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笑話的人》

《講笑話的人》是一部科幻小說,作者是[美] 阿西莫夫,由廣東人民出版社於1980年2月出版。

基本信息

《講笑話的人》是一部科幻小說

簡介

講笑話的人
[美] 阿西莫夫 著
石西民 譯
肖毛轉換並校對
選自《獻給艾米莉的玫瑰》,馮亦代編,廣東人民出版社1980年2月第1版,定價1.05元(超星版)
諾埃爾·梅厄霍夫看了看他準備好的一覽表,選定了哪一項先辦。象往常一樣,他主要是靠直覺。
他面對著的機器使他顯得很矮小,雖然看到的不過是這台機器最小的一部分。那沒什麼關係。他是以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大師的人的那種隨隨便便的自信說話的。
“詹森出差,”他說,“出乎意料地回到家裡,發現他的妻子偎在他最好的朋友的懷中。他踉蹌地朝後退著說,麥柯思!我娶了這位女士,不得不如此。你何苦呢?”
梅厄霍夫想:好啦,讓這點水流進它的肚子裡,讓它消化消化吧。
一個聲音從他背後傳來,“嘿。”
梅厄霍夫洗掉這個單音節的聲音,關閉了他使用的電路。他霍地轉過頭來,說,“我正在工作,你為什麼不敲門?”
他沒有象往常那樣微笑著問候提摩西·惠斯勒——一位高級分析員,和其他人一樣常跟他打交道。他皺著眉頭,象是受到了一個陌生人的打擾,瘦長的臉皺蹙得變了形,頭髮也似乎走了樣兒,比平時更亂了。
惠斯勒聳聳肩。他穿著白色的實驗室罩衫,兩個拳頭在衣袋裡向下緊壓著,把罩衫弄出許多直繃繃的線條來。“我敲了門,你沒有回答。工作標誌燈沒有亮著。”
梅厄霍夫哼了一聲。倒不是為的燈沒亮。他一直過於專一地考慮那個新方案,把零星瑣事都忘記了。
然而他幾乎不能為此責怪自己,新方案才是重要的。
當然,他並不知道為什麼重要。大師們也很少知道。正是這點使他們成其為大師,他們是大師這個事實超乎理性之外。不然的話,人類的智力怎么能跟得上那個十英里長的,把理性固體化了的龐然大物,那個被人稱之為茅提威克的空前複雜的計算機呢?
梅厄霍夫說,“我正在工作。你有什麼要緊事嗎?”
“沒有什麼事情不可以往後放一放。在超空間的答覆上有幾個孔——”惠斯勒兩面話全說了,他拿不定主意,臉上現出懊悔的神色。“您在工作?”
“對,怎么了?”
“但是——”他四下看了看,眼睛掃視了這個狹小工作間的各個角落,對面是組成茅提威克一小都分機身的一排又一排繼電器。“這兒一個人也沒有。”
“誰說過有,或者應該有?”
“您是在說笑話,是嗎?”
“怎么啦?”
惠斯勒勉強笑笑,“您該不是在對茅提威克講笑話吧?”
梅厄霍夫生硬地說,“為什麼不是?”
“是嗎?”
“是。”
“為什麼?”
