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書·董仲舒傳》

《漢書·董仲舒傳》

本傳敘述董仲舒其人其事;詳載其賢良對策。董仲舒,少習《公羊春秋》,景帝時為博士,武帝初,以賢良對策,主張更化善治,“前德而後刑”。建議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一統紀而明法度。又奏請立學官,州郡舉茂材孝廉。兩任諸候相,後家居治學著書。其學混合儒家學說和陰陽五行說,形成“天人感應”的思想體系。鼓吹“天不變,道亦不變”的形上學思想,宣揚黑、白、赤三統循環的歷史觀和三綱五常的倫理道理準則。還主張“限民名田,去奴婢,除專殺之威”。

董仲舒

《漢書·董仲舒傳》 《漢書·董仲舒傳》

董仲舒,廣川人也。少治《春秋》,孝景時為博士。下帷講誦,弟子傳以久次相授業,或莫見其面。蓋三年不窺園,其精如此。進退容止,非禮不行,學士皆師尊之。
武帝即位,舉賢良文學之士前後百數,而仲舒以賢良對策焉。
制曰:“朕獲承至尊休德,傳之亡窮,而施之罔極,任大而守重,是以夙夜不皇康寧,永惟萬事之統,猶懼有闕。故廣延四方之豪俊,郡國諸侯公選賢良修潔博習之士,欲聞大道之要,至論之極。今子大夫B14F然為舉首,朕甚嘉之。子大夫其精心致思,朕垂聽而問焉。

