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介
著名翻譯家王維克先生是金壇馮莊村人,他生於1900年,小名兆祥,讀中學時改名王和,讀大學時才叫王維克。其父親是前清秀才,當過塾師。王維克從小受到家教。他牢記唐杜荀鶴“少年辛苦終身事,莫向光陰惰寸功”的詩句, 珍惜時光,讀書甚多。
求學經歷
1917年入南京河海工程學校(今河海大學前身),那時正值“五四”運動前後,接觸了不少進步書刊。他與張聞天、沈澤民等四位同學,由於積極參加反帝反封建的宣傳,被學校開除了學籍。之後,轉赴上海大同大學學習數理,畢業後又入震旦大學專修法語。1925年,他與—批同學遠涉重洋到法國留學,在巴黎大學學習數學、物理、天文,歷時三年。就是在這個時期,他成了舉世聞名的女科學家居里夫人的—名中國學生。1934年,居里夫人逝世時,他曾在上海—家報紙上發表過《憶我的老師居里夫人》—文,以示悼念。
職業歷程
1928年,王維克學成歸國,先在上海中國公學任教授。1929午,王維克回鄉結婚,家鄉人士盛情挽留他擔任了金壇縣立初級中學校長。當時這所學校因受國民黨內派系鬥爭的影響,局面比較混亂,王維克只做了一年校長就不幹了。早在1923年,王維克先生曾在該校當過教員,做過華羅庚的班主任,很賞識華羅庚的數學才能和他學習的勤奮、刻苦。華羅庚也經常到王維克先生家裡借書看,不懂之處常向王維克先生請教。這時王維克又出任縣立國中校長,華羅庚正失學在家,王維克把他請回學校擔任會計,兼教國中補習班的數學。誰知這就觸犯了一些人,他們向縣教育局長告了一狀,說王維克任用僅國中畢業不合格人員,是“用人不當”,“褻瀆”了中學教員的稱號。一時議論紛紛,維克先生在這種情況下,憤然辭職,隻身去湖南大學執教。
就在這段時間,王維克十分重視華羅庚,把他當作自己的孩子一樣看待,從各方面關心他的成長。特別是在華羅庚處於輟學、失業和貧病交加的艱難日子裡,王維克總是熱情提攜他。華羅庚患傷寒病時,維克先生經常鼓勵他說:“病好了,可以繼續攻數學”,送錢給他用,結果自己也曾染上了傷寒病。1961年10月,華羅庚教授在參加南京的數學工作者座談會上曾這樣對人說過:“王維克先生還是我數學成績的第一個賞識者呢!我這位中學老師,不僅數學好,而且在物理學、天文學方面造詣也很深,並且是一個有成就的翻譯家。”因此大家都把王維克先生看作是第一個發現華羅庚數學才能的人。
王維克學識淵博,早年就是中國科學社、中國物理學會、 中國天文學會以及稍後成立的中國自然科學社的會員。他與嚴濟慈是很要好的朋友,與柳亞子、鄭振鐸、徐仲年等也常有書信來往。
作品
王維克愛好文學,酷愛翻譯工作,一生譯著有數百萬字。主要譯著除但丁的《神曲》外,還有印度史詩《沙恭達羅》(初版有柳亞子先生題詞)、法國名劇《希德》(曾獲中法聯誼會文學首獎)、《法國名劇四種》、《法國文學史》、俄國《屠格涅夫散文詩》和比利時名劇《青鳥》等。他的主要編著有《熱力學原理入《日食和月食》、《自然界印象記》等自然科學書籍。此外他還參加過編纂、審訂《辭海》的工作。至於《傀儡皇帝》則是他抗戰後寫的劇本。
王維克從事譯著工作的態度極為嚴謹。當他選好名作後,便認真閱讀,然後把內容詳細講給有一定文學修養的夫人陳淑聽,如果夫人聽得興趣盎然,他就開始一章一章的翻譯。每譯出一部分初稿,便由夫人或別人朗讀,他坐在一旁靜聽,發現有不準確、不順暢的地方,就精心修改,直到自己與別人都感到滿意為止。
王維克每譯—部作品,總儘可能參考多種版本。以《神曲》來說,他就是根據義大利文原著並參照了法、英等其他國家的譯本翻譯的。這樣雖然工作量比較大,但譯文的質量提高了。僅《神曲》的翻譯就花了將近四年時間,讀起來琅琅上口,富有詩意。《沙恭達羅》是印度大戲劇家、詩人迦梨陀婆的著名劇本,是梵文文學中的代表性作品。王維克先是根據兩種法文譯本轉譯的。為了更好地體現原著風格,他花了一段時間學習梵文,常去金壇西禪寺向一個懂得梵文的方丈請教。
王維克的學習和工作是很勤奮的。他常說:“一個人生命有限,一定要珍惜時間。”他晚上不大寫作,而是經常用天文望遠鏡觀察星空,研究天文;但每天早晨起身很早,往往到用早餐的時候就已經寫出了一千多字。白天,他不是在廳堂里看書,就是在書桌上寫作。平時交友不多,尤其討厭閒談,也不許小孩子打攪他讀書寫作。
王維克正直愛國。敵偽時期,他看不起賣國求榮的人,一直閉門謝客,深居簡出,在金壇城內讀書著譯。當時,偽中央大學校長、汪精衛的妻弟陳昌祖,曾派人來聘他去該校擔任教授。他婉言謝絕,並對人說:“陳昌祖是什麼貨色,我才不願為五斗米而去折腰呢!”
