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簡介
佛照德光禪師,俗姓彭,名德光,自號拙庵,賜號佛照,宋代臨江軍新喻縣人。德光為佛教禪宗“南嶽下十六世”臨濟宗揚岐派六世。德光為大慧宗杲禪師的得意弟子,也是歷代新喻籍僧人中最出色的一位,為臨濟宗的發展做出了自己的貢獻,其法嗣遍布海內,甚至遠播東瀛。他名滿當時,廣結善緣,與范成大、陸游、周必大等文人雅士有著廣泛的交往,甚至與孝宗皇帝以禪相會,並留下了一些佳話。德光不僅是一位偉大的佛教思想家和實踐家,同時又是一位偉大的教育家。
人物經歷
一、幼慕佛法,少壯出家
德光的家庭是一個與人為善的佛化家庭。曾祖父彭崇善、祖父彭堯訓、父親彭術皆崇信佛教,樂善好施。曾按鄉里貧戶的人數逐一進行施錢救濟。北宋宣和三年(1121)德光母親袁氏夢見異僧入室,驚醒後遂感而有孕,生下了一個男孩。由於這個男孩長得廣顙豐頤,骨相奇龐,他的到來給這個家庭帶來了無比的歡樂。祖父彭堯訓說:我家世代積德才得此麟兒,他將來一定會光耀我家的門楣!於是為這個可愛的孩子取了一個非常好聽而又大氣的名字——“德光”。
德光九歲那年,由於躲避賊寇之亂,他們一家來到了袁州木平寺,有妙應大師伯華擅長看相、識人,他看了德光後大為讚嘆:“是子伏犀貫頂,出家必作法門棟樑”。德光天姿聰穎,“初入國小,讀書十行俱下”。然而天妒智童,十歲那年,父母猝然相繼辭世,使得德光深切地感受了人世的無常!此後,德光在伯父彭循夫婦的撫養、教育下成長起來。一天,家中請僧人做法事超度亡靈,德光與佛書有了第一次的接觸,竟然感到非常親切,好象平時經常熟讀的書籍一樣。蘇東坡曾說:“書到今生讀已遲”。如果有前生後世,也許德光前世已遍閱佛書,所以對佛書才有一見如故的感覺。
南宋紹興十一年(1141),是德光有了思想觸動和轉折的一年。這年有兩件事對他影響最大。一次,是大慧宗杲禪師南下經過縣城,二十一歲的德光首次目睹了大慧宗杲這一代宗師的風采,不由感嘆萬分,說這就是古佛啊,我如何才能親近並侍奉他啊!於是思想上萌發了出塵之意。還有一次,他聽人誦讀《金剛經》,竟然同六祖慧能出家前聽人誦讀《金剛經》一樣,忽然覺得有一種通達解脫的快感。回來後他跟伯母說起了他的感受:“適聞誦經,身心歡喜,世間萬事,真如夢幻。”並由此下定了出家的決心。經過二年的準備,到了二年後的紹興十三年(1143)德光散盡家財,除了添置度牒、僧具的花費外,其餘財產悉數散發給族人,來到新喻縣光化禪院(又說為東山光華寺或拾光禪院),足庵普吉住持為其落髮。從此以後,他不再是彭德光,而是釋德光,成為了一位為法忘身的釋家弟子。
二、苦參深究,徹悟本心
德光出家以後,全身心地投入到對佛法的學習和體驗之中。經過足庵普吉禪師的指導,參學有所進步。有一天,他入方丈室,普吉有意接引、幫助他參悟佛法,於是問道:“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是甚么?”此時,德光功夫尚淺,不知所對,遂發起疑情,苦苦參究這個話頭,竟通霄不寐。次日,他向普吉請教:“昨日蒙法師垂問,既不是心,又不是佛,又不是物,畢竟是甚么?望法師慈悲指示。”沒想到普吉卻震威大喝一聲:“這沙彌更要我與你下註腳在,拈棒劈脊打出。”當時,德光是順著學佛的理路來的,並依據佛的經教窮究苦習,普吉這么一聲大喝,剿絕了他學禪中頭腦里產生的種種情識和見解,於是他有所省悟,對佛法有了深一層的理解。不久,普吉禪師帶領德光來到福建,普吉寓居福州西禪寺,語重心長地告訴德光:這次福建之行,是為你選擇良師。福州東禪寺月庵善果禪師“具衲僧眼,子依之,時復省吾足矣。”於是德光轉投月庵禪師,為之服勤三年。當他首次與月庵面對面時,月庵毫不客氣,機鋒直入地考驗他:“不落有無中,如何露訊息?”德光毫不示弱地回應道:“不落有無中,分明露訊息。”月庵步步緊逼:“是什麼訊息?”德光便發聲一喝。月庵說“未在更道。”德光應曰:“我留口吃飯在。”月庵即令參堂。
