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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生</p>爸爸回來姐姐與手相 意外怪孩子拐杖 我繼續怪二毛與蛇玩的孩子 走路說話離奇病症雄黃睡覺蛇來了和蛇說話送蛇哭莾蛇走路和說話等待青春帶路蛇洞之爭與蛇比賽換門傳說蛇王心門我不見了拾蛇疼蛇丫我被栓了 明白等待</p>我的玩伴又見青青等待祈禱大蟒我尋大蟒與蟒見面挨打我又不走路了白色的蛇使者入學難關條件交易入學讓座洞裡拔蛇封印之聲蛇也對我攻擊蟒蛇之戰回家的禮遇白蛇的死因黃鼓蛇選擇享受特權我不能看演出始終穿舊衣服的我第一次走出門橋小鎮之行姐姐的餅乾麻生糖蘿蔔的生日幻想</p>白色的路無形手鬼附身白丈路屈拉子九月初九穿新鞋的喜悅分家我的新“棉襖”團圓飯三月初三對對蛇蟒住外公家為蟒準備食物的外公又挨打奇怪的蟲條件神奇的洞77條蛇人心更可怕死亡媽媽哭了無奈好奇三人幫沉默紅布條我讓爸爸帶青青放棄再挨打尋找墜落懸崖睡出生</p>爸爸回來姐姐與手相 意外怪孩子拐杖 我繼續怪二毛與蛇玩的孩子 走路說話離奇病症雄黃睡覺蛇來了和蛇說話送蛇哭莾蛇走路和說話等待青春帶路蛇洞之爭與蛇比賽換門傳說蛇王心門我不見了拾蛇疼蛇丫我被栓了 明白等待</p>我的玩伴又見青青等待祈禱大蟒我尋大蟒與蟒見面挨打我又不走路了白色的蛇使者入學難關條件交易入學讓座洞裡拔蛇封印之聲蛇也對我攻擊蟒蛇之戰回家的禮遇白蛇的死因黃鼓蛇選擇享受特權我不能看演出始終穿舊衣服的我第一次走出門橋小鎮之行姐姐的餅乾麻生糖蘿蔔的生日 幻想</p>白色的路無形手鬼附身白丈路屈拉子九月初九穿新鞋的喜悅分家我的新“棉襖”團圓飯三月初三對對蛇蟒住外公家為蟒準備食物的外公又挨打奇怪的蟲條件神奇的洞77條蛇人心更可怕死亡媽媽哭了無奈好奇三人幫沉默紅布條我讓爸爸帶青青放棄再挨打尋找墜落懸崖睡
爸爸回來
姐姐與手相
意外
怪孩子
拐杖
我繼續怪
二毛
與蛇玩的孩子
走路
說話
離奇病症
雄黃
睡覺
蛇來了
和蛇說話
送蛇
哭
莾蛇
走路和說話
等待
青春
帶路
蛇洞之爭
與蛇比賽
換門
傳說
蛇王
心門
我不見了
拾蛇
疼
蛇丫
我被栓了
我的玩伴
又見青青
等待
祈禱
大蟒
我尋大蟒
與蟒見面
挨打
我又不走路了
白色的蛇
使者
入學難關
條件交易
入學
讓座
洞裡拔蛇
封印之聲
蛇也對我攻擊
蟒蛇之戰
回家的禮遇
白蛇的死因
黃鼓蛇
選擇
享受特權
我不能看演出
始終穿舊衣服的我
第一次走出門
橋
小鎮之行
姐姐的餅乾
麻生糖
蘿蔔的生日
白色的路
無形手
鬼附身
白丈路
屈拉子
九月初九
穿新鞋的喜悅
分家
我的新“棉襖”
團圓飯
三月初三
對對蛇
蟒住外公家
為蟒準備食物的外公
又挨打
奇怪的蟲
條件
神奇的洞
77條蛇
人心更可怕
死亡
媽媽哭了
無奈
好奇
三人幫
沉默
紅布條
我讓爸爸帶青青
放棄
再挨打
尋找
墜落懸崖
睡
正文
出生我,在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初出生。
在我們村子裡,與同齡的孩子相比,我是記事最早的。
其實不光同齡的孩子比我記事晚,確切地說是整個村子裡的孩子都比我記事要晚一些,他們大多是在四五歲開始記事,而我呢,兩歲半之前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我是不記得,是我三歲時我媽講給我聽的,但兩歲半以後我就很清楚地記得了。
聽我媽講,在她生我那天,天氣很好,天藍藍的,藍得竟連一片白雲也見不著。
上午十點,她還在幹家務,而下午四點,太陽還老高地掛著,像所有孩子一樣,伴隨著一聲啼哭,我就來到這個世界了。
而我的奶奶在外面一聽到房間裡嬰兒的啼哭聲,不等接生婆開口叫她,她就急火火地衝進房間,啥話也不跟我媽講,抱起我就檢查開來了。
媽媽告訴我,其實為她接生的那位,準確的說並不是接生婆,而是我們村診所一位姓王的婦產科醫生,自從這個王醫生為村里第一個產婦接生後,村里人就稱呼王醫生為接生婆了。
王醫生雖起初並不樂意村子裡的人這樣看輕婦產科醫生這職業,但到後來,時間長了,慢慢地,王醫生也習慣了這個稱呼。
媽媽說到這裡嘆了一口氣,媽媽說這恐怕就是所謂的入鄉隨俗。
在橫看我是女孩,豎看我是女孩,躺著我還是女孩之後,奶奶衝出房間,跑到門前那棵大核桃樹下大哭大嚷。 “啊?天?怎么又是個丫頭呀!咱們家真是要絕後了啊!天!我不活了我呀!”
媽媽說奶奶那陣勢是簡直惟恐別人聽不見。
媽媽又嘆了一口氣,然後告訴我,奶奶之所以會這么說的理由,就是因為在我上面,媽媽她已在兩年前生了一個女孩了,也就是說我有個我大兩歲的姐姐,媽媽說姐姐名叫天京,取的是一個大城市天津的諧音。
媽媽說奶奶在樹下一個勁地哭。
後來王醫生要回診所時勸奶奶說,“您啦,就別哭了,生了就得養,丫頭怎么了,丫頭也是一條命,總不能放到誰里溺死吧。”
而奶奶則繼續哭道,“這回可真斷後了,每家現只能生兩胎,這可咋辦?咋辦?”
媽媽說她都感覺王醫生都走了半天了,可我的奶奶還坐在門前核桃樹下哭。
“大嫂,你哭啥?”是我爸的三嬸的聲音。
奶奶嘆氣,“唉,媳婦生了。”
“那是狀元還是?”
奶奶接著嘆氣,“又一丫頭。”
爸的三嬸也跟著嘆氣,“丫頭片子?”
媽媽告訴我說,女孩,在我們村里,喜歡的話呼為姑娘,客氣一點的呼為丫頭,不客氣的呼為丫頭片子。
而男孩,在我們村里,呼狀元或者學生,被認為是天生讀書的料。
房間裡,媽媽默默地流著淚,媽媽說她她那天看著我哭了很久。
爸爸回來
媽媽說她自我出生後就在焦急不安地等著爸爸回來。
天黑的時候,爸爸終於開著手扶拖拉機回來了。
媽媽說,爸爸是一邊開車,背上還得用背帶背著我的姐姐。
媽媽在房間裡等著爸爸,可左等右等,就是不見爸爸進來。
媽媽說她想都不用想,就她知道爸爸被我奶奶給叫去了。
當媽媽跟我說到這裡時,她落下了一滴淚,她用手抹掉淚後,就又接著往下講了。
後來爸爸終於抱著姐姐回屋了。
爸爸將姐姐放在媽媽面前,把自己用紙給她疊的紙船給了姐姐,姐姐就自己擺弄那紙船去了,爸爸輕聲對媽媽問,“她睡著了?”
