了。 派出所的人看在爸爸的面子上,對我進行了從輕處理。結果是讓爸爸和我一同去向別人道歉。派出所的人考慮到爸爸的面子問題,就陪同我們一起去。道完歉,回到家以後,我被爸爸狠狠的收拾了一頓,終於爆發了,而我居然覺得很慶幸,記憶中這是爸爸第二次打我。之後,家了開了個家庭會,爸爸把我的生事以及關於我的腿的問題都原原本本的告訴了我。我的確是被撿來的,但我的親生父母沒有留下任何訊息。我的腿是小兒麻痹的後遺症,而且我這還算是恢復的比較好的。一直以來,我都知道自己是撿來的,只是我還抱著一絲希望,希望我不是,然而現在我連最後這一絲希望都沒有了。 *** 我從網咖出來,天色有些暗了,肚子餓的咕咕叫,乞求來的四塊錢和身上原本僅剩的三塊錢已經揮霍光了。我雙手插在兜里漫無目的地走走看看。圓圓的,似乎……我從兜里掏出來一看,原來是個一塊錢的硬幣,我喜出望外,這下可以買個饅頭充充飢了。我高興地向前走著。突然,不知從哪裡冒出來兩個人,我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拖進了一個小巷子,我才發現他們一共是五個人,個個都比我高大。 “小子,哪來的啊?”其中一個人問我。 我不知道他們要乾什麼,沒吭聲。 “喂,問你話呢,別給臉不要臉。少給老子在這裝蒜,把錢拿出來!”另一個沖我喊道。 “我沒有錢。”我的聲音小的如蚊子叫。 “沒錢?”他給了我一耳光,沖我喊到:“拿出來,快點!” “我真的沒錢。”我的眼淚都快流出來了,但手裡還緊緊攥著那個硬幣。 “給我搜!”說完,一群人就衝上來翻我的口袋,結果卻令他們很失望。 “窮光蛋!”一個人罵了一句。 “看,他手裡有東西。”他們似乎看到了我攥的緊緊的拳頭。 “什麼東西,交出來,給我把他的手掰開!”就這樣,我的最後一個硬幣也沒有了。 “不準說出去,否則……哼!我們快走!”空空的巷子裡只剩我一個人。 我摸著紅紅的臉,蹲坐在地上,又氣又恨,一邊罵一邊流眼淚。 好久,我站起身來,抹了抹眼淚,出了巷子繼續向前走。 一陣香氣衝撞了我的鼻子,我就像被勾魂了一樣,站在那裡,抬不起腳步。飽受飢餓的肚子控制了我的大腦,大腦支配我的嘴流下了一滴口水。我望著路邊小攤上的饃饃,咽了咽口水,尋思著怎樣才能把它吃到嘴裡。把身上所有的口袋都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找到一分錢。總不可能去要吧,我又不是乞丐。 “來,嘗嘗吧,很好吃的。”小攤主阿姨沖我說。 我走過去,站在攤前,看了看,深吸了一口氣,好香啊,再也忍不住了。我脫下髒兮兮的外套,遞出去,低下頭看著腳尖,小聲說:“阿姨,我沒錢,可以用這衣服換個餅嗎?”阿姨沒有說話,只聽見一陣悉悉簌簌的聲音,我失望了。正當我準備轉身離開時,兩個包好的餅遞到我跟前,我抬頭一看,阿姨正沖我微笑著,說:“拿去吃吧。”我愣了一下,阿姨又把餅朝我跟前遞了遞,我拿過餅,抱起衣服,轉身就沖了出去。我甚至連謝謝都沒有說。 一邊跑一邊淌眼淚,我一口氣跑回了我的“家”。這是個廢棄的工地,又髒又臭,這幾天我一直“住”在這裡,說是住,也就是晚上來睡睡覺而已。我靠在牆角坐下,已經顧不得喘氣了,掏出餅就吃起來。不到三分鐘,兩個餅就被我解決掉了,不吃還好,一吃就更餓了。想了想,還是睡覺吧,睡著了就不餓了。於是,我把外套搭在了身上,閉上了眼睛,在飢餓中強迫自己進入夢鄉…… 國中畢業後,我上了半年技校,就跟班裡所有同學一樣作為定向招工對象外出進長工作。我從沒出過遠門,連市里都很少去,更別說出省了。這一次,我終於可以離開這個不屬於我的家了,我終於可以出去自由的生活了,我既興奮又激動。婆婆爺爺爸爸媽媽大姑小姑都幫我準備著各種東西,大概他們早就盼望我離開了吧。