梅厄霍夫盯得惠斯勒低下頭來。“我沒必要向你,或是向任何人報告。”
“上帝,當然沒有。我是好奇,僅此而已……那么,如果您在工作,我就走。”他又向四處看看,皺著眉頭。
“走吧。”梅厄霍夫說。他目送著那個人出去,然後用手指猛戳一下開關,打開了工作標誌燈。
他在房間裡踱來踱去,控制住自己。該死的惠斯勒,他們都該死!因為他不注意與那些技術員、分析員和機械師們保持適當的社交距離,因為他把他們也當做富於創造性的藝術家一樣來對待,他們就放肆起來。
他冷沖地想:他們甚至連象樣的笑話也講不出來。
這個念頭馬上把他帶回到他正在乾的工作上。他再次坐下來。讓他們見鬼去吧。
他把茅提威克的工作線路重新接通,說,“在一次異常艱險的遠洋航行中,一個船員在船舷欄桿旁停下來,同情地注視著一個暈船的人。他伏在船欄上的萎頓的姿態和盯著大海深處的專注目光,都清楚表明暈船的厲害。
“海員輕輕拍了一下那個人的肩膀。‘打起點精神來,先生。’他低聲說。‘我知道情況似乎挺糟,但是實際上,您知道,還從來沒有人死於暈船。’
“那個受盡折膳的先生對他的安慰者抬起他被折磨得發綠的臉,用嘶啞的腔調氣吁吁地說,‘得了吧,夥計。看在上帝分上,別這么說。正是只有死的希望才使我活著呀。’”
提摩西·惠斯勒儘管有些心事,但當他走過女秘書的辦公桌時還是微笑著點了點頭。她回了他一笑。
他想,在計算機駕馭世界的二十一世紀,這兒還有一件古色古香的東西——活人秘書。但是在這個計算機王國的典型城堡中,在這個掌握著茅提威克的龐大的世界性公司里,活人秘書制度能夠倖存下來也許才正是很自然的。茅提威克到處都是,處理瑣碎小事的小型計算機可就沒有意思了。
惠斯勒走進阿伯拉姆·特拉斯克的辦公室。這位正在小心地點著菸斗的政府官員停下手來,黑眼睛朝著惠斯勒的方向瞟了瞟,他的鷹鉤鼻子在身後長方形窗戶的襯托下顯得分明而突出。
“啊,是你呀,惠斯勒。坐吧,坐吧。”
惠斯勒坐下來。“我想,我們出了個問題,特拉斯克。”
特拉斯克似笑非笑。“但願不是技術問題。我不過是個無知的政治家。”(這是他所喜歡的口頭禪之一)
“這是個有關梅厄霍夫的問題。”
特拉斯克立即坐下來,樣子十分苦惱。“你能肯定嗎?”
“相當肯定。”
惠斯勘很理解對方突如其來的不快。特拉斯克是內政部主管計算機和自動化科的政府官員。上邊指望他來處理有關茅提威克的衛星——活人的政策性問題,正象指望那些受過技術訓練的衛星們同茅提威克本身打交道一樣。
但是大師可絕不是一個衛星,甚至也不僅僅是一個活人。
早在茅提威克歷史的初期,人們就清楚地知道提問程式是個難關。茅提威克能回答人類的問題,所有的問題——只要提出的問題有意義。但隨著知識空前高速的積累,找出那些有意義的問題也變得甚至更加困難了。
光憑理智已經不夠。需要有一種罕見的直覺;與造就棋弈大帥的同樣的思維功能(只是大大強化了的)。需要這樣一種頭腦,它能夠看出幾億兆棋式,從中找到一種最好的走法,還要在轉瞬之間完成。
特拉斯克不安地動著身子。“梅厄霍夫在乾什麼?”
“他輸入了一些使我感到不安的問題。”
“噢,行了!惠斯勒。就是這些嗎?誰也不想阻止一位大師研究他選定的任何問題。你和我都沒有能力判斷他的問題的價值。你了解這一點。我知道你了解。”
“我了解。當然。但是我也了解梅厄霍夫。你在社交場合碰到過他嗎?”
“老天爺,沒有。有誰在社交場合碰到過任何一位大師嗎?”
“別採取這種態度,特拉斯克。他們也是人,他們也要人憐憫。你想沒想過當一個大師是什麼滋味;知道世界上象你這樣的人不過才一打左右,知道一代人里僅僅能出現一個兩個,世界整個依靠著你;成千的數學家、邏輯學家、心理學家和物理學家在伺奉著你,這會是什麼滋味兒?”
特拉斯克聳聳肩,喃喃地說,“上帝,我會覺得自己是世界的君王。”
“我認為你不會,”高級分析員不耐煩地說。“他們覺得是子虛烏有的君王。他們沒有相當的人來交談,沒有歸屬感。聽著,梅厄霍夫從不錯過同小伙子們聚會的機會。他自然沒有結婚。他不喝酒,他沒有普通的社交往來——但是他強迫自己同別人交往,因為他必須這樣做。而你知道他和我們在一塊兒時幹些什麼嗎?這種聚會至少每周一次。”
“我半點也不知道,”這位政府人士說。“這對我來說太新鮮了。”
“他是個講笑話的人。”
“什麼?”