媽媽說爸爸說話時是很輕很輕地。
“嗯,又是個姑娘呢。”
媽媽說她這句話剛說完,就被爸爸狠狠地瞪了一眼,爸爸有些生氣地看著媽媽說,“姑娘?姑娘怎么了?姑娘也是我的孩子。”
“那就給她取名吧。”
媽媽說她內心裡很感動,因為爸爸幾乎沒有考慮,就脫口而出說,“就叫楠京。”
“南京?”
“南字得加木。”
“明白了,你覺得好就行。”
爸爸嘆了口氣說,“這計畫生育今年是越管越嚴了,咱們啦,現在就不要再去想要什麼兒子了,有楠京和天京我覺得就夠了,她們雖是兩個姑娘,可我還是打算讓她們都去上學。”
媽媽大驚,“都去上學?”
爸爸點頭,“嗯,沒錯,所以我們得努力掙錢,她們書讀得越多,將來出去的機會就越大,只要她們考得上,我就供她們讀。”
媽媽有些擔心,“天京她爺爺奶奶會強烈反對的。”
“讓他們反對去,是咱們供孩子讀書,我沒打算靠他們。”
媽媽笑道,“上過高中的人想法就是不一樣。”
爸爸則笑言是現在時代不同了。
姐姐與手相
媽媽說就在這一天的半夜,我醒了,哭了,媽媽她給我餵了奶,準備把我放回床上,爸爸卻用雙手把我接了過去。
媽媽說爸爸把我平抱在懷裡,指著我對媽媽說,“她長得挺像我的。“
媽媽嘆著氣點頭說,“嗯,天京長得像我。”
“嘆什麼氣?”
“姑娘相父命會好些。”
而父親立刻反駁媽媽的話,“這話不可靠。”
可媽媽說她還是嘆氣了。
媽媽說,姐姐好聽話,聽話得簡直有些不正常,才兩歲的她,被開手扶拖拉機的爸爸整天背著,她只要吃飽了飯,就不哭也不鬧,任憑擺布。
而爸爸是一邊開車,一邊還不忘教姐姐說話,“天京,跟爸爸說,妹妹!妹妹!”
姐姐稚氣地跟著說,“妹,妹妹!”
“天京說得真好!天京乖!”
媽媽說第二天爸爸回來喜笑顏開,因為姐姐會說妹妹這個稱呼了。
媽媽這時又強調說姐姐自打出生一直是村子裡最乖的一個孩子,這得到了全村人的公認。
村子裡的老人都說,還從沒見過像我姐姐這么乖的孩子。
媽媽說事實也的確如此,自打姐姐出生後,她就沒見過姐姐哭幾回,尿濕了,餓了,渴了,姐姐都是哼幾聲就完事了,只要大人輕輕一逗,姐姐就笑了,兩邊還露出兩個小酒窩。
媽媽說她生姐姐的時候,姐姐是仰著面出來的,於是村子裡有老人就告訴我媽媽說,仰面生的孩子不好養,讓她注意一點。
雖然姐姐一直很聽話,但她畢竟才兩歲,媽媽說這也就成了她心中的一絲隱憂。
媽媽說其實不光她這么想,爸爸心中也有這樣的想法。
爸爸曾學過周易,他不止一次地給姐姐看過手相,看過姐姐的手相後,他直嘆氣,媽媽問他怎么樣,爸爸就是不說,直搖頭。
媽媽說她估計情況不會很樂觀。
意外
說到我媽做月子,媽媽說在月子裡,她是沒有得到一天的休息的,她說她在生我的第二天就下床了,衣服得洗,被子得曬,爺爺奶奶的飯她得做,屋子裡的大小牲畜她得管。
媽媽說到這裡時,嘆了一口氣,我看到媽媽的臉上沒有一絲笑容。
媽媽繼而又說,如果她生的不是我,不生我這個丫頭片子,而是生的一個男孩,她是絕不會受到如此待遇的。
雖然媽媽對我說這話時,我才三歲,但我都記在了心裡。
媽媽是嘆著氣繼續講下去的。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我也在一天天地長大。
媽媽說是她到哪兒,我就會到哪兒,媽媽說,每當她要下地的時候,她就在路邊為我鋪一個床單,把我放在上面,等走時再背著我。
當我五個月大時,正是農曆八月份,秋收時節到了,農活特多,媽媽說她每天還是採取這樣的政策來帶我。
她以為這樣我就很安全,但意外還是發生了。
我突然間嗷嗷大哭,媽媽說她立即丟下手裡的鋤頭,跑過來看我,她是不看則已,一看便驚呆了。
原來有成千上萬的螞蟻爬到了我身上,這些黑黝黝的東西在我身上肆意遊動著,還好她反應快,三下五除二,迅速扒掉我身上所有的衣服,然後抱著我往不遠處的小池塘跑去,將我的身子放到了水裡,一下子就把我身上的螞蟻給除乾淨了。
當她把我從水裡提出來時,我冷得瑟瑟發抖。
媽媽流著淚說。農曆八月的天是已經開始轉涼的天氣,何況當時我還那么小。
於是她脫下她的外衣把我包著,抱我回了家。
媽媽說,自那以後,她再也不敢把我放在路邊了,她每次下地時她都背著我,她說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大概就是如此吧。
而姐姐每天依然坐在爸爸的拖拉機上,跟隨爸爸走街串巷。爸爸的拖拉機已不是先前手扶式的了,在駕駛座前沿空位處爸爸安裝了一根鐵管,然後用一根布帶把姐姐綁在那上面。
而我那可憐的姐姐還整天樂呵呵的,逢人就說我爸爸開車,我爸爸開車。
怪孩子
我都快兩歲了,卻還不會走路,也不會說一句話,甚至連爸媽都不會叫。
而姐姐此時已會背唐詩了。
村子裡的老人們這會兒都說是我媽媽背我的時候太多了。
媽媽搖頭對他們說,這其實不能怪她這個做母親的,她每天都有好多事要做,她不能整日來看著我,為了我的安全,她只能背著我。
媽媽是整天背著我卻還要做事,一天下來,她說她通常都感覺腰要斷了。
見我不會走路,不會說話,媽媽說她不哭,直嘆氣。
村子裡的人這時又說,肯定是我們張家祖宗在做地主時做了孽,所以老天爺就賜給張家一個又癱又啞的丫頭片子。
媽媽說她聽這話卻哭了。
姐姐的成長本已成她的隱憂,而我又這樣,在這雙重打擊下,一向身體健康的她病倒了。
媽媽說這是我出生以來她第一次病倒。
而爸爸不能出去開車了,他得在家帶我和姐姐。
媽媽說爸爸在帶我們的同時,他還要安慰著媽媽,爸爸一個勁地說不急,慢慢來,慢慢教。
媽媽說她知道其實爸爸心裡比誰都還急。
因為爸爸幾乎夜夜都無法入眠,剛睡著就又會被驚醒。
是祖墳地沒選好嗎?不可能的,聽村子裡的老人說當初找了好幾個風水先生看過呢。自己也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為何會有這不幸降臨在自己身上呢?
爸爸對此真是不懂了,他不知這究竟是為什麼?