當時福建臥虎藏龍,有許多高僧大德分布各處,德光皆一一拜謁。當他聽說江西百丈道震禪風嚴冷、寶峰擇明道行峭拔,就毅然追隨這兩位大師參研佛法。接著他又參拜饒州天台寺的應庵曇華禪師,然後又跟隨月庵善果禪師修行。月庵圓寂後,德光又回到江西,“謁典牛天游於雲嚴,見萬庵道顏於圓遍。會曇華,移廬山之東林,婺之雙林。”在這段行腳江湖、雲遊天下的求法生涯中,德光效法“善財童子五十三參”的典故,相繼參謁了五十餘位高僧大德。然而此時的他,雖然偶而靈光一現,但仍然停留在接觸文字等外境的解悟階段,尚未完全開悟。
紹興二十六年(1156)。德光聽說自己崇拜的偶像大慧宗杲禪師住持明州(州治在今寧波)阿育王寺,高興地說:“緣法在茲矣!”立即投到大慧的門下。由於大慧宗杲的影響,阿育王寺僧侶如雲,英才麟集。大家在這裡參禪修法,都希望得到師傅的指導、接引,直至開悟。但禪師接引弟子開悟必須條件成熟了才行,這就象母雞孵小雞,孵到一定時候,蛋中已成熟的小雞在蛋殼內啐,母雞在蛋殼外面啄,力求打通蛋殼,啐啄必須同時同步才能成功。母雞如果啄早了,蛋殼內的小雞沒成熟也不行。所以德光既與其他僧人打成一片,又格外用功,不斷提升修煉的境界。不久德光生命歷程中的轉折點到了,經過長期參學,大慧覺得德光的修行火候差不多了,於是就拿竹篦為道具,也就是以一種齒很密的竹質梳子為參照物,對德光施展了一連串驚心動魄的手段。大慧首先發問:“喚作竹篦則觸,不喚作竹篦則背,不得下語,不得無語?”以上話頭暗藏以下機鋒:“喚作竹篦則觸”——既是竹篦,我還問你乾么?”“不喚作竹篦則背”——明明是竹篦嘛,不能叫成其他東西,但是不得說出來,也不能不說出來——也不得答應、表白,一切總不得,是什麼?
德光正想開口回答,沒想到大慧舉起棍棒就打過來了。這就是“當頭棒”!這是臨濟宗那種英雄俠士、獨來獨往的猛烈手段——以“置之死地而後生”來斬斷一切分別和思維的路子,對精神強行過濾和淨化,逼其不自覺地進入“言語道斷,心行處滅”的境界。德光遇到棒子打來,既非武士俠客,當然化解無方,但裝滿腦子的那種種知識、見解、疑問,在當頭一棒之下,種種精神的、心理的、思維的東西都被驅得煙消雲散!此時的德光,火候和機緣已到,”“心有靈犀一點通”,忽然鐵樹開花,一個真正的“我”才跳出來了,頓時便明心見性,大徹大悟!從前所得,瓦解冰消,從此德光如鳳凰涅盤地換了一個人,進入了覺者的行列。
三、悟後起修,觀機逗教
德光開悟後,仍然腳踏實地進行修行,同時憑藉自己的悟性、經驗和識人之力,利用各種機鋒辯語接引學僧,開示弟子。不久大慧住持臨安徑山寺,帶德光同往徑山。德光侍奉大慧越加虔誠,遇到大慧說法,他爭著執筆抄錄,“一歷耳根,終身不忘,有聞輒舉,其慧解蓋天姿也!”後來,德光暫居蔣山,與應庵曇花相見,應庵稱賞不已,對他人說“光兄頓出我一頭地”並寫信給李浩侍郎說:“光兄一自徑山老叔(指大慧)印可,如虎插翅。”在蔣山呆了一個多月後,德光又回到了大慧的身邊。大慧見德光開悟後的保任功夫做得很好,非常高興。所以大慧宗杲以德光之名為素材,說謁贊以頌之:“有德必有光,其光無間隔;名實要相稱,非青黃赤白。”並以自己的頂相交給德光作為信物。乾道三年(1167),擔任台州(州治在今浙江臨海)知州的侍郎李浩與德光論道十分契合,便聘請德光做臨海城浮山鴻福寺的住持,後又擔任台州天寧寺的住持。四方僧人云集在德光的身邊,德光的影響日益擴大。