1951年,華羅庚將王維克推薦到北京商務印書館工作,擔任編審員。他工作勤勉,春節休假都不回家鄉探親,而埋頭譯著。《金雞》、《伊哥爾王子》、《自然界的現象》諸書便是在這時相繼問世的。1952年王維克不幸身患胃癌,於當年4月與世長辭,享年52歲。
王維克先生有數百萬字的譯著,為祖國貢獻了一份很有價值的文化財富。
1954年,周總理訪問印度,人民文學出版社就曾用綾羅精裝再版了他的譯作《沙恭達羅》,作為珍貴的禮品贈送給印度朋友,並作為中印兩國文化交流的一項內容。至今,他翻譯的《神曲》已出了好幾版,這說明,歷史不會埋沒真正刻苦磨勵的學者和他的勞動成果。
發現華羅庚的才華
華羅庚是當代著名的數學家。其實華羅庚讀國中時,一度功課並不好,有時數學還考不及格。時在金壇中學任教的華羅庚的數學老師王維克發現華羅庚雖貪玩,但思維敏捷,數學習題往往改了又改,解題方法十分獨特别致。一次,金壇中學的老師感嘆學校“差生”多,沒有“人才”時,王維克道:“不見得吧,依我看,華羅庚同學就是一個!”“華羅庚?”一位老師笑道:“你看看他那兩個像蟹爬的字吧,他能算個‘人才’嗎?”王維克有些激動地說:“當然,他成為大書法家的希望很小,可他在數學上的才能你怎么能從他的字上看出來呢?要知道金子被埋在沙里的時候,粗看起來和沙子並沒有什麼兩樣,我們當教書匠的一雙眼睛,最需要有沙裡淘金的本領,否則就會埋沒人才啊!”
王維克獨具慧眼地發現了華羅庚的數學才能後,盡心盡力地栽培他。華羅庚成了王維克家的座上客,或向老師借書看,或討教問題。華羅庚幸遇良師,開始在學習上用功了,鑽研數學的興趣也越來越濃。一次,王維克指著家中的布帘子對華說:“做學問又好比是織布,不專一就織不出好布。織布要專心致志,還要捨得花力氣,才不會出次品。布織得多,派用場就大;布織得少,就只能派小用場了。”華羅庚體會到老師的一片苦心,自覺按老師的要求去做,平素他所喜愛的數學,也就成了他課外專攻的學科。
王維克曾說:“我對羅庚就是這樣。我只是引他入門,我從來不像奶孩子一樣,把他一灌一個飽,也不是將食物嚼爛了餵給他吃。我只是引起他想吃一樣好東西的興趣,我也不抱著他走,而是讓他自己摸索著走,只是像牽牛一樣,到拐彎處給他指引一下。”在他的“指引”下,他的許多學生都獲得了教益,特別是華羅庚,他終身不忘師恩。
王維克是第一個發現華羅庚具有數學天賦的伯樂,他們師生之間真誠互助,肝膽相照,給後人留下了一個個動人佳話。
“……他在數學方面卻天賦很好,很有培養前途。”
華羅庚進入中學後,因為頑皮,字寫得不好,時常受到語文教師的訓斥,但是他的數學教師王維克卻對他另眼相看。一次,金壇中學的幾位教師在一起品評學生,一位語文教師帶著輕蔑的語調說:“成績好的學生都到省城裡念書去了,剩下來的都是些蠢蛋!”王維克聽後立即反駁道:“不見得吧,依我看,華羅庚同學就很不錯!”“哼,華羅庚!就憑他寫的那像蟹爬一樣的字,也談得上前程遠大?”“當然嘍,華羅庚的字寫得確實不好,將來成為書法家的可能性很小,但是,他在數學方面卻天賦很好,很有培養前途。”“何以見得呢?維克兄。”“起初,我和諸位的觀察一樣,也發現他的字寫得歪歪扭扭,很潦草。數學的作業本子也寫得很不整潔,常常亂塗亂改;後來經過一番仔細研究發現,許多塗改的地方正是反映了他在解題時探索的多種路子。”王維克不僅發現了華羅庚的數學天份,而且有意培養他。王維克本人博學多才,家裡藏書豐富,華羅庚成為他家的常客,他或是借書,或是請教問題,每次都受到熱情款待和耐心的指點,在恩師的教導下,華羅庚漸漸丟掉了貪玩的毛病,專心鑽研數學。到年終考試時,王維克對他說:“你不必考了,因為考你的問題別人做不出,考別人的問題不值得你做,我給你擬一個論文題目,你回家去做吧。你的數學終歸是一百分,終歸是第一。”
