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駐光陰

內容介紹


·里紀·
我腦袋裡一直有一個心靈英雄形象
“從前有一個年輕的婆羅門,為了追尋人生
的真諦,他四處流浪……”
——摘自京不特的一封來信
今夜的天空多藍。能在這樣的時候,為京不特的這本詩集
寫序,我的內心感到異常的興奮。傍晚,京不特從丹麥打來電
話,相互聽到了老朋友的親切聲音,好像是又一歡重溫了我們
的青春誓言:就是在今天,就是在這個時代里,就是在這個世
界上,我們要揚眉吐氣地活下去!
在這個世界上,能夠揚眉吐氣地活下去,這有多好!
初到丹麥,京不特來信說:我發現我們這群朋友多么健康,
我發現我們從前的生活多么健康。我們的人格,我們的生活簡
直是健康極了。這時候,京不特是驕傲的。他把這一切都歸之
於了我們的“一種亞文化——薩波卡秋生涯”,這時候,京不
特是“忘我”的。他如此鍾愛於我們青春的友情,我們朋友們
在一起所建立起來的人生價值觀。這時候,面對京不特在這個
世界上已經走過了的這一條坎坷之路,我的內心只能是百感交
集的。
在這么多的朋友中間,可以這么說,京不特是第一個朝著
那個可怕的人生咒語“人是注定要孤獨旅行的”這條路上走的
人。”
大約在1987年至1988年之交時,京不特就在雲南
出家了。他為什麼作了沙彌,對我說來一直是一個謎。當時,
我正在海南島漂泊。回到上海時,才獲知了這一訊息。現在,
我第一次讀到了他的這一卷詩《同駐光陰》,發現寫在這裡面
的詩,反映的正是他的這一段人格的發展。因此,在京不特早
期眾多的作品中,這一卷詩就有一種突出的價值了:
於是
我就應當定義一個無告的人
讓他找到甘泉
(我曾經或者正是一個無告的人
膜拜太陽的人)
一九八七年我將遠離
一九八七年我與每一個人同駐光陰
在這以後我或許更加黯淡了
我能帶給人們的
只有死亡
我負人甚多
但是,“八八年晚春,他披著一身晚霞樣鮮艷的袈裟從雲
南又回來了,臉上帶著隨時突然大笑起來的準備性微笑。講一
個笑話,他總要慢半拍才樂不可支地哈哈大笑、而他的笑容里
總有一種與陽光相似的品質。”“五月,我們又復活了。”
(“五月的薩波卡秋”,未定稿。第六卷》,肖毅)。這個
“我們”指的是“亞文化”,而京不特重歸上海,看來原因不
止於為了上海的亞文化,恐怕更多的原因還是在於他對愛情依
然心存幻想。八月,他去了莆田的廣化寺(從小乘教改宗大乘
教)。十二月與同情上海亞文化的釋果如法師同行,再度重歸
上海之時,著有《我真的能夠重歸繁華嗎?》一文,從中我們
便能夠看到京不特對於一個女人的愛情,終於絕望時的無限感
傷與緬懷之情。
“我曾經想從怫教中找到一些東西,但我對佛教的
態度是曖昧的。我是個愛面子的人。爭強好勝的人。這
使我無法和怫教合拍。廣化寺很有宮殿的氣派,風景怡
人。溪水從我所住的尊客堂邊上逶迤流過。我白天看一
些佛教書,晚上還是看佛教書。但我常常想起上海的人
民廣場,我不甘心做一個高僧大德,因為那不是我的幸
福。我念阿彌陀佛,我想大哭一場。不甘心呵,我決不
甘心。”
“我是一個非正常人。她希望我是一個人格完美的
非正常人,然而今天我不是,以前更不是。所以她去嫁
了一個正常人了。”
愛情和面子使他成為了一個無告的人,但這又有什麼值
得可悲嘆的呢?在這個世界上,又有哪一個好詩人沒有經歷過
向俗女子傾訴衷腸的青春?又有哪一個好詩人,沒有過為了面
子,從而不惜與芸芸眾生一爭雌雄?如愛倫·坡,波德萊爾,
普希金,當然,還有蘇曼殊。
在這個世界上,京不特同樣也是一個好詩人。
早年,當他在寫詩經歷、作品數量上還不能與朋友中的另
一位詩人默默旗鼓相當的時候,對於京不特的遠大前程,朋友
們便開始寄予了厚望。他最初是以“撒嬌派”的代表人物在詩
壇上鋒芒畢露的(1986年)。作為一個一旦嶄露頭角,便
受到了當時在主流文化中正扮演著重要角色的《星星》刊物的
詛咒的人,京不特對於這段歷史該是無怨無侮的吧!