媽媽是看在眼裡,痛在心裡。
拐杖
村子裡的人不再叫我丫頭片子,改呼我怪孩子。
媽媽說,有人曾不止一次地對她講,把我這么怪的孩子養著乾什麼,應該把我給丟了去,再生養一個好了。
媽媽說她搖頭了,說怎么能丟呢,好歹也是一條命呀。
見媽媽不答應,村子裡的幾個好事者就把村子裡最年長的一位老人給請來了。
媽媽說這位老人出生於1892年,是我們張姓家族中最年長的兒媳婦,如今她都五代同堂了。
她還未開口,媽媽說她就已知她此行的目的。
於是媽媽開門見山地對她說您如果是要說我們家楠京的事,您最好是不要說,楠京她爸已給村子裡的人都講明了,這是我家的事,就請您不要再來說了。
可這老人並不就此罷休,她用她那根拐杖指著我對媽媽說,你們兩個要是不聽大家勸,將來你們會後悔的,我活了九十歲,第一次聽說有這樣的事情,這個怪孩子是絕不能養的,趕快丟了吧,讓她自生自滅去。
媽媽說那根拐杖據說是我們張氏創始人才有的拐杖,至於為何會在這位老人的手裡,村子裡的人並不是很清楚。
村子裡的人所知道的是,這個老人是個童養媳,十三歲的時候就生了第一個兒子,她一共生了十九個孩子,十一個兒子,八個女兒。兒子長成人的有九個,女兒長成的有六個。
因為這個原因,村子裡的人就猜想是因為她生的孩子多,所以那拐杖才落到她的手裡,但這僅僅是猜想而已,並沒有人敢肯定。
但媽媽說她不會因為她手裡有拐杖,就因此聽她的話把我給丟掉。
媽媽說到最後這位老人是嘆著氣離開的。
我繼續怪
一晃又是一個月過去了,而媽媽說我仍然還是老樣子,很多時候都是傻傻地坐在小木盆里,仰望著屋頂。
我仍然不會說話,也不會走路。
媽媽說姐姐每天可以去找小夥伴玩,而我卻只能坐在木盆里,傻傻地看著四周,看著她忙進又忙出。
媽媽說她對我走不走路和說不說話是不抱任何希望了。
她說她已經努力了很多次,她不管白天干活有多累,都那么堅持每天晚上教我說話,可我就是不開口,只瞪著一雙清澈透明的眼睛看著她,所以她決定放棄了。
媽媽說她教我走路時,我的兩條腿就軟的像棉花包似的,但只要她把我一放下時,我的雙腿遠遠要比走路時強健很多。
爸媽為此還把我帶到醫院去做過幾次檢查,而醫生們在檢查後都說我並沒有病。
這個結果讓全村子裡的人更堅定他們的想法,他們認為我就是個怪孩子,而我們家一定欠我的前生很多的債,我就是來討債的,我爸媽前世肯定是惡霸地主。
媽媽說她開頭是全力否認村子裡的人的說法的,但時間一長,她也不由地開始信起來了。
她想,也許就如村子裡的人所說的那樣,是張家祖宗在做地主時做了孽,又因為我們家世代是大房,所以就把這懲罰將到我爸媽這來了。
我都兩歲半了,媽媽說我的爺爺奶奶都沒有抱過我一下,準確地說是他們根本就沒認真瞧過我一眼。
我兩歲以前他們不抱我,是因為我是個丫頭片子,知道我是個怪孩子後,他們就更加離我離得遠遠的。
每天經過大門出去,看我在門口,他們都是側著身子過去的,躲避我就像躲避瘟神一樣。
兩歲以前他們這樣做我不懂,我也不記得,但兩歲半後我就懂了,我就記得了。
二毛
時間過得很快,我三歲了,我坐的小木盆換成了大木盆。
就在這一天,媽媽搬了個凳子坐在了我旁邊,一臉憂心地瞧著我,一邊給我講我出生以來的事一邊就嘆氣。
我坐在木盆里,玩著衣角。
我兩歲以前的這些事從媽媽嘴巴里一股腦兒全進入到了我腦子裡了。
媽媽說爺爺奶奶不喜歡我,嫌我是丫頭片子,其實媽媽不說我也知道了。
媽媽說姐姐叫天京,其實媽媽不說我也知道,我天天都聽得到家裡人親熱得叫著天京這個名字。
我腦子裡雖然有了這些記憶,但我還是沒有說話和走路。
不知為什麼,我的嗓子就是發不出聲來,而我的雙腿仍然也是軟綿綿的。
只要天氣晴朗,媽媽都會把我連同木盆一起抱到太陽底下,我身體雖瘦弱但卻很健康,可是我那一頭的頭髮實在是對不住觀眾的眼睛,於是媽媽說她想用通過曬太陽的方法來讓我的頭髮有所改變。
見我那幾根稀疏黃黃的頭髮搭在我的腦袋上,村子裡的人就對媽媽說我的頭髮真是比三毛還要少,於是他們在背後又戲瘧我是二毛,媽媽為此又在我面前流了淚。
曬了一段時間後,酷暑就來臨了。
而我的頭髮還是老樣子,沒有一點改變,仍然沒幾根頭髮,仍然是黃黃地,頭髮沒曬黑,但我的臉和身上都曬黑了,雖然每當在中午太陽光特強時,媽媽把我移回到了屋子裡。
爸爸說,等酷暑過後,家裡準備建新房子。
爸爸說等到建房子時,他不僅要指揮工人幹活,而且還得自己動手乾一些,媽媽要料理家事,媽媽得負責給所有工人做飯,燒水,打雜,同時還得管家裡大大小小的牲畜和家裡人的生活。
媽媽說姐姐會跑會跳會說會吃,姐姐可以自己玩,而我真是個大難題。
媽媽說到這裡時就嘆氣了。
我感覺到媽媽好像是一瞧著我就會不由自主地嘆氣。
我聽到媽媽的嘆氣聲,抬頭望了她一眼,四目相對,媽媽的眼神是很失望很失望的那種。
我把頭低了下去。
與蛇玩的孩子
爸爸說建房子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地基,頭天晚上他這樣說了一句,第二天天亮了不久,工人們就來了。
他們一看見坐在木盆里的我,就像預約好了似的,幾乎同時都把臉轉向了另一邊。
媽媽在廚房忙著給工人做早飯。
姐姐在家門口踢雞毛毽子。
媽媽還未把飯做好,於是眾人都坐在椅子上等待著。
等了一會兒之後,有個工人對爸爸這樣說,與其在這空等待,還不如去乾點活。
爸爸點頭同意了,於是他們就各拿著自己的鋤頭跟在爸爸後面走出了院子。
外屋裡只留下了我一個人。
一個黑黑的長長的東西從大門口爬進來了。
我不清楚自己是怎么站起來抓住它的,我感覺那並不是我的大腦在支配我,反正等媽媽從廚房出來看我時,那東西已經纏繞在我的脖子上和胳膊上了。
媽媽嚇呆了,而我在用手摸著那東西,臉上在笑。
媽媽站在門口急呼著爸爸的名字。
爸爸聽到媽媽的急切地喊聲,立刻和那些工人跑回來了。
他們回來也同樣驚呆了。
我不知道那東西叫什麼,也不知它為何全身冰涼,但我和它玩得很開心,我就覺得摸著它的身子我心裡很舒服。
我在咯咯地笑著,而它就在我身上一動不動地掛著。
所有人都不敢靠近我,我看到媽媽都緊張地全身發抖了。
走路
我依然自顧自地玩弄著我身上的這個東西。
媽媽嘴巴里不停地念叨著,完了,完了,這丫頭完了,她竟然玩起蛇來了。
我這才知道我用手摸的是一條蛇。
爸爸拿著放在門口的一根長棍,我知道他想用棍子把我身上的蛇給挑下來。
他稟住呼吸慢慢地靠近我,但當他就要接近我的時候,我卻來了一個大轉身,將後背留給了爸爸。
我聽到爸爸的嘆氣聲,媽媽的哭泣聲。
記不得站了多久,反正我覺得我站得有些累了,於是我走回到了木盆里,坐了下來,把那條大約有一斤多重的蛇從脖子上取了下來,把它輕輕放在了地面上。
對於我來說,做這事好像很輕易而舉。
那條蛇被我放到地面上後,幾個工人不由分說地就掄起各自手上的鋤頭猛砸那條蛇的腦袋,我看到一些鮮血從那條蛇的腦袋湧出,我突然感到我的心口很痛。
我眼見他們活活打死了它還不算,他們竟然還颳了它的皮,一個個都笑著說要燉它的肉來做下酒菜,他們一個勁地說蛇肉香。