《史記》記述

《史記》將其附於《儒林列傳》,傳甚簡略。《漢書》為其立專傳,詳載其“賢良三策”,體現了“詳而有體”的特色。傳末引了劉歆評語:“仲舒遭漢承秦滅學之後,《六經》離析,下帷發憤,潛心大業,今後學者有所統一,為群儒首。”肯定董仲舒在漢代儒學上的地位。這是頗具史識的。但對其思想無所批判,定然是因受影響不小。
董仲舒,廣川人也。(1)。少治《春秋》(2),孝景時為博士。下帷講誦。弟子傳以久次相授業(3),或莫見其面。蓋三年不窺園,其精如此。進退容止,非禮不行,學士皆師尊之。
(1)廣川:縣名。在今河北棗強縣東。(2)少治《春秋》:《史記·儒林傳》云:“漢興至於五世之間,唯董仲舒名為明於《春秋》,其傳公羊氏也。”(3)傳:讀為轉,謂轉相授業。久次:謂年限長短之次序。
武帝即位,舉賢良文學之士前後百數,而仲舒以賢良對策焉(1)。
(1)董仲舒以賢良對策:此事可能是在元光元年(前134)。
制曰:朕獲承至尊休德(1),傳之亡(無)窮,而施之罔極(2),任大而守重,是以夙夜不皇(逞)康寧(3),永惟萬事之統(4),猶懼有闕。故廣延四方之豪俊,郡國諸侯公選賢良修潔博習之士(5),欲聞大道之要,至論之極。今子大夫褎然為舉首(6),朕甚嘉之。於大夫其精心致思,朕垂聽而問焉。
(1)休:美也。(2)罔:無邊。極:盡也。(3)不遑:無暇。(4)永惟:久思。統:紀也。(5)公選:謂以公正之道選士。修潔:修身潔行。(6)子:男子之美號。褎然:出眾之貌。舉首:謂領袖。
蓋聞五帝三王之道,改製作樂而天下洽和,百王同之。當虞氏之樂莫盛於《韶》(1),於周莫盛於《勺》(2)。聖王已沒,鐘鼓管弦之聲未衰,而大道微缺,陵夷至乎桀紂之行(3),王道大壞矣。夫五百年之間,守文之君,當塗(途)之士(4),欲則先王之法以戴翼其世者甚眾(5),然猶不能反(6),日以仆滅,至後王而後止,豈其所持操或悖繆而失其統與(歟)?固天降命不可復反,必推之於大衰而後息與(歟)?烏乎!凡所為屑屑(7),夙興夜寐,務法上古者,又將無補與(歟)?三代受命,其符安在(8)?災異之變,何緣而起?性命之情,或夭或壽,或仁或鄙(9),習聞其號,未燭厥理(10)。伊欲風流而令行(11),刑輕而奸改,百姓和樂,政事宣昭,何修何飭而膏露降,百穀登,德潤四海,澤臻草木(12),三光全(13),寒暑平,受天之祜(14),享鬼神之靈,德澤洋溢,施乎方外(15),延及群生?
(1)虞氏:虞舜。《韶》:傳說是舜樂。(2)《勺》:《南詩·周頌》之一篇名。勺,讀與“酌”同。(3)陵夷:漸漸衰替。(4)當途:當權。(5)翼:助也。(6)反:還也。言還於正道。(7)屑屑:勞碌不安貌。(8)符:驗證。(9)仁:寬裕。鄙:狹陋。 (10)禾燭厥理:未明其理。(11)伊:惟也。(12)澤:恩澤。臻:至也。 (13)三光全:意謂日、月、星辰無虧蝕流隕之變。(14)祜:福也。(15)方外:殊域。
於大夫明先聖之業,習俗化之變,終始之序,講聞高誼(義)之日久矣,其明以諭朕。科別其條,勿猥勿並(1),取之於術,慎其所出(2)。乃其不正不直,不忠不極(3),枉於執事(4),書之不泄,興於朕躬(5),毋悼後害(6)。子大夫其盡心,靡有所隱(7),朕將親覽焉。
(1)猥:猶煩瑣。並:猶含混。(2)此意謂非正道勿以上陳。(3)報:中也。(4)枉:偏也。執事:指公卿執政者。(5)興:發也。指發書。(6)毋悼後害:謂不要怕有後患而不言。(7)靡:無也。
仲舒對曰:
陛下發德音,下明詔,求天命與情性,皆非愚臣之所能及也。臣謹案《春秋》之中,視前世已行之事,以觀天人相與之際(1),甚可畏也。國家將有失道之敗,而天乃先出災害以譴告之,不知自省(2),又出怪異以警懼之,尚不知變,而傷敗乃至。以此見天心之仁愛人君而欲止其亂也。自非大亡(無)道之世者,天盡欲扶持而全安之,事在強勉而已矣。強勉學問,則聞見博而知(智)益明;強勉行道,則德日起而大有功:此皆可使還(鏇)至而有效者也(3)。《詩》曰“夙夜匪解(懈)(4)”,《書》云:“茂哉茂哉(5)!”皆強勉之謂也。
