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
徐學,一九五四年生於廣州,一九七七年考入廈門大學中文系,一九八四年獲文學碩士,現任職廈門大學台灣研究中心,自八十年代開始發表學術論文及散文,已出版有《台灣當代散文綜論》,《台灣新文學概論》,《窗里窗外》等二十餘種書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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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在彩筆的光中快活得幾乎不知老之將至,屈指一算,為其籠罩震懾也近二十年了。這么多
年來,書架上一直排列,且不斷地增添著余光中的書,出自大陸、香港和台灣各家出版社,每
次打開來,就跌人一個神奇的五彩世界,在那裡喃喃沉吟,津津冥想,難於釋手。即便不去觸
摸,也能感到它們就站在案旁,也就覺得讀詩作文,玩味方塊字既不落伍,也不寂寞,“守夜
人”那一盞燈,就閃射在你的案頭。
氣度恢宏而又多才多藝的生命是不易描摹的,更何況,余光中的生命和藝術中又交織著那
么多我們民族的歷史和文化,憂患和歡樂,恥辱和榮光;為余光中寫傳的存心,少說也有十年
了。每一次衝動地提起筆來,就會想起余光中的《中國結》,仿佛是在向我發問:你問我會打
中國結嗎?我的回答是苦笑你的年紀太小了,太小你的紅絲線不夠長怎能把我的遙遠的童年啊
,繚繞也太細了,太細那樣深厚的記憶你怎能縛得牢?
是的,一個飽含民族記憶的博大心靈,原是需要有一支強健的筆來表現的啊!
寫傳的工作擱置了許久,在眾多朋友的鼓勵,尤其是花城出版社詹秀敏的催促下,終於鼓
起勇氣,擬定了章節,命筆之初,人物栩栩呼之欲出,但要畫龍點睛地幾句話說出傳主,總是
難於言傳:
一個認真的學者,不苟的翻譯家,寫起字來,總是一筆一畫方方正正;而在腐儒和道學家
眼中卻是十足的浪子,不道德的文人。
一個喜歡開快車的詩人,喜歡一切高速的節奏,在詩歌中讚美飆車;同時也是瑜珈功的修
練者,先後養過十多頭小鸚鵡,並為之精心撰寫食譜。
他酷嗜民族文化,自幼浸淫其中,發掘弘揚,終身不渝;而批評和剖析自己的民族和國人
,比誰都坦白、銳利。
他是浪漫的,寫纏綿悱惻的情詩,從不間斷,對可愛的女性有用不完的柔情;他又是科學
的,蒐集古今中外的地圖冊,鑽研大部頭的天文書,對地球的畫像,世界的臉譜,天象的分布,宇宙的流轉十分專業。
他是平易而民間的,有許多朗朗上口的童詩民謠為證;他又是深奧而神秘的,上知天文下
知地理,時常有出神人化的創造。
他並非任何一個教派的信徒,但也不是一個理直氣壯的無神論者。總足覺得神境可親,喜
歡瞻仰大教堂,看寺看廟,在那裡。琢磨一·靈魂的問題。
他喜好在家中靜靜欣賞地圖,畫冊和唱片,他也更願意用腳去丈量世界山川。親人和朋友
視之為詼諧的繡口,他自稱是女生宿舍的舍監……
種種矛盾集於一身,而這一切描述都不足以表現出他全貌,也許我們只能說,凡方塊字延
伸所及,華語漢文流播之處,一提到余光中,總會引起人們敬佩的眼神和會心的微笑,為了他
那向星空看齊的生命,為了他那徹夜不熄的桌燈,為了他一篇篇膾炙人口的詩文,為了他一場場錦心繡口的演講;或者,僅僅為了他在你的《余光中詩選》上那平直方正一絲不苟的簽名,雖然他知道這只是一本盜版書……
余光中至今已創作了詩歌近900首,還有散文、小品200多篇,約百萬字;評論200多篇,100多萬字。在這些剛勁優美的文字中,我們可以看到,一個思想透徹的智者,一個作為果敢的勇者,一顆感受敏銳細膩的慧心。雖然少年起便經受動盪,飄泊,而個性卻日趨溫和厚道,樂天知命,鶴髮童顏,老得漂亮,昭示著古老的格言:“厚德載福”。
……
圖書目錄
前言
上篇(1928--1958)
第一章 江南水與火
重九的傳說——父與母。猛虎薔薇——似水吳地——逃難、火焰、火車——茱萸的孩子
第二章 古鎮悅來場
陪都的歌聲——巴蜀山水——雅俗文化——鄉土情懷,川娃子的詼諧,師與友——藝術教育:大自然的洗禮。國文和英文。天象與地圖——藝術個性:早熟不失童心,感性和知性,凝神結想。
第三章 一口氣讀了三所大學
金陵大學——廈門:亞熱帶的生命,詩、論、譯的密集和青澀——臧克家的烙印……….台灣:不凡的畢業論文………梁實秋和《舟子的悲歌》——表妹和英詩。
第四章 紅頭瘋子
初譯《梵谷傳》——梵谷的意義——永遠的家人——再譯《梵谷傳》——譯者與創作,譯者與學者—— “譯”以解憂——為“譯”請命
中篇(1958—1974)
第五章 青青鄉愁萌動,自冰上藍星詩社——必須渡河——母逝——愛荷華:伍德和佛羅斯特——鄉愁的發端——詩歌的現代風格
第六章 拔向藍空最藍處
我的文星時代——在孝子和浪子之間:現代繪畫和新的藝術觀,現代詩論戰——剪掉散文的辮子——詩心史筆
第七章 天狼厲嗥蓮脈脈
五陵少年新蠻族——災星天狼醜中美——芙蓉冷熱也茫然——魅影憧憧月光光——仍在憂鬱中
第八章 何時我們才不再爭吵,親愛的中國?