“他講笑話,精彩的笑話。他真了不起。他能講任何故事,不管多么陳舊,多么沉悶,把它們講得十分動聽。這就是他講故事的方式。他有一種天賦。”
“我懂了。喔,好呀。”
“可是,糟呀。這些笑話對他來說是重要的。”惠斯勒把兩個胳膊肘放在特拉斯克的桌子上,咬著大拇指的指甲,凝視著空中。“他和別人不同,他知道他和別人不同,而這些笑話是他覺得能使我們這些普通的蠢人接納他的一種辦法。我們笑啊,叫啊,拍著他的後背,甚至忘記了他是一位大師。這就是他能拿住我們的唯一的一手。”
“這很有意思。我不知道你是這樣一位心理學家。但是,這要說明什麼呢?”
“就說明這個。你估計如果梅厄霍夫沒有笑話可講了,將會發生什麼事情?”
“什麼?”這個政府人士茫然地呆視著。
“如果他開始重複他的笑話,如果他的聽眾開始笑得不如以前開心,或是乾脆不笑了,將會出什麼事呢?講笑話是他贏得我們稱讚的唯一的一招。沒了這一招兒,他就將是孑然一人,這樣他會出什麼事呢?不管怎樣,特拉斯克,他是人類不可缺少的一打人中的一個。我們不能讓他出任何事情。我指的不僅僅是身體方面。我們甚至不能讓他太不愉快。誰知道這會使他的直覺受到什麼影響?”
“那么,他是不是已經開始重複他的笑話了?”
“就我所知還沒有,但我想他自己認為已經開始了。”
“你為什麼這樣說?”
“因為我聽到他在對茅提威克說笑話。”
“喔,不會的。”
“巧得很,我事先沒打招呼就去找他,他把我趕出來了。當時他很粗暴。平時他的脾氣夠好的,可他對我闖進去卻是那么惱火,我認為這是個不祥之兆。但事實上他的確是在對茅提威克講笑話,而我相信那是一連串笑話中的一個。”
“可為什麼呢?”
惠斯勒聳聳肩,一隻手使勁地揉搓著下巴。“我考慮過了,我認為他是想在茅提威克的記憶系統中建立一個笑話庫,從中得出些新的變型。你明白我的意思嗎?他正在構想一個會講笑話的機器人,這樣他手頭就有無數笑話而絕無匱乏之虞了。”
“老天爺!”
“客觀地說,這也許沒有什麼不對,不過我覺得一位大師用茅提威克解決私人問題是個壞跡象。任何一位大師都有某種內在的精神不穩定性,他應當受到監護。梅厄霍夫可能正在接近一條界限,一旦超過我們就會失去一位大師了。”
特拉斯克茫然地說,“你建議我做什麼呢?”
“你可以不理會我的話。也許我和他太接近了,不能做出正確的判斷,再說判斷人也不是我的特長。你是位政治家,你長於此道。”
“判斷一般人,也許是的,但不是判斷大師。”
“他們也是人。再說,還有誰能幹這件事呢?”
特拉斯克的手指反覆不停地敲著他的桌子,發出悶鼓般緩慢而低沉的聲音。
“我看我是得這么做。”他說。
梅厄霍夫對茅提威克說,“一個熱情洋溢的求婚者為意中人采了一束野花,突然驚慌失措地發現他和一頭樣子很不友好的大公牛同在一塊田地里,那傢伙死死盯著他,用蹄子威脅地刨著。年青人看見挺遠的籬笆後邊有個農夫,就喊起來,‘嘿,先生,這頭牛頂人嗎?’農夫用不滿的眼光看了看情況,朝一邊吐了口唾沫,回答說,‘它不頂人。’他又吐了口唾沫,接著說,‘雖然我不敢說您也不頂人,您那樣子……’”
梅厄霍夫正要接下去講另一個笑話,這時,召見條來了。
這並不真是張召見條。沒有人能召見一位大師。這不過是一張便箋,說部門首長特拉斯克將非常樂於見見梅厄霍夫大師,如果梅厄霍夫大師能夠惠予一點兒時間的話。
梅厄霍夫本來可以泰然地把這個便箋丟在一旁,繼續做他正在做的事兒。他是不受紀律約束的。
可是,如果他這樣做的話,他們就會繼續麻煩他——喔,畢恭畢敬地,但還是會繼續麻煩他。