(1)相與之際:相關聯之處。(2)省:察也。(3)鏇:速也。(4)“夙夜匪懈”:見《詩經·大雅·烝民》。謂朝夕不懈。(5)“茂哉茂哉”:見《尚書·咎繇謨》。茂:勉也。
道者,所繇(由)適於治之路也,仁義禮樂皆其具也。故聖王已沒,而子孫長久安寧數百歲,此皆禮樂教化之功也。王者未作樂之時,乃用先王之樂宜於世者,而以深入教化於民。教化之情不得,雅頌之樂不成,故王者功成作樂,樂其德也。樂者,所以變民風,化民俗也;其變民也易,其化人也著(1)。故聲發於和而本於情,接於肌膚,臧(藏)於骨髓(2)。故王道雖微缺,而管弦之聲未衰也。夫虞氏之不為政久矣,然而樂頌遺風猶有存者,是以孔子在齊而聞《韶》也。夫人君莫不欲安存而惡危亡,然而政亂國危者甚眾,所任者非其人,而所繇(由)者非其道,是以政日以仆滅也。夫周道衰於幽厲,非道亡也,幽厲不繇(由)也。至於宣王,思昔先王之德,興滯補弊,明文武之功業,周道粲然復興,詩人美之而作(3),上天祐之,為生賢佐(4),後世稱誦,至今不絕。此夙夜不解(懈)行善之所致也。孔子曰:“人能弘道,非道弘入”也(5)。故治亂廢興在於已,非天降命不可得反,其所操持悖謬失其統也。
(1)著:明也。(2)藏:深入之意。(3)作:指作《烝民》之詩。(4)賢佐:指輔佐周宣王的仲山甫。(5)“人能弘道,非道弘人”:見《論語·衛靈公》。此意謂人能把道廓大,而不能用道來廓大不強勉之人。
臣聞天之所大奉使之王者(1),必有非人力所能致而自至者,此受命之符也。天下之人同心歸之,若歸父母,故天瑞應誠而至。《書》曰“白魚入於王舟,有火復於王屋,流為烏”(2),此蓋受命之符也。周公曰“復哉復哉(3)”,孔子曰“德不孤,必有鄰(4)”,皆積善累德之效也。及至後世,淫佚(逸)衰微,不能統理群生,諸侯背畔(叛),殘賊良民以爭壤土,廢德教而任刑罰。刑罰不中,則生邪氣;邪氣積於下,怨惡畜(蓄)於上。上下不和,則陰陽繆戾而妖孽生矣(5)。此災異所緣而起也。
(1)大奉使之王:意謂奉以天下而使之為王。(2)《書》曰等句:引文見《尚書·泰誓篇》。此謂周武王伐商紂王之時有此天瑞。(3)“復哉復哉”:見《尚書·泰誓篇》。復:報也。(4)“德不孤,必有鄰”:見《論語·里仁篇》。此謂有道者不會孤單,必有[志同道合者來與其為]夥伴。(5)繆戾:錯亂,違背。
臣聞命者天之令也,性者生之質也,情者人之欲也。或夭或壽,或仁或鄙,陶冶而成之(1),不能粹美(2),有治亂之所生(3),故不齊也。孔子曰:“君子之德風,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風必偃。”(4)故堯舜行德則民仁壽,桀紂行暴則民鄙夭。夫上之化下,下之從上,猶泥之在鈞(5)。唯甄者之所為(6);猶金之在鎔(7),唯冶者之所鑄(8)。“綏之斯來,動之斯和(9)”,此之謂也。
(1)陶冶:陶以喻造瓦,冶以喻鑄錢。言天之生人有似於此。(2)粹:純也。(3)有:為“由”字同聲之誤(吳恂說)。(4)“君子之德風”等句:見《論語·顏淵篇》。此謂君子之作風似風,小人之作風似草,風向哪邊吹,草就倒向哪邊。(5)鈞:造陶之器。(6)甄者:造陶之人。(7)鎔:鑄器的模型。(8)冶者:冶鑄之人。(9)“綏之斯來,動之斯和”:見《論語·子張篇》。綏:安撫。
臣謹案《春秋》之文,求王道之端,得之於正(1)。正次王,王次春(2)。春者,天之所為也;正者,王之所為也。其意曰,上承天之所為,而下以正其所為,正王道之端云爾。然則王者欲有所為,宜求其端於天。天道之大者在陰陽。陽為德,陰為刑;刑主殺而德主生。是故陽常居大夏(3),而以生育養長為事;陰常居大冬,而積於空虛不用之處。以此見天之任德不任刑也。天使陽出布施於上而主歲功,使陰入伏於下而時出佐陽;陽不得陰之助,亦不能獨成歲。終陽以成歲為名(4),此天意也。王者承天意以從事,故任德教而不任刑。刑者不可任以治世(5),猶陰之不可任以成歲也。為政而任刑,不順於天,故先王莫之肯為也。今廢先王德教之官,而獨任執法之吏治民,毋乃任刑之意歟!孔子曰:“不教而誅謂之虐(6)。”虐政用於下,而欲德教之被四海,故難成也。