逍遙遊乎行路難?——輪轉天下——散文詩——一敲打樂……在旋風中挺立——靈與肉
第九章 一輩子,闖幾次紅燈?
大石帝國——問道搖滾樂——《現代文學》——後浪來了——民歌精神和新詩風——瓜苦成果甘
下篇(1974--2000)
第十章 誰說遲開就不成花季?
三重挑戰適應期:鏗鏘中的悽慘然全盛期:逆風赫赫,淡而愈遠--臨別:酣甜一覺十年--地利人和
第十一章 中文西化論:西而不化與西而化之
第十二章 老得好漂亮
第十三章 末擁抱死的,不能誕生
後記
附錄:余光中大事年表
余光中著譯書目
文摘
書摘
躲過了屠城大劫,卻不能免於逃難之災。不久,日寇的鐵蹄踐踏在太湖四周,余光中的靜謐童年提前終結,九歲的餘光串忽然長大,他曉得什麼是異族入主,什麼是亡國的苦痛。茱萸的孩子,從此開始了他漫長的漂泊生涯。
第一次漂泊自1937年底至1938年初夏,其中又可分為兩個階段。第一階段是驚恐萬狀的逃
難,第二次是間關萬里的尋親。
逃難的日子有好幾個月,母親帶著余光中隨著族人,從常州逃往蘇皖邊境,想要躲避日軍
,不想卻就在蘇皖邊界的高淳縣碰上了大批的日軍,就近躲人佛寺,不想日軍也在他們躲避的
佛寺中駐紮。母子只能相擁在佛寺的香案下,度過驚懼無眠的一夜和一個上午,直到日本騎兵
隊離開古剎。余光中清晰地保留了那個晚上的恐怖印象——“火光中,凹凸分明,陰影深深,莊嚴中透出獰怒的佛像。火光抖動,每次都牽動眉間和鼻溝的黑影,於是他的下顎向母親臂間陷得更深”。
以後,離開佛寺,在太湖附近躲躲藏藏好幾個月;最後,搭上運麥的船隻,抵達蘇州,再
從蘇州轉到上海法租界,寄居在一位長輩的家中。
關於這次逃難,余光中曾經這樣描述:“兩次大戰之間的孩子,抗戰的孩子,在太陽旗的
陰影下咳嗽的孩子,咳嗽,而且營養不良。南京大屠城的日子,櫻花武士的軍刀,把詩的江南
詞的江南砍成血腥的屠場……”
“向上海,記不清走過多少阡陌,越過多少公路,只記得太湖裡沉過船,在蘇州發高燒,
劫後和橋的街上,踩滿地的瓦礫,屍體和死寂得狗都不叫的月光。”(和橋在現今江蘇宜興市
北五十里處。)
九死一生地逃到上海,在法租界一個長者家裡住了幾個月,又接到余超英的來信,說已隨
國民政府遷往重慶,要他們母子倆到重慶去會合。於是,母子按照余超英指明的路徑,先自上
海乘船經香港到安南(現今的越南)的海防港。
到香港時,正是1938年的農曆新年,母子舉目無親,在寒風中挨了一天又上船。
安南當時是法國的殖民地。從海防登岸入境時,海關的法國官員對中國人十分無禮,逐一
搜查,鋼筆一一拔去,熱水瓶也全都沒收,並不說明理由。余光中記得,一個中年的男子,在
淫威之下,又氣又怕,幾乎哭了出來。這樣一個屈辱的記憶,和無數殖民者對中國人的侮辱,
自童年起就耳濡目染,在余光中幼小的心靈中埋下了不平和憤慨的種子;朦朧地意識到國家民
族的強盛與個人的命運緊密相連。
從海防搭火車經河內過老街沿滇越鐵路進入昆明,然後坐長途汽車經過貴陽、越過烏江,
翻過婁山關,最後是海棠溪,渡江來到重慶。一路輾轉,多番周折,離散了近兩年的親人終得團圓。
