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題·昨夜星辰昨夜風[李商隱組詩作品(昨夜星辰)]

無題·昨夜星辰昨夜風[李商隱組詩作品(昨夜星辰)]

《無題二首》是唐代詩人李商隱的組詩作品。這兩首詩體裁不同,第一首為七言律詩,第二首為七言絕句。第一首著重抒寫相愛而受到重重阻隔不能如願的悵惘之情;第二首主要是詩人追憶對一位女子的無限追慕之情,在內容上是對第一首的補充說明。詩人在對愛情的表達中,也隱約透露出身世的感傷。這組無題詩有很高的藝術價值,在抒寫心理活動方面尤為出色,歷來膾炙人口,堪稱千古佳作。

作品原文

無題二首

其一

昨夜星辰昨夜風⑴,畫樓西畔桂堂東⑵。

身無彩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⑶。

隔座送鉤春酒暖,分曹射覆蠟燈紅⑷。

嗟余聽鼓應官去⑸,走馬蘭台類轉蓬⑹。

其二

聞道閶門萼綠華⑺,昔年相望抵天涯⑻。

豈知一夜秦樓客⑼,偷看吳王苑內花⑽。

注釋譯文

詞句注釋

⑴“昨夜”句:《尚書·洪範》“星有好風。”此含有好會的意思。星辰:眾星,星之通稱。

⑵畫樓:指彩繪華麗的高樓。一作“畫堂”。桂堂:形容廳堂的華美。

⑶靈犀:犀角中心的髓質像一條白線貫通上下,借喻相愛雙方心靈的感應和暗通。

⑷“隔座”二句:邯鄲淳《藝經》:“義陽臘日飲祭之後,叟嫗兒童為藏鉤之戲,分為二曹,以校勝負。”隔座送鉤,一隊用一鉤藏在手內,隔座傳送,使另一隊猜鉤所在,以猜中為勝。分曹:分組。射覆:《漢書·東方朔傳》:“上嘗使諸數家射覆,置守宮盂下射之,皆不能中。”把東西放在菠蓋物下使人猜。

⑸嗟(jiē):嘆詞。聽鼓應官:到官府上班,古代官府卯刻擊鼓,召集僚屬,午刻擊鼓下班。

⑹走馬:跑馬。蘭台:《舊唐書·職官志》:“秘書省,龍朔(高宗年號)初改為蘭台。”當時李商隱在做秘書省校書郎。類:類似。轉蓬:《坤雅》:“蓬,末大於本,遇風輒拔而旋。”指身如蓬草飛轉。轉,一作“斷”。

⑺閶(chāng)門:閶闔,傳說中之天門。萼綠華:傳說中之女仙名。《真誥·運象》:“萼綠華者,自雲是南山人,不知是何山也。女子,年可二十上下,青衣,顏色絕整。以昇平三年十一月十日夜降於羊權家,自此往來,一月輒六過。來與權屍解藥。”《零陵縣誌》:“秦萼綠華,女仙也,以晉穆帝昇平三年,降於羊權家。自謂行道已九百年,授權道術及屍解藥,亦隱影化形而去。好事者比之九疑仙人萼綠華。”

⑻抵:至,到。《廣雅·釋詁》:“抵至也。”《史記·秦始皇本紀》:“遂從井陘抵九原。”一作“尚”。相望:期盼伊。相,偏指一方,即一方對另一方有所施為;望,盼望,期待。《楚辭·九歌·湘君》:“望夫君兮未來,吹考差兮誰思。”此言昔年期盼一見伊人,乃咫尺天涯,難得一見。

⑼秦樓客:《列仙傳》:“蕭史善吹簫,作鳳鳴。秦穆公以女弄玉妻之。”

⑽看:一作“著”。吳王苑內花:馮浩註:“暗用西施。”李商隱《病中早訪招國李十將軍遇挈家游曲江》:“莫將越客千絲網,網得西施別贈人。”可與此同參。

白話譯文

其一

昨夜的星空與昨夜的春風,在那畫樓之西側桂堂之東。

身雖無彩鳳雙翅飛到一處,心卻有靈犀一點息息相通。

隔著座位送鉤春酒多溫暖,分開小組射覆蠟燈分外紅。

嘆我聽更鼓要去官署應卯,騎馬去蘭台心中像轉飛蓬。

其二

當年常聽到人們談論萼綠華,但總覺得她在那遙遠的天涯。

可到像蕭史那樣參加盛宴後,沒想到竟然可以偷窺宮內花。

作品鑑賞

文學賞析

李商隱的愛情詩以《無題》最著名。這是兩首戀情詩。詩人追憶昨夜參與的一次貴家後堂之宴,表達了與意中人席間相遇、旋成間阻的懷想和惆悵。其中第一首無題詩(“昨夜星辰昨夜風”)更是膾炙人口。