(1)正:謂正月。(2)正次王,王次春:《春秋》隱公元年“春王正月”,乃春、王、正月之順序。(3)大:盛也。其下亦同。(4)終陽以成歲為名:意謂《春秋》終究還是以陽來名歲,而不是以陰名歲,故年首稱春,書曰“春王正月”。(5)刑者:《禮樂志》作“刑罰”。(6)“不教而誅謂之虐”:見《論語·堯曰篇》。
臣謹案《春秋》謂一元之意(1),一者萬物之所從始也,元者辭之所謂大也(2)。謂一為元者,視(示)大始而欲正本也。《春秋》深探其本,而反自貴者始。故為人君者,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萬民,正萬民以正四方。四方正,遠近莫敢不壹於正,而亡(無)有邪氣奸其間者(3)。是以陰陽調而風雨時,群生和而萬民殖,五穀孰(熟)而草木茂,天地之間被潤澤而大豐美,四海之內聞盛德而皆來臣,諸福之物,可致之祥,莫不畢至,而王道終矣。
(1)謂一元:指《春秋》謂“一”為“元”,隱公即位,《春秋》書“元年”。(2)大:當為“本”(王念孫說)。(3)奸:犯也。
孔子曰:“鳳鳥不至河不出圖,吾已矣夫!”(1)自悲可致此物,而身卑賤不得致也。今陛下貴為天子,富有四海,居得致之位,操可致之勢(2),又有能致之資(3),行高而恩厚,知(智)明而意美,愛民而好士,可謂誼(義)主矣(4)。然而天地未應而美祥莫至者,何也?凡以教化不立而萬民不正也。夫萬民之從利也,如水之走下,不以教化堤防之,不能止也。是故教化立而奸邪皆止者,其堤防完也;教化廢而奸邪並出,刑罰不能勝者,其堤防壞也。古之王者明於此,是故南面而治天下,莫不以教化為大務。立大學以教於國,設癢序以化於邑(5),漸民以仁(6),摩民以誼(義)(7),節民以禮(8),故其刑罰甚輕而禁不犯者,教化行而習俗美也。
(1)“鳳鳥不至”等句:見《論語·子罕篇》。此意謂孔子自嘆有王者之德而無王者之位,故無祥瑞(鳳鳥至,河出圖,皆王者之瑞)相應。(2)操:執持。(3)資:材質。(4)義主:有道之君。(5)庠序:古代學校名。(6)漸:謂感染之。(7)摩:謂勉勵之。(8)節:節制。
聖王之繼亂世也,掃除其跡而悉去之,復修教化而崇起之。教化已明,習俗已成,子孫循之(1),行五六百歲尚未敗也。至周之未世,大為亡(無)道,以失天下。秦繼其後,獨不能改,又益甚之,重禁文學,不得挾書,棄捐禮誼(義)而惡聞之,其心欲盡滅先王之道,而顓(專)為自恣苟簡之治(2),故立為天子十四歲而國破亡矣。自古以來,未嘗有以亂濟亂(3),大敗天下之民如秦者也。其遺毒餘烈,至今未滅,使習俗薄惡,人民囂頑(4),抵冒殊扞(5),孰(熟)爛如此之甚者也。”孔子曰:“腐朽之木不可雕也,糞土之牆不可圬也。”(6)今漢繼秦之後,如朽木糞牆矣,雖欲善治之,亡(無)可奈何。法出而奸生,令下而詐起,如以湯止沸,抱薪救火,愈甚,亡(無)益也。竊譬之琴瑟不調,甚者必解而更張之,乃可鼓也;為政而不行,甚者必變而更化之,乃可理也。當更張而不更張,雖有良工不能善調也;當更化而不更化,雖有大賢不能善治也。故漢得天下以來,常欲善治,而至今不可善治者,失之於當更化而不更化也。古人有言曰:“臨淵羨魚,不如退而結網。”今臨政而願治七十餘歲矣(7),不如退而更化;更化則可善治,善治則災害日去,福祿日來。《詩》云:“宜民宜人,受祿於天。”(8)為政而宜於民者,固當受祿於天。夫仁誼(義)禮知(智)信五常之道,王者所當修飭也;五者修飭,故受天之祐,而享鬼神之靈,德施於方外,延及群生也。
(1)循之:謂順而行之。(2)恣:放縱。苟簡:苟且簡略。(3)濟:益也。(4)嚚(yín)頑:奸詐,惡劣。(5)抵冒殊扞:謂觸犯拒絕。抵:牴觸。冒:冒犯。殊:絕也。扞:拒也。(6)孔子曰等句:引語見《論語·公冶長篇》。此意謂內質敗壞,不可修治。圬(wū):以泥飾牆。(7)七十餘歲:指自漢初至董仲舒對策之時。(8)《詩》雲等句:引詩見《詩經·大雅·假樂篇》。
天子覽其對而異焉,乃復冊之曰(1):
(1)冊:書面詢問。
制曰:蓋聞虞舜之時,游於岩郎(廊)之上(1),垂拱無為,而天下太平。周文王至於日昃不暇食(2),而字內亦治。夫帝王之道,豈不同條共貫與(歟)(3)?何逸勞之殊也?