於是他關閉茅提威克的有關電路,把他們固定好。他在辦公室掛出“勿動”的牌子,這樣,他不在的時候就不會有人敢進去,然後出來向特拉斯克的辦公室走去。
特拉斯克咳嗽著而且由於對方陰沉的慍怒神色而感到有些心頭髮顫。“我們一直沒有機會相互結識,大師,我深感遺憾。”
“我向你匯報過。”梅厄霍夫生硬地說,
特拉斯克想知道在那雙敏銳、惱怒的眼睛後邊是什麼東西。他很難想像這位瘦長臉膛,頭髮烏黑僵直,態度認真的梅厄霍夫會那么長時間地輕鬆愉快講些滑稽故事。
他說,“匯報不是一種社交往來。我——我聽說你有一個奇妙的趣聞軼事的寶庫。”
“我是個說笑話的人,先生。這就是人們所用的詞兒。一個說笑話的。”
“他們對我不用這個詞兒,大師。他們說——”
“見他們的鬼吧!我不關心他們說些什麼。聽我說,特拉斯克,你想聽個笑話嗎?”他伏在桌子上,向前傾著身子,兩眼眯縫著。
“太好了,當然想。”特拉斯克說,努力做出一副誠心實意的樣子。
“好,這個笑話是這樣的:瓊斯太太盯著那張在她丈夫投進一個硬幣以後從體重計里蹦出來的算命卡片。她說,‘這上邊說,喬治,你文雅,聰明,有遠見,勤奮,而且對女性富於魅力。’說完,她把卡片翻過去,補充了一句,‘他們把你的體重也弄錯了。’”
特拉斯克笑起來,不笑幾乎是不可能的。儘管最後的妙語事前可以料到,但是梅厄霍夫用女人的嗓音裝出恰如其分的輕蔑、鄙棄的腔調時,那種令人驚異的嫻熟自如,以及他為了符合這種腔凋扮出一副嘴臉時的靈活巧妙,使這位政治家不得不大笑起來。
梅厄霍夫尖刻地說,“為什麼這個笑話可笑?”
特拉斯克平靜下來。“你說什麼?”
“我說為什麼這個笑話可笑,你為什麼笑?”
“這個,”特拉斯克說,努力使自己有條理。“最後的一句話使前面所有的內容都掉了個兒。這種出乎預料性——”
“關鍵在於,”梅厄霍夫說,“我刻畫出一個正受妻子奚落的丈夫,這樁婚姻是如此失敗,以至於連那位妻子都認為她的丈夫一點兒長處也沒有。可你卻因此笑了。假如你是那個丈夫,你會覺得這個笑話可笑嗎?”
他停頓了一會,思索著,然後說,“再聽聽這個,特拉斯克:阿伯諾坐在他妻子的病榻旁,難以自制地啜泣著。這時,他妻子集聚起自己殘存的一點氣力,用一隻胳膊肘支撐起身子。
“‘阿伯諾,’她無力地說,‘阿伯諾,不坦白我的過錯,我沒法回到我的造物主那兒去。’
“‘現在別說,’傷心的丈夫低聲說,‘現在別說,親愛的。躺下休息吧。’
“‘我不能’,她叫著。‘我必須說出來,不然我的靈魂將永遠不會安寧。我曾經對你不忠誠,阿伯諾。就在這個房子裡,不到一個月以前——’
“‘別說了,親愛的,’阿伯諾安慰她。‘這些我都知道,不然我幹嘛要毒死你呀?’”
特拉斯克竭力想保持鎮定,卻沒有成功。他沒能完全忍住咯咯的笑聲。
梅厄霍夫說,“可見這個故事也是可笑的。私通,謀殺。都可笑。”
“噢,現在,”特拉斯克說,“寫出了不少分析幽默的書。”
“很對,”梅厄霍夫說,“我已經看過一些。而且,我把其中大部分都讀給茅提威克聽了。但是,寫這些書的人都僅僅是猜測。其中有些人說我們之所以笑是因為我們覺得比笑話中的人高明。有些人說這是因為突然理解到前後矛盾性或是從緊張中突然解脫出來的輕鬆,或是對事物突然的全新解釋。有沒有什麼簡單的原因呢?不同的笑話使不同的人笑。沒有一個笑話使人人都笑。有的人聽了什麼笑話都不笑。所以,最重要的也許是人類是具有真正幽默感的唯一動物:唯一會笑的動物。”
特拉斯克突然說,“我明白了。你是在試圖分析幽默。這就是為什麼你給茅提威克輸入一序列笑話。”
“誰告訴你我在幹這個?……沒關係,是惠斯勒。我現在想起來了。他碰上了。噢,那又怎么樣?”