我帶著這些東西和八百塊錢跟同學還有領隊老師一起坐上了火車。 這是我第一次坐火車,一路上簡直處於亢奮狀態。我在座位上根本就坐不住,來來回回地在車上走。車上人多,我就來來回回地擠來擠去,領隊老師把我罵了一頓,還找了個同學看住我。我還是不能安分下來,一個勁兒的喝水,一個勁兒的上廁所,一會兒要泡麵,一會兒又要洗臉。我趁老師不注意,還跑到餐車去吃了頓飯,一盤西紅柿炒雞蛋,一盤土豆絲,一碗米飯,一共花了四十塊錢。不過我覺得挺值得,因為我感覺那是我吃過的最好吃的飯菜。 一下火車,我就橫衝直撞地往前走,被老師拽住,拉進了一輛大巴車。我依舊不消停,不住地把頭探出窗外看我所從未見過的繁華夜景。後來老師乾脆坐在我旁邊,把我看住。 到了旅店,我一放下行李,趁老師不注意就跑了出去。這是我第一次到這樣的大城市,一定要好好看看玩玩。旅店對面是個大電影院,就像電視裡的那種電影院一樣。我還從沒在電影院看過電影,於是我決定體驗一次。我花了七十塊錢買了一張票,還像電視裡那些人一樣買了一袋十塊錢的爆米花。我進去的時候,電影已經快開始了,燈都滅了。電影的名字是幾個字母,“T。A。MO”。我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後來才發現這是部外國片,都不知道裡面說什麼,別人笑的時候我也跟著笑上幾聲,整個過程就幾乎只是吃爆米花。不過,這種感覺還是蠻不錯的,當然自由享受的感覺就更不錯了。唯一有點美中不足的是之後我被老師羅里八嗦的教育了一番。 第二天,老師把我們送進了廠,我們被分進了職工宿舍,裡面很簡陋,一張桌子,四個架子床。緊接著我們就要進行一次軍訓。當我還在睡夢中,軍訓就開始,我也不知道時間。地點,也沒有人叫我。和我住在一起的幾個人都是我的同學,但僅僅是相互認識的陌生人而已,不是朋友。我沒有朋友,我不屑與任何人交朋友。後來是教官派一個同學來叫我,我才從床上慢慢爬起來,收拾好了,我從包里拿出剩下的一點吃的一邊吃一邊慢悠悠地走。 “訓練的時候不要吃東西,吐出來!”教官沖已經站在隊伍中的我喊道。 我迅速嚼了幾口又迅速地咽了下去。教官終究無可奈何,只能作罷。對這種遭受“管制”的生活,我產生了極大的反抗心理。教官不讓吃東西,我偏要吃,教官讓立正站好,我非要雙腿開立,總之,我想盡一切辦法跟他唱反調。大概由於我是這個廠的職工,他終於忍住沒有給我兩巴掌,而我一面洋洋得意,一面害怕心虛。 下午,一個老頭找我談話,據說是廠里的什麼領導,問我為什麼不好好軍訓。我說,我腿腳不方便,沒法軍訓。那老頭倒是挺和善,問明詳細情況後就批准我不用軍訓了。這是我第一次用身體上的缺陷來換取特權。是幸運還是不幸,我已經沒有必要去考慮這個問題了。接下來的日子,別人軍訓,我就在宿舍睡覺,睡夠了就偷偷地溜出去吃個飯,因為廠里食堂的飯菜實在是太難吃了。吃完飯,再買點乾糧買包煙,我就能鑽進網咖,天黑了我再偷偷溜回去。這種生活太安逸了,我覺得這是我十幾年來最幸福的日子,然而兜里的錢卻在不知不覺中一點點變少。 領隊老師來看我們,明天他就要回家了。此時,我的兜里只剩下了十塊錢,沒辦法了,我只能向老師借錢。老師問我都幹了些什麼,把錢都花光了。我含含糊糊地說不清楚,最後只得說不借了。哪知道老師居然還把電話打到家裡去了,並且把我的情況反映了一番。結果我很自然地被媽媽罵了一頓,但是媽媽還是批准老師給我兩百塊錢,我頓時心花怒放,就好象一個已經知道自己得了不治之症的人被告之是誤診一樣。 我討厭每天都站在車間裡做同樣的事情,又累又困,我還是不好好地工作,抓緊時間偷懶。幾天下來,不斷有人告我的狀,沒有人願意跟我一個組,一想到我的幸福生活就這樣讓工作締結了,我就很是氣憤,現在居然還被那群王八蛋排斥,哼,此仇不報非人也。