概述

公元前140年,中國古代歷史對應的是西漢時期漢武帝元年,即建元元年。漢武帝是中國歷史上的一位英明皇帝,他在上台之後,實行了許多重大改革,其中一項最引人注目的是結束了“黃老之治”,掀開了儒治的篇章。
    在漢武帝時期,中國出現了一位最偉大的史學家——司馬遷,他寫出了中國古代第一部最輝煌的史學名著——《史記》,《史記》中對此做了明確的記載。 
    《史記·儒林列傳》說:“及竇太后崩,武安侯田蚡為丞相,絀黃老、刑名百家之言,延文學儒者數百人。”這裡的“竇太后”,就是竇太皇太后,漢武帝的奶奶,漢文帝的皇后,漢景帝的媽媽。她曾是西漢前期“文景之治”——“黃老之治”的見證人和支持者。她在武帝初期,是一位實權在握的太皇太后,生前堅持“黃老之治”,反對任何以其他治國思想取代“黃老之治”。武帝元年,她贊同取消文學賢良對策中的“刑名(法家)”對策者的博士錄取資格;二年,她鎮壓了企圖用儒治來取代“黃老之治”的王臧、趙綰和撤掉了支持這一舉動的丞相竇嬰、太尉田蚡。
她的去世在武帝六年。她一去世,漢武帝就任用了過去支持儒治的外戚田蚡為丞相,田蚡立即就結束了“黃老之治”,實現了儒治,即“絀黃老、刑名百家之言,延文學儒者數百人。”就是說,在司馬遷的《史記》中,對此事的記載是清楚的:在武帝初期,完成由“黃老之治”向儒治轉變的關鍵人物是田蚡,時間在武帝六年。而且,田蚡在實現由“黃老之治”向儒治轉變的過程是和平的,沒有燒書殺人,沒有搞株連打擊。他主要是將“黃老”從占統治思想的寶座上“絀”退;同時,對在武帝元年遭到取消博士錄取資格的“刑名(法家)”的平反呼聲,再次予以“抑”制;最後,使儒家在中國歷史上首次登上歷史舞台,成了漢代治國的根本思想。
    漢武帝在採納了田蚡“絀黃老、刑名百家之言,延文學儒者” 的建議以後,將儒家的五經博士考試制度化了。同時,他大力宣傳儒家的其他經典《論語》和《孝經》,尤其是《孝經》,還將其思想具體化為“舉孝廉”。所以,他是以儒家的《七經》治國。但漢武帝並沒有取消一般文學賢良考試,非儒的一般文學賢良可通過文學賢良考試當官。“黃老”和“刑名”雖遭“絀抑”,取消了這兩家的博士考試資格,但這兩家的人物可以通過上