“什麼事兒也沒有。”
“你不對我向茅提威克的知識總庫補充我想補充的東西,或是提出我想提的問題的權力有什麼異議吧?”
“不,一點兒也沒有,”特拉斯克慌忙說。“實際上,我毫不懷疑這將為心理學家們極感興趣的新分析開闢道路。”
“嗯,也許會吧。儘管如此,還有一件比僅僅對幽默進行一般分析重要得多的事情讓我煩心。我有一個具體的問題必須要問。其實是兩個問題。”
“噢?什麼問題?”特拉斯克捉摸著對方是否會回答。如果以決定不予回答的話,那是沒法子強迫他的。
但是梅厄霍夫說,“第一個問題是:這些笑話是哪兒來的?”
“什麼?”
“誰創造出來的?聽著:大約一個月以前,我花了一個晚上來跟別人交換笑話。象平時一樣,大部分笑話是我講的。也象平時一樣,那些傻瓜們都笑了。也許他們確實感到那些笑話可笑,也許他們只是想讓我高興。不管怎么樣,有一個傢伙放肆地拍著我的後背說,‘梅厄霍夫,你知道的笑話比我認識的隨便哪十個人還多。’
“我可以肯定他說對了,但這卻引起了一個想法。我不知道我一生中前後講過幾千幾萬個笑話了,可事實卻是我從來沒有創造過一個。一個也沒有。我只不過是重複。我的唯一貢獻是講了它們。首先,這些笑話是我聽來或讀來的。而我聽的讀的來源那裡也並不創造笑話。我從未碰到過任何人自稱創造過一個笑話。人們總是說‘那天我聽了個好笑話’和‘最近聽了什麼好笑話了嗎?’
“所有的笑話都是古老的!所以笑話會顯出那樣的社會落後性。比方說,目前仍有關於暈船的笑話,而暈船現在已經很容易防止,也不再發生了。另外,目前還有關於算命的體重計的笑話,比如我給你講的那個,可這種體重計現在只能在古董店裡找到。好了,那么,是誰創造了這些笑話呢?”
特拉斯克說,“這就是你正在探索的問題嗎?”特拉斯克差一點兒就要加上一句話:老天爺,誰關心這個?他強忍住了這個衝動。大師的問題總是有意義的。
“這當然就是我正在探討的。你這樣考慮一下。笑話並不是碰巧都很古老。他們必須古老,才會被欣賞。重要的是,一個笑話不能是新創作的。只有一類幽默是,或者可以是新創作的,那就是雙關語。我聽到過一些顯然是即興創作出來的雙關語。我自己也創作過一些。但是沒有人對這類雙關語發笑。本來就不是要你笑的。人們會嗡嗡。雙關語越好,嗡嗡聲就越高。新創作的幽默話不會激起笑聲。為什麼?”
“我真的不知道。”
“好,讓我們找找原因。在給了茅提威克所有我認為必要的關於幽默這個課題的一般資料之後,我正在輸入一些精選的笑話。”
特拉斯克覺得自己被吸引住了。“怎么選定的?”他問。
“我不知道,”梅厄霍夫說,“我覺得它們似乎合適。我是大師,你知道。”
“啊,同意,同意。”
“通過對這些笑話以及對幽默的一般道理的探索,我的第一個要求是讓茅提威克追溯出這些笑話的本源,如果可能的話。既然惠斯勒已經知道了這件事,既然他認為把這件事匯報給你是恰當的,就讓他後天來進行分析吧。我認為他會有點事乾的。”
“當然可以。我也能參加嗎?”
梅厄霍夫聳聳肩膀。特拉斯克在不在場對他顯然無所謂。
梅厄霍夫特別謹慎地選好一連串笑話中的最後一個。這種謹慎包含著什麼,他說不出來,但他心裡已經琢磨過了十幾種可能性,並且一次又一次地檢驗了每一種可能性,看看是否有意義不確切的地方。
他說:“烏格,那個穴居人,看到他的女人淚流滿面地向他跑來,她的豹皮裙子弄得七扭八歪的。‘烏格,’她發狂地喊著,‘快想個辦法。一頭劍齒虎進了媽媽的岩洞。想個辦法吧。’烏格哼了一聲,撿起一根啃得光光的野牛骨頭,說,‘幹嗎要想辦法?誰管他娘的劍齒虎出什麼事?’”