當客船穿越台灣海峽,前面是香港,右面是大陸,左邊是台灣,在多風的甲板上,母親指著東方對余光中說,風浪的那一頭就是台灣。在余光中幼小的心靈中,怎么也不會想到,這一塊大陸兩個島嶼會成為他一生掙不脫的心結:大陸如母親,他21歲時離開她,64歲重回——“掉頭一去是風吹黑髮/回首再來已雪滿白頭”;台灣如同生命中的妻子,他在那裡“從男友變成丈夫再變成父親,從青澀的講師變成滄桑的老教授,從投稿的‘新秀’變成寫序的‘前輩’”—— “斷了奶的孩子,我慶幸/斷了嫘祖,還有媽祖屍;香港是情人,他和她有十一年的緣分—— “十年為鄰已把我寵慣/慣於那樣的瀲灩與空朦/那樣的青睞慣於顧我/顧我,護我,脈脈地廝守著我”,他在那裡度過了生命中“最安穩,最舒服,最愉快的日子”。
據1938年9月號上海《旅行雜誌》所刊載的《人滇川行程——供旅客們參考》,在當時,按余光中母子的路線,從上海到重慶,至少也要半個月的時間。這是余光中有生以來第一次最為漫長的旅途了,時間過濾去許多顛簸流離的艱辛,最鮮明的記憶是:第一次乘火車的感覺。 “坐火車的最早記憶是在十歲。……滇越鐵路與富良江平行,依著橫斷山脈蹲踞的余勢,江水滾滾向南,車輪鏗鏗向北。也不知越過多少橋,穿過多少山洞。我靠在視窗,看了幾百里的桃花映水,真把人看得眼紅、眼花。”
第一次乘坐火車的快感,終身不忘。 “後來遠去外國,越洋過海,坐的卻常是飛機,而非火車。飛機雖可想成莊子的逍遙之游,列子的御風之旅,但是出沒雲間,遊行虛碧,變化不多,機窗也太狹小,久之並不耐看。哪像火車的長途,催眠的節奏,多變的風景,從闊窗里看出去,又像是在人間,又像駛出了世外。所以在國外旅行,凡鏗鏗的雙軌能到之處,我總是站在月台——名副其實的‘長亭’——上面,等那陽剛之美的火車轟轟隆隆其勢不斷地踹進站來,來載我去遠方。”
後來在香港,電氣化的火車代替了舊式火車。余光中還不禁賦詩一首,題為《火車懷古》: “我卻更懷念古老的車頭/火性子那一尊黑彪彪的悍獸/總是氣沖沖犁著地來,鋤著地去/頑碩的陰影壓歪了大半個月台/吐不盡滿腔滿膛的濃煙/舊世界的曠野我懷念/它奔時鐵蹄重重地踹踏/錚縱的筋骨錯磨有聲/加速成金屬剛烈的拍子/把鏗鏘拍成慷慨的調子/風來時更揚起狂放的長髮/黑飄飄一直拂到腰際/最難忘是出站的時候/車上和站上依依的揮手/要不是它仰天長嘯那一聲悲愴/一出離情怎會到高潮?”
火車的記憶,之所以值得我們注意,還在於它是一種觸媒。正是這種童年的快感,使余光中有了旅行的觀念,也早早對地圖產生了一般兒童無法企及的興趣,更重要的是,大約就是從那時起,旅遊成為他生命中的一個興奮點,而速度成為了他生命中的一種不可抑制的律動。後來,他一系列膾炙人口的詩文,如《咦呵西部》、《登樓賦》、《逍遙遊》、《西螺大橋》、《敲打樂》、《高速的聯想》都迴蕩著高速鏗鏘的律動。再後來,在台灣疾駛的火車中,未來的詩人侯吉諒讀了余光中《高速的聯想》覺得“意外的驚喜”,他把這感受寫信告訴遠在香港的余光中,觸動了這位五十歲的教授心中永不衰竭的敲打樂,靈感大發,寫下《超馬》一詩,贈一切喜歡高速的機車騎士。需分配。
余光中崇拜速度,他非常欣賞阿拉伯勞倫斯的傳奇人生,欣賞勞倫斯的名言,“速度是人性中第二種古老的獸慾”。余光中說,“可憐的凡人,奔騰不如虎豹,跳躍不如跳蚤,游泳不如旗魚,負重不如螞蟻,但是人會創造並駕馭高速的機器。以逸待勞,不但突破自己體能的局限,甚至超越飛禽走獸”。他在《輪轉天下》、《記憶像鐵軌一樣長》和《高速的聯想》中,更就速度與他的人生歷程,文學創作的密切關係詳加說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