《漢書·董仲舒傳》 《漢書·董仲舒傳》
書言事,如果說得有道理,而本人又有能力,照樣可以當官。
對《史記》所載的漢武帝六年的“武安侯田蚡為丞相,絀黃老、刑名百家之言,延文學儒者數百人”,怎樣認識?當時的學者沒有什麼特殊說法。兩千年後,公元1993年,孫景壇將其正式概括為“絀抑黃老,崇尚儒學”。
歷史在飛速發展,“劉徹茂陵多滯骨”(2),西漢王朝很快為王莽的“新”所取代;“新”又很快被“更始”政權所取代;“更始”又很快被劉秀的東漢所取代。東漢由劉秀到明帝、章帝、和帝以後,從西漢武帝六年算起,大約過了230多年,關於中國古代的歷史,又出了一本斷代專著 《漢書》,其主要著作權人為班固。
班固在《漢書》中,關於與《史記》相重的西漢史,除《董仲舒傳》外,差不多都抄《史記》,或沒有實質性的差別。關於田蚡的“絀抑黃老崇尚儒學”,他也幾乎照單全收,如《漢書·儒林傳》說:“及竇太后崩,武安君田蚡為丞相,黜黃老、刑名百家之言,延文學儒者以百數。”只是將《史記》中的“絀”改成了“黜”。然而,《董仲舒傳》卻別有洞天:他橫生出了個董仲舒在武帝初期的對策事,以及與此相連的《天人三策》,第三策中還有個“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建議,並認為這一建議曾被漢武帝所採納。即,他認為,漢武帝時期的結束“黃老之治”和實行儒治,是“ 董仲舒‘罷黜百家獨尊儒術。’”
從《漢書》問世到公元1030年前,即930多年,對班固的這一說法,中國古代學術界幾乎無人問津。直到公元1030年左右,五代六朝時期,北宋三先生之一孫復在創建理學時才首次提到:“推明孔子, 抑黜百家,……斯可謂盡心聖人之道也。暴秦之後,聖道晦而復明者,仲舒之力也。”(3)但孫復此時的學術是私學,在社會上沒有影響。
歷史又過了50多年,到公元1084,中國史學界又出了一部重要的名著 《資治通鑑》,作者是司馬光。司馬光跟孫復一樣,對班固《漢書·董仲舒傳》中的“漢武帝採納董仲舒的建議‘罷黜百家獨尊儒術’”情有獨鍾,曾作詩說:“吾愛董仲舒,窮經守幽獨。所居雖有園,三年不游目。邪說遠去耳,聖言飽充腹,發策登漢庭,百家始 消伏。”(4);尤其是在《資治通鑑·漢紀九》中,正式構造了一個“漢武帝採納董仲舒的建議‘罷黜百家獨尊儒術’”說。由於《資治通鑑》受到了北宋皇帝的讚許,後有胡三省注,又有朱熹作的 《通鑑綱目》,於是,這種說法伴隨理學的興起,開始深入人心。就是說,“漢武帝採納董仲舒的建議‘罷黜百家獨尊儒術’”說在中國古代學術界真正成氣候,是從北宋司馬光始。
歷史又過了800多年,到了1915年,中國興起了“ 新文化運動”;到了1919年,發展到“五四運動”。從“新文化運動”到“五四運動”,中國掀起了對傳統文化的反思與批判的高潮,五四“先生”和“小將”首先都將鋒芒指向“漢武帝採納董仲舒的建議‘罷黜百家獨尊儒術’”說。這樣,眾口鑠金,謊言重複一千遍就是真理,“漢武帝採納董仲舒的建議‘罷黜百家獨尊儒術’”說一夜成了中國學術界的“口頭禪”。自是之後,只要做中國傳統文化的學問,都離不開“漢武帝採納董仲舒的建議‘罷黜百家獨尊儒術’”說了。
歷史又過了70多年,到了1993年,孫景壇作《漢武帝“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子虛烏有——中國近現代儒學反思的一個基點性錯誤》,大聲疾呼:“漢武帝採納董仲舒的建議‘罷黜百家獨尊儒術’”說“是學術謊言,是個歷史笑話,是儒學反思過程中最美麗、最誘人、最神奇的充滿玫瑰色彩的肥皂泡。”(5)當時,中共中央《求是》的《內部文稿》、 《新華文摘》《報刊文摘》《服務導報》對此都作了摘要。2002年,孫景壇又發表《〈天人三策〉是班固的偽作》,《新華文摘》摘要了,又在讀者中引起了廣泛的反響。(6)2005年,《北京科技報》張星海記者對孫景壇做了採訪,“漢武帝並未罷黜百家”——司馬遷未提,班固造假      