在王維克老師的鼓勵和幫助下,華羅庚在數學王國里努力探索,課堂的知識已不能滿足他的要求。有一次,王維克借給他一本美國人著的微積分教科書,華羅庚拿去十天后便歸還,王維克對他說:“數學這門功課是最有步驟的,你不可跳著看啊,我提幾個問題問問你。”結果華羅庚不僅對答如流,而且把書印誤之處也指給老師看。有一天,華羅庚來找王維克,將自己一篇油印論文“福爾瑪最後定理之證明”交給王維克,並得意地說:“我已經寄給各個大學請批評,亦請王先生批評!”王維克看了論文嚴肅地說:“福爾瑪提出的定理要得到最後的證明,不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你演算的這道福爾瑪最後定理,是17世紀以來許多大數學家絞盡腦汁至今還沒有解決的問題,要是你能如此簡單地證明之,豈非奇蹟!然而,你的證明所依據的公理似是而非,所以不能成立!”最後,王維克語重心長地對華羅庚說:“我希望你不要急於求成,更不要灰心,要有堅韌不拔的精神,用你的智慧和汗水去鑄造鑰匙,爭取有朝一日把這些鎖打開!”在這次長談中,王維克勸華羅庚專門深入鑽研數論,華羅庚聽從恩師的教導,從此和數論結下不解之緣。
1928年秋,赴法國巴黎大學深造的王維克學成歸來,再次回到金壇縣任教。不久,金壇中學鬧學潮,將原校長趕下台,留學歸來的王維克被任命為校長。他把原來的會計、庶務員及事務主任解僱,將他們三人的工作交給華羅庚一人承擔,每月薪水是十八塊大洋。華羅庚喜出望外,他對自己的工作一絲不苟,甚至教師們使用的鉛筆,他都削好了再傳送。每天晚上,他逐個檢查教室的衛生和門窗,他把學校的各項雜務整理得井井有條。每到學期末,幾百名學生的成績單堆在辦公桌上,華羅庚算得總是又快又準。
王維克很欣賞華羅庚的才幹,準備破格提拔他到補習班教數學,誰知此事遭到縣教育局長的激烈反對,但在王維克的一再堅持下,華羅庚還是成為金壇中學的數學教師。
華羅庚有了一份不錯的工作,全家都為他高興,父母暗中為他物色了一位秀麗而又賢慧的姑娘——吳筱元。她出身官宦人家,父親死後家道中衰,便成了華家的兒媳。婚後不久,華羅庚的母親去世,緊接著華羅庚又染上可怕的傷寒,為了給丈夫請醫買藥,吳筱元將新婚的衣物、手飾送進了當鋪。華羅庚重病期間,王維克幾次登門探望,並安慰吳筱元:“不怕,你讓他安心養病吧,月薪我照樣派人送來,他教的課程由我代上!”然而不久,王維克也染上傷寒,臥床不起了。
華羅庚在床上躺了半年,在妻子精心照料下,他終於戰勝了死神,但這場大病卻使他成了殘疾人——他的左腿關節粘連變形,彎曲了。
病癒後的華羅庚面對的第一件事就是設法維持全家的生計。他拄著拐杖,撐著雨傘,拖著病腿走進王維克家的大門。王維克仍然讓他在補習班教課,但是不久,有人告狀指責王維克任用不合格的教員華羅庚。王維克聽後憤然辭職,赴湖南大學任教去了。按照當時的規矩,校長下台,會計也會被辭退,華羅庚面臨失業的危險。幸好繼任校長韓大受也是位好心人,他對華羅庚說:“別人要帶會計來,我不帶,就讓你繼續乾吧,不過,書你是萬萬不能教了!因為前任校長就是讓你任課才被人告的。”
華羅庚總算保住了飯碗,白天,他拖著病腿到學校做會計工作,晚上回到家裡,不顧一天的勞累和殘腿的病痛,依然在昏暗的煤油燈下勤奮鑽研。他在數學王國里盡情遨遊,正像他自己說的那樣:“我要用健全的頭腦,代替不健全的腿!”