他們就在我家院子裡支起了一口鍋,找我媽媽要了一些木柴和調料,說準備著燉蛇肉。
爸爸此時無心去管他們,他把我從木盆里抱出來,放到了地上。
他的手剛一鬆開我,我的雙腿就開始顫抖,眼見我站不住,爸爸只得又用手扶住我。
你就放棄了吧,她走不了路的,剛才我真以為她會出事,嚇得我都哭了,不過現在看她還好,心就平靜了很多,反正我現在對她走路和說話是不抱啥希望了,只要她活著就行。
媽媽又是嘆著氣說話。
可她剛剛是怎么走出來的,你不也看見了嗎?她是自己走進盆里的。
爸爸拉著我的手,讓我一遍遍地做著站立的動作,可我就是沒能再站立起來。
我說了吧,你不信,連醫生都說這孩子是個怪孩子,咱們就認命吧,她是來討債的,咱們前生欠她的。媽媽說完就到廚房去了。
剩下爸爸在那兒瞧著我嘆氣。
說話
蛇肉很快就燉熟透了,因為整個院子裡都飄著香氣。
我在玩著我的衣角。
媽媽端來一盆水,在我身邊蹲下,默默地用毛巾給我洗手。
就在他們準備用筷子去夾鍋中的蛇肉時,他們都同時聽到了一個稚嫩的聲音說了兩個字,“不吃。”
姐姐早就跑出去玩了,屋子裡就我一個小孩。
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往四下看,沒有見到其他小孩子,因此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到我身上來了。
我明白他們都是在看我。
“不吃”就是我說的第一句話。
然而對於他們都好奇地瞧著我的那副樣子,我卻並沒有做出任何反應,我還是繼續玩著我的衣角。
因為我此時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我可以看見,我可以聽見,但我的嗓子就是無法發出下一個詞的音。
我的嗓子好象被什麼東西給擋住了。
爸爸就坐在我的旁邊,他正在吃著媽媽做的素菜素飯。
這是因為媽媽說為了能夠祈求我早日說話和走路,她,爸爸以及我這些日子就都不要沾葷了,媽媽允許姐姐每天可以隨爺爺奶奶吃點葷菜。
“你說什麼?剛剛你說什麼了?楠京,再說一遍。”爸爸放下他的碗問我。
我緊閉嘴巴,不回答。
“問你話呢,楠京,你說什麼?”爸爸又催。
我還是閉緊嘴巴。
媽媽這會兒從廚房給我盛了一碗飯來了,她用勺子舀了一勺飯餵我,我卻把頭扭向了一邊。
我吃不下一口飯,因為我的心口堵得厲害。
媽媽嘆了一口氣,站了起來對我說,“你不吃,那你就餓著吧。”
我望了媽媽一眼,又低下頭玩衣角。
“丫頭呀,剛剛是你在說話嗎?”一個工人問我。
我還是沒有反應,繼續玩著我的衣角。
“她說話?她要說話就好了。”媽媽說完這話就又到廚房去了。
“這丫頭聽力是不是有問題?”另一個工人也湊過來問。
爸爸搖頭,“醫生都檢查了,說她沒毛病。”
“這就奇了怪了,她玩蛇的時候,竟然會走路了,哎,不是說她不會走路的嗎?”又一個工人也湊過來了。
“我剛才讓她走時,她又不會走了。”我看見爸爸是既嘆氣又搖頭。
“這真是個怪孩子,太奇怪了。”
他們就圍著我議論不停地,我則還在玩著我的衣角。
離奇病症
飯桌上原本有九個人的,這會兒飯桌上卻只有一個人了。
“你們不過來吃嗎?你們不吃,我可要吃了啊!看看,這燉得多香啊!我要連湯帶肉一起吃下去。”說這話的人是我們村子裡乾體力活最厲害的一個人,和他年紀一樣大的人,背東西背100斤,他能背兩百斤,他乾起活來很快,活又幹得最好,平時大家都願意找他來做工,爸爸也不例外,前幾天爸爸在家裡還說起了他。
我之所以能一下子就對號入座,是因為爸爸曾說這個人鼻翼右側有一顆大黑痣,這么明顯的特徵我自然一下子就清楚了。
一個工人笑著說,“喂,你等會吃,先來看看這怪丫頭也不遲,煮熟的鴨子飛不了的。”
他笑著搖頭,“你們願看就看,我肚子餓了,要先吃了。”
他真是說吃就吃,並沒有客氣。
其他工人也沒有在意,他們繼續圍著我,想從我身上找到答案。
可我就是閉緊嘴巴不說話。
“喂,你們真的不吃啊?”他一邊吃一邊笑著問。
“我們等會吃。”有一個工人回頭對他說。
沒一會兒,他皺著眉頭說,“怎么我的胳膊好癢啊!”
另一個工人回頭笑道,“你剛剛不還好好的嘛!你昨晚洗澡了沒?”
他很生氣地說,“你才沒洗澡呢?”話音剛落,他又緊鎖著眉頭說,“怎么我的兩腿也癢起來了啊?”
他看他很不悅地放下了筷子,用雙手去撓癢的位置。
“我這是怎么啦?我身上怎么這樣子啦?你們快過來看看。”
聽到他這樣說,所有人都跑到他身邊來了。
就我還坐在木盆里。
凡是被他的雙手撓到之處,都先後出現了青一塊紫一塊的顏色。
“快送他去衛生所!”爸爸說。
一個工人趕緊背起他,前往衛生所去。
可後來爸爸回來說,五分鐘就可以趕到衛生所的,可這人竟然也等不到,就已經在別人背上斷氣了。
雄黃
這件事發生以後,村子裡的人就更覺得我怪了,老人們均說我前世肯定是一條蛇精,不然怎么會有如此離奇的事發生在我身上,為何我僅僅說了兩個字‘不吃’,吃了那蛇肉的人就那么快死了呢?
在一個天氣晴朗的下午,拄拐杖的那個老人又來到了我家。
拐杖就是那位老人的身份證明。
我雖第一次見她,但我知道她是誰,我覺得她來我家準沒什麼好事,勸媽媽把我丟了的人不就是她嗎?
她交給我媽媽一個紙包,她告訴我媽媽說,紙包里包的是一些雄黃,她要我媽媽把一根紅布帶子綁在我頭上,用雄黃兌酒,然後往我頭上和身上灑,說只要灑著灑著我就會現出原形。
我看媽媽是苦笑著收下了。
我還是什麼話也沒有說,雖然我聽見她們的談話。
這天夜裡,我似乎是在做夢,但又好像不是,有冷冷的似水一樣的東西流到了我的頭上,臉上和身上,不知是夢境,還是現實,但我能感覺到身上濕透了,這種味道自己是聞過的,是什麼呢?
睡夢中的我一時想不起來了。
它就如涓涓細流,流在了我的臉上,迷夢中我伸出舌頭,舔了一下,“哇——”,我放聲大哭,我突然想起白天那個老人曾給過我媽媽一包雄黃,媽媽現在給我往身上灑的應該就是雄黃酒。
燈被打開了,我看到了驚慌不已的爸爸。
我整個人,以及我睡的位置全都濕透了。
媽媽拎著一個空酒壺站在我的床邊。
爸爸是什麼話也沒說,趕緊穿上鞋快步走到我床邊來了,並迅速地為我脫掉濕衣服,把渾身冰涼的我抱到他溫暖的被窩裡。
第二天,平時就夠忙碌媽媽又多了兩件事,曬被子和洗床單。
而我還是在木盆里傻傻地坐著。
睡覺
1984年3月,新房子終於完工了。
又經過一番整修之後,全家人都住進了新房子。
奶奶和爺爺住了一間,爸爸和媽媽住了一間,姐姐和我跟誰睡卻又是個難題,。
以前住舊房子時,姐姐和爺爺奶奶睡在一個房間裡,我和爸媽住在一個房間裡。搬家這一天姐姐說她要跟爸媽一起睡,她哭著說她以後就是不要跟爺爺奶奶睡了。
爸爸媽媽房間裡有兩張床,於是爸爸就說讓她和我睡在一張床上,姐姐沒回答,就是一個勁地哭。
姐姐的哭聲很大,自我兩歲半記事以後,我就經常聽到姐姐哭。
要不讓楠京跟她奶奶睡去吧,媽媽說。
你說什麼呢?楠京連路都不會走,我媽眼神又不好,能放心讓我媽帶她嗎?