評價

第一,“漢武帝採納董仲舒的建議‘罷黜百家獨尊儒術’”說,不見於司馬遷的《史記》。有人認為,《史記

《漢書·董仲舒傳》 《漢書·董仲舒傳》
》的《孝武本紀》對此不載,是由於司馬遷受過“宮刑”,有怨憤的緣故。(8)事實上,司馬遷寫了《今上本紀》,但在流傳中佚失,《孝武本紀》是後人主要用 《封禪書》

補的。不過,司馬遷的《今上本紀》雖佚,但《董仲舒傳》是完整的,如《史記·儒林列傳》之《董仲舒傳》說:
“董仲舒,廣川人也。以治春秋,孝景時為博士。下帷講誦,弟子傳以久次相受業,或莫見其面,蓋三年董仲舒不觀於舍園,其精如此。進退容止,非禮不行,學士皆師尊之。
 今上即位,為江都相。以春秋災異之變推陰陽所以錯行,故求雨閉諸陽,縱諸陰,其止雨反是。行之一國,未嘗不得所欲。中廢為中大夫。
居舍,著災異之記。是時遼東高廟災,主父偃疾之,取其書奏之天子。天子召諸生示其書,有刺譏。董仲舒弟子呂步舒不知其師書,以為下愚。於是下董仲舒吏,當死,詔赦之。於是董仲舒竟不敢復言災異。
 董仲舒為人廉直。是時方外攘四夷,公孫弘治春秋不如董仲舒,而弘希世用事,位至公卿。董仲舒以弘為從諛。弘疾之,乃言上曰:‘獨董仲舒可使相繆西王。’膠西王素聞董仲舒有行,亦善待之。董仲舒恐久獲罪,疾免居家。
 至卒(孫景壇註:至卒,就是到死。),終不治產業,以修學著書為事。故漢興至於五世之間,唯董仲舒名為明於春秋,其傳公羊氏也。
胡毋生,齊人也。孝景時為博士,以老歸教授。齊之言春秋者多受胡毋生,公孫弘亦頗受焉。
瑕丘江生為穀梁春秋。自公孫弘得用,嘗集比其義,卒用董仲舒。
仲舒弟子遂者:蘭陵褚大,廣川殷忠,溫呂步舒。褚大至梁相。步舒至長史,持節使決淮南獄,於諸侯擅專斷,不報,以春秋之義正之,天子皆以為是。 弟子通者,至於命大夫;為郎﹑謁者﹑掌故者以百數。
 而董仲舒子及孫皆以學至大官。
 在這裡,司馬遷不僅簡述了董仲舒的一生,還寫了董仲舒的同行兼同僚胡毋生和公孫弘,寫了研習與《公羊春秋》相近的《穀梁春秋》的江生,寫了董仲舒的弟子褚大、殷忠和呂步舒等,寫了董仲舒的兒子和孫子。要知道,司馬遷是漢武帝和董仲舒同時代人,做過董仲舒的學生。他在《太史公自序》中,在回答上大夫壺遂問“昔孔子何為而作春秋哉”時,曾引證聽董仲舒的講課筆記說。
“余聞董生曰:‘周道衰廢,孔子為魯司寇,諸侯害之,大夫壅之。孔子知言之不用,道之不行也,是非二百四十二年之中,以為天下儀表,貶天子,退諸侯,討大夫,以達王事而已矣。’子曰:‘我欲載之空言,不如見之於行事之深切著明也。’夫春秋,上明三王之道,下辨人事之紀,別嫌疑,明是非,定猶豫,善善惡惡,賢賢賤不肖,存亡國,繼絕世,補敝起廢,王道之大者也。易著天地陰陽四時五行,故長於變;禮經紀人倫,故長於行;書記先王之事,故長於政;詩記山川溪谷禽獸草木牝牡雌雄,故長於風;樂樂所以立,故長於和;春秋辯是非,故長於治人。是故禮以節人,樂以發和,書以道事,詩以達意,易以道化,春秋以道義。撥亂世反之正,莫近於春秋。春秋文成數萬,其指數千。
萬物之散聚皆在春秋。春秋之中,弒君三十六,亡國五十二,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不可勝數。察其所以,皆失其本已。故易曰‘失之豪厘,差以千里’。故曰‘臣弒君,子弒父,非一旦一夕之故也,其漸久矣’。故有國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前有讒而弗見,後有賊而不知。為人臣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守經事而不知其宜,遭變事而不知其權。為人君父而不通於春秋之義者,必蒙首惡之名。為人臣子而不通於春秋之義者,必陷篡弒之誅,死罪之名。其實皆以為善,為之不知其義,被之空言而不敢辭。夫不通禮義之旨,至於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夫君不君則犯,臣不臣則誅,父不父則無道,子不子則不孝。此四行者,天下之大過也。
 以天下之大過予之,則受而弗敢辭。故春秋者,禮義之大宗也。夫禮禁未然之前,法施已然之後;法之所為用者易見,而禮之所為禁者難知。”
如果當時確有“漢武帝採納董仲舒的建議‘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事實,司馬遷怎么會不載呢?
而且,司馬遷在《太史公自序》中,對從劉邦到漢武帝的漢初學術還有個精闢的總結,說:
“於是漢興,蕭何次律令,韓信申軍法,張蒼為章程,叔孫通定禮儀,則文學彬彬稍進,詩書往往間出矣。自曹參薦蓋公言黃老,而賈生、晁錯明申、商,公孫弘以儒顯,百年之間,天下遺文古事靡不畢集太史公。”
 這裡也沒提到董仲舒。就是說,司馬遷認為,他對漢初思想史的概括是完整和科學的,“天下遺文古事靡不畢集太史公”,沒有遺漏。
 第二,不獨司馬遷,西漢中後期、東漢前期的所有學者對此都不知。我們知道,從司馬遷到班固,時差200年左右。在這200年中,中國歷史是個人才輩出的時代,繼司馬遷之後,在西漢元帝和成帝之間,中國有個史學家褚少孫,他去武帝時期不遠,聽過許多宮廷逸聞,曾綴補過《史記》,但對此不知。西漢後期,中國歷史上有兩個著名的大學者,就是劉向、劉歆父子,他們相繼做過國家圖書館館長,校理過秘書,熟諳西漢的皇家檔案。劉向曾作《別錄》、劉歆作《七略》,這是中國古代最早的圖書目錄,他們也是中國古代圖書目錄學的創始人,班固《漢書》的《藝文志》就是刪削《七略》而成。但他們對此也不知。東漢前期,中國歷史上還有個知名的學者,就是班固的父親班彪《漢書·班彪列傳下》說:
“彪既才高而好述作,遂專心史籍之間。武帝時,司馬遷著《史記》,自太初以後,闕而不錄,後好事者頗或綴集時事,然多鄙俗,不足以踵繼其書。彪乃繼采前史遺事,傍貫異聞,作後傳數十篇,因斟酌前史而譏正得失。其略論曰:
‘唐、虞三代,《詩》、《書》所及,世有史官,以司典籍,暨於諸侯,國自有史,故《孟子》曰:“楚之《檮杌》,晉之《乘》,魯之《春秋》,其事一也。”定、哀之間,魯君子左丘明論集其文,作《左氏傳》三十篇,又撰異同,號曰《國語》,二十一篇,由是《乘》、《檮杌》之事遂闇,而《左氏》、《國語》獨章。又有記錄黃帝以來至春秋時帝王公侯卿大夫,號曰《世本》,一十五篇。春秋之後,七國並爭,秦並諸侯,則有《戰國策》三十三篇。漢興定天下,太中大夫陸賈記錄時功,作《楚漢春秋》九篇。孝武之世,太史令司馬遷采《左氏》、《國語》,刪《世本》、《戰國策》,據楚、漢列國時事,上自黃帝,下訖獲麟,作本紀、世家、列傳、書、表百三十篇,而十篇缺焉。遷之所記,從漢元至武以絕,則其功也。至於采經摭傳,分散百家之事,甚多疏略,不如其本,務欲以多聞廣載為功,論議淺而不篤。其論術學,則崇黃老而薄《五經》;序貨殖,則輕仁義而羞貧窮;道遊俠,則賤守節而貴俗功:此其大敝傷道,所以遇極刑之咎也。然善述序事理,辯而不華,質而不野,文質相稱,蓋良史之才也。誠令遷《五經》之法言,同聖人之是非,意亦庶幾矣。
夫百家之書,猶可法也。若《左氏》、《國語》、《世本》、《戰國策》、《楚漢春秋》、《太史公書》,今之所以知古,後之所由觀前,聖人之耳目也。司馬遷序帝王則曰本紀,公侯傳國則曰世家,卿士特起則曰列傳。又進項羽、陳涉而黜淮南、衡山,細意委曲,條例不經。若遷之著作,採獲古今,貫穿經傳,至廣博也。一人之精,文重思煩,故其書刊落不盡,尚有盈辭,多不齊一。若序司馬相如,舉郡縣,著其字,至蕭、曹、陳平之屬,及董仲舒並時之人,不記其字,或縣而不郡者,蓋不暇也。今此後篇,慎核其事,整齊其文,不為世家,惟紀、傳而已。傳曰