我趁大家中途休息的時候,悄悄地把別人已經接好的線路重新改造了一下,看看我的成果,我心中竊喜。 後來,上面的人徹底調查此事,大家都把矛頭指向我,我心驚膽戰,害怕的不得了。之後,我被叫去問話,一開始我拒不承認,他們說要把我送去派出所驗指紋,我一聽就慌了,趕快承認了。其實我知道他們多半是嚇唬我的,可是我還是害怕一不小心給兌現了。廠里勒令我離開,我沒有地方可以去,只能賴在那裡不走,不只是出於同情還是其他原因,終究沒人趕我走,我很慶幸。 日子又回到了以前,不用上班,每天睡到自然醒,然後吃飯上網。很快錢就被花光了,沒辦法了,我就把出來之前家裡人給我買的衣服鞋子之類的拿去換錢吃飯上網。有一次上網因為沒錢,老闆急了踹了我兩腳,還把我的身份證給扣下了。無所謂,反正身份證對我來說根本沒有什麼實際意義。就這樣過了幾天后,有一天我突然接到家裡的電話。原來是廠里的領導把電話打到了家裡,說了我的事情,讓家裡來人把我接回去。媽媽在電話里質問我,我一聲不吭,媽媽警告我說再給我最後一次機會,如果再不好好工作,就不再管我,家裡人也會跟我斷絕關係。媽媽讓我不要亂跑,在那呆著,說是明天會有個哥哥來接我,然後再幫我找個工作。 第二天,果然有個哥哥來接我。我見過他,好象是媽媽的什麼親戚。我才知道他也在這邊打工。他看見我蓬頭垢面如同乞丐一樣,也沒有任何行李,還以為我被打劫了,我告訴他因為沒錢了所以就把東西賣掉了。他先帶我去理了個發,洗了個澡,又給我買了衣服和鞋,在他上班附近的地方給我租了個房子,還給了我一百塊錢,讓我先住下,自己買點吃的之類的。後來,他怕我無聊,又給我搬來個小電視機,還拎來輛腳踏車,讓我沒事出去轉轉找找工作。 只要一有錢,我就要揮霍光的。上網,吃飯,抽菸,不到三天,一百塊就只剩下十塊錢。他再次來看我,見到一地的菸頭,知道我又沒錢後,把我說了一頓。我就很不明白了,為什麼隨便什麼人都可以把我說一頓罵一頓,我不是人嗎。等他走了之後,我跑去跟房東說我不住了,我帶走了房租二百塊錢,讓房東等那個哥哥來了後把電視機和腳踏車轉交給他。我離開那裡之後,就四處晃蕩,錢花光了,就乾點事情,混口飯吃,一有點錢了,寧可不吃飯也要跑去上網。 過了一些日子,很巧的,我在街上碰到了那個哥哥。我正準備跑,他一把抓住我,說:“你小子跑哪裡去了,電視機和腳踏車呢,賣了?”我很奇怪,當時我明明跟房東說的清清楚楚,而且房東也答應過幫我轉交的。見我不說話,他又說:“你呀,你說你爸媽怎么會有你這個不爭氣的惹事精啊!給,這是你爸給你發的簡訊,讓我拿給你看,可是當時你已經走了。”說完,他把手機遞給了我。 那是我一輩子都記得的一段話:“最後一次衷告:養育的責任和義務已基本完成,無希望於回報什麼,但為你自己今後能平安活於世,存於世,有兩條路供你選擇:一條是改邪歸正,吃苦耐勞,自食其力,存於人間;第二條是我行我素,惡習不改。果真如此,相互間就沒有什麼關係了,但我希望你自絕世間,不要危害社會。何去何從,好自為之,最後我為結識你這樣的朋友感到恥辱。 你的長輩朋友。” 朋友?恥辱?哼,可笑啊。我把手機塞給他,轉身就跑。“喂,你回來,跟我回去,你爸說……”就這樣,我開始了一個人如同乞丐一樣的流浪生活。 睡夢中,有什麼東西突然從我的手上爬過,我一下子醒了過來。空曠的廢墟里就只有我一個人,四周黑黢黢的一片,睜開眼睛什麼也看不到。我想起了婆婆爺爺,想起了以前的生活,眼淚簌簌的砸下來,我想我真的回不去了。我裹緊了衣服,再一次閉上了眼睛,可是我怎么還能夠睡得著呢。(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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