對這首詩的理解和看法歷來眾說紛紜,有人說是君臣遇合之作,有人說是窺貴家姬妾之作,還有人說是追想京華游宴之作……但羈宦思樂境也好,覬覦貌美女郎也罷,詩中所表達的可望而不可即的皆然心態顯是力透紙背,那些尋常或普通的意象,被有規律的置放在短短八句五十六字當中,表現了一種追尋的熱切和悲哀的失落。

起聯兩句,交明時間和地點。疊言昨夜,更有追思不止的意思,同時給人閱讀上的審美享受。這七個字,表現了一種高寒曠遠、清麗婉轉之感,詩作展現的是一片靜謐的星空,清風泠然而至,似乎從墨藍色的天幕後吹來。再往深處看,詩人獨獨寫到星辰和風這兩個概念性意象,是簡單的隨性拈來,或是具有某種豐厚的內蘊和象徵。星辰在古代不僅是星星的意思,“中夜登高樓,憶我舊星辰”(孟郊《感懷》),夜晚登上高樓思念往昔的美好,有歲月的意思;“新歡繼明燭,梁棟星辰飛”(杜甫《奉送魏六丈佑少府之交廣》),喻指輝煌的燈火;古人還稱入朝為郎為“上星辰”。自然界的風有暖風、涼風、冷風、陰風等,與人類社會聯繫起來,又有了風化、風度、風骨、黑風,甚至還暗合了男女情愛之意。這樣一來,僅開頭這一句,就帶出了無限的遐想和疑惑。

畫樓西畔桂堂東,雕畫的閣樓,以桂木為材的廳堂,極言其奢華綺麗。畫樓為輔,桂堂是主,引畫樓西為桂堂東穿針引線,“隱然有一人影在內”,詩人的眼光轉向了桂堂,值得注意的是,詩人是不在桂堂內的,他身處的環境是星辰高掛的靜謐幽深的夜空下。

後二句圓轉溢輝,精工富麗,膾炙人口,是一組絕妙的對句,抒寫今夕對意中人的思念。自己此刻雖然沒有彩鳳般的雙翅,得以飛越重重阻礙與意中人相會,但相信彼此的眷戀之心當如靈異的犀角暗中相通。“身無”、“心有”,一退一進,相互映照,是間隔中的契合與溝通,悵惘中的喜悅與慰藉,表現了詩人對這段美好情緣的珍視和自信。兩句比喻新奇貼切,剖劃深刻細緻,展示了詩人抒寫微妙矛盾的心理感受的高超才力。

頸聯寫送鉤覆射酒暖燈紅之樂。送鉤覆射兩個遊戲都是需要多人參加配合才能完成的,與前兩聯詩聯繫起來,前面還是星辰高掛,泠然清風的空曠夜幕,這裡卻人影憧憧,酒暖燈紅。“暖”字和“紅”字,一個形容春酒,一個形容蠟燈,充溢著恣盪歡笑,一派和諧景象。前後對比,令人心生不安。林庚在《唐詩綜述》中說:“紅是暖色,它是流動的,熱鬧的,所以近於複雜”,顏色的暗示性在文藝上最富感染力,詩歌中的紅色有時是反著說的,古有“寥落古行宮,宮花寂寞紅”(元稹《行宮》),“斜拔玉釵燈影畔,別開紅焰救飛蛾”(張祜《贈內人》),紅花後面有人寂寞,紅焰影中只能與飛蛾作伴,枯索之況彌觀,惋傷之態彌切。滿堂的紅影襯托出作者的蕭索孤獨,一個世界中竟有反差如此大的兩種景象,詩人的寂寞,是深藏在熱鬧里的寂寞,紅,是和諧外表下的激流涌動。

尾聯回憶今晨離席應差時的情景和感慨。昨夕的歡宴徹夜到曉,樓內笙歌未歇,樓外鼓聲已響,詩人自嘆像隨風飄轉的蓬草,身不由己,不得不去秘書省應差,開始了又一天寂寞無聊的校書生涯,而與席上的意中人則後會難期了。豈獨相思苦,長嘆業未成。戀情阻隔的悵惘與身世沉淪的感嘆交匯於詩人胸中,使此詩的內涵和意蘊得到了擴大和深化,在綺麗流動的風格中有著沉鬱悲慨的自傷意味。