《漢書·董仲舒傳》 《漢書·董仲舒傳》
:“殺史見極,平易正直,《春秋》之義也。” ’”
他對此事仍不知。除這些知名學者外,西、東漢還有一些普通學者,如西漢石渠閣、東漢白虎觀經學會議的參加者,他們對此仍不知。
 而且,這些大學者,多是董仲舒的崇拜者,他們都在為董仲 舒鳴不平。如:劉向認為,“董仲舒有 王佐之材,雖伊、呂亡以加,管、晏之屬,伯者之佐,殆不及也。”已評價至極。劉歆認為其父對董仲舒的評價過高,說:“伊、呂乃聖人之耦,王者不得則不興。故顏淵死,孔子曰‘噫!天喪余。’唯此一人為能當之,自宰我、子贛、子游、子夏不與焉。仲舒遭漢承秦滅學之後,《六經》離析,下帷發憤,潛心大業,令後學者有所 統壹,為群儒首。然考其 師友淵源所漸,猶未及乎游、夏,而曰管、晏弗及,伊、呂不加,過矣。”後來劉向的曾孫龔平衡劉向劉歆的看法,認為劉歆的看法較妥當——“以歆之言為然。”(9) 另外,劉向對董仲舒事跡的補充說:董仲舒“以老病免歸。漢有所欲興,常有詔問。仲舒為世儒宗,定議有益天下。”(10)如上所述,而班彪對司馬遷的《史記》在董仲舒問題上的不滿是:“若序司馬相如,舉郡縣,著其字,至蕭、曹、陳平之屬,及董仲舒並時之人,不記其字,或縣而不郡者,蓋不暇也。”但是,他們都不知有“漢武帝採納董仲舒的建議‘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事。
班固與漢武帝、董仲舒在時間上相距一百多年,為什麼他之前的所有學者對此都不知道,而他獨知呢?
第三,班固雖是“漢武帝採納董仲舒的建議‘罷黜百家獨尊儒術’”說的始作俑者,但不能自圓其說。1、董仲舒在漢武帝的父親漢景帝時就是有名的 《公羊》博士,為什麼會再參加武帝初期的五經考試?2、董仲舒在武帝七年的“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如果存在,它與田蚡在武帝六年的“絀抑黃老崇尚儒學”是什麼關係?特別是班固在《漢書·儒林傳》中認為田蚡的“絀”黃老是“黜”黃老,如果此說屬實,那么這董仲舒在這之後又提出“罷黜百家”,這又有什麼意義?3、如果董仲舒在武帝七年參加了五經考試,為什麼《天人三策》的考題無一與《漢書·武帝紀》在七年下所載的考題相同或相近?4、如果說漢武帝在七年曾採納董仲舒的建議“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為什麼找不到採納的詔書和執行的實錄?尤其是,找不到自漢武帝尊儒後,“百家”真的都被“罷黜”,“儒術”真的“獨尊”的事實?5、如果董仲舒在武帝七年參加了五經考試,並取得了第一名,為什麼在對策後不再給他授博士?6、如果董仲舒在武帝七年參加了五經考試,並取得了第一名,還有著名的 《天人三策》,其“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建議也被漢武帝採納,為什麼只給他個江都相這樣的小官,還遠離京師?是褒獎還是貶謫?7、如果董仲舒在武帝七年參加了五經考試,為什麼《天人三策》漏洞百出?
另外,班固在《漢書·董仲舒傳》中作偽“漢武帝採納董仲舒的建議‘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只是他在董仲舒作偽問題上冰山的一角。事實上,無論在《董仲舒傳》,還是《漢書》的其他地方,關於董仲舒問題,班固作偽的地方還有許多。還是讓筆者評點一下《漢書·董仲舒傳》,讓讀者看看班固在董仲舒問題上,主要都作了哪些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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