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原文
三韻三篇
其一
高馬勿唾面 ,長魚無損鱗。
辱馬馬毛焦 ,困魚魚有神 。
君看磊落士,不肯易其身。
其二
蕩蕩萬斛船 ,影若揚白虹 。
起檣必椎牛 ,掛席集眾功。
自非風動天,莫置大水中。
其三
烈士惡多門 ,小人自同調。
名利苟可取,殺身傍權要 。
何當官曹清,爾輩堪一笑。
作品注釋
⑴唾:一作“捶”。
⑵毛焦:猶《詩》言“我馬玄黃。”《正義》曰:“馬病變色也。”
⑶魚有神:雷雨大作,鯉魚空中飛去,是其神也。
⑷萬斛船:《顏氏家訓》:“昔在江南,不信有千人氈帳;及來河北,不信有二萬斛船。”
⑸揚:一作“搖”。
⑹椎牛:趙曰:椎牛所以享眾。古歌:“椎牛煮豬羊。”
⑺烈:一作“列”。多門:《左傳》:“晉政多門。”
⑻傍權要:《世說》云:王緒、王國寶相為唇齒,上下權要。
創作背景
對於這組詩的創作背景和創作契機,有三種不同說法:(一)諷朝政之失,可以黃鶴為代表:“此當是永泰元年(765)作。時代宗信任元載、魚朝恩,而士之變節者,爭出其門。二人在廣德、永泰間,其權特盛。詳玩末章,其意顯然矣。”(二)只是一般感諷,不必深究具體所指,可以浦起龍為代表:“三篇乃古雜詩體,不得定為何時所作,亦不必強求其何所指切。左太沖詩云:‘振衣千仞網,濯足萬里流。’可仿佛其命意之高。”張上若說:“此公自喻一生立身行己不苟處,而古今君子自待之道,不能越此。”亦屬此類。(三)主要賦幕中事,可以黃生為代表:“三首與《莫相疑行》、《赤霄行》,似皆在幕之作。”還有人認為這組詩作於永泰元年杜甫離蜀前夕。
作品鑑賞
文學賞析
《三韻三篇》是杜甫將自己置於一群小人和亂相環境的對立面,表明自己的高遠之志,情緒上以悲憤為基調。明末清初學者黃生認為,“首篇諷嚴公不能破格待己。中篇即《古柏行》‘古來材大難為用’之意。末篇似指幕客有攬權者,而小人爭趨之。‘何當官曹清,爾輩堪一笑。’蓋朝中弊政亦如此。我所嚆目者,官曹之濁亂耳;若爾輩,直付之一笑而已。前二章比也,末章賦也。(黃)鶴……解固得矣,而不知其實因同幕而發。觀末韻自有‘豺狼當道,安問狐狸’之意。”
這三首謎語般的詩所反映的事情,或許有兩件,一件發生在杜甫入嚴武幕府工作的前一階段,那時他因想適應新工作和人際環境,大約主動積極與幕僚交往,沒想到效果適得其反,大傷熱情。另一件事情與嚴武相關,發生在杜甫辭職之後,但與前一件事以及所涉及的人也緊密關聯。杜甫以退出幕府的方式,徹底迴避了難言的糾紛和惡劣的心情,而獨自消化煩惱的詩作本不欲保存流傳的,也就沒有放在幕府詩作當中。《三韻三篇》的出現,最可能的原因就是杜甫立春那天寄到幕府的詩惹禍了。本來,幕府中對他辭職事就有議論,嚴武感覺受傷沒面子是人之常情,卻沒有料到還有更厲害的打擊在後面,先是抱怨入幕不值,後是說“府中瞻暇日,江上憶詞源”,於是府中“笑話”滿天飛。這樣的局面嚴武當然很難接受。再加上嚴武的周圍有不少奉承拍馬並且撥弄是非的人物, 他們對杜嚴關係的變化產生了腐蝕與致命一擊。《三韻三篇》就是杜甫對與嚴武關係破裂的發泄兼自我調適。這不是能見光的好事,杜甫便對嚴武恪守了情義的底線,也為自己留有面子與餘地,沒有像以前那樣記錄具體時間地點和事由。這組詩其一針對的正是這樣的處境,無知小兒的輕蔑侮辱尚可自行化解,嚴武的“唾面”“損鱗”之語卻絕對不能有絲毫容忍;其二有自悔自責之意,怪自己沒有自守,錯看了嚴武,誤人了幕府歧途;其三痛批幕府小人得勢,權要卻聽之任之,一派腐朽敗壞卻蠅營狗苟不知死活的可笑忙碌亂相。
雖無法細解詩意,卻大致能看出作者的憤怒情緒,已經指向了一群小人,恨意的矛頭已經指向了某個機構及其亂相。而子美自比“磊落士”和“蕩蕩萬斛船”,站在了他們的對立面,也許並無宣戰之意,但有一股子劃清界線分道揚鑣的志氣昂揚於文字之間,令人在迷惑中又莫名警覺。
名家點評
《唐詩歸》:鍾云:滿肚不平,英雄之人,久處卜流,乃有此語。
《杜詩詳註》:此見士有不可奪之態,比而兼賦。
《義門讀書記》:一、二短章,卻有千鈞筆力。
《讀杜心解》:比也。“唾”之、“損”之者不足責,要在“高馬”、“長魚”之能不受“困”“辱”也。結二語矯然。
《杜臆》:此三篇各自為意:……次篇乃大受不可小知者,大抵為己而發。
《讀杜心解》:比也。志大言大,不知此公自命何等?
《初白庵詩評》:危言不足,繼以諧語,警欲之意,不惡不嚴。
《杜詩詳註》:申涵光曰:《三韻》三篇,甚古悍。
《杜詩鏡銓》:張上若云:此公自喻一生立身行己不苟處,而古今君子自待之道,不能越此。
《讀杜心解》:三篇乃古雜詩體,不得定為何時所作,亦不必強求其何所指切。左太沖詩云:“振衣千仞岡,濯足萬里流。”可仿佛其命意之高。
作者簡介
杜甫(712—770),字子美,自號少陵野老,世稱杜少陵。生於河南鞏縣(今河南省鞏義市)。天寶中到長安,仕進無門,困頓了十年,才獲得右衛率府胄曹參軍的小職。安史之亂開始,他流亡顛沛,為叛軍所俘;脫險後授官左拾遺。後棄官西行,入蜀定居成都,一度在劍南節度使嚴武幕中任檢校工部員外郎,故又有杜拾遺、杜工部之稱。晚年舉家東遷,途中留滯夔州二年,出三峽,漂泊鄂、湘一帶,貧病而卒。杜甫生活在唐朝由盛轉衰的歷史時期,其詩多涉筆社會動盪、政治黑暗、人民疾苦,被譽為“詩史”;其人憂國憂民,人格高尚,詩藝精湛,被奉為“詩聖”。他善於運用古典詩歌的許多體制,並加以創造性地發展。其樂府詩,促成了中唐時期新樂府運動的發展;五七古長篇,亦詩亦史,展開鋪敘,而又著力於全篇的迴旋往復,標誌著詩歌藝術的高度成就;在五七律上也表現出顯著的創造性,積累了關於聲律、對仗、鍊字鍊句等完整的藝術經驗,使這一體裁達到完全成熟的階段。杜甫是唐代最偉大的現實主義詩人,與李白並稱“李杜”。存詩1400多首,有《杜工部集》傳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