在此詩中,詩人的情感運勢十分自然流暢,但如果定要深究詩里說的具體的事情,便又有了好多種想像且個個都合情合理。葉嘉瑩說,詩是顯意識活動,詞則是隱意識的。李商隱的無題詩近乎詞的情境,在工整的詩歌格式下抒發的是一種詞所擅長的隱約難言的顯意識表達。單看這首無題詩,全詩在哀婉淒涼的樂調下有一種似解非解的感覺,既像是寫給不能長久相伴的戀人的,又像哀嘆君臣遇合,卻似乎沒有這么世俗,如此,就是李義山無題詩的妙處所在了。

第一首七律確實是很出色的愛情詩,而其內容是通過第二首七絕補充說明的。第二首無題詩(“聞道閶門萼綠華”)大致意思是說:當年常常聽到人們談論閶門中有位叫萼綠華的女子長得美麗絕倫,但總是覺得在天邊那么遙遠,卻沒想到昨晚像蕭史那樣參加一次豪門盛宴後,竟然產生了偷窺的衝動。詩人說的是吳宮苑內花,當然不會是花園裡的花卉植物,而是如花似玉的美女。秦樓客,用蕭史典故,顯言己之為愛婿身份。詩意中既有寓慨,又有艷情,但主要還是表達男女之間心心相印的戀情。

這組詩在藝術上有極高的價值,尤其的第一首七律,感情深摯纏綿,鍊句設色,流麗圓美。詩人將身世之感打併入艷情,以華艷詞章反襯困頓失意情懷,營造出情采並茂、婉曲幽約的藝術境界。詩中意象的錯綜跳躍,又使其主旨帶有多義性和歧義性,詩人對心靈世界開掘的深度和廣度,確實是遠邁前人的,其在文學史上的地位,很大程度上便取決於這類無題詩所產生的巨大而持久的影響。

名家評價

(註:均為對第一首評價)

《唐詩鼓吹評註》:此追憶昨夜之景而思其地,謂身不能至,而心則可通也。“送鉤”、“射覆”,乃昨夜之事。嗟余聽鼓而去,跡似轉蓬,不唯不能相親,並與畫樓、桂堂相遠矣。

《圍爐詩話》:“昨夜星辰昨夜風,畫樓西畔桂堂東”,乃是具文見意之法。起聯以引起下文而虛做者,常道也;起聯若實,次聯反虛,是為定法。

《唐詩貫珠》:此詩是席上有遇追憶之作。妙在欲言良宵佳會,獨從星辰說起……凌空步虛,有繪風之妙……得三四鋪雲襯月,頓覺七寶放光,透出上文,身遠心通,儼然相對一堂之中。五之勝情,六之勝境,皆為佳人著色。且隔座分曹,申明三之意;送鉤春暖,方見四之實。蠟燈紅後,恨無主人燭滅留髡之會。聞鼓而起,今朝寂寞,能不重念昨夜之為良時乎?

《唐音審體》:義山無題詩,直是艷語耳。楊眉庵謂托於臣不忘君,亦是故為高論,未敢信其必然。

《玉溪生詩意》:一二昨夜所會時地。三四身雖似遠,心已相通。五六承三四,言藏鉤送酒,其如隔座;分曹射覆,唯礙燭紅。及天明而去,應官走馬,無異轉蓬。感目成於此夜,恐後會之難期。

《重訂李義山詩集箋注》:程夢星曰:蓋嘆不得立朝,將為下吏也。

《瀛奎律髓匯評》:馮舒:妙在首二句。次聯襯貼,流麗圓美,“西崑”諸公一世所效。馮班:起二句妙。紀昀:觀此首末二句,實是妓席之作,不得以寓意曲解。義山“風懷”詩,注家皆以寓言君臣為說,殊多穿鑿。

《唐詩箋注》:詩意平常,而鍊句設色,字字不同。

《精選評註五朝詩學津梁》:此詩自炫其才,述眼前境遇,筆情飄忽。

作者簡介

李商隱(812-858年)字義山,號玉谿(xī)生,懷州河內(今河南沁陽)人。擅長駢文寫作,詩作文學價值也很高,他和杜牧合稱“小李杜”,與溫庭筠合稱為“溫李”,因詩文與同時期的段成式、溫庭筠風格相近,且三人都在家族裡排行第十六,故並稱為“三十六體”。其詩構思新奇,風格濃麗,尤其是一些愛情詩寫得纏綿悱惻,為人傳誦。但過於隱晦迷離,難於索解,至有“詩家總愛西崑好,獨恨無人作鄭箋”之說。因處於牛李黨爭的夾縫之中,一生很不得志。他的詩長於律、絕,富於文采,風格色彩濃麗,多用典,意旨比較隱晦,以《無題》組詩最為著名。有《李義山詩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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