就是在這時,梅厄霍夫問了他的兩個問題,身子向後一仰,合上雙眼。他的工作做完了。
“我認為絕對沒有什麼不正常,”特拉斯克對惠斯勒說。“他很願意地把他正在做的事情告訴了我,是挺怪,但是合法。”
“那只是他自稱他在做的事兒。”惠斯勒說。
“即使是這樣,我也不能光憑看法就去阻止一位大師。他似乎是古怪,但是,歸根結底,大師們可不就是都顯得古怪嗎。我不認為他發瘋。”
“用茅提威克來找笑話的本源?”高級分析員喃喃地說。“這還不算發瘋?”
“我們怎么知道?”特拉斯克煩躁地問。“科學已經發展到這種程度,所有遺留下來的有意義的問題就是那些荒謬的問題了。合理的問題早已經被想過了,問過了,而且被解答過了。”
“這問題沒有用處,我很不安。”
“也許是,但現在別無選擇,惠斯勒。我們去見梅厄霍夫,而你要對茅提威克的反應——如果有什麼反應的話,進行必要的分析。至於我,我的唯一工作就是處理官樣文章。老天爺,我甚至不知道一位高級分析員,比如你自己,都要幹些什麼。只知道你們要分析,可我還是不懂。”
惠斯勒說,“這很簡單。一位大師,比如梅厄霍夫,提出問題,茅提威克自動地把這個問題化為參數和算式。把文字轉換成信息的必要機械裝置是茅提威克的主要組成部分。隨後,茅提威克用參數和算式給出答案,只有極其簡單和一般的答案它才譯成文字。如果它是為解決全部譯讀問題而設計的話,它的體積至少要是現在的四倍。”
“我明白了,這么說你的工作是把這些信息譯成文字了?”
“是我的,也是其他分析員的工作。必要時我們使用專門設計的小計算機。”惠斯勒冷冷地微笑著。“就象古希臘特裴克城的女祭司一樣,茅提威克給出神諭般的,令人費解的答案。只有我們才有翻譯器,明白了?”
他們到了。梅厄霍夫正在等著。
惠斯勒尖刻地說,“你上次用的是哪些電路,大師?”
梅厄霍夫告訴了他。惠斯勒工作起來。
特拉斯克試圖搞清楚正在發生的一切,但是什麼也弄不明白。這位政府官員注視著一根捲軸轉出一條沒完沒了,不可理解的由小點構成的程式。梅厄霍夫大師漠然地站在一旁,惠斯勒仔細觀察著一點點出現的程式。這位分析員戴著耳機和送話器,不時低聲發出一系列指令,通過其它計算機的電子信號指導著在遠處某個地方的助手們。
有時,惠斯勒聽一陣,然後按一下標著符號的複雜鍵盤上的組合按鍵。那些符號看來有點象是數學符號,但又不是。
一小時過去很久了。
惠斯勒臉上的蹙紋變得更深了。有一次他抬起頭來看了看另外兩個人,說“真不可信——”,隨後又埋頭做他的工作。
終於,他嘶啞地說,“我可以給你一個非正式的回答。”他的眼圈是紅的。“正式答案要等全面分析結果。你要不要非正式的??”
“說吧。”梅厄霍夫說。
特拉斯克點點頭。
惠斯勒向大師投去一個畏縮的目光。“一個愚蠢的問題——”他說。隨後,生硬地繼續講下去,“茅提威克說,起源於塵世之外。”
“你說什麼?”特拉斯克問。
“你沒聽見我說嗎?我們所笑的笑話不是任何人創造的。茅提威克分析了輸入的所有數據,而最符合這些數據的回答是:一個塵世以外的神明創造出笑話,所有的笑話,並在選擇好的時間和地點,以一種沒有人能覺得自己創造出了個笑話的方式把它們置於所選擇好的人類頭腦中。後來的一切笑話都是這些原型的變種和改編而已。”
梅厄霍夫插話了,由於某種勝利的喜悅而紅光滿面,這是只有又一次提出了正確問題的大師才能體會得到的勝利喜悅。“所有的喜劇作家,”他說,“都是靠為了新目的而改編老笑話過日子的。這一點人人皆知。這個回答很恰當。”
“可是為了什麼?”特拉斯克問。“為什麼要創造出這些笑話來呢?”