那總得試試呀,咱們也不能讓天京老哭不是?媽媽說。
爸爸嘆氣,你就慣吧,什麼事都依著她,她要新鞋,咱給她買,她要衣服,咱也買,她要什麼我們買什麼,你看看楠京身上的衣服和鞋子,哪一樣不是撿天京穿過的,楠京說什麼了沒有,跟你鬧了沒有?
那是因為她不會說,會說話了,你看她跟我鬧不鬧?
媽媽又對奶奶說,既然天京非要跟我睡,那就讓楠京上您這睡吧。
奶奶嘆氣,那丫頭不會走路和說話,我眼神又不好,還是我帶天京吧。
姐姐說,不,我就要跟我媽媽睡,媽媽大方,奶奶你很小氣,上次讓你給我買那花布鞋,你就不給我買,你小氣,我不跟你了。
奶奶怔了半晌才說,那你就跟你媽吧,我不帶你了,我帶楠京去。
沒有人來理我,也沒有人來問我,我就像一個不存在的物體一樣,直到他們都忙完手裡的事了,才想起我還在外面門口的木盆里。
但他們說的話我可是聽得再清楚不過了。
蛇來了
木盆就是我白天的家,床就是我黑夜的家。
這天晚上,我就睡在了爺爺奶奶的房間裡。
離開了爸爸媽媽,我沒有哭,更沒有鬧,奶奶把我放在姐姐曾睡過的那張床上,我的身子一挨著床,我就閉上眼睛睡著了。
說是睡著,其實我並沒有睡著,我只不過是閉著眼睛在休息。
我無法睡著,因為我的心口正堵得厲害,好像有事將要發生了。
我知道爺爺還在外屋抽著他的旱菸,因為那煙味都飄進了奶奶的房間裡。
這一晚姐姐好像顯得特興奮,她在爸媽房間裡一個勁地嘰嘰喳喳,她的聲音很大,我聽得很清楚。
我聽媽媽大聲說,“天京,你再不睡覺的話,媽媽可要生氣了。”
“讓我再玩一會。”
“你看,你床上的床單是媽專為你買的,來,媽抱你過去看。你看,床上的床單和被單都是媽媽給你新買的,媽是不會騙你的。”
“我要看床單的花。”姐姐說。
“好,媽把被子掀開給你看。啊!媽呀!這什麼東西?”
“哇——”姐姐哭了。
爸爸和爺爺這會兒正在外屋說著話,聽到媽媽的尖叫聲和姐姐的哭聲,立即站起跑進了房間裡。
“怎么了?發生什麼事了?”爸爸問。
“天京的床上好像有一條蛇。”媽媽用顫抖地聲音回答著。
“這好像還是條竹葉青呢。”爸爸說。
“那還不快點用棍子打死它。”媽媽催促說。
爺爺說,“這蛇恐怕不能打。”
“這不打死它的話,咱們今晚哪能安心睡覺?”爸爸說。
“一想起上次的事,我心裡就直打鼓,你們還是等我一會,我把楠京找來吧。”爺爺說。
和蛇說話
爺爺剛說要找我,我卻已光著腳丫跑到爸媽的房門口了。
奶奶在後面緊跟著我。
爸爸看見我,很奇怪,“你怎么起來了?”
“不知是怎么了,這孩子自己突然醒了,自己下床了。”奶奶指著我說。
爸爸在我面前蹲下,輕聲地對我說,“楠京,你來乾什麼?你今天怎么又起路來了?”
我不說話。
媽媽不耐煩地說,“問你話呢?你倒是說一句啊?”
我還是不說話。
“好了,她不說就算了,楠京,咱們看一樣東西好不好?”爺爺一邊說就一邊把我抱了起來,走到了姐姐的床邊。
“放我下,爺爺。”我突然間開口說。
爺爺大驚,“你說什麼?叫我什麼?”
“快把我放下!”我又說了一句。
爸爸走了過來,親切地對我說,“楠京,跟爺爺奶奶去睡覺去吧,你最乖了,快去睡覺。”
我連搖著頭,“我要蛇,我要蛇。”
一家人都瞪大眼睛望著我。
“蛇,我要蛇,快放我下來,我要蛇。”我用雙腳使勁亂蹬,但爺爺就是不放我下來。
爸爸嘆氣,“死馬當活馬醫吧,咱們就試試。”
爺爺把我放在了床上,我立即用我的小手抓住了那條蛇。
“你好漂亮!”我笑著對蛇說。
那條蛇在我手裡一動不動地。
“我們一起玩吧!“我說。
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像看怪物似地瞧著我,姐姐嚇得都不敢睜開眼睛。
我用手摸著它的身體,冰涼涼而又光滑的身子,我是怎么摸就怎么覺得舒服。
送蛇
時間已慢慢指向了十一點,爺爺和奶奶的腰都站得麻了。
姐姐趴在媽媽肩上睡著了,媽媽想把她放床上去睡,可姐姐就是不讓媽媽把她放下,她的身體一接觸到床,她就要張嘴哭,媽媽只好把她給抱著。
那條名為竹葉青的蛇張開了口,像是在打哈欠,我也跟著張口打哈欠。
“你想睡覺了嗎?”我對蛇說,“我送你出去吧!”
我說著就溜下了床,把蛇抱在了懷裡,光著腳丫往外面走去。
走出了院子,我把蛇放在了地面上。
“你回去吧,明天你再來找我。”我說。
那蛇就像一條梭魚一樣地遊走了。
“怎么,你明天還要跟蛇玩嗎?”爸爸站在我身後對我說。
我回頭看了爸爸一眼,什麼話也沒有說,就準備往屋子裡走。
但我只走到大門門檻處,我的雙腿又開始發軟打顫了,我支持不住,險些栽倒在地,被爸爸很及時地從後面把我給扶住了。
這一晚,除了我,家裡的人沒有一個是睡好覺的。
姐姐夜裡哭了兩三回,爺爺,奶奶,爸爸,媽媽這一夜都沒有合眼。
而我在夢中還在笑。
針對我的這種情況,家裡的人對此是一籌莫展。
哭
事情往往很奇怪,抱著很大的希望,很多時候都會讓你失望,你不抱任何希望的時候,事情就會有轉機。
第二天傍晚,爺爺從外面回來了。
他一走進屋子,就把他手裡的東西往我坐的木盆里一丟,我立刻撿起,拿著看。
只一下,我便哭了。
奶奶,爸爸,媽媽都跑出來看。
奶奶奇怪地說,“這又是怎么了?這丫頭怎么哭了?她不是好久都不哭的嗎?”
爺爺嘆氣,“我把一條死蛇丟給她,大概把她給嚇著了。”
奶奶搖頭,“不會吧,這丫頭連活蛇都抓,還會怕一條死蛇不成?”
“爺爺你壞,你把它打死了,你把它打死了。”我一邊哭一邊說。
爺爺對我搖頭,“不是我打死了它,是我看見它的時候就死了。”
我半信半疑,“真的?”