作為一名享譽世界的數學家,華羅庚對於幫助教導過他的前輩也是恭敬有加、念念不忘。他不止一次地向別人稱讚過他的中學老師王維克,他說:“王維克先生是我數學成績的第一個賞識者。我這位中學老師,不僅數學好,而且在物理、天文學方面造詣也很深,並且是一位有成就的翻譯家。”1946年夏,華羅庚在應邀赴美講學之前,回到了久別的故鄉,拜祭父母之後,立即登門探望王維克。華羅庚向老師講述了別後的經歷。王維克面帶微笑聽著,在自己早年的學生中出現了一位如此令人注目的數學專家,王維克心裡真有說不出的高興。他對自己的學生說:“羅庚,別後我無可告慰你的,喏,只有它。……”說著,他將自己翻譯的義大利文藝復興時期偉大詩人但丁的作品《神曲》遞給華羅庚,“為了翻譯這本書,我停止了交遊,閉門不出,系統地研究了但丁的生平與著作,閱讀了大量的有關資料,甚至設法鑽研了《聖經》,學習梵文……”“是啊,老師的刻苦精神實在叫人佩服,記得翻譯《沙恭達羅》時,您也費了不少心血!”這時,王維克的夫人陳淑在一旁插話道:“他每翻譯一部作品,都儘可能地參考各種版本,每譯出一章初稿,都要叫我朗讀,他自己坐在一旁靜聽,發現有不順暢、不確切的地方,隨時記下來作精心的修改,直到旁人和他自己都滿意為止。”
師生坐在院子裡開懷暢談,從家事談到國事,從學問談到人生,夜深人靜,天空繁星閃爍,王維克滿懷感慨地說:“世上的知識,就好比這星漢燦爛的宇宙,深奧而又浩瀚!人生有限,精力有限,光陰易逝,不能不抓緊啊!羅庚,你在那樣困苦艱難的逆境中,以堅韌不拔的頑強精神和命運搏鬥,勇敢地向智慧之神挑戰,奮鬥了數十年終成名家,使我的臉上也覺得增添了光彩啊!”
1950年春,剛剛回國不久的華羅庚,在北京收到王維克的來信。從信中得知王維克現在家閒居,因無經濟收入,衣食已成問題。此次給華羅庚寫信,希望華羅庚向有關部門交涉變賣藏書,以解生活之需,同時希望華羅庚向有關方面推薦,使自己一展所長,在有生之年報效國家。華羅庚接到信後,很快回信,他在信中寫道:
維克吾師:
示悉已多日,因向多方接洽,致遲復,幸勿見責。
恭光(即著名物理學家嚴濟慈)先生盼,師有一自傳來,如此辦事可較易。我們準備向科學院方面推薦……
關於賣書問題,還無回音。
此復 即請
文安!
師母前致候
生
羅庚百拜
五○·十·十八
經過華羅庚多方奔走,北京商務印書館很快便聘請王維克擔任審議員。王維克千里迢迢來到北京工作後,華羅庚唯恐老師人生地疏,不免寂寞孤獨,便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多次到住所探望,還專門開汽車將老師接到自己家中設宴招待。華夫人親自下廚作一桌家鄉菜。師生二人開懷暢飲,王維克頗有感觸地說:“從中國的數學發展中來看,國人本是富於數學頭腦的,別的方面的天才也很多,可惜這些天賦很高的人,在家庭、學校、社會,起初不被人認識,譬如松苗不被認為松苗,而認作蓬蒿一樣;後來或因職業太苦而無暇發展、或因生活太舒適而自甘墮落;也有因為貪多務得,而分散了心力的,以致於使得天才消失盡了;唯有你——頑強地、茁壯地成長起來了,成為鳳毛麟角般的佼佼者!叫我怎能不逢人就誇獎你呢?”聽到最後兩句話,華羅庚笑著搖搖頭。
逝世
1952年4月,王維克因患直腸癌在金壇去世。華羅庚聞訊淚如雨下,他立即寫信向師母陳涉致哀,並拜託妻弟代表自己前往老師靈前弔唁。在此之後,他還始終如一地照顧王維克的家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