“茅提威克講,”惠斯勒說,“唯一與所有數據相符合的目的是:笑話是用來研究人類心理的。我們讓老鼠走出迷宮來研究老鼠的心理。老鼠並不知道為了什麼。甚至如果它們意識到了在乾什麼,它們也不會想要知道,當然它們意識不到。世外的神明通過觀察人對精心挑選的奇聞軼事的反應來研究人類心理。各人的反應不同。……可能,那些世外的神明之於我們,正如我們之於老鼠。”他渾身一顫。
特拉斯克兩眼發直,說,“大師說過人是唯一有幽默感的動物。現在看來這種幽默感是從外界強加給我們的。”
梅厄霍夫興奮地補充說,“而對內部創造出的幽默,我們是不會發笑的。我指的是雙關語。”
惠斯勒說,“大概,那個凡塵之外的神明取消了我們對自己編的笑話的反應,以避免魚目混珠。”
特拉斯克突然精神極度痛苦地說,“說呀,唉,老天爺。你們二位真相信這個?”
高級分析員冷冷地看著他,“茅提威克是這樣說的。到目前為止,所能說的就這么多。它已經指出了宇宙間真正的講笑話的人,如果我們想知道得更多,就還必須繼續探索下去。”他低聲補充說,“如果有人敢繼續探索的話。”
梅厄霍夫突然說,“我問了兩個問題,你知道。到現在只有一個得到了回答。我認為茅提威克有足夠的資料來回答第二個。”
惠斯勒聳了聳肩膀,他似乎快要垮了。“只要一位大師說有足夠的資料,”他說,“我就沒什麼說的了。您的第二個問題是什麼?”
“我問了這樣一個問題:我第一個問題答案的發現將會對人類有什麼影響?”
“你為什麼問這個?”特拉斯克問道。
“僅僅是感到這個問題有必要問。”梅厄霍夫說。
特拉斯克說,“發瘋,全是發瘋。”說著轉過臉去。甚至他自己也感到他怎么會奇怪地和惠斯勒調了個兒。現在是特拉斯克在大叫“發瘋”了。
特拉斯克閉上眼睛。他盡可以大叫“發瘋”,但五十年來沒有一個人懷疑過一位大師和茅提威克合作的成果,也沒有一個人發現他的懷疑得到過證實。
惠斯勒默默地工作著,緊咬著牙關。他再一次開動茅提威克以及其它輔助設備。又一個小時過去了,他刺耳地笑起來,“叫人發狂的一個惡夢!”
“答案是什麼?”梅厄霍夫問。“我要茅提威克的評論,不是你的。”
“好,這就是。茅提威克說,即使只有一個人一旦發現了對人類思維的心理分析方法的真諦,這種超乎塵世的神明目前運用的方法便不再有用了。”
“你的意思是不會再給人類任何笑話了嗎?”特拉斯克有氣無力的說。“或者是什麼別的什麼意思?”
“笑話不會再有了,”惠斯勒說。“從現在起!茅提威克說是從現在起!實驗現在已經結束了!一種新技術將需要引進。”
他們面面相覷。時間一分鐘一分鐘地過去了。
梅厄霍夫慢吞吞地說,“茅提威克說得對。”
惠斯勒面容枯槁地說,“我知道。”
甚至特拉斯克也輕聲說,“是的,一定是對的。”
拿出證據來的是梅厄霍夫——這位博學多才的講笑話的人。他說,“完了,你們知道,全完了。到現在我已經試了五分鐘,我不能想出一個笑話來,連一個都不能!而且如果我在書中看到一個笑話,我也不會笑了。我知道。”
“天賦的幽默感消失了,”特拉斯克淒楚地說。“再沒有人會笑了。”
他們滯留在那裡,呆視著,感到世界縮小到一隻飼養做試驗用的老鼠籠子那么小——迷宮拿走了,而某種東西,某種東西將要放到它的那個地方。
18:47 03-11-24肖毛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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