爺爺指著那死蛇對我說,“打死了它會流血的,你看它身上一點血都沒有是不是?它又沒有外傷?肯定是生病死的。”
“那我要把它埋起來。”我說。
“現在天快黑了,明天再去埋它吧。”爺爺說。
媽媽不耐煩地說,“把這菜花蛇丟到溝里去,一條死蛇也拿回來,爸,您這不是沒事找事嗎?”
爸爸在我坐的木盆前蹲了下來,對我親切地說,“楠京,你想把它埋到土裡是嗎?”
我點頭,“是,爸爸。”
爸爸摸了一下我的頭,笑著說,“好孩子,爸爸陪你去,爸爸幫你挖坑好不好?”
我又點頭,“好!”
葬蛇
“你自己走著去嗎?”爸爸又問我。
“嗯,我自己走。”我說著就站了起來,走出了木盆,跨出了門檻,往院子外面走去。
於是爸爸到放農具的屋子裡拿來了一把鋤頭,我走在前,爸爸跟在我後面。
爺爺則叼著他的旱菸袋走在爸爸的後面。
媽媽抱著姐姐,和奶奶只走到了院子門口。
院子門是朝左邊方向開的,一出院門,就是一條土公路,所謂的土公路就是沒有在車跑的那路上灌水泥和瀝青。
土公路的下邊就是我家的責任田。
“楠京,把它埋在哪裡?”爸爸站在公路上問我。
我也站在公路上,像個大人似地看了看後說,“嗯,就埋在田裡,以你的方向,向左走十步。”
爸爸完全照我說的去做了。
“坑挖深點嗎?”爸爸問我。
“不要太深。”
爸爸挖了一會兒,又問,“那是不是要挖得長一點?”
“與它的長度相當就可以了。”我說。
“這哪是個三歲的丫頭,簡直就是個大人。”爺爺朝爸爸說。
爸爸笑笑,繼續挖坑。
坑挖好了,我把那死蛇拎了過去,鬆軟的泥土顆粒進入到我的鞋子裡。
“要我幫忙嗎?”爸爸又問我。
“等我把它放好後,你給它培土。”我說。
“為什麼要埋它呢?剛剛你為什麼哭呀?從你一歲半時,我就沒見你哭過了。”
“因為它死了。”
“它死了,你就要哭嗎?”爸爸一邊培土一邊問我。
“我心裡想哭。”我說。
爺爺站在公路上,抽了一口旱菸,“真是個怪丫頭。”
爸爸站了起來,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好了,土我給它培好了,我們回家吧。”
我繼續蹲在那裡,仰著頭看著天空說,“爺爺,把你做的稻草人給我一個吧。”
爺爺奇怪地看了我一眼,“你要稻草人做什麼?”
“我要給它做標記,以免媽媽幹活時踩著它了。”我說。
爸爸笑著說,“死去的東西踩著它,它也感覺不到疼痛的。”
我搖頭,“不,它可以感覺得到,我認為它能感覺得到。”
爺爺嘆了一口長氣,“我去給你拿一個來就是。”
插上稻草人後,我才和爸爸,爺爺回了家。
走路和說話
這天晚上,我和爺爺奶奶,爸爸媽媽,還有姐姐一同在桌上吃飯。
這還是我第一次上桌吃飯,說是上桌,其實我是站在椅子上,不同的就是在我面前有一張桌子,而這張桌子上放著好幾樣的菜。。
我覺得我長高了。
我和爸爸媽媽仍然吃著素菜素飯,姐姐和爺爺奶奶喝著媽媽燉的臘排骨湯。
湯燉得很香,香氣都飄到院外去了。
奶奶看著爸爸媽媽說,“你們也喝點湯吧,很好喝的。”
媽媽搖頭。
爺爺也說,“這丫頭已經會走路和說話了,你們喝一點沒事的。”
爸爸搖頭,“還是暫時不喝吧,誰知道這丫頭明天又會怎樣啊?”
媽媽不說話,默默地往嘴裡扒飯。
姐姐只吃了一小碗排骨湯拌飯,就下桌去玩了。
我也吃了一小碗湯拌飯,不過我喝的湯是豆芽湯,就是用豆芽煮的湯,媽媽用了一點油菜籽榨出的油,把豆芽在鍋中用油炒了一下,放了一點食鹽,加了些清水,在爐子上燉了一會兒,就成了豆芽湯。
“我還依吃飽。”我把碗給了奶奶。
奶奶接過我手裡的碗,愣愣地看著我。
爺爺,爸爸和媽媽也同樣愣愣地看著我。
“我還依吃飽。”我又說了一遍。
“楠京,你是不是還要吃飯?”爸爸問我。
我點頭,“嗯!”
爸爸笑了,“那就要對媽媽和奶奶說添飯,或者說我沒有吃飽,你剛剛說錯了。”
“我還依吃飽。”我說。
爸爸皺起眉頭,看著我,“你怎么又這樣說了?是我還沒吃飽,不是‘還依吃飽’,你這樣說,別人聽見會笑你的。”
我不說話了,嘟著嘴巴看著爸爸。
爸爸搖頭,嘆氣,“今天就不糾正你這個錯誤了,從明天開始糾正。”
我能夠說話和走路,這讓爸爸很欣慰,全家人都很高興,雖然不知道我這回能持續多久,但我多走一會路,多說一句話,總比我整天坐在木盆里傻傻地仰頭看天空好。
等待
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
爺爺沒有想到,自己拿回來一條死蛇,竟然喚起了我說話和走路。
因為爺爺對我的行為感到奇怪,所以他慢慢地關注起我來了,人有一種本能,那就是會對自己感到奇怪的東西特別有興趣,爺爺也不例外。
如果我像其他女孩子子一樣平凡,他會仍然不理我,但現在他是不想理我也不成了。
至於我為何突然說話走路的時間會比前兩次變得長,這是讓家裡人琢磨不透的,因為琢磨不透,因為怕村子裡的人再說我的不是,家裡的人決定不向外人說起我在床上玩蛇以及葬蛇的事。
他們要求姐姐對她的小夥伴要三緘其口,姐姐答應倒是答應了,但由於姐姐親身經歷過那兩件事,所以在那以後她就更不願和我有接觸了。
通常我到哪裡,她若也在那裡的話,一看到我,她的第一反應就是急忙跑開,我在她後面怎么喊她,追她,她都不理我。
她沒有把我當作是她妹妹,在她心裡把我看成是個怪物。
姐姐不理我,也沒有小夥伴來找我玩,爸爸要開車,爺爺奶奶和媽媽都有很多農活要做,我得自己打發時光。
每天上午,當陽光不太強的時候,我都會搬著一個小板凳,坐到院子裡,雙手托著腮,傻傻地看著天空。
我不知我該乾什麼?我也不知我是在等什麼?
但我心裡總是有個感覺,一種很強烈地感覺,我在等一樣東西。
這東西是什麼,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必須要等。
日頭升高,太陽光變強烈的時候,我才會回屋去,坐回到屬於我的木盆里。雖然已經走路了,但我還是無法離開我的木盆。
青青
到我四歲半的時候,我還是每天這樣子。
家人從院子裡進進出出,我視而不見,充耳不聞,我一動不動。
秋天在不知不覺中來了,秋高時節,涼風習習,我還是在院子裡沐浴著溫暖的陽光。
我雖在仰頭看天,但心裡能感覺有東西爬進來了。
我下意識地往院子門口望去。
一條綠綠的蛇往我坐的位置爬來了,當它來到了我的跟前,它就開始用它的腦袋蹭著我的腳。
“你在跟我打招呼嗎?”我一邊說,一邊輕輕地用雙手托起了它。
它在我手裡不動了,抬著腦袋瞧著我。
“我叫你青青好嗎?”