自由需要勇氣。
一個西方的無政府主義者,曾經這樣熱情洋溢地這么說。
作為政治上的無政府主義者雖然不可取,因為,無政府就是不
現實,不現實就是幼稚,而幼稚就直接意味著失敗。但是,藝
術上的一種無政府主義,其意味則就大相逕庭了。京不特的早
年“撒嬌詩”是藝術上的一種無政府主義,收錄在這一卷《同
駐光陰》詩集裡的詩,也是一種藝術上的無政府主義。從第一
章“對於大地的應許”開始,數個“京不特如此說”“京不特
如此想“,“就思想而言,反對京不特是一種自殺方法”,
“京不特活著的時候是一堵無法逾超的牆”,其間聯綴著的意
象、觀念,多么散亂!多么突兀!但是,這又有什麼關係呢?
如果通過這樣的詩行,就能夠表達出生命處於早期時的精采與
激越,我們青春年代時的無比豪情,就能夠表達出一個人直奔
自由時的人生勇氣,那么,這時候,混亂也就都會變成全部的
美!
這種混亂,這種對超自然權柄的臆想,這種凌駕於上帝和
諸神之上的自我放射,這種向天挑戰,自我燃燒的魔鬼性的表
達,成為京不特青春的思想修煉過程,而最終導向他所神往的
追求生命真諦之路,導向平和、寧靜、自由而又流溢著無邊輝
煌奉獻心和愛心的世界。
從對阿修羅魔鬼花芬芳的陶醉,到對將自己的靈魂溶化於
眾生之中的嚮往,從頭到底都是一種真正的個體的無政府主義。
去找到純淨的內心世界。在智慧之花向每一個人每一個生靈盛
開的時候,也向京不特盛開
京不特絲毫沒有對當年的“混亂”反感。因為在那種狀態
下,生命需要經歷這種“混亂”,心靈需要有這種“極端”的
過程。
有時候,通過一種“直接的無政府主義”態度和行為,就
能直達美和真的心臟!無論是在藝術上,還是在生命上。
儘管,人們有十足的理由擔心任何形式的無政府主義的泛
濫,可是,說穿了,人們所害怕、擔心的東西,其實就是混亂。
原因就在於我們總是習慣於喜歡將一切的無政府主義都視同於
混亂。藝術上的無政府士義難道就真的等同於混亂嗎?如果,
我們都有勇氣,將這部別具一格的詩集讀到最後,那么,我們
就會看到京不特的生命之水,絕對不是什麼混濁的到處亂淌的
泥沙之水,它就是蔚藍而又清澈的大海!其實,奔流在這裡面
的不是什麼別的東西,它正是一個有勇氣追求自由的人,為我
們所留下的一部真實的青春人格發展史。
像這樣的青春必然會遭遇魔鬼,經歷地獄。
也正是在這種生命的體驗意義上,這部詩稿還是我所見到
的一部最為悽惋的詩。
在和風下我想為我的身世痛哭。
孤獨而微弱的
一線生機
幸福和悲愴的
回頭是岸
我們已經很遠很遠
1987年在雲南,一場傷寒幾乎奪去了他的生命;
1989年在泰國,熱帶叢林中的瘴氣使他昏死,不省人事二
十多天。這是天災。而1990年在寮國,發生的那場悲劇則
就是人禍了。在那一段被囚禁著的漫長的黑暗的日子裡,數度
的絕食、割腕、切腹,最後一次決定性的長達十天之久的絕食,
幾乎每一次都要了他的命。
但是,京不特是不屈不撓的,他並沒有就此給折磨弄垮掉。
當陽光仍舊亮晃晃地照耀著的時候,一個暮冬的黃昏,京
不特,這個始終都不曾忘記過青春的驕傲的誓言的人,這個為
了自由,始終都在拚死拚活地尋找命運並與之搏鬥的人,他終
於奇蹟般地獲救了。
也許,這個無悔的浪子的青春的故事到此也就講完了,也
許,以後的故事,就只是一個更加美好的故事了。當天邊的風
吹來,我為京不特的青春,他所走過的這一條薩波卡秋的道路
感到無比自豪與欣慰的時候,這時候,我願意這樣想。
傍晚,京不特從丹麥打來了電話。三個月前他也打來了電
話,那時候,他剛剛出了車禍。車禍發生在他去學校的路上,
一輛轎車將他彈得飛了起來。血流了一地,一行人都以為他死
了,但他並沒有死,這是又一次幸免於難。電話里,他愉快地
告訴我,他現在又是健康極了,活在這個世界上,依靠著勇氣
和個人的魅力,他是不會屈服於任何東西的。像這樣的年輕人,
也許害怕的就只是死神。或者,我就必須相信,這個多災多難,
但總是大難不死的人,活在這個世界上是一定有著他的使命的。
那么,這是一種怎樣的使命呢?它最終將走向何處?
夢雁,這個幾年前曾被京不特稱之為“薩波卡秋中一個最
沉默、堅定的支持者”,不久前,總結了我們的青春事業,在
這一聚財者到來的時代里,他幸福地宣布道:
“相信人是注定自由與友愛的!”
最後,就讓我以此結束這篇序文吧,並且,也將它獻給遙
遠的京不特,祝願他能夠早日重回上海。
1993.5.26-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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