德光在擔任各寺住持期間,多次觀機逗教,接引弟子,上堂作開示之語。首先,對於才華出眾的學僧,他重點培養,設法接引,使之對佛法有深刻的體驗,甚至開悟。剛住持台州光孝寺時,僧問:“浩浩塵中,如何辨主?”德光指示說:“巾峰頂上塔心尖。”慶元二年(1196),徑山無準禪師前來參謁,德光問道:何處人?回答說:劍州人,德光又問:帶得劍來么?無準隨聲便喝。德光笑著說:“者烏頭子也亂做。”由於無準貧甚無資剃髮,所以德光在室中常以烏頭子視之。當明州天童山天目雲前來參謁時,德光也觀機逗教,問道:“恁么來者那個是汝主人公!”天目雲豁然開朗,當即領會了德光的意思。過了幾天,德光想起了六祖慧能一個禪辯典故:兩位僧人為風吹幡動發生爭執,一說是風動,一說是幡動。慧能一語警醒夢中人,說既不是風動,也不是幡動,仁者心動。德光就以這個典故作為話頭,再次勘驗天目云:“是風動是幡動這僧如何?”天目雲答道:“物見主眼卓豎。”又問:“不是風動,不是幡動,甚處見祖師?”天目雲答道:“揭卻腦蓋”,於是德光喜歡他的俊邁有為,挽留他擔任書記的教職。
其次,對於廣大的一般僧眾,他也時時指導,以增進他們的修行。一次他上堂開示說:“臨濟三遭痛棒,大愚言下知歸。興化於大覺棒頭,明得黃檗意旨。若作棒會,入地獄如箭射;若不作棒會,入地獄如箭射。眾中商量,儘量赤心片片,恩大難酬。總是識情卜度,未出陰界。且如臨濟悟去,是得黃檗力,是得大愚力?若也見得,許你頂門眼正,時後符靈。其或未然,鴻福更為諸人通個訊息。丈夫氣宇沖牛牛,一踏鴻門兩扇開。”又有一次他上堂說:“七手八腳,三頭兩面,耳聽不聞,眼覷不見。苦樂逆順,打成一片。且道是甚么?路逢死蛇莫打殺,無底藍子盛將歸。”還有一次他上堂開示道:“聞聲悟道,落二落三。見色明心,錯七錯八。生機一路,猶在半途。且道透金剛圈、吞栗棘蓬底是甚么人!披蓑側立千峰外,引水澆蔬五老前。”以上開示法語,都是德光以超邏輯的語言,來破斥弟子們心中的貧執,以期親見父母未生前本來面目。
四、侍君修法,隨緣化險
大約在乾道八年(1172)左右,德光擔任了台州報恩光孝寺的住持。德光自號拙庵,他解釋此號之意是他平生多得拙力。由於德光德行高尚,名滿天下,淳熙三年(1176)春,他被孝宗皇帝一道敕令召到京師臨安(今杭州)擔任景德靈隱寺的住持,從此開始了他與孝宗皇帝的密切接觸。孝宗皇帝是中國歷史上對佛教情有獨鍾並進行實際修行的皇帝。德光住持靈隱寺後,孝宗皇帝多次召見,與他交流參禪體會,孝宗甚至將其召入內觀堂,留宿五晝夜。由於德光的奏對真誠直接,很合孝宗的心意,成為了皇上的指導老師和知心禪友,故此第二年正月廿四日(1177年2月24日)特賜“佛照禪師”的法號。從此大家稱他為佛照德光禪師。
然而,“山雨欲來風滿樓”,一個誰也沒有想到的危機悄悄地來了。當時孝宗皇帝偏盲,只能一個眼睛看東西。俗話說“無巧不成書”。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金朝使臣給南宋朝廷送來了一尊千手千眼觀音。如此一來,在寬敞的廟堂之上,千手千眼的觀音與一眼視物的孝宗反差強烈,猶如天壤之別!孝宗左右為難,接受觀音像怕招致金人的譏笑、侮辱,不接受觀音像又不符合宋金兩朝交往的外交禮節。最後在場大臣終於商量出了一個既比較妥當又可推卸責任的辦法——將觀音像送往靈隱寺。按照當時的佛門儀軌和慣例,接受禮品的寺院方丈,往往要吟誦一首偈頌。作為靈隱寺的住持,德光對於一幫庸臣甩過來的包袱,坦然接受,他以自己本心中發出的智慧之光,創作並吟誦了一首接受觀音像的偈頌:
“一手動時千手動,一眼觀時千眼觀;自是太平無一事,何須弄出許多般。”
這首偈頌化腐朽為神奇,把看似矛盾的“一眼視物”的孝宗皇帝和“千手千眼”的觀音大士融為一體,並換個角度進行觀照,把孝宗皇帝比做觀音大士,說明其一手而致千手,一眼而致千眼的聖者風範!由此納須彌於芥子,揚宇宙於大千!從而闡發了“一多相即、大小相容、廣狹自在、延促同時”的佛法真諦!說明了萬物互相攝取、互相包容而又渾然一體的道理。所以此偈一出,猶如晴空霹靂,震得舉朝大驚!宋廷群臣總算舒了一口氣,孝宗更是龍顏大悅!一場令南宋政府萬分難堪的外交危機就這樣化解了。
淳熙七年(1180)孝宗按照仁宗優待大覺禪師懷璉的先例,詔令德光歸老於明州阿育王山廣利禪寺。同年五月三十日(6月24日),德光再次被孝宗召見。針對孝宗的學佛體驗,他予以印證,指出孝宗乃初心入道境界,正住“歡喜地”,但尚未開悟。
與此同時,德光借日僧求法之機,將自己的法脈傳至東瀛。當時宋朝禪宗的高度發展,開始引起日本佛教界的關注,日本攝津三寶寺僧人大日能忍,通過來自中國的禪集自學禪宗,開創“達摩宗”。由於大日能忍沒有受過宋朝任何師僧的印可,沒有師承,受到別人非難。為此淳熙十三年(1186)大日能忍因仰慕德光的名聲,特派心腹弟子練中、勝辨兩人,懷藏自己悟道後所寫的詩偈,來到明州阿育王寺參見德光,請求印證。德光當即對大日能忍的悟語予以印可,付法衣及道號、題贊達磨像、托練中、勝辯二人帶回。練中後又讓畫工畫德光之頂相,請德光題贊。此外,德光的法嗣浙翕(佛心)如琰(1151-1225)也曾傳法於日僧道元。
五、歸老明州,法脈綿長
從紹熙十六年(1189)孝宗退位任太上皇,直至慶元元年(1195)德光多次被太上皇召見,德光曾指示佛法心要是“宗門下不貴神通,只貴眼明”。慶元元年(1195)德光還居明州阿育王寺,德光認為寺院資產微薄,“不足贍眾,遂以所賜及王臣長者所施之資置田”“歲增谷五千斛,助常住費”,並創建一屋作為養老居室,自號其屋為“東庵”,“掩關自娛,接人不倦,時許衲子入室”嘉泰三年(1203)二月,德光預感自己即將圓寂,同年三月十七日(1203年4月30日)德光“手寫遺表及貽書常厚者。”二十日(5月3日)德光早晨起來“集眾敘別,皆法門之旨要,無半語他事,索浴更衣,大書云:‘八十三年彌天罪過,末後殷勤盡情說破’,趺坐而逝。”三月三十日(1203年5月13日)弟子們將德光的肉身“入龕,容貌如生,諾全身於東庵之後,請謚於朝,敕特賜‘普慧宗覺大禪師’,塔名‘圜鑒’”。
德光桃李滿天下,“得度者一百二十餘人,名公貴卿多從師游,海東國人往往望風歸散。”其法系有北澗居簡、浙翁如琰(也稱佛心如琰)、靈隱之善三大系。高徒如雲,著名法裔可達五世。例如:再傳弟子普濟撰有《五燈會元》著名佛典。三傳弟子中有雲峰妙高和行端,前者被元世祖召入問道;後者被元仁宗賜予“佛日普照慧文正辨禪師”法號。四傳弟子楚石梵琦,被元順帝賜予“佛日普照慧辯禪師”法號,朱元璋將其召入南京說法,被譽為明朝“國初第一等宗師”。五傳弟子有文琇、宋濂、西白力金、道衍。文琇在明初奉詔參與編撰《永樂大典》;宋濂以居士身份成為明朝開國功臣;西白力金被元廷賜予“圓通普祐禪師”法號,以洪武六年(1373)應詔任蔣山法會主席;道衍則輔佐明成祖成就帝業,授僧錄司左善世,永樂二年(1404)授太子少師,詔複姓姚,名廣孝,既是臨濟宗高僧,又為全國最高僧官,統領佛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