它不動。
“你不動就表示你同意了,誰讓你是青色的呢。”
它還是不動。
“你上次跟我玩過的是不是?你這么久都不來找我,你到哪裡去了?來,你在院子裡爬一爬給我看看。”說著,我把它放到了地面上。
一放到地面上,它就像梭魚一樣地在院子裡來回遊動著。
我咯咯地笑著。
當我和它正玩得開心的時候,媽媽從外面回來了。
媽媽一看見有條蛇在院子裡,趕緊就退到院子外面去了。
青青一見我媽進來,就不動了。
帶路
我望院子門口看了看,見媽媽在外沒動靜,就對青青說,“你繼續吧。”
然而青青一動不動。
我走了過去,用手輕輕托起了它的身體,“你怎么了?怎么不走了?”
青青用它的身子把我的右臂輕輕地給纏繞住了。
爺爺奶奶和媽媽進來了。
看見蛇已把我的右臂給纏起來了,媽媽嚇得驚叫起來,“我的天!”
“鎮靜,鎮靜,別慌,別慌!”爺爺對奶奶和媽媽說。
奶奶焦急萬分,“怎么能不慌?這可怎么辦?”
“或許會有辦法的。”爺爺說。
“爺爺,你可不要打它。”我說。
爺爺強笑著說,“我說過我要打它嗎?”
我兩眼直盯著爺爺的臉,“嘴上沒說,可心裡卻這么想著。”
爺爺提醒我,“你這個丫頭!這竹葉青是有毒蛇。”
“我知道,但我還是要把它送出去,它有家的。”我說完,就往院子門口走去。
一見我過來,爺爺奶奶和媽媽驚慌失措地避開了。
走出院子,走到公路的大約兩百米處,我對青青說,“你下來吧!”
青青下來了。
“你聽得懂我說的話,真好,你的窩在哪裡?可以讓我去嗎?”我蹲下來對它說。
它扭動身子往前面游去。
遊了兩步後,它停下了。
“你要帶我去嗎?”
它又往前遊走了。
我跟在它的後面。
大約又走了兩百米時,青青在公路右邊的一堆石頭前停下了。
“就在這裡嗎?”我問。
它一動不動。
“你的窩在哪裡呢?這就有一堆石頭,難道是在石頭裡面嗎?”我問。
這就是一堆石頭,通常這石頭堆里是會雜草叢生的,但很奇怪的是這堆石頭上面竟連一棵草都找不到。
蛇洞之爭
靠公路左邊的草叢裡傳來悉悉的聲響,我尋著聲響望去,只見一條比青青大很多的墨蛇異常迅速地從草叢間游過來了,游到了我的面前。
墨蛇就是通身顏色為黑色,因其色如墨汁,故稱墨蛇。
我第一次見的蛇就是墨蛇。
這條墨蛇比我第一次見得要大,這傢伙估計有兩斤多重,而我第一次抓的那條才一斤多重。
“你這傢伙可真夠大的。”我說。
這條墨蛇張開它的大嘴,朝我吐著舌信子。
“你別吐了,吐也沒用,你是條無毒蛇吧?”
聽我這樣一說,他趕緊閉緊了它的嘴巴。
“你也聽得懂我說話啊?那好,你回去吧,回你的洞裡去。”
那墨蛇一動不動。
“跟你說話你怎么不聽呢?”
那墨蛇還是一動不動地。
“青青,你的窩在哪兒呢?”
青青游到了我的腳下。
我蹲了下來,仔細盯著那一堆石頭看,很快我就發現在那堆石頭中間有一個很小的洞口。
“這是你的窩吧?那就進去吧。”我說。
青青抬起它的腦袋,看了看我,然後就順那小洞口進去了。
我看見青青的整個身子都進洞去了,就打算回家。
一轉身,發現那墨蛇還未走。
“你怎么還不走?你不會是想占這個窩吧?我告訴你,那可不行,你到其它地去。”
那墨蛇把整個身子橫在公路上,它的身子剛好和公路一樣長,正好擋住了我回家的路。
“你這是幹嘛呢?”
它還是一動不動。
“我從下面的田地走,也可以回家的,我們比個賽好嗎?我把我的鞋子往天上扔,你把你的身子儘量地抬高,誰高就誰贏,你輸了,自己去找窩去,不許以大欺小,我輸了,我幫你找個好窩。”
我說完,就脫下了右腳的鞋子,拿在手裡,準備蓄勢待發。
那墨蛇不再橫臥在公路上了,它也似乎在準備,變換為了豎臥。
與墨蛇比賽
“你準備好了嗎?”我問墨蛇。
它沒有反應。
“沒反應就是準備好了,我們開始吧,開始!”我話音剛落,就把鞋子望天空中拋去。
墨蛇也跳躍起來了。
但鞋子的分量明顯比蛇的體重要輕得多,所以鞋子就拋得相對得高一點。
我的鞋子在空中溜了一圈,眼見要掉下,我連忙跳起來接住了,鞋子回到了我的手裡。
而墨蛇則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不用說,這場比賽是我贏了。
“我贏了。”我說。
墨蛇一動不動。
“雖說我贏了,可我還是會幫你找個好窩的,你看見了嗎?順著這條路往前走,有一片大竹林,你可以到那裡去打個洞做窩的,那裡都是墳墓,平時很少有人去,就是清明節那天,七月十五的鬼節,還有春節,會有人去掃墓,你需要避開的就是一個鬼節,這周圍這么多田,老鼠都得是,所以你不用跟青青搶窩的。”
它仰起腦袋看著我。
“快去吧!”我催促它說。
它向前游去,遊了幾步後又回頭看我。
“走吧!”
它這回就像它剛來時一樣,動作異常迅速,像風一樣地走了。
我回家時,爺爺奶奶和媽媽正在焦急不安地等著我。
見我回來,他們一個個立即轉身進屋了。
姐姐看見我,連忙去找媽媽去了。
我什麼話也不講,繼續坐在板凳上曬太陽,仰著頭看天。
這一晚,我做了一個夢,夢見我睡的床上爬滿了大小不一的蛇。
它們和我一起玩,我不停地笑著,笑著,直到笑醒了,才發現是個夢而已。
換門
第二天,院子裡來了兩個工人,他們抬著一扇完全封閉式的鐵門進來了。
“爸爸,乾什麼呢?”我問。
“這扇有欄桿的鐵門在我們家不適用,我得把它給換了。”爸爸說。
我搖頭,“不要換,爸爸,換了我怎么辦?”
“就是為了你好,所以才換的。”
“爸爸,爸爸!”
“你說什麼也沒用,這門必須換。”
我還是第一次看爸爸對我發脾氣,爸爸的樣子變得好兇。
我央求,“爸爸,不要換門好不好?”
爸爸用眼瞪著我,大喝,“你一邊去。”
我只得回到了我的板凳上坐下,眼巴巴地看著爸爸安排工人換院子的大門。
半個小時後,門換好了。
在那時,我忽然覺得心中一痛,心就像被媽媽手上縫衣服的針給扎了一下似的。我在心裡說著不要換門,不要換門,但嗓子就是發不出聲,而我的雙腿也動不了了,一點感覺也沒有了。
我又不會說話和走路了。
傳說
如此邪門的事發生在我身上,村子裡的老人說我肯定是被蛇王附身了,要不就是我是蛇王的轉世投胎。
關於蛇王的故事已經是個很古老的傳說了。
我們這裡有一條小溪河,在很久以前人們就叫它小溪河,那時的村子裡的人雖叫它小溪河,但卻是名不符其實的,它的水量很大,每年的夏天,下暴風雨的時候,河水都會暴漲,被水沖塌的房屋和牲畜不計其數。
在這條河的源頭,有一座山,人們都叫它張家山,因為山腳下住著的全是姓張的人,故得此名,在它山下有一個很大的洞,河裡的水都是從這裡流出來的。
至於這個洞裡除了水之外,還有什麼其它的東西,沒人知道。忽然有一天,有人說洞裡有一棵千年靈芝,很多人劃著名小木船進去找尋,最後出來的只有小木船,而不見其人,於是又有人說那洞裡有一隻幾十斤的大蟾蜍在裡面,它在守著那棵靈芝。
村子裡發生的瘟疫,遍尋不著藥物來治療,這時有人就提議去洞裡去找靈芝。嘴巴上說去找,可真正要去的時候又沒人敢去了。
但這時卻有一個人站了出來,用雙手做手勢。
村子裡的人都愣了,呆了。
這個人既聾又啞,自打他出生,就被人丟棄在村頭,是村子裡的人好心收留了他,他是吃百家飯,穿百家衣長大的。
蛇王
村子的人雖都想活命,但卻並不自私。
他說要去替村人拿靈芝,村長第一個對他搖頭,“你還是別去吧,搞不好就不能回來了。”
他亦搖頭。
“你又不會一招半式的,你去了準會送命的。”
“是呀,是呀,你別去了。”
“大家就一起共赴黃泉吧!”
“要死大家也死一塊。”
村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讓這個人很感動。他信誓旦旦地說一定會弄回靈芝來。說完他頭也不回,大步流星地走了。
後來靈芝還真被他給弄回來了。
他是渾身帶著傷回來的,而那棵靈芝上還滴著鮮血。
當他把靈芝交到村長的手中時,他口吐鮮血,隨後就氣絕而亡。
後來村人為他入殮的時候,想給他換一身新衣服,剛解開他的上衣第一顆扣子,他的身體變成了蛇身,有挑水的水桶粗,他的頭變成了蛇頭,有臉盆那么大,把所有人都嚇得倒退很遠。
但害怕是害怕,感激歸感激,村子裡的人還是特意為他做了一個法場,辦了一件大喪事。
村人養活了他,他也救了全村人。
在村子的祠堂里,村人專為他設了一個牌位,稱他為“蛇王”。
幾個月後,幾個冒險的人劃著名木船在洞裡的一塊大石頭上見到了一具很大的骨架,人們說那就是那隻幾十斤的大蟾蜍。
再後來,蛇王的傳說一代代地傳了下來,經久不衰。
心門
村子裡的人把我是越說越邪乎了。
以前的蛇王是為村人從大蟾蜍手裡搶來了救命藥草,死後才變成了蛇的原形。
他又聾又啞不說話,可我能跟蛇說話,能跟蛇玩,相比之下,我豈不是顯得更邪了嗎?
因為爸爸換了院子的門,我一下子又變得不能說話和走路了,嚇得村子裡的人都不敢上我家來了。
像一個有我這樣怪孩子的家庭,又有誰敢與我們家親近呢?村里人有事找我爸媽,他們都是在院子外叫著我爸媽的名字,再怎么說他們也不肯進院子裡來。
傻傻地看著天空,是我每天生活的主題。
我的心口被一團東西給完全堵住了。
夜晚來臨的時候,我躺在床上,期待著明天的到來,我腦子裡混亂急了,不知自己到底還在期待著什麼?
期待明天會更好,不,不是,期待明天自己又會走路和說話,不,不是,又不是,誰能告訴我答案呢?
沒有人能回答,我自己都無法回答。
日子過去了幾天。
“院子的門給換回原來的吧。”爺爺說。
爸爸不明白,“為什麼?”
“你封的這大門不是咱家的院門,而是那丫頭的心門。”爺爺說。
“心門?”
“我看這丫頭天生就是玩蛇的料,你沒換門之時,她不是還好好得嗎?是你封完門後,她才又恢復到從前了,這丫頭實在是太怪了,太怪了,怪的讓人無法想像,趕快把門換過來吧,現在還來得及的。”
“知道了。”
原來那扇門還堆在院子角落裡,爺爺和爸爸合力把它給抬了出來。
半小時後,院門又恢復了從前的模樣。
然而我還是不能說話和走路。
我不見了
日子就在家人的期待和不安中一天天地過去。
我每天仍是老樣子,傻傻地坐在木盆里仰頭看著天空。
我那清澈無邪的眼睛裡仍充滿了期待。
時間到了不得1985年6月底,夏日的午後,陽光很強,院子外一個人也沒有,奶奶也把我給弄到屋子裡來了。
知了在院子外的槐樹上一個勁地叫著。
媽媽出去找木柴去了,奶奶見我在撕幾張以前的大字報,於是她安心地去房間裡找個線團,好為我改件衣服。
我沒有一件新衣服,我所穿的衣服都是姐姐穿過的,媽媽不管我穿的是不是合身,總之只要是姐姐不穿了的衣服,她都往奶奶房裡一放,就什麼也不管了。
奶奶現在要給我改的是一件裙子。
姐姐長得胖乎乎,不但小臉有肉,身體也比我結實很多。
而我,估計是從小吃素,又沒有怎么鍛鍊的關係,身子就顯得格外單薄,奶奶說一股小風就能把我給吹倒。
姐姐頭髮黑而長,而我頭髮是黃又稀。
這條花群子是媽媽照姐姐的身材來買的,我穿長度倒是適合,但腰這個部位就空了很多,所以奶奶就決定給我把腰的那一段改一下。
當奶奶從房間裡找到她要的線團出來時,她驚呆了。
地上是一些被我撕碎的紙片,而木盆空空如也。
我不見了。
媽媽抱著木柴進來了。
“你看見楠京了嗎?”
“她不是在這裡坐著嘛!”媽媽往木盆里一看,同樣也驚呆了,“是不是她爺爺回來把她抱出去玩了?”
“這怎么可能呢,她爺爺能把她抱哪裡去,沒有人會歡迎楠京的,就是要抱出去,他也會跟咱們說的,這丫頭,莫不是又會走路了?”
拾蛇
奶奶急急地去鄰居家叫爺爺,媽媽則到處叫著我的名字。
在媽媽快走到村口的時候,姐姐和另外幾個小孩跑過來了。
“媽,媽,那丫頭在池塘水裡呢。”姐姐說。
媽媽被姐姐說的話給弄糊塗了,“哪個丫頭?你說誰呢?”
“還能有誰,就是怪孩子唄!”另一個小孩說。
一聽說是怪孩子,媽媽不用想就知道是我,就急忙往池塘跑去。
在那裡,媽媽看到褲子全濕的我站在池塘邊,手裡抓著一條被人打死的蛇,臉上還掛著淚。
媽媽陰沉著臉走到我面前,對我命令說,“把這傢伙給我。”
我搖頭,“不,我不給。”
“快點給我!”
我還是搖頭,並把雙手背到了身後。
“你給不給?”
我搖頭,向後退了幾步,並用很恐懼地眼神看著媽媽。
媽媽氣急敗壞,她沖了上來,硬生生地把蛇給搶走了,並把它丟進了池塘里。
我哭喊,“不,不,我的蛇,我的蛇!”
“你給我回家去!”媽媽不由分說,拽著我一隻耳朵把我弄回了家。
疼
直到進了院子,媽媽才鬆開她的手。
奶奶迎了上來,“你怎么拽她耳朵?”
媽媽嘆氣,“那能怎么辦?誰讓她不聽話的,今天沒抽她就不錯了。”
奶奶心疼地瞧著我,“你看看,這小耳朵都被你拽得變形了,這得多疼呀!奶奶給你吹吹,你這丫頭,你媽這樣拽著你,你怎么也不哼哼一聲?”
媽媽沒好氣地說,“那是她錯了,她才不說的。”
“奶奶,我要蛇,我要我的蛇。”我說。
奶奶嘆氣,“你這丫頭,怎么又要蛇了呢?”
媽媽瞪起眼瞧著我,“你要再跟我提蛇,小心我打爛你屁股。”
“蛇在哪裡呢?”奶奶問。
我哭著說,“蛇死了,蛇被幾個小孩子打死了,他們把它丟在池塘里,我把它撿起來後,媽她又把她丟池塘去了,我的蛇。”
“奶奶讓爺爺給你撈起來,咱們把它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